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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视域中的乡村生态振兴*

2020-07-14廿

观察与思考 2020年2期
关键词:污染生态农村

钟 廿 琪 周 申 倡

提 要: 乡村振兴,生态是关键,良好生态环境是农村最大优势和宝贵财富。从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说,生态环境问题的本质是人与自然关系的不和谐,“致病”主因是资本扩张逻辑下的生产危机。从构成来看,当前我国农村生态环境问题主要是环境污染和生态破坏两类问题,它们均是农村在经济社会发展过程中出现的“负”产品,产业发展带来的污染是农村生态环境问题的主要方面。从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原理看,推进新时代乡村生态振兴,我们必须要时刻树立可持续发展、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建设严格的农村生态环境保护、公平正义的价值取向作为实践的理路。

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了新时代,中国社会主要矛盾也已转化成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①习近平:《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 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北京: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11页。,其中,人民群众对良好生态环境的需要也是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对于中国这样一个发展中国家来说,农村不仅面积广阔,而且居住人口众多,农村生态环境的质量将直接关系到农民群众的生活福祉。对此,2018年中央一号文件指出:“乡村振兴,生态宜居是关键。良好生态环境是农村最大优势和宝贵财富。必须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推动乡村自然资本加快增值,实现百姓富、生态美的统一。”②《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意见》,北京: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13-14页。从现象看,当前我国农村出现的生态环境问题“呈现出生活污染、工业污染等多重环境污染的集中交织形态,涉及土壤、水、大气污染等多个方面”①汪蕾、冯晓菲:《我国农村生态环境治理存在问题及优化——基于产权配置视角》,《理论探讨》,2018年第4期。,并由此产生了以农村生态环境复合型污染及生态资源退化为表征的生态环境问题②叶进、周宏彬:《构建新农村生态环境保护长效机制探微》,《农村经济》,2009年第3期。。但从根本上来说,当前我国的农村生态环境问题,是农村在整体现代化进程中出现的“负”产品。发展中出现的生态环境问题需要被消解于更高质量的发展中。对此,我们需要站在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原则立场上,努力找到当前我国农村生态环境问题的“致病诱因”,从而有针对性地探索出符合马克思主义原理要求的新时代乡村生态振兴之路。

一、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生态话语

按照马克思主义的观点,生态环境问题贯穿人类的农耕时代和工业时代,当然,这两个时代中的生态环境问题存在着程度上的差异。到了共产主义社会,人与自然间的关系将真正达到和谐状态,迎来一个“绿色文明”的时代。

(一)农耕时代人与自然的初代冲突

以中国为例,农耕时代的中国,无论是在理论家们的观念里,还是在农民群众的实际行动中,保护农业耕作所需的自然资源均是一个显性概念。但这并不可代表农耕时代的中国就不存在生态破坏的现象。处在农耕时代的中国先民的生产逻辑,并不总是与优秀传统文化宣扬的和谐的自然观相匹配。以牺牲有限农耕资源为代价的农业生产方式,体现出的是亚细亚生产方式条件下具体制度的内在矛盾。亚细亚生产方式是以自然经济、土地国有与专制制度等为核心的前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其在制度上的主要特征是土地的封建国有制。在这样一种具体的制度条件下,农业生产普遍采取的是农民的个体生产经营方式,亦即小农生产方式。在这种生产方式的限制下,农民虽然对生产技术革新有强烈吁求,但并不能实现彻底的农业生产技术创新,而这也正是农耕时代中国农业生产带有生态不友好特质的重要原因。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中告诫人们,“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人类对自然界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对我们进行报复……美索不达米亚、希腊、小亚细亚以及其他各地的居民,为了得到耕地,毁灭了森林,但是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这些地方今天竟因此而成为不毛之地”③《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三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998、357、988页。。古代中国生产耕作时不重视对生态环境的保护,使得“人化自然”出现了生态衰退、系统紊乱的异症;反过来说,生态环境的破坏又在一定程度上制约着以农为生的中国古人的生产实践,这不仅制约着当时的农业生产,亦成为今天许多地区实现脱贫的主要生态制约因素。

