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何以定义:基于博物馆学与博物馆学者的视角
——从《博物馆学的历史:博物馆学理论核心作者》出发

2020-06-18王思怡

东南文化 2020年2期
关键词:定义博物馆

王思怡

(上海大学文学院 上海 200444)

内容提要:国际博物馆协会(ICOM)京都大会见证了博物馆定义的发布、阐释、讨论及搁浅的全过程。博物馆新定义为何难产?新定义有何创新和缺陷?也许可以从最近国际博物馆协会博物馆学委员会(ICOFOM)出版的《博物馆学的历史:博物馆学理论核心作者》(A History of Museology:Key authors of museological theory)出发,从博物馆学者的视角回溯“新博物馆学”与“科学博物馆学”,追溯ICOFOM在博物馆学理论探索上的历程,而这一历程演变在很大程度上也影响着各时期博物馆定义的修订。从“人”的角度来审视当代博物馆学的发展路径,一窥各博物馆学思潮的分野、对话、融合与创新。

一、问题的提出:难产的新定义

2019年是博物馆新定义修订道路上重要的一年。在刚落下帷幕的国际博物馆协会(ICOM)第25届京都大会上,似乎大部分专委会都对博物馆新定义产生异议,大会以高达70.41%赞成推迟的票数延期了对新定义的认定,并认为要进一步开展对定义的讨论与认知。为何新定义的诞生之路如此曲折?为何博物馆定义、前景与潜力常务委员会(MDPP)所提出的新定义无法被大部分博物馆人认同?新定义的再认定需满足何种诉求?

纵观博物馆学发展的历史,对于博物馆定义的发展与博物馆学科的演变,我们可以从《博物馆学的历史:博物馆学理论核心作者》(A History of Museology:Key authors of museological theory)中找到一些答案:该书由国际博物馆协会博物馆学委员会(ICOFOM)编写,进行了基于博物馆学者视角的系统梳理;博物馆学委员会前主席弗朗索瓦·梅来思(François Mairesse)撰写前言,梳理了ICOFOM的发展历史;主编及ICOFOM现主席布朗诺·布鲁隆·索耶斯(Bruno Brulon Soares)简述了博物馆学理论的发展历程,他所用到的“筑起桥梁”(building bridges)一词充分表明博物馆学在自身发展及其对博物馆定义修订的“对话”和寻求联结的属性。该书共介绍了博物馆学发展历程中的18位标志性人物,他们也都为ICOFOM在博物馆学研究与培训上作出了重要贡献。

相较于ICOFOM之前出版的博物馆学理论书籍,如《博物馆学:关键概念》(Key Concepts of Museology)和《博物馆学百科全书》(The Diction⁃naire Encyclopédique de Muséologie)等,该书从博物馆人的视角出发,追溯博物馆学理论的思考者、制造者与传播者;同时该书更多地展现了东欧国家和拉美国家博物馆人的努力。这也恰与《美国博物馆:创新者和先驱》(The Museum in America:Innovators and Pioneers)等著作相互补充,也是不同国家、不同语言体系针对博物馆学研究的一次对话,更大范围地展现世界的声音。它或许能够为新定义的修订提供一定的思路。

二、两种方案:回溯“新博物馆学”与“科学博物馆学”

受包括1968年法国巴黎“五月风暴”(May 1968 Events in France)在内的一系列西方世界社会危机的影响,1971—1972年博物馆界爆发了一场严重的危机。一些著作如《美术馆穷途末路了吗?》(Are Art Galleries Obsolete?)和《危机中的博物馆》(Museums in Crisis)等深切反映了人们的焦虑。当时博物馆政策遭到广泛抨击,连博物馆的原则在1968年巴黎“五月风暴”中也遭到强烈批判,甚至出现了“把《蒙娜丽莎》放到地铁里去”(Mona Lisa to the Metro)的标语。也就是说,艺术品、文物还有博物馆并不是为所有人开放的。在某种意义上它们不属于这个时代,而只属于精英阶层。因此,如果想要让博物馆变成一个真正的交流场域,就要让博物馆变得更加开放。

