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智取生辰纲》管窥《水浒传》的语言艺术

⊙［舞钢市委党校，河南 平顶山 462500］

《水浒传》是我国的四大文学名著之一，是一部以北宋末年宋江起义为主要故事背景、类型上属于英雄传奇式的章回体长篇小说。《水浒传》开创了我国古典长篇白话小说的先河，无论其思想性还是艺术性，都达到了一个伟大的高度，创造出举世瞩目的成就。这些成就的取得，得益于作者施耐庵具有高度的艺术表现力，能够用生动丰富而富有个性化的文学语言，叙述引人入胜的故事，塑造众多个性鲜明的英雄形象。

《智取生辰纲》节选自《水浒传》第十六回的后半部，写的是杨志押送生辰纲去往东京，在途中（黄泥冈）被晁盖、吴用等用计夺取的经过。故事集中反映了蔡京、梁中书为代表的封建统治者与广大农民的矛盾，热情歌颂了起义农民的大智大勇与组织才能。第十六回在全书中的地位十分重要，在此之前，小说主要描写了鲁智深、林冲等个别英雄人物的抗争。而《智取生辰纲》则是起义农民的集体行动，是梁山泊英雄聚义的开始。我们从《智取生辰纲》部分便可以窥探出《水浒传》的整体表现艺术。下面仅以《智取生辰纲》为例，管窥《水浒传》的语言艺术。

一、简洁明快，通俗易懂的叙述语言

《水浒传》在形成的过程中，吸收了大量的同类历史故事，在民间口头传说与民间说唱的阶段就有无数次的增饰，最后作者又按照自己的认识重新创造，才有这部反映人民起义的长篇小说。《水浒传》第一次将白话运用到了绘声绘色、惟妙惟肖的程度，使它成为中国白话文学的一座里程碑。《水浒传》的语言是高度口语化的，与《三国演义》的文白相杂不同，《水浒传》更具有民间口头艺术的语言特色——简洁明快、通俗易懂。我们从《智取生辰纲》中就可以完全体会到这些。

《智取生辰纲》的叙述语言，往往寥寥几笔便传达出情节的发展和场景的状况，宛然听一位民间艺术家在现场表演。比如，“话休絮繁，却说北京大名府梁中书收买了十万贯庆贺生辰礼物完备，选日差人起程”，寥寥数语，便简明地交代了故事的背景。“当日杨志领了，次日早起五更，在府里把担仗都摆在厅前，老都管和两个虞候又将一小担财帛，共十一担，拣了十一个壮健的厢禁军，都做脚夫打扮。”以通俗的白话叙述杨志一行人行动前的准备工作，“领”“摆”“拣”等动词都是大众化的用语，却可以准确地表现人物的行为，非常贴切。“杨志口里只是叫苦，软了身体，挣扎不起;十五人眼睁睁地看着那七个人都把这宝装了去，只是起不来、挣不动、说不的。”长句与短句相结合，简洁明快，明白晓畅，且极富节奏感。

书中的韵文部分，或言志抒情，或写景状物，或描写心理活动，均浅显直白，通俗易懂，与故事内容更加融洽和谐。比如，白日鼠、白胜挑担登冈买酒时候唱的歌谣：“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农夫心内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这首通俗晓畅的歌谣从不同的侧面渲染天气的炎热，为押送生辰纲的杨志等人口渴思饮作铺垫。三四句描写了农夫与公子王孙这两个对立阶级完全不同的心理和形态，预示着北宋王朝阶级矛盾正在日益激化，官逼民反，英雄好汉们终于聚义梁山，扯旗“替天行道”。

