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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电影《狗十三》看近年国产青春片的突围

2020-07-13山西大学文学院太原030006

名作欣赏 2020年14期
关键词:爱因斯坦青春家庭

⊙[山西大学文学院,太原 030006]

现代社会紧张快节奏的生存环境里,人们生活日渐忙碌,大压力的氛围加剧心理的焦躁感和不安感。如果把电影比作造梦,那么电影院便是梦境的发生场所,人们借此来逃避现实以求得慰藉,从而达成正负能量的守恒,呈现出观影审美心理娱乐化趋势,电影进入大众视线成为不可或缺的文娱内容。与此同时,院线观影人群日渐低龄化,自进入新世纪第二个十年后,国产青春电影发展主流化、类型化,要保障票房,更注重商业效益。2018 年12 月7 日上映的青春电影《狗十三》虽票房失利,但不可否认是一部别具一格的鲜有佳作。

一、着眼青春,苦涩成长

近年来成批国产青春电影一味地追逐商业性,看重娱乐导向,在题材选择、情节设置、演员配备等方面多是迎合大众审美喜好,导致表达内核空洞、同质化。很多影片跌宕起伏的故事线之下埋葬了电影的现实表现,虽讲述了一段段别人家不可思议的青春故事,观众们感叹美好、惋惜错过,但独独没有一言难尽的感同身受。用符号化的生活和年代取代青春这一在生理年龄上的固定区间;用爱情的懵懂和行动的叛逆取代成长过程中心理的波动与认知的塑造。21 世纪以来,特别是进入10 年代,国产青春片大量涌现,品质优劣不一、参差不齐。这些电影多是表现对懵懂爱情美好的憧憬、对高远理想努力的奋斗、对感伤往昔逝去的追忆以及一切梦幻泡泡触及现实的刹那叫人遗憾的炸裂瞬间。观众兴奋地走进影院观看着自己渴望拥有的充实和拼搏,走出影院又为他人的错过和破碎黯然伤神。给青春包裹上糖衣,使得观众仅是浅尝辄止,品味停留于表层,外化成爱情和理想的高浓甜度和微弱苦感,忽略了青春内里实质的精神苦涩,还有苦涩过后在个人心智上发挥的成长式药效。

在艺术创作领域,写实和虚构都是艺术家个人独有的权利。在文学和电影的网络中,现实的血肉并不比离奇的幻想更容易把握。电影《狗十三》是导演曹保平第一次拍摄他人剧本的作品,也是编剧焦华静的毕业作品,曹保平在一次对话中曾说道:“这个编剧是很成熟的,虽然只有二十四五岁,但是她比同龄人要成熟,所以我认为这个剧本肯定有她个人的感受,自传的性质肯定是有,因为她的家庭状况和电影里的很像。”可以看出,故事所讲述的内容是青春过后,站在人生的下一站,回望过去的时光流淌和自我成长,对幼年无法理解的事物开始理解,无法认可的举动开始认可,顺理成章地做着曾经讨厌的行为,在世俗面前,割舍了自我情感、喜好和习惯,放下了真挚,世界观不再以自我为中心,开始包容他人、家庭与社会,淡化了个人切身感受和心灵需求,在成长中学会让步和妥协。《狗十三》主人公小女孩李玩的经历深度抵达了众多当今20 年代青年的伤恸,抹去年代的陈旧感与留恋的不舍感,直接触及真实的切身感受,暴露青春的疼痛与苦涩,依照身体的记忆回归年少的无知与自由,以过来者的身份再看待一次成长蜕变,以当局者的身份再审视一次现时自我,也以先知者的身份预见一次未来的再成长。许多时候,自我被强大的外界力量挤压,我们戴上了面具一边保护着自我,也一边失去着自我。

二、“狗”式结构拓宽艺术内涵

《狗十三》这一名字有着强烈戏谑的味道,在讽刺背后却尽是青春成长的苦涩和寄托,三个字可以拆解成“狗”和“十三”,“狗”是父亲和继母先后买给李玩的两只“爱因斯坦”,“十三”是正值青春的十三岁少女李玩。两只“爱因斯坦”的出现直接和间接地辅助女孩李玩踏上成长的心路历程,“狗”这一象征贯穿全片,父亲买狗作为故事的激励事件,打破主人公的生活平衡,然后在她心中激起平衡的欲望,围绕狗的一系列动作——拒绝狗、接纳狗、失去狗、寻找狗、再买狗、再拒绝狗、再接纳狗、再失去狗、再寻找狗推动情节发展,在重复的近似情节中李玩完成了她的成长与再成长。

