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庸实践思维方式对“00后”大学生应对倾向的影响
2020-07-15陈玉霏
陈玉霏,黄 磊
(1.广州中医药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广东 广州 510006;2.广州中医药大学第二临床医学院,广东 广州 510006)
应对(Coping)是压力研究的核心问题,自上世纪60年代被引入学术领域后,即成为了多学科关注的焦点。目前被广泛接受的应对概念认为,“应对是持续的认知和行为努力,以处理被个体认为是超出其个人资源的内部或外部任务”[1]。Suls&Fletcher曾对手术病人应对方式对身体适应的影响的研究进行元分析,结果显示就短期效应而言,消极的应对方式有利于病人手术应激的缓解,而积极的应对方式总体上长期获益较大,对于缓解手术病人的应激,两者均有其益处[2]。我国学者也认为大多数应对方式不宜笼统地说成是“积极的”还是“消极的”,对应对效果的客观估价和应对方式的价值判断应当要有生态学的视角[3]。
心理学中的生态学视角指的是从共生的方面来考察、认识和理解环境、生物、社会、文化对人的心理和行为等的影响[4]。从生态学的视角来看,不同应对方式和心理健康的关系应考虑其背景因素,其中最重要的一个背景因素即是文化的因素。Lazarus在研究应对的过程中指出,西方的价值中,有一种强烈的价值倾向就是更认同和尊崇以问题为中心的应对;而在集体主义文化中,却有不一样的应对价值倾向。不少的研究验证了Lazarus的观点,这些研究结果显示,亚裔族群虽然在应对策略种类上不存在差异,但在应对倾向上,亚裔学生更可能采取回避和社会撤退策略[5,6]。
生活在不同文化规范下的人所具有的的心理与行为特征深深地根植于当地的文化传统中[7]。在研究文化如何影响人的内部机制的过程中,Peng等人揭示出了文化影响的机制,即文化通过认识论来起作用,文化影响着人们的认知过程和思维方式[8]。中国文化是多元文化的复合体,儒道释和现代西方文化相互夹杂包容渗透,但其主流,基本上公认的还是儒家文化,日常生活中的伦常秩序也依循的是儒家的思维体系。基于社会观察和理论实践,学者杨中芳认为,儒家“中庸实践思维是中国人在处理日常生活人、事、物时所惯用的思维方式。它后面有一套独特的世界观,包括如何感知人、事、物,什么是重要的、值得做的,凭什么原则来判断及衡量等,在支持这一惯性思维。所以探研中庸实践思维,就是在探索中国人的世界观。从这一世界观出发,来看中国人的行动,才能看到其深层的心理意义”[9]。
基于以上研究者对应对生态效应及文化差异的理论解释及其对中国本土文化中庸实践思维的建构,本文以“00后”中国大学生为例,试探讨中庸实践思维方式对大学生应对倾向的影响,为大学生心理健康教育和辅导提供参考。
1 对象和方法
1.1 研究对象
以某中医院校医药类专业“00后”大学生群体为调查对象。本研究严格遵循调查研究的伦理原则,包括尊重研究对象的权利,无伤害原则,公正和自愿原则等。
1.2 调查工具
①一般资料调查问卷:研究者自行设计,内容包括性别、出生地点、居住、家庭经济状况、父母最高教育水平、独生子女、留守儿童、家庭氛围、中学时是否为学生干部或社团干事、中学住校情况、恋爱情况共11个条目;②简易应对方式问卷:采用解亚宁、张育昆编制的简易应对方式问卷,该问卷由20个条目组成,包含积极应对和消极应对2个分量表,采用4级评分,以积极应对标准分(Z分)与消极应对标准分(Z分)的差值判断个体的应对倾向。该量表在国内研究中已证实具有良好的信、效度。③杨洁、戴晓阳(2011)编制的中庸实践思维方式量表。该量表以杨中芳中庸实践思维体系为基础,主要反映个体心里层面的生活哲学部分,涉及个体感知、动机、信念和态度等内容[10]。量表包括恰如其分/不走极端、内外和谐及阴阳转化3个分量表,共18个条目,采用4点评分。该量表在国内相关研究中已证实具有较好的信、效度。