二、个性鲜明、形象生动的人物语言

简洁明快和形象生动是《水浒传》语言的又一大特点。金圣叹《读第五才子书法》指出：“又要看他每一等人，有一等人身份。如梁中书只是呆了，是个文官身份。众军官便喝彩，是个众官身份。军士们便说出许多话，是众人身份。李成、闻达叫好斗，是两个大将身份。”由此可见《水浒传》语言状人叙事，多用白描，无须长段抒写，往往寥寥几笔，形神毕肖。这便运用了中国古代文学传统的表现技巧，即粗笔勾勒和工笔细描的技法，这些在《智取生辰纲》这部分中也有明显体现。《智取生辰纲》中的主要人物是杨志，在文中，我们可以看到，在押送生辰纲的过程中，他根据不同的地形，更改行路的时间。开始是趁凉行路，“催促”一行人在山中僻路行走，表明他选择了连强盗也不愿行走的艰难路径，后来到了“人家渐少，行客又稀”的山路地带，为了安全起见，推迟每天动身时间且提前休息(由原来的“五更起身日中歇息”改为“辰牌起身，申时便歇”。即使在光天化日下，杨志也尽量减少中途休息，唯恐军汉们心生懒怠，一旦有情况难以应敌。六月正午，怕有人晨光或暮色中偷袭，他宁可逼迫军汉冒酷热前行而落得怨声载道，而且不允许大家在黄泥冈的松林里休息。后来，兵士们要买酒喝，他又千方百计阻拦，多次提醒军汉们此地险要，发现刘唐顿生疑心，唯恐白胜酒中有蒙汗药。可以说，为了生辰纲的安全，杨志费尽心机，处处小心，体现了他的精明能干，用心用智良苦，实非常人可比。但是，生辰纲还是丢了。这固然是要突出吴用的计策高妙和无懈可击，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杨志。无论是“时时小心”还是“高度警觉”，都表明杨志急功近利的一种心理。他太在乎此行的成功了，他太想出色地完成押解生辰纲这个任务了。因为他急于靠功而获“赏”，改变自己现在的罪犯身份，从而稳步上升，落个“封妻荫子”，实现自己命运的转折，仍旧保持“将门之后”“ 几世忠臣”的美好声誉。为了实现这个梦想，杨志把“赌注”重重押在了护送生辰纲这一行上，所以他不惜使用任何方法，只求生辰纲别出事。这样他性格的另一面就暴露出来了：急躁、粗暴、蛮横，他对手下的兵士“轻则痛骂，重则藤条便打”，如杨志道：“一个不走的，吃俺二十棍”，“你这般说话，却似放屁!前日行的须是好地面;如今正是尴尬去处，若不日里赶过去，谁敢五更半夜走?”再如“杨志大骂道：‘你们省得甚么!’拿了藤条要打。”“你们不得洒家言语，胡乱便要买酒吃，好大胆!”这样就激化了运送队伍内部的矛盾。他精明强干，洞悉江湖情形，但又刚愎自用，不能体恤下属，走向失败是必然的。

另外，晁盖、吴用、刘唐、白胜以及老都管、众军汉们，有些人虽然语言不多，但都能够符合人物身份及其个性特征。在《水浒传》中，有各色人物数百，能够做到这样实属不易。

三、诙谐幽默，妙趣横生

谈到《水浒传》中语言的诙谐性,让人感受最深的便是对李逵性格的刻画，这个既粗且俗大大咧咧的粗莽汉子时不时地逗人捧腹。《智取生辰纲》这一章也有诙谐语言的描写，写杨志责怪虞候时骂道：“你这般说话，却似放屁!前日行的须是好地面，如今正是尴尬去处，若不日里赶过去，谁敢五更半夜走?”这段荤素搭配的骂词，凸显了杨志性子直爽，心情急切，却又不懂得体恤下属，尊重他人，读来令人忍俊不禁。又如，杨志怒打军健,“老都管喝道：‘杨提辖且住!你听我说：我在东京太师府里做奶公时，门下军官见了无千无万，都向着我喏喏连声。不是我口浅？量你是个遭死的军人,相公可怜抬举你做提辖，比得芥菜子大小的官职,直得恁地逞能！休说我是相公家都管,便是村庄一个老的,也合依我劝一劝;只顾把他们打?是何看待?’”在这里，老都管先炫耀自己是太师府里的“奶公”，其实当时是对奶妈丈夫的称呼,并不是什么官职,仅一老奴。而他却在杨志面前如此摆谱,一方面说明当时蔡京的权势之大,另方面也显示老都管对杨志的轻蔑。接着就对杨志大加训斥,并刻薄地奚落,话虽不多,可句句亮身份,伶牙俐齿、有棱有刺,显示了作者的爱憎分明，辛辣地嘲讽了这个老奴才狗仗人势、作威作福的嘴脸。再如，“那七个贩枣子的客人，立在松树傍边，指着这一十五人说道：‘倒也!倒也!’只见这十五个人头重脚轻，一个个面面厮觑，都软倒了。那七个客人从松树林里推出这七辆江州车儿，把车子上枣子丢在地上，将这十一担金珠宝贝都装在车子内，遮盖好了，叫声：‘聒噪!’一直往黄泥冈下推了去。”这个场面描写吴用等人诡计得成，杨志等人中计倒地，好汉们劫走了生辰纲，这个结局符合读者的心愿，能够引起读者的共鸣，既酣畅淋漓，又诙谐幽默，给人以痛快淋漓之感。

以上所述，只不过是管中窥豹。《水浒传》在语言方面取得了很高的艺术成就,它以自己特有的群众化、简洁明快、形象生动和诙谐幽默闻名于世,这也是《水浒传》广泛流传的重要因素,对以后文学语言的发展起到了积极的影响,我们应该珍视,并继续深入地去发掘、去研究、去借鉴,为提高民族文学的语言水平做出有益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