于是,国际博物馆界开始探寻一些应对策略,如在1971年ICOM全体大会上,更多之前没有投票权的成员参与进来,此次会议给了他们投票的权力。与此同时,ICOFOM的创始者们——如该书提到的扬·耶里内克(Jan Jelínek)、乔治·亨利·里维埃(Georges Henri Rivière)——一直致力于发展博物馆学方法论,以应对国际博物馆界的危机,但他们似乎选择了不同甚至相反的方向:“以社区为导向的方法论”和“以物为导向的方法论”。我们或许可以通俗地概括为需求导向和供给导向[1],抑或市场导向与使命导向[2]。这两种不同的分野也体现在该书的博物馆学家的主要观点中。

(一)以社区为导向:“新博物馆学”

以社区为导向的方法论与博物馆学的哲学批判法相关,且选择社会学视角。这种方法以博物馆为中心,但博物馆通常被认为是当地居民用来“理解和控制经济、社会和文化变化”[3]的一种工具。1969年,法国率先引入“新博物馆学”(Muséologie Nouvelle)一词[4],这一应对方案非常重视博物馆的社会职能,侧重于讨论博物馆与公众的关系。随后,法国的“新博物馆学”理论被雨果·戴瓦兰(Hugues de Varine,ICOM主席,任期1966—1974年)传播至ICOM。他认为博物馆是为社会服务的工具,基于此,他聚集了一批人才并展开尝试,如在1971年ICOM全体会议上,时任美国华盛顿特区阿纳卡斯蒂亚(Anacostia)邻里博物馆(Neighborhood Museums)馆长的约翰·肯纳德(John Kinard)讲解了“邻里博物馆计划”[5]。他们认为经典博物馆在某种程度上已“穷途末路”,新型博物馆正在萌发,邻里博物馆、社区博物馆、生态博物馆等尝试与“新博物馆学”概念的提出和发展相伴而生、互为依托。1972年,戴瓦兰在智利召开了一场关于博物馆、发展和教育的研讨会,与会者不仅有博物馆专家,还有乡村建设、城市规划等方面的专家。他们所讨论的内容更为广泛,不局限于经典和传统的博物馆议题;参与讨论的各方专家认为博物馆也可以成为让人思考不同运作方式的地方。这使当时的博物馆负责人意识到,博物馆不仅是一个保藏文化遗产的仓库,而且是为社区、地方、国家发展服务的积极要素。之后这些负责人起草了影响深远的《智利圣地亚哥宣言》(Declaration of Santiago de Chile)。受此宣言内容的影响,1974年拟订的新定义作了相应改变,现在的定义(2007年)中非常重要的元素“博物馆为社会及其发展服务”便来自《智利圣地亚哥宣言》。正如安德烈·德瓦雷(André Des⁃vallées)所说的,“博物馆机构是关于某一特定区域的可持续发展、保存与展示,对社区所拥有的自然与文化遗产的诠释与研究,以及社区生活和劳动的缩影和代表”[6]。其中社区与遗产的关系十分明显地体现出遗产并不属于博物馆,而属于社区;这使得博物馆不再仅仅是一个建筑物,而成为一个更为广泛的整体,这引发了学者对博物馆性质的另一种思考。随之而来的便是20世纪80年代风靡国际的新博物馆学运动[7]:

……此思想运动强调博物馆的社会责任以及博物馆学的跨学科特质,同时也强调更新的表达与交流方式。其关注构想新型博物馆,与以藏品为核心的经典模式截然相反。新型博物馆包括生态博物馆、社区博物馆、科学技术文化中心以及许多新尝试,试图将文化遗产运用于地方发展。[8]

1991年,法国“博物馆与社会”(Musées et So⁃ciétés)大型研讨会总结了业界在 20 世纪八九十年代开展的所有项目。研讨会不仅讨论了生态博物馆,还逐渐讨论到在一些经典博物馆中同样出现的、与生态博物馆对待物品的方式相同且回应当代社会问题的类型与概念,并聚集了拥有共同使命的博物馆:“(共同使命)为研究人类在社会和历史组成中的演变,传承那些用于理解多元文化和社会的标志性事物。”从此,新博物馆学不再与传统博物馆相割裂,而是尝试对话、融合并使传统博物馆进行一定的修正与更新。正如德瓦雷所说:“如果新博物馆学消失,我们也不必惊讶,那是它已经融入官方的博物馆学里去了。”这一点也在随后得到了印证,如美国阿纳卡斯蒂亚邻里博物馆搬离了市中心,在扩建之后越来越像经典博物馆,如今已成为一个黑人社区活动中心,在华盛顿特区有很高的存在感。

