王伟:走进中国最后的驯鹿部落
2020-07-27健一
健一
鄂温克猎民索宾在大兴安岭原始森林内利用“鹿哨”召唤野鹿
鄂温克猎民柳霞在大兴安岭原始森林内为驯鹿喂食
1. 安塔布,生于1944年2. 柳霞,生于1963年3. 玛力亚·索,生于1921年4. 玛妮,生于1952年5. 玛尼,生于1950年6. 维佳,生于1965年
鄂温克猎民柳霞在大兴安岭原始森林内抱着一头刚下生的驯鹿崽
每年5月份是鹿茸收获的季节,鄂温克猎民达瓦一家在锯鹿茸
王伟
媒体人、摄影师。生于内蒙古呼伦贝尔,现工作和生活于北京。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摄影专业硕士,2018年度国家艺术基金获得者
古典湿板摄影术呈现
在拍摄过程中,驯鹿鄂温克人弥足珍贵的面孔在通过大画幅(4×5英寸)相机和黑白胶片进行拍摄后,利用现代数字影像技术对底片进行扫描、输出,最后再利用早期古典湿版摄影术翻拍,最终将这一民族肖像缓慢定格在锡板的感光乳剂药膜上。由于感光材料的不确定性和成像的缓慢过程,也使得作品中的人物肖像具有了独特的美感和历史的厚重感。
摄影之友×王伟
Q:为什么对这样一个选题感兴趣?
A:2013年,我作为媒体人受邀前往敖鲁古雅鄂温克民族乡进行采访拍摄。驯鹿鄂温克人生产生活中透露出的原始、神秘和独特的文化气息让我为之动容。而许多年轻一代的驯鹿鄂温克人选择了山下的现代生活,职业的敏感性让我意识到这是一种濒危的文化形态,便萌生了利用影像媒介为后人留下这份珍贵文化遗产的想法,这也揭开了“敖鲁古雅影像之旅”的序幕。此后的几年中,我先后九次深入“驯鹿部落”进行考察调研。借鉴影像人类学中的田野考察法,在不同季节深入驯鹿鄂温克人居住地,将自己融入到他们的生活中。在真实记录的基础上,融入我对驯鹿鄂温克人的理解,通过艺术摄影与纪实摄影的镜头语言,为仅存的 30 余位具有代表性的驯鹿鄂温克人创作时代肖像。2018年,该影像创作项目获得了国家艺术基金的立项资助,加快了项目的推进。
Q:驯鹿人生活在深山里,你是如何寻找并拍摄他们的?
A:由于驯鹿部落的“猎民点”大多位于大兴安岭原始森林腹地,那里没有公路也没有通讯信号,只能依靠有经验的部族人根据经验来找寻。
通过前期多次的考察,这个拍摄项目得到了部落内部分长者的认可,拍摄过程中还得到了敖鲁古雅民族乡卫生院刘玉柱医生的大力支持。每一次進山的拍摄都离不开刘玉柱医生、部族老人们的帮助。在这里,也要特别感谢当地很多朋友的支持,从语言翻译到带路探寻,这个项目能进行下去是太多人辛苦付出的结果。
Q:据说项目拍摄了三年,在这段时间里,寻访拍摄中遇到的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A:驯鹿鄂温克这一特殊的少数民族群体多的“曝光”,驯鹿鄂温克人更渴望生活不被打扰,所以拍摄中的沟通成本很大。这是我在第一阶段的考察调研中发现的问题,所以从那时起我就非常注重跟当地族人的沟通,哪怕几天都不开机,直到等到对方打开心扉,接纳我,才开始创作。当然,我也很幸运,通过自己的真诚行动给部族老人们留下了较好的印象,为后期拍摄的顺利进行奠定了基础。此外,驯鹿鄂温克人居住的“猎民点”大多位于大兴安岭原始森林腹地,这里路况极差且无通讯信号,客观上也为拍摄增加了一定难度。
Q:让你最难忘的一次拍摄?
A:在为驯鹿鄂温克人拍摄人物肖像时,部落中最后一位老酋长的儿子何协常常为我们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空闲时他便拿起随身携带的口琴为我们吹奏一曲曲动人的旋律。曾经,猎枪和口琴是何协的两个宝贝,放下猎枪后,口琴就再也没有离开他的身边。我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但从他的口琴声中能清晰地感受出他的无奈与忧愁。
Q:有很多国内外的摄影师拍摄过这个题材,你的拍摄思路是什么?
A:驯鹿鄂温克这一特殊的少数民族群体近年来受到了国内外摄影师的关注,但此前国内外摄影师的作品大多限于以部族中的某一个家庭或几位家庭成员为代表来揭示和记录这个民族,涉及群像的影像资料很少。同时,近几年部族内的老人数量在不断减少,于是我就产生了利用人类学与大画幅摄影相结合的方式将部族内所有具有代表性的驯鹿鄂温克人进行抢救性记录,留下一个民族时代记忆的想法。
通过影像记录驯鹿鄂温克人独有的文化形态,是对我国少数民族及其濒危文化的抢救性记录,在少数民族文化传承、保护、传播等诸多领域具有重要而深远的现实意义。
Q:为什么会选用大画幅相机和黑白胶片来拍摄?而且选择古典湿版摄影术进行最终呈现?
A:在民族肖像部分的拍摄中,采用的是大画幅相机(4×5 英寸)和黑白胶片这一传统的摄影方式进行创作。大画幅相机的特性在于无可比拟的视觉震撼力,尤其在展现人物肖像方面,人物面部的皮肤纹理、表情细节都能清晰地展现出来,给照片前的观众带来一种逼人深思的力量。在近两年的考察和相处中,我已经与被拍摄的驯鹿鄂温克族人建立了良好的信任关系,所以,即使笨重的大画幅相机摆在他们面前,他们的状态还是很放松的。
选择古典湿版摄影术,其实是受瓦尔特·本雅明(Walter Benjamin)的启发,他曾在《摄影小史》谈到早期相片时说,“这些相片虽然朴实单纯,与现在的相片比起来能够产生更深刻更持久的影响力,曝光过程使得被摄者并非活‘出了留影的瞬间之外,而是活‘入了其中,在长时间的曝光过程里,他们仿佛进到影像里头定居了;这些老照片与快拍照的暂留掠影形成了绝对的对比……早期的相片,一切都是为了流传久远,这也正是湿版摄影术的魅力所在”。简单来说就是,古典湿版摄影术由于感光材料的不确定性和成像的缓慢过程,使得作品中的人物肖像具有了独特的美感和历史的厚重感。正如驯鹿鄂温克人弥足珍贵的民族面孔,独特、稀有、历史感。同时,我也想以这种古典的摄影方式向历史致敬,为驯鹿鄂温克人留下时代肖像。
Q:你想通过摄影传递出哪些信息?
A:在早期记录驯鹿鄂温克人的影像中,我们可以看到驯鹿鄂温克人狩猎使用的猎枪、野鹿哨和桦树皮船,尽管它们都已尘封在历史中。但透过影像来了解民族文化,直观、准确又具体,能为后人提供非常好的历史记载和学术研究资料。驯鹿鄂温克人在千百年来的生产实践中所形成的狩猎文化、熊文化和萨满教文化等极具独特性,是我国少数民族文化的璀璨瑰宝,但令人遗憾的是,这些弥足珍贵的民族文化形态已成为濒危文化并逐渐走向消亡。该影像作品的创作希望是对濒危少数民族文化的抢救性记录和保护,能为今后人类学家、历史学家的研究以及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保护贡獻一份微薄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