1.3 调查方法
采取整群抽样的方式,进行无记名问卷调查,由经过统一培训的调查员现场解释说明研究目的,在取得调查对象知情同意后,由调查对象独立、自愿、匿名地完成本次调查,问卷当场收回。本次调查发放745份问卷,回收有效问卷730份,有效问卷回收率为97.99%。
1.4 数据处理
采用SPSS 19.0 软件进行统计分析。采用构成比、均数、标准差进行描述性分析,组间比较采用列联表分析及独立样本t检验,二元Logistic回归分析探讨一般人口学资料及中庸实践思维对应对倾向的影响,以P<0.05表示差异有统计学意义。
2 结果
2.1 大学生应对倾向分布状况
本次调查的730名大学生积极应对分量表得分为(1.90±0.46)分,消极应对分量表得分为(1.09±0.46)分。将积极应对方式和消极应对方式得分进行Z转换,然后以积极应对标准分(Z分)与消极应对标准分(Z分)的差值得出个体的应对倾向得分。根据问卷编制者的解释,应对倾向值大于0,提示被测者在应激状态时习惯采取积极的应对方式,小于0则提示被测者在应激状态时习惯采取消极的应对方式。本次调查的730名大学生中,601名大学生为积极应对倾向,占比82.3%;129名位大学生为消极应对倾向,占比17.7%。
在总体730名大学生中,对性别、出生地点、居住、家庭经济状况、父母最高教育水平、独生子女、留守儿童、家庭氛围、中学时是否为学生干部或社团干事、中学住校情况、恋爱情况11个因素进行列联表分析。结果显示,性别、家庭氛围、中学时是否为学生干部或社团干事、中学住校情况与应付倾向之间有显著相关性(P<0.05),详见表1。
表1 应对倾向影响因素列联分析表
注:*P<0.05;**P<0.001
2.2 不同应对倾向大学生的中庸实践思维方式得分差异
本次调查的730名大学生中,中庸实践思维方式得分为(15.87±5.82)分。其中,内外和谐分量表得分(10.63±2.84)分,阴阳转换分量表得分(3.25±1.98)分,恰如其分/不走极端分量表得分(15.47±3.05)分。
对不同应对倾向大学生的中庸实践思维方式进行独立样本t检验,结果显示:不同应对倾向大学生在中庸实践思维方式总分上有显著性差异(P<0.05),在中庸实践思维方式中的内外和谐因子得分、恰如其分/不走极端因子得分上有显著性差异(P<0.05),与阴阳转换因子得分差异无统计学意义,详见表2。
表2 不同应对倾向大学生中庸实践思维方式上的差异
2.3 应对倾向与中庸实践思维方式的相关关系
不同应对倾向大学生的中庸实践思维方式得分有显著性差异。进一步对中庸实践思维中3种思维特性(内外和谐、阴阳转换、恰如其分或不走极端)与大学生应对倾向之间的关系进行相关分析,结果显示:内外和谐与应对倾向呈显著负相关关系(r=-0.337,P<0.001)、恰如其分或不走极端与应对倾向呈显著负相关关系(r=-0.265,P<0.001),阴阳转换与应对倾向关系不明显(r=-0.015,P>0.05)。
2.4 性别、家庭氛围、中学住校、学生干部经历和中庸实践思维方式对大学生应对倾向的影响