(二)工业时代人与自然的矛盾加深

首先,资本扩张逻辑下的生产带来了“物质变换裂缝”问题。在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理解中,“劳动不是一切财富的源泉。自然界同劳动一样也是使用价值(而物质财富就是由使用价值构成的!)的源泉”④《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三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998、357、988页。,“自然界为劳动提供材料,劳动把材料转变为财富”⑤《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三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998、357、988页。。就是说,人类通过自身劳动深刻改变了自然的面貌,进而引起、调整和控制了人与自然之间发生的物质变换的过程,并在这过程中得到基本的生活资料。但是在资本主义大生产的背景下,人类的生产活动并不都是理性的,人类忙于实现物质变换,却也造成了一个巨大的裂缝。所以,尽管马克思从不在主观上否认资本主义极大地促进了社会生产力发展的事实,但他也毫不隐讳地批评了“资本主义生产索取自然资源和劳动力的速度很快,使得自然界与劳动者的自我修复速度跟不上”①蒋彧:《〈资本论〉生态思想的三重挖掘及当代启示》,《当代经济研究》,2019年第2期。,进而导致自然资源和劳动力因资本主义生产关系而遭到破坏和浪费的现实。比如,马克思指出:“文明和产业的整个发展,对森林的破坏从来就起很大的作用,对比之下,它所起的相反的作用,即对森林的护养和生产所起的作用则微乎其微。”②《资本论》(第二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272页。当然,因为资本的增殖逻辑本身就带有扩张性,随着资本从在一国内部扩张蔓延到在全球扩张,“物质交换裂缝”便也具备了在全球扩张的条件,这也就会使得诸如资源浪费、生态平衡破坏、污染加剧等成了全球性的生态环境问题。

其次,资本扩张逻辑下的生产危机带来了农业资源破坏问题。“资本主义农业的任何进步,都不仅是掠夺劳动者的技巧的进步,而且是掠夺土地的技巧的进步,在一定时期内提高土地肥力的任何进步,同时也是破坏土地肥力持久源泉的进步。”③《资本论》(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579-580页。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造成的“物质变换裂缝”,迫使物质代谢产生断裂,并且直接破坏了农地的肥力,使得即使再肥沃的土地资源也会变得贫瘠。马克思指出,在资本主义制度条件下,“在农业中,社会生产力的增长仅仅补偿或甚至补偿不了自然力的降低,——这种补偿总是只能起暂时的作用,——所以,尽管技术发展,产品还是不会便宜,只是产品的价格不致上涨得更高而已”④《资本论》(第三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867页。。

(三)“绿色文明”时代人与自然的和解

恩格斯在《国民经济学批判大纲》中提出,“我们这个世纪面临的大转变,即人类与自然的和解以及人类本身的和解”⑤《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24、146页。。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借鉴了恩格斯的“两个和解”理论,提出“共产主义是私有财产即人的自我异化的积极的扬弃,……这种共产主义,作为完成了的自然主义=人道主义,而作为完成了的人道主义=自然主义,它是人和自然界之间、人和人之间的矛盾的真正解决”⑥《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三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297页。。

第一,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从人与自然的关系维度,阐明了要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就必然要消除资本主义制度。马克思主义生态理论的核心是人与自然的关系问题,而“自然”在马克思的分析用语中是一个视角多元、内涵多变的概念。而人类通过自身的实践活动,首先将自然界划分为“自在世界和人类世界,把自在自然不断转化为人化自然”⑦周海生、吴秀荣、刘希刚:《马克思人化自然观的思想内涵与当代价值》,《当代世界与社会主义》,2019年第1期。。人化自然是社会发展的基础所在,也随着人类社会文明的进步而不断发展。从自然史发展的角度考虑,自然界在资本主义和前资本主义两个时期的存在样态有着本质上的差异:前资本主义社会中的自然界尽管也为人类实践所改变,但此时的实践并没有改变自然界的性质;资本主义社会中的自然界日益成为人类直接操控的对象,并成为有社会规定的历史存在。也就是说,站在马克思主义的立场上看,“只要有人存在,自然史和人类史就彼此相互制约。”⑧《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24、146页。当然,在前资本主义时代里,人类的生产实践活动对生态环境的破坏程度是有限的,而人类在进入资本主义主导下的工业社会后,资本主义制度下的生产逻辑使人与自然的关系发生异化,自然成为人类随意索取资源的感性对象性存在。这是因为:一方面,“只有资本才创造出资产阶级社会,并创造出社会成员对自然界和社会联系本身的普遍占有。由此产生了资本的伟大的文明作用”①《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三十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390页。;另一方面,资本表现出追求价值无限增殖的作用又包含着尖锐的矛盾,资本逻辑使人成了追逐资本增殖的工具。于是,资本主义制度条件下资本增殖的无限性将会激发人的生产的盲目性,这就会与生态资源的有限性、自然环境的脆弱性之间产生天然的矛盾。由此,在马克思主义看来,解决生态环境问题的根本思路是消灭生产的盲目性和资源的有限性、环境的脆弱性之间的矛盾,也就是要通过消除资本主义制度来实现生态环境的根本改善。