“新博物馆学”的概念及其实践的不断发展也经过多次诠释。不仅其实践越来越融入经典博物馆中,其理念也在彼特·弗格(Peter Vergo)主编的《新博物馆学》(The New Museology)一书中发生了彻底变化。梅来思对该书如此评价:“它和法国的新博物馆学毫不相关,和博物馆的社会职能也毫无关系。”至此,新博物馆学产生了流变并使其含义变得极其模糊。一方面,英国人的“新博物馆学”更多表现在“博物馆研究”(museum studies),是对博物馆本身的一种批评性和政治性的解读,这类思考在当时已部分地出现在米歇尔·福柯(Michel Foucault)对体制的批判中。这与法国人口中的“新博物馆学”不同,甚至几乎是不同的研究角度。《新博物馆学》一书以“文化研究”为视角,基于一大批法国思想家的理论,具体来说,其以福柯或皮埃尔·布尔迪厄(Pierre Bourdieu)等为代表,结合茱莉娅·克莉斯蒂娃(Julia Kristeva)等后现代思想家及吉尔·德勒兹(Gilles Deleuze)、皮埃尔-菲利克斯·伽塔利(Pierre-Félix Guattari)等哲学家的一些理念。而弗格等人的研究方法也是英国莱斯特学派的传统,如苏珊·皮尔斯(Susan Pearce)、艾琳·胡珀-格林希尔(Eilean Hooper-Green⁃hill)、理查德·桑德尔(Richard Sandell)等学者跳出博物馆学领域的局限,对博物馆进行批判性分析。另一方面,随着当时英国博物馆的大发展,出现了更多的文献,如传播甚广的蒂莫西·阿姆布罗斯(Timothy Ambrose)和克里斯平·佩恩(Crispin Paine)编写的《博物馆基础》(Museum Basics)等一大批英文文献及教材的出版,使英美博物馆界基于新博物馆学开阔了一种新视野,其为了满足博物馆发展的实务性工作而更多地偏向技术,它在根本上要培养一种认知,这种认知以一种不同的、更为实用的方式在博物馆展开。正如《新博物馆学手册》(Introduction to Museum Work)的作者乔治·埃里斯·博寇(George Ellis Burcaw)所说,博物馆工作人员感兴趣的问题是如何赚钱,如何让展览受欢迎,如何保存好藏品,等等。这也正如伊沃·马罗耶维克(Ivo Maroević)等博物馆学研究者常提到的不同点:博物馆学关心“为什么”,而博物馆实务或“博物馆研究”的一部分内容则更关心“怎么做”。因此,英国博物馆研究的发展让博物馆界人士明白,在博物馆实务的发展过程中,理论的视野也应同时开拓。

上述新博物馆学的提出、发展、流变过程,一定程度上也反映在2019年ICOM京都大会所提出的新定义中。我们可以看到MDPP的核心成员[9](表一)与英国莱斯特学派的研究传统(盎格鲁—撒克逊传统)更相契合,更关注社区、社会变革及权力平等的议题,并直接反映在新定义的表述中。

(二)以物为导向:“科学博物馆学”

除了“新博物馆学”的应对方案,另一种方案主要来自东方国家[10],以物为导向的方法论认为博物馆物(musealia)是博物馆工作程序的基本单元,是决定博物馆工作完整性的基本要素。收藏是博物馆区别于其他机构的关键所在。因此,作为关键要素的“物”决定了博物馆工作方法论的本质,而该书提到的托米斯拉夫·索拉(Tomislav Šola)也敏锐地观察到“我们拥有博物馆并不是因为它们的物品,而是因为这些物品所传达的概念或理念”。因此,东方学者们也提出了科学博物馆学的应对方案,如果博物馆学在科学的层面上发展,成为一种越来越客观的科学,那么博物馆学自身便可以给出一些应对策略。

