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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冠肺炎疫情背景下人际宽恕与群际宽恕的分离

2020-06-13

苏州大学学报(教育科学版) 2020年2期
关键词:人际意图背景

张 田 傅 宏

(1.南京理工大学 社会学系,江苏 南京 210094;2. 南京师范大学 心理学院,江苏 南京 210028)

一、引言

国内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后,一时间,网络社交媒体上关于武汉和武汉人的讨论甚嚣尘上,有人高呼“武汉加油”,也有人说“要把武汉人都隔离起来”,正如有自媒体在社交媒体上戏谑地说道:“线上:武汉加油!线下:把那个武汉人抓起来!”同样对于武汉和武汉人,为什么网络上会出现截然不同的态度?对于武汉这座城市,为什么大家都抱有宽容之心,希望它尽快渡过难关、恢复生机,但对于个别可能携带病毒的武汉人,大家却避之不及,甚至“喊打喊杀”?这种态度的差异,可能涉及积极心理学领域中的人际宽恕(interpersonal forgiveness)与群际宽恕(intergroup forgiveness)的差异。

近半个世纪以来,宽恕心理一直是积极心理学领域关注的热点。早期对于宽恕的研究主要集中于人际宽恕领域,即产生于个体与个体之间的宽恕。人际宽恕指的是人际侵犯发生以后,被侵犯者对侵犯者消极因素(例如回避、报复等)的释放过程,取而代之的是对侵犯者的同情和爱。[1]进入21世纪以后,学者们开始意识到,以往有关宽恕的研究和测量多集中于人际宽恕层面[2][3],然而侵犯并不仅仅发生于个体人际层面,同样也会发生于群体层面。于是近年来,学者们围绕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法西斯国家的侵略战争[4]、波黑地区的民族矛盾[5]、北爱尔兰地区天主教徒与新教徒的宗教纷争[6]等群体侵犯或冲突事件,开展了有关群际宽恕的研究。

相比于较为成熟的人际宽恕研究而言,群际宽恕的研究起步较晚,对于群际宽恕的界定也尚不完善,有研究者借鉴人际宽恕的概念界定,从消极因素(例如前文所述的回避、报复等)的减少和积极因素的提升(例如前文所述的同情、爱等)这一角度出发,尝试对群际宽恕的概念加以理解。例如Staub[7]指出,群际宽恕指的是群体成员对于曾经侵犯过本群的外群体所具有的报复感、愤怒感以及不信任感的减少,同时有意识地去理解、接近对方群体并积极地参与到对方群体中去的行为。无论如何对群际宽恕进行界定,学者们普遍认为,群际宽恕是和人际宽恕不一样的一种心理过程,Swart等学者[8]认为,两者的区别体现在四个方面:第一,人际宽恕源自个体之间的人际互动,而群际宽恕则发生于群体之间,后者通常伴随有较为明显的政治色彩;第二,人际宽恕通常出现在冒犯者的真诚道歉之后,相反,群际宽恕发生之前的道歉通常是官方层面的,这种道歉的真诚程度不得而知;第三,人际宽恕产生的重要原因之一是个体间冒犯所造成的伤害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消退,但群体冒犯造成的伤害并不是那么容易被消除的,例如“南京大屠杀”历史事件造成的创伤记忆,直到今天还深深地影响着南京市民,乃至全国人民[9];第四,在人际宽恕中,冒犯者与被冒犯者的身份比较容易界定,而在群际宽恕中,面对不同群体间的冲突和纷争,有时很难界定到底哪一方是冒犯者,哪一方是受害者。

然而,尽管学者们一致认为,人际宽恕与群际宽恕是不一样的心理过程,但尚未有研究对这种差异加以证实。本研究基于新冠肺炎疫情,考察人际宽恕(即人们对于携带病毒并造成病毒传播的武汉人即某个武汉人这一个体的宽恕)和群际宽恕(即人们对于整个武汉人群体的宽恕)的差异,并由此分析此次疫情背景下的社会心理。

