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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文化视阈下当代越南华文微型小说研究

2020-07-04张建英郑秀玉

关键词:孝文化

张建英 郑秀玉

[摘 要] 越南具有原属汉字文化圈和儒家文化圈的双重历史身份。越华微型小说中孝文化题材现象突出,通过聚焦孝文化揭示了新的历史时期越南社会出现的新问题新矛盾。越华微型小说孝文化的艺术表现主要体现为以点带面、以小显大,采用对比、类比手法刻画人物,构思精巧、擅用双线结构和“意外结局”。越华微型小说对孝文化题材的热衷,对忠孝精神的弘扬和创新,是越南文学传统在新的时代传承与发展的见证,对中华孝文化的认可和坚守是当代越南华族保有本民族文化特征的有效方式。

[关键词] 越华文学;微型小说;孝文化

[中图分类号]I106.4[文献标志码]A

20世纪80年代中期起,越南施行改革开放,新旧两种思想观念的交替和碰撞给民众生活带来众多困惑和矛盾,形成思想意识领域争议的热点。作为社会意识形态之一,越南许多文学作品深入个人命运,“生动地反映了人民群众生活的各个层面,激烈地批判了战后越南社会上出现的一些比较突出的非道德的问题”[1]238,有关家庭伦理关系的内容成为选材热点。微型小说因其精短的体制具有快速反映现实生活的优势,信息化时代为微型小说文体提供了更多的发表平台和阅读人群。20世纪90年代初起,微型小说在东南亚华文文学界兴盛,越华微型小说趁势而起,篇数不多但颇为引人注目。

越南善于吸收中国、法国、美国等外来文化,在众多外来文化中,来自中国的影响最为深远。越南具有原属汉字文化圈和儒家文化圈的双重历史身份。“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孝经·开宗明义》)。孝文化是中华民族长期看重、坚守的道德规范和文化传统,也是华人特有的身份标志。《新世纪东南亚华文微型小说精选》(1)选入五位越华当代作家的8篇作品,题材均关乎家庭,其中7篇直接与“孝”相关。越华微型小说作家对来自普通人身边的孝文化现象特别关注并艺术地表现,呈现了越南的新时代背景,表现出特有的文化倾向。

一、越华微型小说中孝文化的体现

“夫孝,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孝经·三才》)。孝文化的内容源自晚辈与长辈的人伦关系的处理,并根据需要扩展成为一种社会规范和政治伦理规范。由此产生中国传统社会孝的两个层次:孝顺父母、长辈,忠诚国君、国家。越华微型小说反映了孝文化在越南社会出现的新情况新问题,作品表达的情感倾向,对读者的思想观念和文化选择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

(一)传承孝文化,利家利国

“国之本在家”(《孟子·离娄上》)。越南深受儒家思想影响,早在汉朝,越南就有了所谓乡村“自治”,当地以血缘关系为基础、以地缘关系为纽带组成一个大型家庭,推举有名望的乡绅负责处理乡村事务。《没有写完的故事》中的乡民们“代代”都守着的“这块土地”是孝文化的理想乐园,女主角的父亲见过世面,行事公正,深受村里人的信任、爱戴,“村中的人都亲如兄弟,遇到困难的时候大家齐心合力地处理”,维护了一方土地的安居乐业,和谐安宁。女主角勤于劳作,温婉善良,“举止言行磊落大方”,听从父亲的安排悉心照顾下乡推广农業科技的农技员“我”的生活。他们在相处中爱意暗生,又把这份感情锁在朦胧状态。“我”留恋这“淳朴的民情和清逸的乡间生活”以及这份美好情感,但为了国家的农业机械化,奔波在各个乡村。十几年后当“我”听从心底的召唤再次来到这个村庄,只能“在记忆中仍然保留着那份美好”。这位孝顺的女儿,已成为贤惠的妻子、慈爱的母亲,继续传承质朴敦厚家风,履行家族、民族繁衍兴旺的天职。个体家庭内父慈子孝,相敬和睦,在外就能谦恭、公正地与人相处,在处理私人感情上发乎情止乎礼。这个民风淳厚,人伦和谐的乡村,是越南当代社会转型期坚持传统家庭伦理观念的人们向往的圣地。