为进一步分析性别、家庭氛围、中学住校、学生干部经历和中庸实践思维方式对大学生应对倾向的影响,本研究以应对倾向为因变量,性别、家庭氛围、是否学生干部、中学住校、中庸实践思维3个分量表(内外和谐、阴阳转换、恰如其分或不走极端)为自变量进行二元Logistic回归,霍斯默-莱梅肖检验显示,χ2=8.575,P=0.683;运用二元Logistic 回归拟合方程对730个大学生样本数据进行预测,其正确率为83.7%,表明二元Logistic 回归方程拟合优度较好。在该二元Logistic 回归方程中,性别、内外和谐、恰如其分或不走极端3个变量经瓦尔德检验,P值均小于0.05。其中,性别的对应系数B=0.564,or=1.139,内外和谐的对应系数B=-0.260,or=0.706,恰如其分或不走极端的对应系数B=-0.113,or=0.893,表明性别对应对倾向有正向的影响作用,内外和谐、恰如其分或不走极端对应对倾向有正向的影响作用。家庭氛围、中学住校、学生干部经历对应对倾向的影响未达到显著性水平。
3 讨论
3.1 大学生的应对倾向受性别、个人经历和家庭氛围影响
在诸多探讨大学生应对的影响因素中,性别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变量,但性别对应对倾向的影响,不同的研究结论很不一致[11-14]。本次研究显示,性别与应对倾向之间呈现负相关关系,但在总体预测大学生的应对倾向中,性别对应当对倾向持正向的影响作用,即在单独性别因素影响下,男性较多倾向消极应对,但在加入认知思维因素后的整体预测过程中,男性可正向预测个体的积极应对倾向;女性则正相反,在单独性别因素影响下,女性较多倾向积极应对,而在加入认知思维因素后的整体预测过程中,女性对个体的积极应对倾向有负向的影响。对此现象,有研究者认为,应该从应激情境下男女的差异化行为反应进行分析,结合社会心理学对男女性别刻板印象的论述可对上述矛盾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普遍的社会观点赞同男性在应激时要么勇敢面对、要么否认应激存在,而女性则有更多的情绪反应、向亲友倾诉和咨询。社会化过程中,个体被期待表现与社会认同一致的性别角色行为,可在一定程度上解释男性和女性在面对压力事件时所呈现出的不同的应对倾向[15]。
中学住校及中学时担任班干、团干这些个人经历,在本次研究中显示了对个体应对倾向的显著的正相关关系,有过上述经历的个体在面对压力时积极应对方式得分高而消极应对方式得分低,总体习惯倾向积极应对。社会学习理论认为,人的行为特别是人的复杂行为主要是后天习得的。住校的集体生活和担任班、干团干时的问题处理经验让他习得了面对问题、面对压力的多种应对方式方法,并能够就应对方式的客观效应进行评价,形成个人有效的应对方式集合。
3.2 大学生的应对倾向深受个体的中庸实践思维方式影响
应对针对的是心理压力的管理过程及所采取的方式方法,除了在具体事件中、具体氛围中的个体经历促成之外,不容忽视的是文化对个体的浸润影响。美国著名人类学家L.A.怀特在《文化的科学》一书中阐释到,“所有特殊的心理状况其实都是文化在人类心理方面的表现,影响人类行为的正是由语言、信仰、习俗等所组成的文化”[16]。就中庸思想及中庸实践思维方式而言,大学生首先从中国传统文化中习得自古存有和强调的一种世界观。正是因为我们的世界观认为,万物是在一个动态平衡的状态中不断地变化,执著的追求一端会失去平衡,而转化为一股向相反方向的动力,从而产生“适得其反”的结果。所以,在中国文化的集体世界观影响下,社会道德要求、个体的生活信念、处事行为等均受到影响。
社会心理学认为,社会化是人从生物人转变为社会人的过程,通过社会文化的内化和角色知识的学习,逐渐适应社会生活,并使社会文化得以积累和延续,社会结构得以维持和发展,人的个性得以健全和完善。生活于存有中庸土壤的社会文化中,个体的感知方式、生活目标及处事原则均表现出独有的特性。