二、研究方法

(一)研究对象的选取与概况

由于疫情期间无法开展现场问卷发放与收集,故此次调查全程通过网络形式开展。又因为研究涉及参与者对于武汉地区的群际宽恕调查,故网络问卷调查全部针对非湖北省居民开展。从2020年1月24日至2020年2月20日期间,共发放网络问卷293份,回收有效问卷284份,涉及江苏、浙江、山东、上海、广东、山西、河南、陕西等八个省、直辖市。其中,男性130人,女性152人,另有2人未填写性别;除2人未填写年龄信息,其余研究对象年龄分布在17~60周岁之间,平均年龄28.26岁,标准差1.54岁。

(二)研究工具与材料的选用

本研究过程中使用的工具和材料主要包含以下几个:

1.人际宽恕问卷

本研究选取了Rye编制的宽恕问卷(The Forgiveness Scale),用于测量个体受到侵犯后在情绪、认知和行为等方面的反应。该问卷的原始版本包含16道题目,经过Rye等人[10]的修订,新版本包括15道题目,每道题目均采用1~5分计分,其中“1”表示“完全同意”,“5”表示“完全不同意”。题目中既包括积极反应的题目,例如“如果遇到曾经伤害我的人,我会平静对待”;也包括消极反应的题目(即反向计分题目),例如“我会考虑如何去报复伤害我的人”。15道题目得分相加后,总分越高表示参与者的人际宽恕水平越高。在本研究中,该问卷的内部一致性系数为0.942(基于背景故事1)和0.969(基于背景故事2)。

2.群际宽恕问卷

本研究选取了Moeschberger等人在研究北爱尔兰地区天主教徒与新教徒的宗教纷争与群际宽恕问题时所编制的群际宽恕问卷[6],并在研究中将原始问卷所涉及的群际冲突背景改成了此次新冠肺炎疫情,具体背景内容详见下文“背景故事”的介绍。该问卷包含7道题目,所有题目从属于单一维度,每道题目均采用1~5分计分,其中“1”表示“完全同意”,“5”表示“完全不同意”。将其中四道反向计分的题目进行反向计分后,所有题目得分相加,总分越高表示参与者的群际宽恕水平越高。在本研究中,该问卷的内部一致性系数为0.956(基于背景故事1)和0.950(基于背景故事2)。

3.背景故事材料

无论是人际宽恕还是群际宽恕,都是以侵犯为前提的。此次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了武汉群体对于其他地区群体的“侵犯”。此外,为设置人际侵犯的背景,研究过程中使用了以下两则背景故事:

背景故事1:武汉市民小王在此次新冠肺炎疫情中被感染患病,但由于潜伏期的存在,他自己并不知情,而且彼时武汉尚未开始实施城市管控(即俗称的“封城”政策),所以小王仍然按照原计划乘坐火车回老家过年。在火车上,由于你和小王的座位临近,也不幸被传染。

背景故事2:武汉市民小王在此次新冠肺炎疫情中被感染患病,当发现自己出现咳嗽、发烧等症状时,为赶在武汉实施城市管控(即俗称的“封城”政策)之前回老家过年,小王通过吃退烧药的方法躲过了火车站的体温监测。火车上,由于你和小王的座位临近,也不幸被传染。

以上两则背景故事内容相似,但故事主人公的“侵犯意图”有所差异,故事1的主人公属于“无意伤害”,故事2的主人公属于“有意伤害”。此外,从“代表性启发”的角度来看,群体成员的个体行为也会影响外群体成员对于该群体的整体认知[11],因此从理论上而言,背景故事中“小王”的行为除了会影响背景故事的读者对于“小王”行为意图的判断,同时也会影响读者对于“小王”所在的整个武汉群体的认知。但无论是对于个人而产生的人际宽恕,还是对于群体而产生的群际宽恕都会受到侵犯意图的影响[12] [13],即当侵犯者是无意侵犯时,被侵犯者的宽恕水平相对较高,反之则较低。故此处引入“伤害意图”这一变量,设置“有意伤害”和“无意伤害”两则背景故事,以“无意伤害”条件下的宽恕水平作为基线来比较两种宽恕水平的变化。

(三)研究过程说明

由于疫情期间无法开展现场问卷发放与收集,故此次调查全程通过网络形式开展。正式研究开始之前,为确定“伤害意图”变量设置的有效性,首先通过网络邀请158名大学生基于背景故事对以下两个内容用0~10分进行评分:一是两则背景故事中“小王”的行为意图,其中“0”表示“完全无意”,“10”表示“完全有意”。二是面对此次疫情,整个武汉地区和武汉市民对此需要负多大的责任, 其中“0”表示“完全无责任”,“10”表示“需要负完全的责任”。