中华传统文化中,家与国是紧密相联的。《孝经·开宗明义》中“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阐述了“忠孝合一”的观点,孝的最高层次是忠。《请等我五年》中王英以服务越南社会、传承华族文明为己任,到中国留学深造。为了早日实现父老乡亲振兴华教和华族文化的愿望,她拒绝中国恋人黎波的求婚,“我要回国实现父老乡亲们关心的一个计划”,“回乡办好华文教育势在必行”。她忍受着感情上的煎熬,全身心地投入到教学工作中,立志为国家建功立业,回报乡亲们的恩情,让农村的父母感受到荣耀。跨越空间的距离,黎波迁址越南办公司,他们小家庭的幸福生活提前到来。在中越新的睦邻友好关系开启的时代,中华孝文化将两个有志青年联系在一起,为两国的友好往来、共同繁荣做贡献。

(二)孝文化衰落,空留遗恨

家庭是孝文化的始发地,日常行为是孝文化的主要内容和最基本形态。《论语·为政》指出:“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孔子特别强调“犬马”与“人”、“养”与“敬”的本质区别,强调在物质层面赡养以满足老人的生存需要,在精神层面敬爱让老人颐养天年,方可称为对父母尽到了子女的责任。《暮》中有了自己小家庭的儿子,忘却了父子俩曾有过的相依相爱的岁月,忽略了父亲对亲情和尊重的需要,老人在忍气吞声里孤度残年。壮年期的儿子忽略了年迈体弱父亲被帮助的需要,甚至明知却不闻不问,把老人当作包袱急于卸载摆脱。帮助病中老人找到回家路的中年人,也许是个传统孝道的保持者,“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的践行者;也许是养儿方知父母恩的醒悟者,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恨人,望着老人孤独的“渐行渐远的背影”,内心“无限的凄酸”。在父母健在时不能及时行孝,幡然醒悟之日已是追悔莫及之时。

“夫为人子者,出必告,反必面。所游必有常,所习必有业”(《礼记·曲礼上》)。为孝要深刻体会父母的心意,不做令父母担忧的事,要从事正业,远离歪门邪道。受社会不良风气的影响,越南有些年轻人不仅不能为父母行孝,反而令父母蒙羞。《恨》中的家庭关系是传统“慈母败儿”的典型。儿子好逸恶劳,铺张挥霍沾染毒瘾,他把“一向对他千依百顺”的母亲当做经济靠山,无钱就伸手要,要不来就偷;家中无钱可偷就到社会上抢,为非作歹走上犯罪道路。女儿是现代逆子,不听长辈规劝,行事放纵,最终引来杀身之祸。儿子决心洗心革面“多陪陪母亲”,悔恨为时已晚。他们生不能赡养父母,徒增老人的烦恼;生命提前结束,不能为父母送葬、祭奠,至始至终都为不孝。“好勇斗狠,以危父母”(《孟子·离娄下》),“养儿防老”传统被颠覆成为“养老防儿”。

(三)孝文化异化,自食恶果

中华孝文化要求子女孝顺父母、长辈,以其有德为前提。宋明时期理学家提出“天下无不是之父母”,要求子女绝对服从父母,自觉为父母所用,把孝推向极端化、专制化。家庭中“父为至尊”,单方面强调“子孝”,必然削弱“父慈”的内容。《自白》中夫妇俩白天与黑夜在赌博与造人中转换,他们自鸣高妙,以耻为荣:生下孩子出租赚本钱,有了本钱去赌博,“孩子是我们生下来的,我们养育的,他为家庭出点力也是应该的”,社会上的好人就有更多的机会“发挥他们的爱心”,好人多“我们的社会有福了”。在经济转型期,为追求物质享受,希望利用“原始的资源”轻松暴富成为比较突出的社会现象。为父不慈,一定会导致为子不孝,进而遗毒子孙、祸害国家。由于历史上存在对孝德过分拔高的现象,愚孝产生了。《嫁》中小芳母亲将商品世界与感情世界划等号:“与其嫁个穷光蛋,倒不如嫁到外国去风光。”母亲这句话“从小就种在她心里”,小芳狠心与“拍拖了三年的男朋友”分手,越洋远嫁,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算计反被人算计。“故当不义,则争之。从父之令,又焉得为孝乎!”(孝经·谏诤》)不分曲直一味阿谀奉承即为不孝。父母的言传身教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决定孩子思想修养和思维判断;每个家庭都有教育好子女的责任和义务,父母要为孩子树立良好的榜样。越华作家对这类有父母之名但丧失父母应尽职责的现象进行反讽、谴责,提醒人们反思如何做称职的父母,如何正确培养子女的思想修养和判断能力。