第二,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从人类社会生态和自然生态的关系维度,设计了建设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社会的实践举措。人的生产活动是一种对象性的活动, 这种对象性的活动以及由此形成的属人的对象性关系是“自然”所内含的深刻本质。马克思恩格斯认为,能动地对待“自然客体”是直观地对待“自然客体”的基础,“自然”是人的生产实践对象化的结果。马克思恩格斯的重大贡献不仅在于揭示了“人与自然相统一”的自然基础,更在于揭示了“人与自然相统一”的社会本质是工业和社会状况即人的生产实践活动。马克思恩格斯从人类最基本的生产实践出发,深刻地揭示了“人与自然”的关系从分裂到统一的过程和规律。人与自然的分裂和对立,根本原因在于人类生产的落后,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解也有赖于人类生产的大力发展。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1857—1858年手稿)》中指出,人类社会形态经历了从最初的“人的依赖关系”(起初完全是自然发生的)向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的转变,而建立在个人全面发展和他们共同的、社会的生产能力成为从属于他们的社会财富这一基础上的自由个性,是第三个阶段。②《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八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52页。只有当人类真正进入到第三个阶段,也就是当生产资料的全面占有成为现实,当人与人之间的恶性竞争走向消亡时,生态文明才能真正实现。

二、中国农村生态环境问题的构成与释惑

中国农村生态环境问题的成因相对复杂。从生态环境问题的现状来看,当前我国农村主要面临的环境污染问题包括了土壤污染、水体污染和空气污染等,主要面临的生态破坏问题包括了山水林田湖草的破坏。环境污染和生态破坏问题是农村经济社会发展过程中出现的“负”产品,也就是说,产业发展带来的污染依旧是农村生态环境问题的主要构成。当然,“当前生活污水、生活垃圾、厕所卫生以及村容村貌的现状,则表明了农村人居环境整治的艰巨性”③于法稳:《乡村振兴战略下农村人居环境整治》,《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研究》,2019年第2期。,因农村居民生活污染而出现的人居环境问题,亦是构成农村生态环境问题的重要方面。

(一)农业面源污染问题

点源污染和面源污染是两个概念,所谓点源是指由固定排放点产生出的污染问题,而面源污染则是那些没有固定排放点,在空间和时间上均有不确定性的污染问题,因此,相对而言,点源污染的控制和解决难度要小于面源污染。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农村发生了深刻的变化,但也付出了巨大的生态环境代价。当前我国农村生态环境问题的成因,“既有源自工业企业的点源污染,又有源自农业自身的面源污染,这些污染直接影响了耕地土壤和水体质量,进而对农产品质量安全构成威胁”①杨滨键、尚杰,于法稳:《农业面源污染防治的难点、问题及对策》,《中国生态农业学报》,2019年第2期。。从致污成因来看,种植业化肥的不合理使用、规模化畜禽养殖排污是构成农业面源污染的两大主因,这两大污染源将会引发农村土壤污染、大气污染、水体污染和产品污染等一系列问题。

客观来说,构成当前农村面源污染问题的两大主要成因,均是改革开放以来农业在现代化发展中必然出现的“负”产品。

首先,化肥农药在我国种植业的产量增长中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尽管田间试验已证明减少化肥农药在种植业中的使用量并不会导致种植业作物的明显减产,不过无论是部分经济学家还是农作物生产者,都对减少化肥农药在种植业中的使用持相对谨慎态度②麻坤、刁钢:《化肥对中国粮食产量变化贡献率的研究》,《植物营养与肥料学报》,2018年第4期。。当然,化肥农药使用量在我国农业生产中长期难以减少也有着极现实的原因。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农村劳动力获得了离开乡土、离开第一产业,进入城市与二、三产业务工的机会,这也直接使我国大量的农村劳动力离开了祖辈们长久依赖的农地。农村劳动力的减少促使农业生产方式的集约化,即农民们通过大量使用化肥农药以抵充劳动力不足给农业生产带来的负面影响。

