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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可·波罗和襄阳

2020-06-27周振刚

寻根 2020年3期
关键词:波罗马可襄阳

周振刚

《马可·波罗游记》(后文简称《游记》),一名《寰宇记》。现存最早的版本是由西班牙托莱多教会图书馆收藏的塞拉达拉丁文抄本,其书名为《对世界的描绘》,其他抄本和印本大多采用“游记”或“行记”一类名称。

不久前,美国作家拉塞尔·弗里德曼与俄罗斯裔插图画家巴拉米·艾巴图林合作写了一本由十分精彩的文字和极为精美的插图组成的新书《马可·波罗历险记》。弗里德曼在书中写道:这本被马可·波罗大胆命名为《世界记》的书,“让欧洲人开眼看到了从前一无所知的一种文明”。(斯蒂芬尼·多伊奇:《〈马可·波罗历险记〉书评》,《纽约时报》2007年1月14日)弗里德曼和艾巴图林告诉我们,这本书问世后曾影响和鼓励了无数旅行者和探险家,其中包括意大利航海家哥伦布。哥伦布在探险中以精良的拉丁文版《世界记》作为指南,在书页的边缘做了不少记号,特别是在描述黄金、珠宝和香料的文字下面画了线条,予以重点关注。

南开大学李治安教授在《百年以来对马可·波罗来华史实的厘清》中说:“经诸多学者的反复辩驳乃至据理力争,马可·波罗来华问题达到越来越多的共识,真相也逐渐大白于天下……中国文献中找不到马可·波罗的名字,确实是一个遗憾,但不足以妨碍马可来过中国的真实性。”(《光明日报》2019年4月20日)

我之所以关注《游记》,是因为马可·波罗在其书中声称,他不仅到过中国,而且到过襄阳(今湖北省襄阳市)。

襄阳是历史上的军事重镇,地处我国中部,汉水中游,水陆交通极为便利,有“水陆之冲”之称。(《晋书》卷一《宣帝纪》)从陆路来说,由洛阳、宛城、新野经襄阳,可南下江陵、长沙,以至于广、交二州。从水路来说,发源于陕西汉中地区的汉江,流经襄阳,是陕、鄂间的交通要道;由襄阳沿汉江南下,可达汉阳、夏口;再沿长江而下可达扬州,溯长江西上可达梁、益二州。历代史乘书志对襄阳的军事战略地位,有详尽的描述。《三国志·刘表传》注引《魏略》云:“南据江陵,北守襄阳,荆州八郡可檄而定。”《续汉书·郡国志》注引《荆州记》云:“襄阳旧楚之北津,从襄阳渡江,经南阳,出方关,是通周、郑、晋、卫之道;其东津,经江夏,出平津、皋门,是通陈、蔡、齐、鲁之道。”《南齐书·州郡志》云:“江陵去襄阳步道五百,势同唇齿,无襄阳则江陵受敌。”《水经注》云:“其地去江陵陆道五百里,势同辅车,无襄阳,则江陵受敌。故东晋后,代为重镇。”《元和郡县图志》云:“北接宛、洛,跨对樊、沔,为荆、郢之北门,代为重镇。”

元军南下采取“宜先从事襄阳”的方略。元军襄阳前线将领刘整言于蒙古主曰:“攻宋方略,宜先从事襄阳。襄阳吾故物,繇弃弗戍,使宋得窃为强藩。如得襄阳,浮汉入江,则宋可平也。”(《宋史纪事本末》卷一○六《蒙古陷襄阳》)又,《元史·刘整传》引刘整语云:“襄阳破,则临安摇矣。若将所练水军,乘胜长驱,长江必皆非宋所有。”蒙古主从之,遂征诸路兵,命阿术与刘整经略取襄阳。元对南宋的大规模军事行动,自襄阳之役始。

马可·波罗说,他在襄阳向元军献新式大炮,参与了攻陷襄阳之役,元军之所以能攻下襄阳,他们的新式大炮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这段话是这样说的:

如果没有下面所说的情况,围攻将士绝对不会攻下该城……尼柯尔先生、马菲奥先生和马可先生宣称:“我们要替你找到一个办法使这个城市不得不马上投降……在我们的随从人员中有人会制造投石机,这种机器能投射巨大的石块,使被围困的人无法忍受。”……于是尼柯尔先生和他的弟弟以及儿子吩咐随从人员中两个制造投石机能手,一个德国人和一个基督教聂斯脱利派教徒,制造二三台能投射一块300磅重的石头的投石机……他们架好并捆牢这些机器后,其中一台先朝城里射一块巨石,巨石落在房屋上,把下面所有的东西都压得粉碎……市民们看到灾祸临头……于是决定投降。(罗纳德·莱瑟姆译:《马可·波罗游记》,1958年哈蒙兹沃斯版,第207~208页)