儒家对人的道德要求,有从家庭伦理到社会伦理的一个发生过程,孝文化成为处理人际关系,构建和谐秩序的法则,“弟子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论语·学而》)。兄弟和睦,长辈舒心愉快,这是尽孝道的一种方式。在越南,兄弟互敬互爱是称赞一个家庭教子有方的重要标准。《十兄弟》中老朱凭借海归身份,以自己为绝对权威,口头禅是“公司有今天的骄人成就,全靠我,不然大家怎们会飞黄腾达”。“言满天下无口过,行满天下无怨恶”,“然后能守其宗庙”(《孝经·卿大夫》)。老朱强调别人要“饮水思源,知恩图报”,而自己待人不诚不恭,最后“十兄弟”人去樓空,公司初创时的辉煌成为往事。兄友弟恭,德不够却用僵硬的“忠孝”要求他人,自是众叛亲离。

二、越华微型小说中孝文化的艺术表现

微型小说篇幅短小,也要具备小说这一文体的基本特征。越华微型小说表现孝文化主题,主要有以下艺术特点:

(一)以点带面,以小显大

受篇幅限制,微型小说通常只能叙述由“一个具体的事件”构成的情节,并且“只有那种包孕着这个具体事件的前因后果,又汇集着、凝聚着许多生活内容的事件”,即“成为生活聚焦点的事件”,才符合微型小说选材要求[2]28。越华作家聚焦于千家万户“微生活”里的孝文化,由此辐射社会各个方面的变化,展现了越南的时代精神风貌,并带动读者去思考和感悟。

核心家庭对原生家庭的挤压,造成孝文化特别注重的养老尊老问题突出。《暮》中的老人是传统家庭伦理的守护者,希望在儿孙满堂中安享晚年。老人从医院看病出来,找不到回家的路,引发眼前与往昔的意识流动,他脑海中的年轻人享受小家庭的快乐,忽视了血缘亲情、父亲的养育之恩。这个横穿不同时空的“具体事件”让读者看到老人退出社会活动的中心后丧失应有的尊敬的凄凉处境。孝文化的衰落是“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关键原因,这种境况代际相传,将会影响整个社会的伦理文化氛围。帮助老人的那位中年人给黑暗的夜色带来亮光,他的“凄酸”带有对传统家庭美德面临丧失,和谐社会秩序面临破坏的预言式的体验。

社会发展过程中,新事物、新问题不断出现,喜与忧交错,得与失并存。年长的刘为安面对孝文化的尴尬处境,选择重返记忆中“保留着那份美好”的乡村社会找寻拯救的秘方,以安顿灵魂;在新的国际关系框架下,年轻的曾广健借助一对中越恋人的婚期“不用等五年”乐观地看到传统孝文化新的增长点、新的生命力;施汉威、余问耕和林晓东则直接切入外来物欲文化冲击下孝文化衰落所引发的严重社会问题,具有强烈的批判意识,指出弘扬优秀的孝文化是趋利避害的出路。越华微型小说把社会转型期民众生活里发生的诸多变化凝聚在孝文化领域的典型片段之中,链接过去与未来,实现了以点带面,以小显大,以精粹的典型题材表现越南社会的时代特征的文体特色。

(二)采用对比、类比手法刻画人物

微型小说要在短小的篇幅中刻画出留下深刻印象的人物形象,通常是对人物的一种性格特质、一种思想观念或者一种心态进行集中描写。越华微型小说在人物刻画的具体化、个性化方面不够突出,主要是运用对比反衬、类比映衬等手法对事件中人物的行为内容和行为方式展开叙述描写,既突出孝文化主题,又使读者比较容易地判断出人物性格和思想倾向,从而得到启迪。