具体而言,首先请这些大学生阅读一则背景故事,阅读完毕后,要求每人花30秒时间想象,如果按照背景故事的描述,这次患病会给他在生活、健康等方面造成哪些不利的影响,然后按照要求用0~10分进行评分。评分完毕后,要求其阅读另一则背景故事,阅读完毕后,同样要求每人花30秒时间想象,如果按照背景故事的描述,这次患病会给他在生活、健康等方面造成哪些不利的影响,然后再次用0~10分进行评分。为避免顺序效应的影响,设置约一半的大学生(N=81,51.27%)先阅读背景故事1,再阅读背景故事2;另一半大学生(N=77,48.73%)先阅读背景故事2,再阅读背景故事1。

正式研究开始后,第一步,通过网络招募的形式征集参与者,与自愿参与者取得联系并确认其基本信息后,符合要求者即成为研究被试,并通过网络向其发放问卷。第二步,问卷填写过程中,要求被试先阅读一则背景故事,阅读完毕后,要求被试花30秒时间想象,如果按照背景故事的描述,这次患病会给他在生活、健康等方面造成哪些不利的影响。想象完毕后,要求被试分别针对背景故事中的“小王”和武汉市民群体填写人际宽恕和群际宽恕问卷。第三步,要求被试阅读另一则背景故事,阅读完毕后,同样花30秒时间想象,如果按照背景故事的描述,这次患病会给他在生活、健康等方面造成哪些不利的影响。想象完毕后,再次要求被试分别针对背景故事中的“小王”和武汉市民群体填写人际宽恕和群际宽恕问卷。最后,请被试检查问卷填写情况,并反馈问卷填写结果。

为避免背景故事阅读中顺序效应的影响,研究过程中设置约一半被试(N=130,45.77%)先阅读背景故事1,再阅读背景故事2;另一半被试(N=154,54.23%)先阅读背景故事2,再阅读背景故事1。此外,为避免问卷填写过程中的人际宽恕问卷和群际宽恕问卷填写顺序对结果的影响,研究过程中随机安排向被试发放问卷的顺序。结合以上安排,研究过程中被试阅读背景故事和填写问卷的顺序及对应的人数如表1所示。

表1 阅读背景故事及填写问卷的顺序及对应的人数

表格中“故事1”表示阅读背景故事1,“故事2”表示阅读背景故事2,“人际”表示填写人际宽恕问卷,“群际”表示填写群际宽恕问卷。

三、研究结果

(一)自变量操纵的有效性分析

如前文所述,为确定“伤害意图”变量设置的有效性,首先通过网络邀请158名大学生对两则背景故事中“小王”的行为意图和整个武汉地区对疫情扩散需负的责任用0~10分进行评分。相关样本t检验结果显示:两则背景故事中“小王”的行为意图差异显著(t=-28.437,p=0.000,Cohen’s d=3.297),背景故事2中“小王”行为(M2-个体=7.899,SD2-个体=1.442)的有意程度显著高于背景故事1(M1-个体=2.487,SD1-个体=1.819);基于两则背景故事,参与者对于整个武汉地区需负责任的认知差异显著(t=-5.294,p=0.000,Cohen’s d=0.307),背景故事2中武汉地区需负的责任(M2-群体=5.310,SD2-群体=1.891)显著高于背景故事1(M1-群体=4.747,SD1-群体=1.774)。以上数据结果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伤害意图”变量的设置是有效的。

(二)不同意图下人际宽恕的差异

相关样本t检验结果显示,不同意图条件下,被试的人际宽恕水平差异显著(t=-23.111,p=0.000,Cohen’s d=1.485),“无意”条件下的人际宽恕水平(M无意-人际=48.373,SD无意-人际=13.680)显著高于“有意”条件(M有意-人际=31.285,SD有意-人际=8.804),一定程度上说明被试对于无意侵犯者的人际宽恕水平更高。