我们不得不提的核心人物是捷克博物馆学家希贝尼克·斯坦斯基(Zbyněk Z.Stránský)。他在ICOFOM的影响力非常大,不仅通过撰写和发表众多文章发挥学术影响力,而且负责国际博物馆学暑期学校。1987—2000年,国际博物馆学暑期学校每一期都接待15~20名来自世界各地的年轻专业人员或博士研究生前来学习。他在1965年首次提出了“博物馆物”(musealia)、“博物馆性”(museality)和“博物馆化”(musealization)的概念[11],这些概念让我们理解将价值赋予物的过程;并在1995年总结了之前的理论,概括深化为“元博物馆学”(metamuseology)[12]。他的理论体系作为科学博物馆学的重要部分,影响了该书中提到的很多博物馆学家,如彼得·冯·门施(Peter van Mensch)及其博物馆学的构成体系即受其影响;又如特丽莎·沙纳尔(Tereza Scheiner)和奈莉·德卡罗里斯(Nelly Decarolis)一开始就被这一科学理论吸引,将该理论思想传播至拉美多国,尤其在阿根廷和巴西广为盛行。这一潮流推动了国际博物馆学委员会拉美分会(ICOM LAC)的成立,他们尝试将这一潮流和思考理论化,并建立一套不仅基于博物馆的思考,而更多地进行哲学论证甚至政治性思考的理论体系。同时阿尔法·奥马尔·科纳雷(Alpha O.Konaré)等学者也受其影响,科纳雷作为马里总统,多次在国际发出非洲博物馆的声音,力图打破欧洲中心论的博物馆学。

但是,随着新博物馆学作为新的方法出现并不断传播[13],由新博物馆学发展而来的博物馆研究不断挑战原有的体系。而科学博物馆学首先由于语言问题,只有很少一部分文章被译成英文,同时也仅限于ICOFOM成员内部交流。目前国际上博物馆学/博物馆研究的话语权主要来自英国、美国和澳大利亚等学者。一个明显的例子就是在2015年出版的四卷本《国际博物馆研究手册》(In⁃ternational Handbooks of Museum Studies)[14]的第一卷《博物馆理论》(Museum Theory)中,执笔者凯莉·梅塞奇(Kylie Message)和安德里亚·维特科姆(Andrea Witcomb)在参考文献中列出了54本出版物,毫无例外都是英文出版物;而来自欧洲大陆、亚洲、拉丁美洲和非洲的学术成果则完全被忽视了。这似乎也是目前博物馆学研究的问题之一,各理论体系间沟通不足,如斯坦斯基在其不断完善的理论中,实际上已经开始关注超越机构的博物馆属性,并提炼为人与世界的态度和关系[15];而这并非新博物馆学的全新理念。

因此,我们可以看到,作为该书也是整个博物馆学发展历史上的两个重要理论——新博物馆学与科学博物馆学,在众多博物馆学者的推进、强化、衍生下,经历了分野、对立、对话、融合等一系列过程。新博物馆学、科学博物馆学的一些理念和思考方式似乎已经融入经典博物馆,已然脱离了非此即彼的状态,它们共同促进了经典博物馆的修正与更新,并期待进入新的阶段。

三、传承与割裂

基于上述讨论,我们可以发现,当代博物馆学开始有意识地重新反思“何谓‘藏品是理念还是物’?”“博物馆是什么?”以及“博物馆是谁的博物馆?为谁而存在?”,以解构博物馆传统思维,进而推进文化的平等,推动个人与集体的思考,打破博物馆内与外的藩篱,注重多元发声和发达国家与第三世界国家的平衡。博物馆学是斯坦斯基所致力的一门科学,还是肯尼斯·赫德森(Ken⁃neth Hudson)所称的实用主义,在今天看来似乎并不是关键所在。正如布朗诺在该书介绍中所说的,如今能够确定的是,我们已经从博物馆实践领域转移至对实务进行批判性研究的反身性博物馆学(Reflexive Museology)阶段,即能够提出理论问题以激发真正的社会变迁,而这些问题中真正令我们感兴趣的不再是事实,而是问题本身。