《暮》中父亲和儿子早年相依为命,虽然粗茶淡饭,但“父慈子孝,充满温馨、幸福”。儿子结婚后,年迈的他“安享天年”的愿望,被衣食无忧但冷的像“冰窖”的家粉碎了。这位父亲前后两个阶段物质生活条件、内心感受形成对比,儿子结婚前父亲那“生命里美丽的一章”和儿子结婚后“有了妻子,没了老子”亲子关系形成落差。双重对比纠结交错,形成的冲撞凸显出老年人家庭地位的微卑和落魄,流露出事与愿违的不甘但又无助无奈的心绪。儿子形象是通过父亲的心理活动单方面描写的,由婚前孝顺的典型到婚后“娶了媳妇忘了爹”的不孝典型,他与那位中年人形成对比反差。孝本身起源于家庭内部,如今却由家庭以外的孝心破解困局。这位父亲认定儿子儿媳“绝不会来找寻自己”、他们“恨不得自己自动消失”,这种遭遇在不久的将来是否会在这对夫妻身上重演?中年人内心的“酸楚”将来是否会由这对夫妻体味?小说聚焦孝文化,借助一系列横向、纵向交错的比较,呈现出历史与现实的厚重感。

越南是个以农业为主的国家。工业化进程中,乡村与城市在物质和精神领域形成了对比关系,选择乡村还是城市也是不同精神境界的分水岭。《没有写完的故事》中乡村是诗意家园的符号。“我”从城市重回那个魂牵梦绕十几年的乡村,与其说是寻找曾经的懵懵懂懂的少年情怀,不如说是想重温那时的人情氛围,以抚慰民族文化衰落下情感深处意识深层的痛苦。《嫁》中的乡村成为落后封闭的符号。小芳从城市闪嫁给台湾中年男子,憧憬中的像琼瑶小说所描写的“庭院深深,种满姹紫嫣红的花朵”的“大洋房”,真实状况是被“绿油油”的菜地、田地包围着的住着亲戚几代人“十户人家”的农村大房子。“大房子”意象重复呈现,含义截然不同,是现代人精神迷茫和痛苦的根源。

(三)构思精巧,擅用双线结构和“意外结局”

通过精巧的艺术构思,在有限的篇幅中扩大作品的信息容量、增添阅读趣味并带给读者意犹未尽的思考空间是微型小说作家必须具有的意识,也是作品具有艺术魅力的保证。越华微型小说惯于以双线结构串起事件,增加作品信息容量,体现了微型小说独特的神韵。越华作家有意识地在艺术变化中发展出一个新奇的“意外结局”,达到中国古典文论所言“既出意料,又入情理”的审美境界,体现了微型小说独具的趣味。小说在情节上的反复,也起到强化主题的作用。

《恨》的结构是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弟弟难以忍受“断粮”之苦,为了毒资“又一次像饿狼一样”到大街上“寻找猎物”;一个金色短发的“露背红裙女孩”戴着“粗粗的金链”招摇过市。一周后这两条平行线索在家中摆设的灵堂交汇,达到故事情节的高潮:姐姐不顾母亲的规劝,全身前卫修饰、奢华装扮,要成为当天晚会“全场最瞩目”的风尚女孩,途中却成为弟弟抢劫的猎物命丧黄泉。这是个偶然事件,它的发生有着必然的轨迹,用巧合推动情节,意外的故事结局又在情理之中。《请等我五年》主要采用一明一暗双线结构:王英回国后的工作和心理活动为明线,黎波在越南筹办公司为暗线。当单方面的情感倾诉使王英对这段刻骨恋情产生了不祥预感、读者也为这对异国情侣感情走向揪心揪肺时,以黎波和王英名字命名的公司在越南开张使双线合一:“你安心教学,我开心经营,你要给我们公司提供更多华语人才呀!”他们在忠孝越南和忠孝中国上达成的和谐统一,成为两条线索的结合点,故事情节波澜曲折,拓宽了作品的艺术空间。

