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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云雀》汉译对比

2020-07-12

大众文艺 2020年17期
关键词:穆旦原诗云雀

向 洋

(北京语言大学,北京 100000)

一、形式

原诗有二十一诗节,押韵形式为“ababb,cdcdd,efeff…”,音步由四行扬抑格三音步加一行抑扬格六音步构成,宛若云雀的鸣叫,朗诵时婉转流畅,给人以欢快轻盈之感。查本基本遵循“abcbb,defee…”,第三、六节有例外。江本只在第一、五、六节等少数诗节遵循“abcbb”的形式。

查本中疑问语调的使用频率较高,例如第一节“谁说你是只飞禽”、第七节“但怎及得由你遗下的一片音响”、第十二节“怎及得你的歌”等,语调上扬、活泼,江枫使用的否定句式切合原诗。

查本中短句较多,如第十节“到处流散它轻盈的光/在花丛,在草地/而花草却把它掩遮,毫不感激”,多处将整句拆散,读来生动俏皮,江本和原诗的节奏更相近。

二者在形式的不同层面有所变动,穆旦对形式的调整更多。但二者在音韵上都还原了原诗的轻快清新。

二、内容

原诗展现了诗人从听云雀的歌声、看云雀飞翔,继而以联想的意象赞美云雀,抒发自己对艺术、生活、自然、理想等的情思的过程。以下对译本逐节进行分析。

诗歌开篇轻松欢愉,首行“Hail to thee”有致敬之意,查本的“祝你长生”饱含对云雀的崇高赞美和祝愿,江本的“你好呵”更有亲密之感。江枫将“乐音”置于“衷心”以前,由浅入深,又将“pourest”译为“倾吐”,仿佛云雀歇落在眼前,和诗人互诉衷肠,而查本的“倾泻”宛若云雀停在树梢,或在天空盘绕,诗人伫立于此,仰望精灵和丰盛的艺术。二者都展现了云雀灵动美好的形象,细微差别在于译者的主观感知,江枫和云雀是山林中相遇的知音,云雀于穆旦是他仰望和追逐的、有一定距离感的美的化身。

第二节,英文中没有量词,穆旦为“a cloud of fire”添加“一团”,而江枫使用“一片”,“一团”将目光聚焦于云雀本身,它“平展着翅膀”,“边唱边飞,边飞边唱”,而“一片”是云雀的行踪,是整幅动态的画面,较于穆旦偏向状态性的描写,“掠过”的动作占据宽阔的空间,更加迅捷。二者都展现了云雀无拘无束的情态,差别是诗人观察的角度,穆旦注重细节,而江枫关注整体。

第三节,“sunken”本义为“沉没”,江本“地平线下的太阳”加入自己的理解,注释为:“原文‘sunken sun’,为‘沉落的太阳’,对于前一天为落日,对于新一天则是尚未从地平线升起的太阳。”[1]落日和下节的“黄昏”照应,而黎明又渲染本节中“喜悦刚开始迅疾的远征”。

第四节,江枫依照原诗将“Melts around thy fight”译为“在你的航程周围消融”,而查本“那淡紫色的黄昏与你的翱翔溶合”具有朦胧美,将抽象的“翱翔”与具象的“黄昏”结合,“一颗明星的沉没”将“unseen”化为动态。本节中江本更贴近原诗,但穆旦所营造的意境是合理的、极富美感的创作。

第五节,“keen”本义为“锐利”,查本强调欢乐强音的穿透力,江本“那犀利明快的乐音”侧重听者的感受。江枫保留原诗的比喻,突出锋利,穆旦将“利箭”译为“银辉千条”,平添壮阔之感。

第六节,穆旦使抽象的事物和自然共融,译为“整个大地和天空都和你的歌共鸣”。“bare”本义为“荒芜”,查本“皎洁”承接后文“月亮流出光华”;江枫依照原诗译为“荒凉”,相较于查本的明亮柔美,将“rainout”译为“射出”更强劲刺目,末句江枫把“heaven”译为“宇宙”,境界较天空更壮阔,“荒凉”与“光芒”形成强烈对比,有力地凸显歌声的明亮。本节江本更贴近原诗,差别是译者对意境的还原。

第七节,穆旦省略末句“a rain of melody”,改用反问加强赞美喜爱之情。查本注重平缓细微之处,江枫将雨水译为“甘霖”,而穆旦眼中的雨是“彩虹的云间滴雨”。

第八节,穆旦所译的诗人“昂首而歌”,江本和雪莱塑造的诗人更相似,他含蓄地“隐身在思想的明辉之中”,“吟诵着即兴的诗韵”。第四行,穆旦添加从“冷漠”到“感动”的过程,其对比性衬托出歌声的力量之大。末句江枫把“sympathy”译为“唤醒”,较“感于”力度更大。本节江本更贴切原诗,差别为译者对“诗人”的理解参入主观体验,如穆旦在末句“忧惧、希望”之外添加“赞颂”。

第九节,查本“高楼中独坐”聚焦于此时此地,而江枫依照原诗所译的“居住在深宫的楼台”是长期的状态。末句中,穆旦将“overflow”改为“充满”,更符合中国传统的“月满西楼”的意蕴,江本“溢出闺阁之外”程度更强。

第十节,穆旦将花草对萤火虫的遮掩称作“毫不感激”,赋予花草情感,尽管形式上有较多调整,但查本和Shelley的萤火虫更相似,光亮的、穿梭于山谷花丛中的、能与草木对话的、无忧无虑的萤火虫正如精灵一般,展现理想化的情景。“dell”本意为“小山谷”,江本“深山幽谷”“不显露出行止影踪”“遮段视线”营造了幽微氛围。