“狗”的故事线与其他线索之间是一个进行同类项替换的关系,形成前后复沓推进的结构,整部电影总共包含三组“狗”式人物关系。第一组是两只爱因斯坦和李玩之间,两只爱因斯坦来过又离开,李玩最后回到了什么也没有的原点。但她在这一轮的兜兜转转中进入了大人的世界,喝令她作呕的牛奶、一饮而尽宴席上的酒、淡定自若地吃着狗肉,她成为大人口中“懂事”的孩子,所谓成长只不过是接受厌恶的东西,收敛情绪,佯装无事。第一只爱因斯坦欣然接受了新的生活继续成长,忘掉了前主人仍旧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第二只爱因斯坦则拒绝成长,固执在自己的世界,最终绝食而亡,大相径庭的结果宣示了在家庭和社会中无力抵抗的个人成长。第二组是李玩父亲先后组建的两个家庭,弟弟出生的那一刻,李玩原本的家庭再一次重构,通过血缘关系达成稳定的新家庭系统,在这个系统里李玩的生母缺席,再加之家里长者们重男轻女的思想,李玩成为新家庭体系中支线上的边缘人物。李玩站在了第一组关系中前一只爱因斯坦的位置上,生活环境、人际关系发生改变后,即使自己不愿意,也被迫成长,没有选择的余地。第三组是李玩、李堂姐姐和男生高放之间的恋情,以学校为中心构成的关系,李玩站在了第一组关系中后一只爱因斯坦的位置上,学校是孩子与社会联系的主要场所,相比较家庭的深度关系,社会的弱度关系显得格外脆弱,即使纹身这种永久性的印记也无法保证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所保持,社会关系的松散特点也使人选择的自主性放大,束缚和被束缚关系隐去。“狗”式的关系结构在我们生活中以各式的外观存在着,不单拘泥于青春,包括童年和成年,只要在经历选择、离别、忍耐的时候,都有可能是通过隐藏的“狗”式结构自我成长、成熟的过程,我们身在其中不自知的理解和懂得“大人”的世界和规则。

三、个人与家庭社会的平衡

片尾李玩在路上认出了爱因斯坦却视若无睹,礼貌地道歉放弃要回爱因斯坦的机会,镇定自若地说道:“我刚才好怕它认出我扑过来,幸好没有。”之后却一个人在寻狗启事前哭泣。弟弟李昭在冰场吐出了教练发给的牛奶,一次次的摔倒向教练哀求着,最后还是自己努力挣扎着站起来继续往前滑。电影就此结束,此时的李玩已经不再是开篇不顾爷爷奶奶担心,为了寻找爱因斯坦赌气叛逆晚归的少女,她的冷淡与本有的情感背道而驰,放下了自己内心在乎的东西,思考问题的方式发生了质的转换。对于李玩来讲,这是过去阶段成长的结束,也是日后阶段成长的开始。循环往复的消极成长带来一种沉闷的绝望感,观众在影片中看到了自己和当代孩子的成长,也预见了未来孩子的成长,可怕的是成长过后我们和李玩一样,做一个旁观者无动于衷。之所以无动于衷,除了成长带给我们的麻木不仁外,有时还因为作为“大人”的不置可否。

一次次李玩的心理感受和想法被大人忽略,甚至会用立竿见影的暴力进行教育,一系列看似云淡风轻,实则异乎寻常的动作显现了李玩超龄的沉稳,所谓“大人”口中的“懂事”,是蜜糖也是砒霜。教育本是让孩子尊礼尚德,更好地适应家庭和社会,让只懂得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的孩子意识到应该要什么、应该不要什么,可在强制式的规训教育体系下,叛逆孩子在懂得礼数的过程中,压抑了自己的欲望,高强度的克制导致丧失了个体自我。在东亚文化语境下,不论是来自家庭、学校,还是社会,都没能同时进行成功和挫折的教育以及相逢和离别的礼仪,父母、师长和周边太多太多人告诉我们怎样成功和享受成功,却很少有人在突如其来的失败和离别时正确引导,绝大多数人都只能独自面对,甚至以过激的行为举止来进行发泄。

电影中最具代表性的家长是李玩父亲,显露女儿李玩成长无奈的同时,也表现了父亲的苦衷。痛打女儿后的自责,把受伤的爱因斯坦送到流浪狗之家。父亲也并非一味地彰显父权严加管教,内心也有很多亏欠和自责,父亲没有说出来的话语,就像李玩看着爱因斯坦却道歉说认错了时一样,在沉默背后是让人无法轻易触碰的过去。家庭中长辈们虽早已成年,但日子继续,他们心理的成长并未因此而停滞不前,他们的烦恼会比青春期的烦恼多百倍,从柴米油盐到养家糊口,他们需要进行角色地位的转换来平衡家庭内部和社会外部,不是事事如人意,双美的结果更不是唾手可得。这部电影在揭示家庭社会教育问题的同时,也是将少年、青年作为受众主体,启示他们反思在自以为的委屈中是否顾忌到天天替他们着想的家长、老师等长辈的感受和困境,传授道理的方式不是只有暴力一种,接受道理的方式也不是只有被暴力一种,成长的推动力是双向的,是外界和自身共同的合力。

四、结语

成长有时很漫长,有时却只是一瞬间的事,我们在不经意间长大,《狗十三》这部电影不单单是在复现成长中宣泄情绪,更是引发受众对青春、家庭、学校、社会、教育等的再思考,成长本是一个人的事,却在众多的关注中进行,看清自我、理解他人,适度的光和水,才能保证品德人格积极向上。

① 〔法〕安德烈·巴赞:《电影是什么》,崔君衍译,中国电影出版社1987年版,第283页。

② 曹保平,吴冠平,冯锦芳,皇甫宜川,张雨蒙:《狗十三》,《当代电影》2014年第4期,第50页。

③ 〔美〕罗伯特·麦基:《故事》,周铁东译,中国电影出版社2001年版,第22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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