通过情节的逆转营造的“意外结局”,这是微型小说构思上的特点和魅力所在,也隐含着作家对人物的态度、情感倾向以及审美理想。《恨》中父母对孩子只养不教,年青一代受社会不良风气影响,或是“多行不义必自毙”,或是成为犯罪行为的牺牲品。孝文化衰败导致严重后果,这一沉重的主题发人警醒。《嫁》中结尾:如果自己有“一间大房子”,何必“千里迢迢那么远娶一个越南新娘呢”!这句犀利语言出自新婚丈夫口中,情節瞬间反转,打破了小芳的豪门梦,说明以金钱换爱情的婚姻不仅在经济发展起步的越南存在,在相对富裕的台湾同样如此。开局与结尾的巨大反差,是对现代社会的某些生活本质的深刻穿透,揭示金钱对伦理关系的驾驭造成的人性的异化。《请等我五年》则是中越两国年轻人智慧解决难题,获得爱情与事业双丰收,抒写中华孝文化新篇章,体现了对中越两国和平共处、共同走繁荣发展道路的信心。《自白》《嫁》《十兄弟》等作品中在情节叙述和核心细节描写上不断重复,反复强调,小说的主题得到特别的强化。这些小说结构上通常有意省略某个重要环节,在结尾处“留白”,故事情节的不完整造成多种可能结局的存在,调动了读者以自己的经历和知识主动参与艺术再创作的兴趣,丰富了作品的艺术内涵。

三、越华微型小说中孝文化呈现的意义

(一)孝文化是中越两国文化交流的一面镜子

越南和中国山水相连,自秦汉时期起,越南北部和中部地区曾经在中国的版图内长达一千多年。历史上中越两国人民双向交往、双向移民不断。越南与中国的文化交融历史悠远绵长,越南使用汉字的历史有两千多年,直到1936年才被政府下令废除。现代越语采用拼音文字,期中70%的词汇是汉根词。越南学者阮克堪认为,现代越语已不再是一种纯粹的语言,它“似乎是由多种语言混合形成的语言,包括古代的和现代语言的混合,以及在整个历史过程中越人的语言与外族接触后的混合,等等”。中国学者古小松认为,越南语主要是“当地世居族群的语言与汉语的融合”。[3]163以儒家为核心的中华文化在越南广泛传播有深广根基,中华文化在越南仍然占据主导地位。

自儒教传入越南后,历代封建统治者就不断传播“亲亲为仁”的思想,儒家思想中的忠孝节义等融化在民众日常生活和民族性格之中。汉文小说用汉字写成,在“道德伦理、价值观念、行为方式和知识结构等方面大都遵循儒家思想而展开”[4],越南世俗文学中的正面形象均为孝亲忠君、仁爱节义的典型。当代越南华文微型小说对孝文化题材的热衷,对忠孝精神的弘扬和创新,是越南文学传统在新的时代传承与发展的见证,也体现了越南与亚洲其他国家和地区继续进行广泛文化交流的趋势,必将进一步繁荣和丰富越南的本土文化。

(二)孝文化是越南华族身份确认的一条途径

清末以后,中国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移民越南安身的华侨人数急剧增长。1940年底,越南有华侨60余万人。到1952年,据西贡总领事馆查报,越南有华侨100万人左右。[5]2920世纪50年代中期中国政府宣布放弃“双重国籍”后,逐渐成为越南公民的华人是越南“社会主义大家庭的成员之一”,“华族”成为54个民族群体中的一个少数民族。华人社会走上本土化道路。

文化是一个民族的标志。在接受京族的文化因素的同时,华人在族群认同和文化认同方面仍然保留许多自身的民族特性和文化元素,这种多元化的文化选择仍然继续存在。如越南资深华文诗人过客所说:“越南华人,无论哪个省籍,现在都融合到更为广阔的越南各民族大家庭。这并不影响我们继承传统,把民族文化发扬光大。”[6]137如今国际交往频繁,民族间加强了文化交流和渗透,对中华孝文化的认可和坚守是越南华族保有和传承本民族文化特征的有效方式。“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孟子·尽心上》)。孟子在孔子“仁爱”思想基础上提出的三种境界,构建了和睦家庭人伦、和谐社会人文、共处世间万物的完美的生态系统,孝是这三种境界的本源。以上作家在诗歌、散文创作领域已取得显著成绩,当他们创作微型小说时,不约而同地将目光定格在孝文化上,这一选择对建设和睦家庭氛围,塑造和美民族形象,构建和谐社会环境具有积极现实意义。