本次调查中的大学生全部为“00后”,作为互联网世界中的原住民,接收着来自全世界的文化咨讯,思想倾向于多元,行为方式上更强调个性和差异。但在本次研究中,其应对倾向却没有呈现太多的特异性,而是深受中庸实践思维方式的影响。相关显示,内外和谐与恰如其分或不走极端的思维方式对个体应对倾向有显著地负性影响,而在回归方程中,内外和谐、恰如其分、不走极端的思维方式是个体应对倾向的显著预测因子。本研究中,内外和谐、恰如其分、不走极端是个体中庸实践思维方式中的个人生活哲学层面的重要体现,它反映了个体在认识事情/关系时,能采用不同的角度思考,并能从事情/关系的发生前、中、后来看待其发展。因此,在此影响下的大学生在自我行为方式掌控方面,既努力为自己争取机会,同时又必须不过分地做到“有所不为”;在人际交往方面,能意识到退、忍、让对维持和谐的重要性。这种在行为处事中的中庸实践思维方式被研究本土化社会心理学和文化心理的学者界定为中国人处理日常生活事件的释意系统[17]。从“释意系统”和“元认知”思维方式的差异上,也可以部分解释为什么个体经历、家庭相关情况及一些其他的人口学变量对个体应对倾向的预测效果不显著。
3.3 研究意义与局限
总体而言,与以往对应对倾向研究过多关注来自个体层面的、家庭层面的、社会经济层面的影响相比,本研究从大的社会文化思维层面着手,探讨整体个体应对倾向上的文化影响力。在对比了个人经历及家庭经济、父母教育及家庭整体氛围情况后,本研究发现中庸实践思维方式对大学生有着更大的影响,丰富了大学生应对倾向的影响因素研究,同时对于大学生应对倾向表达有了更多的来自于中国文化意义上的理解。
从大学生身处在中庸文化这一不容忽视的社会文化背景来看,对当前大学生的思想教育就要求教育者要坚持本土化的、具有中国特色的心理健康教育。中国传统文化中有丰富多彩的民族心理学思想,儒家所强调的人格修养和知行合一,主张“执两端而允中”“己所意欲勿施于人”的人际交往准则等至今仍具有现实意义与实用价值。另外,在心理健康教育的培养目标上,西方文化培养的是“个性化”的自我结构,强调自我实现的个人取向;而中国受儒家思想影响深远,自我结构中具有“非个性化”的很强的群体归属感的特点,强调将社会适应能力作为心理健康教育和心理辅导的最终目标较为常见。中国人、中国心以及中国文化背景下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都必然会对中国大学生的心理和行为塑造产生持久而深远的影响。因此,从事心理健康教育,一方面要吸收西方心理学的精髓,另一方面要认真研究中国的社会文化背景,调查大学生的发展性心理及心理问题的规律和原因,继承和发扬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心理理论与技术,坚持本土化的心理健康教育。
本研究也存在一些局限,有待未来完善。首先,本研究只是探讨了不同程度中庸实践思维方式对中国“00后”大学生应对倾向的影响,在假设同一文化对大学生有普遍影响这一前提下,无法更清晰的验证有、无中庸实践思维方式对大学生应对倾向的影响,需要之后的研究进行跨文化的对照,以得出更清晰的结论。
其次,本研究只是从生活哲学层面探讨了大学生的应对倾向问题,而杨中芳教授构建的中庸实践思维体系,还包括个别事件处理和事后反思以及随后的结果等多个层面,且不同层面间又具互为影响的关系,这些在应对倾向问题研究上均应得到重视,需要以后研究的进一步细化和深化。再者,作为一种文化思维层面上的中庸实践思维方式,对来自个体层面的、家庭层面的、社会经济层面的因素可能均具有一定的影响效力,如何构建一套整体的系统的影响因素结构模型,定性定量的对大学生应对倾向问题进行本土分析,也有待未来的深入研究。
再者,以“中庸之道”为内涵的一套思维方式,与西方社会心理学研究的内涵大相径庭,就其二者在人的心理各方面的影响及其各自的优缺点而言,亟待之后做更进一步深入的研究,以便将来和现有主流(西方)社会心理学进行对话及互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