(三)不同意图下群际宽恕的差异

相关样本t检验结果显示,不同意图条件下,被试的群际宽恕水平差异显著(t=-6.729,p=0.000,Cohen’s d=0.109),“无意”条件下的群际宽恕水平(M无意-群际=24.060,SD无意-群际=6.463)显著高于“有意”条件(M有意-群际=23.359,SD有意-群际=6.335),一定程度上说明被试对于无意侵犯者的群际宽恕水平更高。

(四)人际宽恕与群际宽恕变化趋势的比较

尽管结果显示,无论是人际宽恕还是群际宽恕,无意条件下的水平都显著高于有意条件,但进一步考察检验的效应量可以发现,人际宽恕的效应量指标Cohen’s d=1.485,群际宽恕的效应量指标Cohen’s d=0.109。根据Cohen[14]提出标准,Cohen’s d小于0.2表示“小的效应量”,Cohen’s d在0.2~0.5之间表示“中的效应量”,Cohen’s d大于0.8表示“大的效应量”。故人际宽恕的差异确实较为显著,但群际宽恕的差异仍值得商榷。

图4 人际宽恕与群际宽恕在不同伤害意图条件下的变化趋势差异

由于人际宽恕和群际宽恕的测量使用的是不同问卷,本质上是两个独立的单因素组间设计,故不能直接进行2(人际宽恕、群际宽恕)×2(有意、无意)的方差分析。考虑到人际宽恕和群际宽恕问卷的题目均为5级评分,为进一步考查人际宽恕和群际宽恕在不同意图条件下的差异,将问卷总分除以每个问卷的题目数量,将分数转化成每道题的平均分,以便同时放入图1中进行较为直观的比较。因此,此处仅能比较人际宽恕与群际宽恕在不同伤害意图条件下的变化趋势差异,不能直接比较两者的水平差异。

由图1不难看出,对于人际宽恕而言,在无意伤害条件下,人际宽恕的水平要高于有意伤害;但对于群际宽恕而言,两种条件下的水平差异并不明显(对应前文所述效应量较小)。

四、讨论与分析

结合数据结果和图1可以看出,在此次新冠肺炎疫情的背景下,被试对于个别携带病毒并放任病毒传播的武汉人的人际宽恕与对于整个武汉地区的群际宽恕确实存在差异。其中,人际宽恕水平会随着伤害意图的变化而变化,即在无意伤害条件下,人际宽恕的水平要高于有意伤害;但对于群际宽恕而言,两种条件下的水平差异并不明显。对此,可以做以下分析。

(一)伤害意图对人际宽恕的影响

本研究显示,人际宽恕确实受到伤害意图的影响。在人际交往中,个体通过理解他人行为的意图来对他人的行为进行判断、归因和预测,并在此基础上做出自己的行为反应,人际宽恕行为亦是通过这一过程而产生的。[12]众多的研究都倾向于认为,人们对于有意伤害行为的谴责远远强于无意伤害行为[15][16],这也和本研究的发现是一致的。这一结果不仅仅在问卷研究和行为研究中得到证实,也被人际宽恕的脑功能和生物学研究所证实[17],正如李佳[12]的研究显示,在理解他人行为的意图并随之产生宽恕行为的过程中,与个体“心理理论”(1)心理理论(theory of mind)是儿童发展心理学中的重要概念,指的是儿童对信念和愿望等基本心理成分的理解,以及儿童关于这些心理成分与知觉输入和行为如何相互影响的知识,是个体对他人心理状态及其与他人行为关系的推理或认知。脑区有高度相关的右侧颞顶联合区、左侧额下回、左侧辅助运动区等脑区会被明显激活。Weiner[16]对此的解释是,是否能够站在侵犯者的角度去考虑侵犯事件在一定程度上会影响个体做出宽恕或报复的决定,个体既会因为缺少共情能力(即站在对方视角考虑问题的能力)而选择报复对方,也会由于对他人行为意图的理解而选择宽恕对方。因此,如本研究所示,当受害者意识到侵犯者的行为是故意的时,对其的宽恕水平就会随之降低;相反,当参与者站在背景故事1中“小王”的角度去考虑问题时,就会从“无意”伤害的角度出发选择宽恕他。