这段话,有以下问题:

首先,与史实不符。据《元史》卷一六一《刘整传》记载:“时围襄阳已五年,整计樊、襄唇齿也,宜先攻樊城。樊城人以栅蔽城,斩木列置江中,贯以铁索。整言于丞相伯颜,令善水者断木沉索,督战舰趋城下,以回回炮击之,而焚其栅。十年正月,遂破樊城,屠之。”说的是宋朝降将刘整向元丞相伯颜进言,用“回回炮”擊蔽樊城之“栅”,将其焚毁,而后破城的事。又据《宋史纪事本末》卷一○六《蒙古陷襄阳》载:“未几,阿里海涯得西域人所献新炮法,乃进攻樊,破外郛。”说的是炮击樊城外围,与刘《传》所述同。《游记》所说,制造“投石机”,将巨石射入襄阳城里,市民们看到灾祸临头,于是决定投降云云,与此处不相干。

其次,与人事不合。《宋史纪事本末》卷一○六《蒙古陷襄阳》云:“襄阳久困,援绝,撤屋为薪,缉关、会为衣……未几,阿里海涯帅总管唆都等移(兵)破樊具以向襄阳,一炮中其楼,声如震雷,城中汹汹,诸将多逾城降者。”然而,献新式大炮,帮助元军攻陷襄阳的,是回回人亦思马因。《元史》卷七《世祖本纪四》云:“回回亦思马因创作巨石炮来献,命送襄阳军前用之。”《元史》卷二○三《亦思马因传》对此有详细记载:“亦思马因,回回氏,西域旭烈人也。善造炮,至元八年与阿老瓦丁至京师。十年,从国兵攻襄阳未下,亦思马因相地势,置炮于城东南隅,重一百五十斤,机发,声震天地,所击无不摧陷,入地七尺。宋安抚吕文焕惧,以城降。”亦思马因因战功而被赐银250两,并被任命为回回炮手总管,佩虎符。该传还附有其子布伯、哈散传,其子与亦思马因、阿老瓦丁一样,也是造炮专家,因助元灭宋有功,布伯曾官至刑部尚书,哈散曾官至高邮同知。亦思马因两代人曾为元军工作并在元朝供职,史载颇为翔实。另外,关于献新式大炮的事,波斯史学家拉施都丁在《史集》中也有记载,该书称献炮的不是马可·波罗一家人,即马可·波罗以及他的父亲、叔叔,也不是一个德国人和一个基督教徒,而是从波斯来的回回人亦思马因。《史集》记载与《元史·亦思马因传》完全一致,并与《元史·刘整传》“回回炮”的称谓暗合,确证献新式大炮的是回回人亦思马因,而马可·波罗说的话并不可靠。

最后,时间不对。襄阳之役自至元四年(1267年)八月忽必烈命阿术、刘整攻襄阳,至至元十年(1273年)结束,历时六年。据《元史》刘整本传记载,至元十年正月乙丑元军先攻破樊城,二月庚戌襄阳守将吕文焕投降。而现在一般认为马可·波罗一家是在至元十二年(1275年)夏到达元上都(开平)的,此时襄阳战役早已成为历史,这中间时间相差两年多,仅此一条就可以断定,马可·波罗不可能参与襄阳之役。

《马可·波罗游记》写于欧洲活字印刷术产生之前,原稿亦已亡佚。在现存的传抄和印本中,虽说没有两种本子文字是完全相同的,但是今天看来也没有一个本子能够证明马可·波罗及其一行到过襄阳。让我们来看一看另一个本子。美国人科姆诺夫(Komroff)依据赖麦锡(C.B.Ramusio)意大利文本编定的英文本《马可·波罗游记》,专门写有“靠尼可罗和马飞阿的计谋攻取的襄阳城”一节,是这样说的:

这个城市三面环水,仅有北面是陆地。因此,围攻的难题就在于,除了北面,军队简直不能靠近城墙。当人们把这个情况报告给大汗后,他看到在全国其他部分都已降服之后,这里仍独自顽强抵抗,于是心中不胜伤感。