其次,随着我国经济飞速发展、人民生活水平总体提高,消费者对禽畜的需求量在不断上升,与之相伴随的则是我国规模化禽畜养殖业的快速发展。对于传统中国农民来说,禽畜养殖并不是一项获利颇丰的事业。这是因为,在养殖规模有限的前提下,禽畜养殖的收益将会严格受到禽畜的生长周期限制,即生长周期越长,养殖户所需投入的养殖成本越高,在收购价恒定的基础上,农户因禽畜养殖而获得的实际利润将会越低。因此,农户要想从禽畜养殖业中获取丰硕的收益,就必然要采取增加养殖规模的方式。不过,规模化的禽畜养殖亦增加了农村生态环境改善的压力,这是因为“禽畜养殖业排放的化学需氧量、氮、磷分别占全国所有污染物排放总量的41.9%、21.7%和37.9%”③牛利民、刘忆兰、姜雅菊:《养殖户对〈禽畜养殖业污染物排放标准〉的遵循意愿及影响因素研究》,《黑龙江畜牧兽医》,2018年第14期。,禽畜养殖业所产生的生态破坏和环境污染问题又成了制约规范化养殖禽畜的主要因素。

从表象来看,我国化肥农药使用量难以降低的现状既是农业技术有待进一步提高、绿色农业发展前路漫漫的注脚,亦是在现代化过程中农业生产要素变化,特别是劳动力要素存量不足所引发的必然结果,所以其根本指向是解决农业生产力的进一步发展问题。我国农村规模化养殖业产生的排放物污染问题反映出的则是诸如养殖场选址的科学性、农户或养殖企业环保意识、环保力量的强弱状况、农户生产生活习惯等在内的一连串问题。从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原则来说,禽畜养殖业产生的农业面源污染问题需要着力解决的是树立正确的发展观念,并建立完善的生态环境保护制度。

(二)农村非农产业点源污染问题

和农业面源污染相比,农村非农产业污染属于点源污染问题。在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农村社会经济的变化中,农村经济结构的变化十分明显。从一般意义上说,农村经济结构的变化主要表现为落后的农业生产部门的改造和现代先进工业部门的发展。农村非农产业一般是指农村的第二三产业,其中第二产业给农村生态环境造成的破坏相对较为重,因此,本文所论非农产业点源污染主要指的就是农村第二产业,尤其是农村工业产业的污染问题。

我国不同地区农村因地理条件和经济发展基础的地域差异,各地农村在探索农村工业发展的过程中逐步形成了六种主要模式,即苏南模式(乡镇集体工业)、温州模式(个体私营的家庭工业)、珠三角模式(外向型乡镇工业)、阜阳模式(农副产品加工业)、平定模式(矿产资源开采模式)、宝鸡模式(军工企业以技术合作、技术服务的形式支援乡镇企业发展)①杨晓光:《中国农村工业发展及其区域效应》,北京:商务印书馆,2011年版,第35-36页。。不论在哪一种模式下,农村工业的发展均至少能产生两方面的积极作用:一是发展农村工业能极大地提升农村居民的收入水平,二是农村工业的发展也会对我国区域发展的空间格局产生影响。当然,发展工业对农村生态环境来说亦是一重压力。尤其是近年来,随着我国生态环境问题的日益突出,以及随着大城市“去工业化”和污染企业“退城搬迁”,中国工业企业在城乡空间重新布局,其中最为突出的现象是工业集聚区的出现。然而,这些相对远离城区的工业集聚区却普遍带有重视经济职能的发挥,轻视环境保护建设的问题。于是,这些靠近乡村的工业集聚区成了产生“物质生产裂缝”的主源地,各种违规排放废气、废水的现象长期以来也是频现报端。在这个过程中我们需要注意到的是两个问题:一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生态环境问题在本质上是生产的危机;二是近年来农村工业污染问题从侧面反映出一些地方政府出现了错误的经济发展观。