基于这样的认识,在2019年ICOM京都大会博物馆学委员会的会议上,时任ICOFOM主席的梅来思提出一个十分有趣的议题: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博物馆学(museology as intangible heri⁃tage)。2003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提出非物质文化遗产具有三大属性:第一,被各群体、团体、有时被个人视为其文化遗产的各种实践、表演、表现形式、知识体系和技能及其有关的工具、实物、工艺品和文化场所;第二,世代相传、与社群相连并不断创新;第三,提供认同感和历史感。博物馆学也可以与其一一对应,成为一项非物质遗产。首先,博物馆学是实践性和知识性的集合体,其不仅是博物馆实务、策展经验与物相连的实践,也是哲学、社会与知识相连的科学。其次,根据ICOFOM的发展历史,前四代成员从安德烈·德瓦雷(ICOFOM副主席,任期1977—1985年)、伊沃·马罗耶维克(ICOFOM副主席,任期1977—1985年)到彼得·冯·门施(ICOFOM主席,任期1985—1993年)、马丁·谢里(Martin Schaerer,ICOFOM主席,任期1993—1998年),再到特丽莎·沙纳尔(ICOFOM主席,任期1998—2001年)、奈莉·德卡罗里斯(ICOFOM主席,任期2007—2010年),都在一定程度上受到斯坦斯基思想的影响,呈现出博物馆学的传承力。最后,正因为这样的代代相传,塑造了基于博物馆、基于学校、基于研究机构的博物馆学研究社群,他们以认同同一博物馆学理念为主轴,进行着相应的博物馆实务、教学及研究等。而若从“作为非物质遗产的博物馆学”的理念看来,综观1946年以来历次博物馆定义的修订,我们可以发现其传承性与创新性。

2007年的定义传承了前五十多年的定义并进行整合;而2019年的“难产定义”似乎无论在内容表述上还是在行文结构上均不能体现定义一以贯之的传承性,也难怪会搁浅(表二)。2019年提出的新定义与其说是定义,不如说它是极有前瞻性的博物馆倡议,它考虑到了推进社会进步所发挥的力量和博物馆在文化世界中重要的对话平台功能。历史又一次向我们展现了其惊人的相似性,如同上文所提到的1972年《智利圣地亚哥宣言》对1974年博物馆定义的深刻影响,2019年ICOM京都大会提出的新定义在一定程度上讨论了2019年世界关心的诸多话题,如多元化、去殖民、社会正义、环境保护等,它从人的视角审视博物馆的真正价值,旨在推动塑造博物馆的社会角色,这也与2020年“国际博物馆日”主题“致力于平等的博物馆:多元与包容”(Museums for equali⁃ty:Diversity and Inclusion)相得益彰。参照四十多年前,如果博物馆定义能以一种类似于《智利圣地亚哥宣言》的形式向全球发布,也许会是不一样的结局,而带有宣言性质的“定义”难免缺少机构内部的实践性和可操作性。

表二// 博物馆定义(2007年)与京都新定义(2019年)间的对比

总之,2019年ICOM京都大会新博物馆定义的难产有以下几方面的原因。(1)新定义在表述上缺乏对先前定义的有效传承,几乎完全不见2007年定义的影子。同时,该定义缺乏语言上的精简描述,无法作为定义性质而列入国际法案。(2)新定义编纂核心成员的构成不同以往,其学科背景多聚焦于社区,致力于研究博物馆在社会中的变革作用,这也导致了以物为导向的科学博物馆学派的观点未能得到充分反映,以至于从定义上看对博物馆物的描述大量缺失,而丧失博物馆的业务核心,从定义上甚至不能快速与其他文化机构区分。(3)新定义不仅在编纂过程中,而且在ICOM京都大会讨论中均未能吸纳全球范围的意见与建议,尤其是大部分亚洲国家失声。

四、结语:展望定义

回到ICOFOM出版的《博物馆学的历史:博物馆学理论核心作者》一书,其向我们详尽地展现了对博物馆学发展作出重大贡献的博物馆学家和国际博物馆学委员会的研究。同时从新博物馆学的发展历程中,我们也看到推动着博物馆思考的学者并非都是博物馆学家,如米歇尔·福柯(Mi⁃chel Foucault)、马歇尔·麦克卢汉(Marshall McLu⁃han)、安德烈·马尔罗(André Malraux)、费迪南·德·索绪尔(Ferdinand de Saussure)等。因此,比起严格地区别博物馆学家和非博物馆学家,更重要的是要思考如何将这个领域的不同参与者联系起来,ICOM京都大会公布的新定义实际上尝试着充当博物馆学界与非博物馆学界的桥梁,但其似乎忘记去平衡或整合博物馆学与其他领域,从而丧失了作为博物馆的根基。