尼可罗和马飞阿兄弟当时正好居留在帝廷。他们听到这个消息后,马上觐见皇帝,请求允许他们制造一种西方的机器。这种机器可以投射三百磅的石头。使用它,可以击毁城中的建筑物,并杀死居民。大汗允许了他们的要求并热情赞扬了他们的计划,下令将最优秀的工匠集中起来,让他们兄弟指挥。这些人中有些是聂斯拖利派的基督教徒,是一群十分能干的工匠。

几天之内,他们按照波罗兄弟的设计,造出了投石机,并且在大汗和他的全体朝臣面前进行了实验,当场表演了用机器投石三百磅的奇迹。然后将它们运至军中使用。

当这种机器在襄阳府(Sa-yan-fu)前架好后,其中一架投出了第一块石头,打在一座建筑物上,由于其沉重猛烈,以致这个建筑物的大部分被砸塌。居民对这种攻击感到非常害怕,他们以为这和天雷的效力一样,所以马上决定投降。于是他们派出代表,表示愿意归顺,他们所提的条件和其他投降的各城完全相同。

威尼斯两兄弟的妙计,取得了这样的奇效,使得他们在大汗和其他朝臣的心目中的地位大大提高了。(梁生智译:《马可·波罗游记》,中国文史出版社,2006年,第194~195页)

文中所说“尼可罗和马飞阿兄弟”,前者是马可·波罗的父亲尼科洛·波罗,后者是马可·波罗的叔叔马泰奥·波罗。除了“居民是偶像崇拜者,对死者实行火葬”“他们是大汗的百姓,使用纸币”“生丝的产量很高”“猎物都很丰富”等与其他城市完全相同的公式化的描写,科姆诺夫英文本《游记》关于襄阳的描述大致就是这么多。

在谈到襄阳地理位置时,《游记》说:“这个城市三面环水,僅有北面是陆地。因此,围攻的难题就在于,除了北面,军队简直不能靠近城墙。”文中“这个城市”指的是襄阳城,而不是樊城,这是再明确不过的了。因为文中有“当这种机器在襄阳府(Sa-yan-fu)前架好后”等语,这说明此时樊城已经被元军攻克了。

《游记》关于襄阳城地理位置的这种描述是错误的。襄阳城地处汉江中游南岸,不是“三面环水”,而是四面环水,北面不是仅有的陆地,而是有宽大堤岸护卫的汉江,东、南、西三面有水面宽广的护城河。早在唐代,李白就有“汉水临襄阳,花开大堤暖”(《大堤曲》)的诗句。大堤是汉江襄阳段的水利防护工程。《一统志》云:“大堤在襄阳府城外。”《湖广志》云:“大堤东临汉江,西自万山,经澶溪、土门、白龙池、东津渡,绕城北老龙堤,复至万山之麓,周围四十余里。”汉江南岸襄阳段之大堤,经唐、宋、元、明、清诸朝代,至今保存完好。所有这些,对于襄阳人来说,乃是常识。在中国数千年的历史上,对于襄阳来说,威胁始终来自北方。截至元代,襄阳一直是对北设防的城市,正因为它四面环水,城坚池深,特别是北临中国第四条大河——汉江,且有高大之大堤护卫,所以才易守难攻。就当时而言,元军占领樊城后,只能隔着汉江与宋军对峙,而不能靠近北面城墙。退一步而言,在没有攻下襄阳城之前,元军一旦渡过汉江,尚有可能迂回靠近东、南、西三面城墙,但绝不能靠近北面城墙。这不只是因为汉江的水面比护城河宽得多,而且还因为北面城墙与汉江(包括大堤)之间的距离,最宽处只有数十步之遥,敌军立于北面城墙之下,必然立即被歼无疑。所以,与东、南、西三面相比,元军最不能靠近的乃是北面城墙。马可·波罗声称曾到过襄阳,并在襄阳帮助元军打仗,对于襄阳北临汉江这样重要的地理位置,在判断上是不应该有任何一点细小的错误。《游记》关于襄阳城的描述,出现“三面环水,仅有北面是陆地”“除了北面,军队简直不能靠近城墙”这样有悖于常识的错误,从一个侧面说明马可·波罗实际上没有到过襄阳。