世纪之初,时任浙江省委书记的习近平同志曾撰文指出:“如果走传统的经济发展的道路,环境的承载将不堪重负,经济的发展与人民群众生活质量的提高会适得其反。”②习近平:《之江新语》,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37页。传统的经济发展道路实际上就是指通过工业化,或者依靠工业生产从而拉动地方经济增长的道路,这样的发展思路确实能对地方经济增长创设动能,但也会为片面发展观提供滋生的温床。在我国经济改革的过程中,出现了从社会主义所有制形式向以私有制和混合所有制形式为主的变化,这种变化被经济学界也称为“改制”。农村工业企业的改制,主要是对产权制度的改革和对企业经营管理体制的改善。农村企业改制后,农村工业污染问题出现了如下几个特征:首先,污染行业整体规模比城镇要高;其次,新成立的农村污染企业比城镇多,且以重化工企业为主;农村污染企业空间布局高度分散。③李玉红:《中国农村污染工业发展机制研究》,《农业经济问题》,2017年第5期。尽管农村企业改制对企业本身发展来说总体是有利的,但在缺乏生态环境保护意识的前提下,改制后的企业都是一般意义上的追求利润最大化或成本最小化的经济主体,也就是说,这些类型的农村企业难免会陷入追求资本增殖的逻辑之中,而在资本增殖逻辑的影响下,这些工业企业难免会犯生产的生态不友好的错误。

(三)农村公共生活空间内的人居环境问题

我们在对生态环境问题进行宏观分析时,也就是在批判资本扩张逻辑下的生产危机引发生态危机时,不能忽视的是各种微观主体,特别是社会成员的微观主体的行为对生态环境的影响。尤其是在农村社会,尽管资本扩张逻辑下的生产危机还是引发农村生态环境问题的根源,但农村居民微观个体在生活中所产生出的污染亦是造成当前农村生态环境问题的重要因素。尽管这个因素相较于在生产中产生出的污染问题要微量得多,但因为缺乏必要的监管与基础设施,这个微量的污染问题极易由“量变”引发“质变”,从而成为影响“美丽乡村”建设的关键变量。农村人居环境问题主要集中表现为农村垃圾问题、生活污水处理问题、农村绿化行动、农村水环境问题等方面,这些方面出现的人居环境问题首先是一种公共生活空间内的环境问题,它们的出现无外乎又与三个方面的因素相关:首先,农村公共生活空间内的人居环境问题不仅与公共环境的利益配置相关,更与公共环境的产权配置相关;其次,农村公共生活空间内的人居环境问题不仅与农村居民的生活习惯相关,更与农村经济社会的公共设施建设相关;最后,农村公共生活空间内的人居环境问题不仅与相关机制的完善与否相关,更与整治监管主体的职责履行相关。从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立场看,如上三个因素中,又以第一个因素为根本,即农村公共生活空间内的人居环境问题的微观本质是农村居民享受公共生活环境的利益配置与公共生活环境的产权配置间存在着矛盾。

无论是在研究文献中,还是在农村现实生活场景中,我们经常可以看到受传统小农经济思维的影响,农村居民形成了在自家房屋周围“乱建乱搭”厕所、猪圈等自建物;①唐国建、王辰光:《回归生活:农村环境整治中村民主体性参与的实现路径——以陕西省Z镇5个村庄为例》,《南京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2期。在缺少相关基础设施的前提下,农民对生活垃圾的处理往往是粗放的,即使有些地区已经实现了相关基础设施在域内村庄的全覆盖,但我们也时常可以看到农村居民对粗放的生活垃圾处理方式依旧存有执念。

上述这些现象看似极具“生活化”和“乡土气息”,但是从生态环境角度看,“乱建乱搭”“随意丢弃生活垃圾”等并不利于村庄公共环境的整体治理。Hardin在1968年提出了著名的“公地悲剧”模型,阐明了在排他性所有权缺失的情况下,公共资源将会被过度使用并产生负外部性。②阳晓伟、杨春学:《“公地悲剧”与“反公地悲剧”的比较研究》,《浙江社会科学》,2019年第3期。诸如农村公路、农民宅基地周边非宅基地土地、农村河塘沟渠等公共场域,共同构成了农村社会公共环境的主体,同时是当前农村公共环境遭破坏较为严重的区域。对于这类公共场域的所有权界定是一个相对特殊的问题:一方面,诸如农村公共土地,尤其是农村非农用且非宅基地的公共土地,它们的所有权归集体所有;另一方面,诸如河塘沟渠之类的公共环境资源的“产权最重要的不是归谁所有,而是由谁在使用”。③邓宗豪:《基于两种产权观的我国自然资源与环境产权制度构建》,《求索》,2013年第10期。无论是农民占用公共土地以堆放私家物品,还是破坏公共环境资源,其本质都是农村居民微观个体的利益对农村公共资源(土地、自然资源等)所有权的倾轧。因此,当我们在反思农村人居环境被破坏的问题时,就不能只是单纯地从教育农民培养环境保护的意识、在政治上动员他们积极主动地参与到村级生态治理的过程中去,而更应该着重推进公共环境产权制度的建立。

