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化异化视角下《全唐诗》中列锦的英译研究
2020-07-13陈晓懿
陈晓懿 余 笑
(宁波大学科学技术学院, 浙江宁波 315300)
一、引言
列锦是汉语特有的修辞手法,诗句全用名词或名词性短语组成,经过排列组合,构成一幅生动图像,写景抒情,叙事抒怀。列锦最早出现在古典诗歌中,随着时间的推移,小说、散文、对联中也有所应用。列锦是汉语的独有现象,和其意合性质紧密相连,而英语是形合语言,因此如何在译本中传达列锦的内涵,同时又尊重英语的行文习惯,非常值得研究。本文从归化异化视角出发,探讨译者在翻译列锦时采用的翻译策略,思考文化背景差异对列锦翻译策略的影响。
二、文献综述
谭永祥(1983)[1]在《修辞新格》中第一次明确定义列锦,他指出“古典诗歌作品里,有一种颇为奇特的句式,即以名词或用以名词为中心的定名结构组成,里面没有形容词谓语,却能写景抒情;没有动词谓语,却能叙事述怀。这种语言现象不是语法所能解释得了的,它是一种修辞手法,我们把它叫作‘列锦’”。唐诗中列锦出现频率很高,吴礼权(2010,2012)[2.3]回顾了列锦在初唐和中唐时期的发展演进,总结了列锦的形式和类别。周方珠(2009)[4]和朱攀(2012)[5]对比探讨元曲列锦翻译中的留白译法,他们指出列锦词约意丰,采用留白译法能更好地再现列锦和其修辞效果。卢丹晖(2018)[6]以生态翻译学理论为基础探讨了列锦英译策略的可行性和操作性,认为在元曲列锦英译中,译者应该发挥主体性作用,传递原文的交际意图。前人的研究大多针对元曲中的列锦展开,其实列锦在唐诗中的出现频率更高,更具有研究价值,因此本文从归化异化视角出发,收集《全唐诗》中的列锦,结合许渊冲和宇文所安(Stephen Owen)译本,分析探讨唐诗中列锦诗句的英译策略。
三、归化异化
归化异化可以追溯至德国施莱尔马赫,他指出翻译有两种情况,一种是译者尽量不打扰作者,让读者向作者靠拢;另一种是译者尽量不打扰读者,让作者向读者靠拢。美国翻译理论学家劳伦斯·韦努蒂(Lawrence Venuti)(1995)[7]吸收了施莱尔马赫的观点,提出归化异化两种翻译策略。他认为归化是把源语本土化,用目的语读者惯用的表达方式传递原文的内容,译者向读者靠拢。异化是迁就外来语的语言特点,在翻译过程中保留源语的语言特点,文化背景等,展现异国情调,译者向作者靠拢。
诗歌是用高度凝练的语言表达作者的感情,诗歌的产生和诗人所处的文化背景和环境密切相关,因此翻译中,语言和文化差异使得诗歌翻译极具挑战性。翻译时,为了方便目的语读者的接受和理解,译者会采用归化,用目的语国家类似的文化和惯用的语言翻译源语,传达原文内容。对于那些想要保留源语语言文化,让目的语读者感受异国风格的译者,他们会采用异化,保留源语特点和文化背景,留给目的语读者思考和想象的空间,促进文化沟通和交流。
1.归化
在翻译唐诗中的列锦时,源语译者倾向于采用归化策略来再现原文的内涵和意境,翻译时常常采用句式重组的手段,这是因为英语属于形合语言,英语句子强调主谓宾结构的完整性,根据列锦的内涵重组英语句子更符合英语的行文习惯。句式重组又包括两种情况:一、主体再现;二、情景再现。
列锦诗句由名词和由名词为中心的名词性词组组成,翻译时译者增添人称代词,指称诗人,明确了观察主体,同时又增加感官动词作谓语,可以直接传达诗人所见所闻,表达诗人内心的感情,让英文读者更易理解原文内涵。
例1:星河秋一雁,砧杵夜千家。《酬程延秋夜即事见赠》(韩翃)
I see a lone wild-goose crossing the River of Stars.