抛开这一错误不说,即使我们相信这些话是可靠的,它只是表明:1.尼科洛和马泰奥兄弟当时“正好居留在帝廷”,听到襄阳宋军仍在“顽强抵抗”的消息后,“马上觐见皇帝”,当面向皇帝提出了制造投石机建议。在元朝建立过程中,政治中心逐步南移。据韩儒林主编《元朝史》称,至元元年(1264年)忽必烈将开平称为上都,燕京为中都。至元四年(1267年)在原中都之东北,重建新城并迁都于那里。至元九年(1272年)改重建后的中都为大都。(韩儒林主编:《元朝史》上册,人民出版社,1986年)“帝廷”就是大都燕京,即现在的北京,波罗兄弟在那里向皇帝提出了建议。2.波罗兄弟在“帝廷”,指挥工匠造好投石机后,当着大汗和全体朝臣的面,“表演了用机器投石三百磅的奇迹”。3.然后将投石机“装船运至军中使用”,此处文中并没有说波罗一行随投石机至襄阳,也没有只言片语交代其一行以后到过襄阳的事。4.“威尼斯兄弟在大汗和其他朝臣的心目中的地位大大提高了”,这才是马可·波罗把攻陷襄阳的事冒为己功的主要原因,是问题的关键所在。综合以上四点,再加上上述对襄阳地理位置描述的错误,我以为《游记》关于襄阳的描写,很可能是作者根据在上都(开平)和大都(北京)听来的材料写成的。而献新式大炮帮助元军攻陷襄阳的亦思马因与马可·波罗一样都是外籍人,这很可能是马可·波罗将攻克襄阳之功占为己有的直接诱因。

我国近代学者方豪先生曾说:“《马可·波罗游记》可补元史者甚多,若乃颜宗室叛乱之平定、李之乱、奸臣阿合马之被诛、永昌之战、襄阳之围、常州之屠城、南宋之灭亡、镇江等地之基督教堂、日本之征伐等。”(《中西交通史》下,岳麓书社,1987年)著名元史專家杨志玖先生一方面承认《游记》所述马可·波罗一家到襄阳之事与襄阳战役实际发生的时间对不上号,“马可·波罗把攻陷襄阳一事冒为己功是错误的”,另一方面却说马可·波罗叙说的故事情节基本属实,“足为马可曾到过襄阳的一个旁证”。(杨志玖:《关于马可·波罗在中国的几个问题》,《南开学报》1982年第6期)梁生智译《马可·波罗游记》的译者后记也认为马可·波罗作为第一个游历中国并将其系统介绍给西方的人“是毋庸置疑的”。他又说:“此书是研究历史者的灯塔,为人们对元史的研究提供了一幅生动真实的社会经济生活画卷。”(梁生智译:《马可·波罗游记》)

有些人不断提出怀疑,甚至怀疑马可·波罗是否到过中国。怀疑是这样开始的,既然马可·波罗在中国居住了十七年,那么在他的书中为什么没有提到茶叶、筷子、缠足、汉字、长城、印刷术等这些在当时人看来是脍炙人口的事物。后来发现疑点越来越多,诸如马可·波罗根本没有当过三年扬州“总管”等。德国慕尼黑大学福赫伯教授在《蒙古帝国时期中国与西方的关系》的报告中理性地指出,马可·波罗是否到过中国,还是一个没有解决的问题。(《皇家亚洲学会香港分会会刊》1966年第6期)1979年,美国学者约翰·黑格尔(一译为海格尔)在《马可·波罗到过中国吗?——从内证看到的问题》一文中指出:马可·波罗只是到过北京,对于其他各地的记载,都是在北京听来的。(伍芳思:《马可·波罗到过中国吗?》,新华出版社,1997年)英国维多利亚和艾尔伯特博物馆远东部的克雷格·克鲁纳斯,1982年4月14日在《泰晤士报》上发表题为《马可·波罗到过中国没有?》一文指出:马可·波罗“可能根本就没有访问过中国”,“马可·波罗和罗斯蒂·开洛(按:即鲁思梯切诺,马可·波罗的代笔人)合作的这场‘克里空(意为虚假报道)应该说是历史上最成功的一次‘克里空了”。英国伦敦不列颠图书馆中国部主任弗朗西斯·伍德(Frances Wood,即伍芳思)在1995年出版的《马可·波罗到过中国吗?》一书中指出:“马可·波罗自己可能没有去过哈剌和林,更不要说北京了。”