(三)孝文化是管窥当代越南社会发展变化的一个窗口

1986年12月15日,越南共产党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召开,越南正式开始“革新开放”的经济改革,摆脱了多年的经济危机,并且在政治、经济、文化、外交等各个领域不断融入区域和世界。血缘宗法社会和农业文明社会是孝文化产生和发达的社会文化基础。改革开放打破了盛行孝文化的封闭的社会环境,以个人自由为中心的西方生活方式开始影响越南,孝文化从观念、规范到行为方式都发生变化。创造性地继承孝文化以适应新的时代要求成为越华作家自觉的担当。

从文化学基本理论看,一种普遍文化现象的产生,“往往不仅因为它满足了社会中某些小团体的需要,更是由于它对整个社会的运行发挥了重要功能,因此文化的成因与功能应当从社会整体的运行中得到解释”[7]5。孝文化带给人们的应该是幸福,不是彼此伤害。《暮》集中反映了小型化家庭对数代同堂的大家庭模式的冲击。在同情老人的同时,也隐含着如何改变观念、妥当处理核心家庭与原生家庭之间矛盾的问题。《自白》《恨》和《嫁》反映了享乐主义拜金主义对人性的戕害,也强调了责任与义务相适应、尊重独立人格的重要性。《没有写完的故事》《请等我五年》形成呼应关系,新生代作家发挥了文学鼓舞人心的审美功能,建构了忠孝两全、爱家与爱国两全其美的新理念新模式。

四、结语

1987年越共中央政治局5号决议对文艺的地位和职能进行了新的定位:文学艺术是思想和文化革命的重要组成部分,“体现人们对真、善、美的向往,有培养公民情感、心灵、人格、思想政治素质,建设社会道德环境,树立社会主义新人的作用”。越华微型小说作家关注个人命运,聚焦孝文化,艺术地表现美好与丑恶、善良与羞耻现象;对社会不良风气、人性弱点有深刻的批判意识,运用文学方式对越南社会处理新时代的人伦关系进行了有益探索。当今越南家庭内的人伦关系逐渐呈现尊重个人、民主平等的气象,孝文化对于越南人依然有着特殊的涵义。

[注释]

(1)《新世纪东南亚华文微型小说精选》2017年由浙江工商大学出版社出版。陈贤茂作《序》:选集中“老、中、青三代华文作家同台竞技”,作品“较为全面地展现了东南亚华文微型小说”的创作现状和实力。主编朱文斌作《跋》:书名“冠上‘新世纪,更显出具有新时代的气息”;入选作品“较好地呈现了东南亚各国社会百态,折射出人性的复杂性”。入选的越华作家作品:刘为安的《眼睛》《没有写完的故事》,施汉威的《暮》,余问耕的《恨》《自白》,林晓东的《嫁》《十兄弟》,曾广健的《请等我五年》。

[参考文献]

[1]余富兆.越南当代社会的转型与文学的发展[J].淮阴师范学院学报,2009(2):235-239.

[2]刘海涛.规律与技法:轉型期的微型小说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28.

[3]古小松,等.越汉关系研究[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5:163.

[4]任明华.越南汉文小说研究[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

[5]吕士朋.越南华侨史话[M].台北:海外文库出版社,1958:29.

[6]涂文晖.南越华文文学的“家”与“国”分离书写[J].华侨大学学报,2019(1):129-137.

[7]肖波.中国孝文化概论[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5.

[8]张静.从表现轨迹角度探析微型小说的结构[J].牡丹江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3(4):91-93.

[9]吴越民.隐喻研究的跨文化视角[J].牡丹江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8(3):122-128.

[责任编辑]甄 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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