第十一节,查本“阵阵的暖风前来凌犯”更加拟人化、情感化。江本用词华丽,“沉醉”较“昏迷”更能照应玫瑰的香甜。

第十三节,查本更口语化,“说吧”给人以亲切感,仿佛诗人正和小鸟、精灵凑近了对话,表现了亲密活泼的情境。

第十四节,江本感情激烈,“……也罢……也罢”“不过是……”语调激昂,而查本平缓轻柔。末句,江枫把“some hidden want”的委婉说法译为“贫乏”,和其上升的情感相符。

第十七节,江枫遵循原诗,译为“我们凡人梦到的”,“凡人”与精灵相对,与烦恼相应,“梦”既表达想象,又充满朦胧虚幻之感,与后文“深刻真切”相对,而查本“你定然比人想象得”较为直接,和“人”相对的是云雀,比之诗意稍逊。末句,江枫保留原诗“晶体”的比喻,而穆旦用“晶莹”替代“液态的水晶涌泻”,直接而简洁。

第十八节,“pine”本义为“怀念,难过”,穆旦译为褒义词“憧憬”,诗人站在“凡人”的角度,“不存在的事物”是美好的,而江枫译为贬义词“自忧”,从旁观者的角度揭露“瞻前顾后”的本质,二者使用感情色彩相反的词语,却都呈现了原诗的现象。第四行,二者所用动词都很精妙,查本的“洋溢”一般和笑容相接,而此处的“苦难”则形成恰到好处的反差感,江本的“交织”有混杂交错之义,富有层次感。末句,中文里“最甜的歌声”和“倾诉哀思的曲调”联系较牵强,因此穆旦保留前者,将“saddest thought”译为“最能倾诉衷情”,江枫保留后者,将“sweetest songs”译为“最美的音乐”,和谐达意。

第二十节,江本更贴近原诗,前四行形成重复,将情感推向高潮,他针对“音律”和“宝库”将“better”合理扩展为“甜蜜美妙”和“丰盛富饶”;查本以语气词开始,将“诗人”提至首行,合并原诗里重复的句子。末句,穆旦将“ground”译为“生灵”,江枫译为“尘土”,两者本来相去甚远,却通过地面联系,生灵和凡人生长于尘土,所思所感离不开凡尘,而尘土也成为世间万千生灵和其所享有的、追求的事物的象征。

第二十一节,查本更贴近原诗,江本的“教给我一半你的心”较为直白。末句“As I am listening now”,江枫将相似性理解为“侧耳倾听”的外在情态,查本更倾向于内在的关联。

两位译者存在自身语言风格与习惯、对原诗解读的不同,在内容上江本更贴近原文,但穆旦的改动多是合理且富有创造性的。

三、意义

“To a Skylark”是一首浪漫主义诗歌,诗人以云雀为赞颂对象抒发情思。原诗大量运用比喻,云雀的跃动和歌声的空灵在诗人闪光的文字中缓缓萦绕读者的感官。逍遥自在的云雀承载着理想和美的憧憬,它是欢乐、光明、活力和美好的化身,象征对自由的渴望、对爱的赞颂和对艺术的追求,崇尚把对美和艺术的诠释建立在高尚的思想情操之上。理想化的灵魂“lovest,but ne'er knew love's sad satiety”,诗人也和云雀一般,在世间的欢乐和痛苦中聆听和传达着积极豁达的心境,自然的山谷、晚霞和世俗的婚礼、赞歌,乃至暴政、战场和死亡都升华为艺术的养料,诗人笔下“绮丽的浪漫主义之花,也深深植根于现实生活的土壤。”

和原诗相比,第九节虽然穆旦对“诗人”的还原含有主观因素,但这位“昂首的诗人”具有自由、善于发现和追求美好的特征,与Shelley所倡导的艺术追求一致,其再创造是合理的;第十节,穆旦通过花草的拟人化译出“unbeholden”之义,萤火虫和花草都是自由的、精灵般的,展现原诗灵动轻妙的意境。而江本只是复原外在的画面且参与具有偏差的主观感受,对原诗意义表达不足。

四、翻译

弗罗斯特曾言,“所谓诗,就是翻译之后失去的东西”,认为诗不可译。译者往往“戴着镣铐跳舞”[2],“镣铐”即受限性,“跳舞”即创造性,译者在原诗和自身文化背景、知识架构、思维方式及对诗歌理解的限制下发挥主观能动性。除了基本意义,原诗的格式、文化意境等同样影响翻译,音韵也依据使用语种的特征而有所考究。诗歌翻译绝非易事,但读者掌握所有诗歌所依托的语言并不现实,诗歌翻译作为传播文化的途径而不可被忽视。

译者从各层面向原诗靠近,展现诗人本意,因而翻译前需对诗人的经历、思想、审美价值等做全面了解,如江枫所言,“译雪莱必须了解雪莱的思想和他生活的时代”[1],继而研读原诗,降低理解偏差;其次,译者的文化修养、语言功底直接影响翻译质量,如江枫对诗句的润饰及穆旦流畅凝练的语言;最后,译者根据语种和其对应文化的特点进行适度再创造,查本在遵循诗人本意的原则上调整形式,更充分地体现原诗意蕴,使翻译成为再解释的过程:“一部作品在不同译者的笔下可以呈现不同面貌,因为翻译不是复制,它确实有再创造的一面。”[3]由此,翻译不是纯粹地以在内容上贴合原诗为标准。江枫主张忠实于原诗的形式,而穆旦“以诗译诗”,主张“准确地把诗人真实的思想、感情和诗的内容传达出来。”[4]阅读译本时,我们既需要从语言上还原原诗的江本来理清诗人原始的思路和其构造的画面,也需要有所创新、神重于形的查本来参透诗人表达的意义。在完善内容、意义的基础上进行形式的模仿,诗歌也是翻译后升华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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