三、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引领乡村生态振兴的理路

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生态宜居是关键。党中央在《乡村振兴战略规划(2018—2022年)》为乡村生态振兴进行了路径设计,具体措施涵盖了农业产业的绿色发展、持续改善农村人居环境、加强农村生态保护与修复等方面。④《乡村振兴战略规划(2018-2022年)》,北京: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48-59页。从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生态话语,以及当前我国农村生态环境问题的主要诱因及其治理所需这两个维度说,开展新时代乡村生态振兴必然是一项系统工程。我们要认识到,可持续发展是乡村生态振兴的必由之路、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是乡村生态振兴的本质体现、严格的农村生态环境保护制度建设是乡村生态振兴的实现保障、公平正义是乡村生态振兴的价值取向。

(一)乡村生态振兴期盼农村可持续发展

农村经济的可持续发展是农业经济发展、农村资源合理利用与开发、农业生态环境保护和农村社会发展四者的有机结合①陈现军:《我国农村经济的可持续发展研究》,《农业经济》,2015年第6期。,推动农村经济的可持续发展不仅能收获相应的经济效益,同时也能获得生态效益和社会效益。推动农村经济可持续发展必然的要求是坚持资源节约和保护环境的基本策略,坚持绿色发展的道路,坚持推动形成农村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现代化建设格局。

从路径说,农村经济的可持续发展必须强调科学技术创新工作。客观地看,科学技术的每一次进步和创新,都蕴含着征服自然和改造自然的经济哲学逻辑;从另一个维度看,“强调科学技术在经济增长和财富增加中的突出作用与强调坚持马克思劳动价值论具有一致性”②逄锦聚等:《马克思劳动价值论的继承与发展》,北京:经济科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264-265页。,而强调科学技术也能帮助人类准确识别生态问题,思考改善生态环境的路径。回顾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农村经济发展的历程我们不难发现,农耕时期的人口与自然环境间矛盾依旧存在,农民的生产实践对自然界的压迫性依旧会直接产生出众多的生态问题。通过科学技术的创新,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将农民从土地上解放出来,并鼓励农村劳动力向其他产业流动,在此基础上,必须突出强调农业的可持续发展,特别是绿色高效农业的发展以减轻因劳动力要素缺失而出现的因集约化农业生产而带来的环境污染问题;通过科学技术的创新,特别是能源技术和材料技术的发展,在一定程度上也有助于推动农村能源结构的转变,这对于解决农村传统能源污染问题来说不无裨益。

(二)乡村生态振兴吁求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

习近平总书记曾经指出:“我们要建设的现代化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既要创造更多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以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也要提供更多优质生态产品以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优美生态环境需要。”③习近平:《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 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北京: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50页。人与自然和谐共生是马克思主义生态理论的本质要求,因此,在追求乡村生态振兴的过程中我们仍需要突出强调这一本质。