博物馆的新定义至少需要哪些要素?笔者认为需要考虑以下几点:(1)应明确博物馆的目的与使命,并基于21世纪博物馆的可持续发展目标及社会文化的挑战和责任;(2)应明确博物馆收藏、保存、研究、展示及教育的基本要素;(3)应承认、尊重和考虑世界各地博物馆工作所依据的不同世界观、条件和传统;(4)应承认和认识国家或地区存在的文化遗产差异性;(5)应体现博物馆作为有意义的讨论场所和开放多元的学习交流平台;(6)博物馆在获取、使用其物、财政、社会及智力资源方面需要体现其责任与透明性。

博物馆的新定义在经过ICOM京都大会的讨论后,其标准、诉求都分明地显现出来;期盼在2020年ICOM法国特别大会上能够诞生反映其非物质遗产属性与社会动力属性相互平衡的全新概念。

[1]G.J.Ashworth,J.E.Tunbridge.The touristic-historic city(London),1990:25.

[2]P.J.Ames.Meshing mission and markets.Museums Jour⁃nal,1988,88(1):33-36.

[3]Bruno Brulon Soares.A History of Museology:Key authors of museological theory.Paris,ICOFOM,2019 :31.

[4]P.Mayrand.Économusée-Muséologie nouvelle:un collo⁃que international au Québec.Continuité,1984,23:28.

[5]邻里博物馆(neighborhood museums)通过社区民众或者第三方机构来满足博物馆和社区的需要,引导其发展。其概念最早产生于美国,第一家邻里博物馆便是本文提到的阿纳卡斯蒂亚邻里博物馆,其于1967年在一个非裔美国人社区建立,是美国著名的史密森学会(Smithsonian Institution)的延展机构。

[6]Bruno Brulon Soares.A History of Museology:Key authors of museological theory.Paris,ICOFOM,2019 :128.

[7]﹝巴西﹞布朗诺·布鲁隆·索耶斯、卢恰娜·梅内塞斯·德·卡瓦略、亨里克·德·瓦斯康赛洛斯·克鲁兹:《里约州联邦大学:不断演化的巴西博物馆学教学之典范》,《国际博物馆(全球中文版)》2017年第3—4期。

[8]André Desvallées,François Mairesse.Key Concepts ofMuseology.Armand Colin,2010:59.

[9]Museum Definition,Prospects and Potentials(MDPP)re⁃port and recommendations.[DB/OL][2018-12-02][2019-09-20]https://icom.museum/wp-content/uploads/2019/01/MDPP-report-and-recommendations-adopted-by-the-ICOM-EB-December-2018_EN-2.pdf.

[10]主要指具有社会主义背景的东欧国家。以希贝尼克·斯坦斯基为首的博物馆学家提出的观点通常被称为“东方的观点”(Eastern museology)。东方博物馆学更加注重哲学理念而非操作实务,虽然西方实务在短期来看更有成效,但从长远来看博物馆的价值与意义,东方博物馆学是十分必要的。Burcaw,George Ellis.Com⁃ments on MuWop no 1.MuWop/Do Tram,1981(2):85-86.

[11]Zbyněk Z.Stránský.Museology as a Science.Museolo⁃gia,1980,11(15):36.

[12]Zbyněk Z.Stránský.Introduction à l’étude de la muséolo⁃gie.Destinée aux étudiants de l’École Internationale d’Été de Muséologie-EIEM(博物馆学研究导论:博物馆学国际暑期学校材料).Brno:Université Masaryk.1995.

[13]François Mairesse.Museology at a crossroads.Museologi⁃ca Brunensia,2015,4(2):6.

[14]Sharon Macdonald,Helen Rees Leahy(eds.).Interna⁃tional Handbooks of Museum Studies.Chichester:Wiley-Blackwell,2015.

[15]Bruno Brulon Soares.Provoking museology:The germi⁃nal thinking of Zbyněk Z.Stránský.Museologica Brunen⁃

猜你喜欢

定义博物馆
以爱之名,定义成长
展出前的地下博物馆
博物馆里的“虎”
题在书外 根在书中——圆锥曲线第三定义在教材和高考中的渗透
永远不要用“起点”定义自己
定义“风格”
博物馆
露天博物馆
修辞学的重大定义
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