当然,对于马可·波罗其人及其《游记》文本,我们可以继续研究。我国第一个介绍马可·波罗的映堂居士于1874年在《中国见闻录》上发表《元代西人入中国述》一文,文章最后说:“再传闻博罗氏在元代曾任扬州总管,未审现时维扬志乘及藏书家诸君子,有无记载?尚祈广为搜罗。如有吉金片语,务希邮送京师同文馆,以便续登是荷。”百余年来,映堂居士的这一呼吁,至今仍无着落。进一步而言,如果马可·波罗真的是在扬州担任地方官达三年之久,那么他对于扬州的社会状况、风土人情以至民间趣闻逸事应该是相当熟悉和了解的了。果真如此,那么对于他来说,在《游记》中最值得夸耀和最可能大述特述的,应该是关于扬州的事情。遗憾的是,《游记》中有的地方说得很详细(比如杭州),唯独与他关系十分密切的扬州,说得最少。梁译本《马可·波罗游记》(依据美国人科姆诺夫编定的英文本而来),关于扬州的记载和描述,满打满算只有160个字。只要不存偏见,平心而论,这160个字本身,几乎就是废话。相对而言,值得一提的只有一句,即“此处隶属大汗的版图,人民是偶像崇拜者,以商业和手工业维持生活。他们制造武器和其他所有军用品,因此有许多军队屯驻在这里”。(梁生智译:《马可·波罗游记》)而其中又有一半是“此处隶属大汗的版图,人民是偶像崇拜者”之类的套话,真是不可思议。如此,我们怎么能相信马可·波罗自己表白的所谓担任扬州地方官三年之久呢?与扬州一样,历史上襄阳方志繁多,然而我们至今仍然未能在元代以来的众多的襄阳地方史乘中找到哪怕是一鳞半爪的材料。凡此种种,都是文献不足征的表现。所以,现在我们只能这样说:据马可·波罗本人讲,他曾经到过襄阳,并参与了围攻襄阳之役。

从马可·波罗是否到过襄阳的讨论中,我们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历史研究讲的是证据,而产生分歧的缘由和争论的焦点,也往往集中在有无证据和证据的可靠性上。还是就《马可·波罗游记》而言,尽管怀疑者指出书中存在一大堆问题,什么马可·波罗缺乏时空观念,一会儿说后,一会儿说前,一会儿说西,一会儿说东,什么杭州一天用不了四十三担胡椒,而反驳者会说,他总有说对的地方,难道这些说得对的地方全都是听来的?另一方面,深信者反复强调书中描述的许多细节,不是身临其境,是写不出来的,而反驳者会说,除了《游记》本身外,毕竟没有找到任何直接证据能够证明,哪怕能在中国、蒙古、波斯、阿拉伯、意大利文献中找到一点也行。同样是《游记》中关于襄阳的文字,与其他史料排比对照,不同的作者可能会有不同的看法,甚至会得出不同的结论,既可以对马可·波罗一家到过襄阳之说提出质疑,也可以如杨志玖先生那样说“足为到过襄阳的一个旁证”,并进一步得出马可·波罗确实到过中国、到过中国南方的结论。我想这有一个史学家的心态问题。元代十分强大,那时候元大都是一个国泰民安、祥和、富裕的都城。马可·波罗的《游记》把中国介绍给了世界,使西方世界知道了中国的繁荣和强大,对中国产生了非常美好的印象,这是我们十分愿意看到的事情。我们希望看到一个为中国宣传的马可·波罗。外国人则不同,他们中的一些人觉得马可·波罗很了不起,而另一些人也许会觉得马可·波罗十分多事,编出那么多的故事来,长别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我当然希望马可·波罗到过襄阳、到过中国,但是,我觉得应该把心态放平和点。

不管马可·波罗是否到过襄阳,他毕竟给我们留下了一本《马可·波罗游记》。这本书传抄、印刷、销售之广,为向所未闻。该书在15世纪就有了欧洲通用文字的本子,到了16世纪人们很方便地就可以买到捷克文、丹麦文、爱尔兰文等文字的译本了。据有关专家考证,到目前为止已经鉴定出143种不同的抄本和印本。国内外学者都承认《马可·波罗游记》一书在东西文化交流方面曾经起到过先驱和桥梁作用,那么我们又何必去计较马可·波罗是否到过襄阳呢?其实,马可·波罗是否到过襄阳甚至是否到过中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马可·波罗游记》一书在东西方交流方面自有其伟大的历史功绩。我们是否可以这样理解,也许《马可·波罗游记》就是泛指那个时代欧洲的一批东西方文化交流的开拓者涉险经历的总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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