人与自然和谐共生要做到坚持“节约优先、保护优先、自然恢复为主”的方针。第一,节约本就是经济学研究的重要内容,其价值意蕴在于,节约资源不仅能让经济社会发展获得永续动力,同时也能在一个层面上为经济社会发展带来自然价值增值和自然资本累积。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经历了长期的高速经济增长阶段,其代价就是对自然资源的无度消耗和对生态环境的破坏,这种增长方式在短期内确能起到刺激经济发展的作用,但并不具有可持续性。所以,新时代我国社会经济发展的一个重要理念就是要从高速经济增长向高质量经济发展转换,那么其生态要义就是要改变过去的粗放型经济发展方式,并以集约型,即节约的经济发展方式代替之。落实到农村基层来说,这也就是要时刻严守中央为经济社会发展划下的生态红线,在地方政府的领导下,建立起循环经济体系,发展循环经济,促进生产、流通、消费过程的减量化、再利用和资源化,力求极大降低生产出现的污染问题,也要力促高质量与低成本的生产方式的出场。第二,保护优先立足于对生产力的保护和发展。在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话语中,生产力,即物质生产力或社会生产力,它表明的是某一社会中人类控制与征服自然的能力。①许涤新:《政治经济学辞典》(上册),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78页。由此我们可以看出,传统的生产力理论是以征服自然、改造自然为基本要义,其逻辑结果只会是人的能动性被盲目夸大,而自然的相对先在性就会被忽视。针对这点,习近平总书记在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生产力理论基础上进一步提出,“保护生态环境就是保护生产力、改善生态环境就是发展生产力”②《习近平谈治国理政》,北京:外文出版社,2014年版,第209页。。学界将这一重大论断总结为“环境生产力”理论,其经济实践指向就是强调人的能力的有限性和自然资源的稀缺性。与自然资源不同,生态环境在生产力中的作用要更为间接和隐蔽,但间接和隐蔽的作用依旧不能被忽视。生态环境在生产力中的作用至少可以表现为三个方面:首先,优良的生态环境能孕育出更多更有价值的资源,让一定量劳动的产出更加高效甚至倍增;其次,优良的生态环境能够为生产提供便利条件,让有限的物质资源得到充分利用;最后,优良的生态环境具有极强的“受纳”和“服务”功能,让自然生态系统在人与自然的物质变换中维持动态平衡。③张永红:《生态环境生产力论:马克思主义生产力理论的当代发展》,《河海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5期。第三,生态修复是一项系统工程,也是一项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事业。笔者在上文指出,虽然在漫长的农业社会中,我国并不存在严峻的生态危机,但是由过度开垦导致的生态破坏问题是一个历史性的欠账。在我国经济发展中,破坏生态的生产幽灵在一个时期内也从未真正远去,它所带来的只是水土资源的流失、森林草原的退化、山地石材的消减。这些问题均使得我国部分地区的工业经济发展、农业经济发展出现了被“自然制约”的窘境。因此,只有通过生态修复,才能化解这些经济发展中的自然负担。

(三)乡村生态振兴希冀农村生态保护制度出场

习近平总书记曾指出:“推进生态文明建设,解决资源约束趋紧、环境污染严重、生态系统退化的问题,必须采取一些硬措施,真抓实干才能见效。”④《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二卷),北京:外文出版社,2017年版,第389页。他还深刻指出,深化生态文明体制改革,需要尽快把生态文明制度的四梁八柱建立起来,把生态文明建设纳入制度化、法治化轨道。⑤《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三十讲》,北京:学习出版社,2018年版,第250页。为此,我们要认识到,建立系统的生态文明制度体系,最重要的是把资源消耗、环境破坏、生态效益等体现生态文明建设的指标纳入经济社会发展评价体系之中,使之成为推进生态文明建设的重要导向和约束。与此同时,我们还要建立国土空间开发保护制度,健全自然资源资产产权制度和用途管理制度,划定生态保护红线,推出生态补偿制度和资源有偿使用制度,这不仅有利于将环保问题法治化和制度化,更重要的是让生产主体自主形成节约资源与保护环境意识。

(四)乡村生态振兴呼唤公平正义的价值取向

习近平总书记强调,中国将“更加自觉地推动绿色发展、循环发展、低碳发展,把生态文明建设融入经济建设、政治建设、文化建设、社会建设各方面和全过程,形成节约资源、保护环境的空间格局、产业结构、生产方式、生活方式,为子孙后代留下天蓝、地绿、水清的生产生活环境”①《习近平谈治国理政》,北京:外文出版社,2014年版,第211-212页。。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必然要实现社会的公平正义,主要因社会经济发展而起的生态环境问题实际上也就是一个带有非公平正义的扭曲价值属性的矛盾,它不仅牵涉到区域间(主要是城乡区域间)的不公平问题,同时也涉及代际间的公平发展问题。

自然资源的有限性已经让“粗放生产导致发展的不可持续”成为人们的共识,人类永续发展的关键还是在于要保证每一代人在对自然界的改造或使用上具有实在的平等条件,如果人类先期的发展已无法保障后期对自然资源的需求与使用,那么代际间在占有生态环境资源上就必然存在着价值的不平等。笔者在上文已经提到,农耕时代中国先民对资源的不合理开发已造成了特定区域内严重的生态破坏问题,生态环境的严重破坏,已经使后人难以在贫瘠的土地上生产耕种,从而造成了因缺水、缺资源而出现的人口贫困。而现代工业发展所产生的环境污染问题,也在一定程度上转化为社会问题,因此,乡村振兴战略在实施过程中高度重视农村生态修复,就是一个符合代际间生态公平正义的举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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