And I hear, on stone in the night, thousands of washing mallets.(许渊冲译)
这是一首酬赠诗,诗人闲居无职,写诗赠与友人。此诗描写了秋夜清远疏淡的景色,抒发心事未了的惆怅,表达了诗人与友人的真挚情谊。诗句描绘一只孤雁划过寂寥秋夜的天空,向银河飞去,家家户户传来了捣衣的砧声。诗歌借诗人所见所闻表达了当时诗人心境的孤凄,而家家户户的捣衣声更衬托出其心境的凄凉。译者在英译时为凸显出这一点,给译文增添了主语,又增添了谓语动词see和hear,点明是诗人所见所闻,使得译文在行文措辞上符合英语的表达习惯,还使得英文读者能够想象到诗人身处的环境,更能感受到诗人当时孤寂的心情。
列锦是意象的排列组合,需要读者去寻求各个意象之间的联系,运用想象力把意象组合串联形成一幅图画。翻译列锦时,译者结合对原诗的理解,重组各个意象,营造诗句画面和氛围,呈现给英文读者。
例2: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温庭筠《商山早行》)
As the moon set left over thatched inn, the cock crows;
Footprints are left on wood bridge paved with frost.(许渊冲译)
诗人离开长安赴襄阳投奔徐商,经过商山时有感而赋此诗,诗中描写旅途中凄清寒冷的早行景色。这两句诗是全诗的点睛之笔,诗句中没有用到一个“早”字,通过“鸡声”“人迹”“板桥”“霜”,描绘初春山区早间景色和人们早起动身出发的情形,以静写动,细腻含蓄。前半句描写远景,从听觉描写鸡声嘹亮开始,然后引领读者注意到茅草店还沐浴着晓月的余晖;后半句描写近景,细致入微地描绘木板桥上行人的足迹依稀可见,桥上还覆盖着早春的寒霜,点明出发时间之早。译者把列锦中的各个元素进行重组,重新排序。公鸡打鸣处理成为上半句的主干内容,“茅店”和“月”用as引导的状语从句整合在一起;下半句中,行人足迹留在木板桥上成为下半句的主干内容,“板桥”和介词on连用作句子的状语,同时用paved with frost作为后置定语,修饰说明桥的状态。句式重组后译者仿佛在读者面前展现了一幅幅生动的画面:读者听到公鸡打鸣,暗示时间是清晨,远望可以看见沐浴在月光中的旅店;近看读者能看到行人留在木板桥上的足迹,还可以注意到桥面上有一层薄薄的霜,清早出行的清冷孤单很自然地跃然纸上。
2.异化
在翻译唐诗中的列锦时,目的语译者往往倾向采用异化策略传达原文的内涵和意境,引领读者去理解、领略诗句传达的信息和含义,尤其是在翻译背景信息,如人物出身、生活地点和风景时,异化策略较为多见。在表达这些信息时,对句子结构要求不高,目的语读者仅从词汇层面也能够把握主要含义,使用句子表达反而显得累赘,因此译者在翻译时多采用直译手段,直接再现原文信息。
例3:万里桥南宅,百花潭北庄。(杜甫《怀锦水居止二首》之二)
A cottage south of the Thousand League Bridge,
an estate north of Hundred Flowers Pool.(宇文所安(Stephen Owen)译)
诗人杜甫全家离开位于四川成都的浣花溪草堂,随后蜀中大乱,难以回家,他因思念草堂而写此诗纪念。这两句诗位于第二首诗开头,诗句中的“宅”和“庄”都指代浣花溪草堂。两句诗清晰明了地交代了草堂的地理位置:万里桥南边,百花潭北边。译者在翻译时采用直译,将“宅”“庄”分别直译为“cottage”“estate”,“万里桥”和“百花潭”两个地点直译为“Thousand League Bridge”和“Hundred Flowers Pool”,再加上具体的方位名词“south”,“north”修饰前面名词,直观明白,目的语读者也能明确把握句中信息。
例4:青荧陵陂麦,窈窕桃李花。(杜甫《喜晴》)
Green sparkling, the wheat on the mound slopes,
demure, the blossoms of peach and plum.(宇文所安译)
这首诗描写雨后初晴景色,抒发诗人情怀,感伤乱世。诗句描写雨后田野高坡上青碧色的麦子像美丽动人的桃花梨花一样惹人喜爱,表达诗人看到这些景色时内心的欣喜。译者在翻译时运用异化策略,逐个词群翻译。译文中的Green sparkling和demure对应原文的“青荧”和“窈窕”,分别描绘雨后麦子闪烁着绿色的光泽和桃花李花的娴静端庄,两组形容词后是对应的名词词组,读者很容易从二者的紧密关系里注意到前面形容词对后面名词的修饰作用,如果增添谓语动词,反而会使得译文显得啰唆冗余。
例5:松柏邛山路,风花白帝城。(杜甫《熟食日示宗文宗武》)
Cypress and pine, the roads on Beimang,
breeze and blossoms, White Emperor Castle.(宇文所安译)
诗人在清明节前一天写诗给自己的两个儿子宗文宗武,教导他们不要忘记家乡。诗句描写诗人在夔州白帝城踏青游玩时,看见周边繁花似锦,不禁想起故乡北邙山上茂盛的松柏,想到自己不能回去祭拜先祖,心中伤感万分。上半句写诗人思念故乡山上的松树和柏树,下半句写诗人身在白帝城,感受微风习习,看见鲜花朵朵,两者形成对比,更加突出悲伤氛围。译者在翻译时保留列锦的特色,逐个翻译汉语名词,“Cypress and pine”和“breeze and blossoms”对应原文中的“松柏”和“风花”,后面的“roads”和“Castle”均是对地名的直译。目的语读者可以从两组名词的紧密组合中注意到诗人所描绘的景色,同时译文对仗工整,朗朗上口。
四、总结
本文研究发现,不同文化背景译者在翻译列锦时有明显的倾向,源语译者常运用归化策略,进行句式重组或引入主体,再现原诗作者的情感和思想。目的语译者则倾向使用异化策略,常采用直译手段,体现了列锦的特点,也再现了诗歌言简意赅的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