(二)群际宽恕与人际宽恕的分离

与人际宽恕不同,本研究的数据显示,此次新冠肺炎疫情背景下,对于武汉地区和武汉市民的群际宽恕并不受到伤害意图的影响,表现出与人际宽恕不一样的变化趋势。该结果与以往研究存在一定的差异,在以往有关群际宽恕的研究中,群际宽恕水平会受到伤害意图的影响,即有意伤害对应的群际宽恕水平更低[13],但是本研究的数据显示,在新冠肺炎疫情下,民众的群际宽恕水平并不受伤害意图的影响。对此,可以从认知、情绪、行为等多重因素进行分析。

1. 认知因素

群际宽恕受到认知因素的影响。其中,低人性化观念和内群偏向性是影响群际宽恕的重要认知因素,前者指的是本群体成员认为侵犯群体成员缺乏人类所必备的高级情感(例如道德情感等),这种观念将外群体成员看作是非人类群体,从而产生憎恨心理,进而阻碍群际宽恕的产生[18];后者指的是成员对本群体的观念和行为更加认同,而对外群体的观念和行为则抱有负性偏见,研究表明内群偏向性与群际宽恕存在显著的负相关。[19]此次疫情暴发之后,在集体主义价值观和爱国主义教育的影响下,绝大部分中国人并没有将“武汉”看作是外群体,而是选择患难与共,并且慷慨解囊捐钱捐物,支援武汉战“疫”。从这个角度而言,没有低人性化观念和内群偏向性的影响,人们对于武汉的群际宽恕水平也随之提升。

2. 情绪因素

群际宽恕也会受到一些情绪因素的影响,其中愤怒和共情两个因素较为典型。在众多的群体情绪中,群体愤怒被看作是预测群体宽恕的最为有效的指标[20];而另一项研究也发现,个体对群体侵犯事件的愤怒水平越高,其对于侵犯群体的群际宽恕水平也就越低。[21]就此次新冠肺炎疫情而言,疫情的感染率,尤其是非湖北地区的感染率并非很高,而此次研究的参与者之中也无一人自身或直系亲属被感染,这也使得人们对于武汉地区的愤怒情绪更多地被对武汉地区、对被感染者的同情所取代,故此群际宽恕水平也随之升高。

此外,除了具体的情绪,共情(empathy)作为一种情绪能力,也被看作是影响群际宽恕的群体情绪因素之一。共情可以促进人们对对方情感状态的深入理解和体验,从而改善受害群体对侵犯群体的敌对情绪和报复态度,有助于引发群际宽恕。[21][22]在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下,共情被看作是中国人精神结构的高级成分[23],庄子能从鱼的角度探寻鱼之乐、成语恻隐之心等都是传统文化中对于共情的推崇,作为深受传统文化影响的中国人,在此等非常之时能够站在武汉人的角度考虑疫情,意识到绝大部分武汉市民都不会故意传播病毒,认识到武汉市民目前所面临的困难,也就改善了其他地区市民对于武汉市民群体的敌对情绪,从而使得群际宽恕水平提升。

3. 行为因素

群际宽恕还会受到一些行为因素的影响,其中群体道歉和群体接触被认为是影响群际宽恕的两个重要的行为因素。Azar等人的研究发现,道歉行为在群际宽恕过程中具有积极的作用。[24]Philpot和Hornsey[25]进一步发现,相比官方的道歉,对方成员在个体层面上的道歉更能促进群际宽恕的产生。此外,群体接触可以有效地减少对侵犯群体消极的感知,增加对其的多样化认知,由此分解对整个外群体形成的负向情感,促进群际宽恕的产生。[25][26]在人口流动越发频繁的今天,即使没有去过武汉,每个人周围也或多或少地有一些来自武汉的亲属、好友、同事、同学等,与他们的接触与交流能够有效地减少对武汉群体消极的感知和对武汉群体的消极刻板印象,这些亦是提升其他地区市民对于武汉市民群际宽恕水平的重要因素。

(三)研究不足与展望

本研究通过不同意图条件的对比,探讨新冠肺炎疫情下人际宽恕与群际宽恕的差异。回顾整个研究,有以下几个方面还有待于进一步完善:第一,不同背景故事所表达出的群体层面伤害意图的差异性值得商榷。如研究结果部分所述,基于两则背景故事,参与者对于整个武汉地区需负责任的认知差异显著,然而差异检验的效应量值(Cohen’s d=0.307)并不高,仅处于“中等效应量”的临界值附近,这提示差异的真实性值得进一步探讨。因此,本研究中群际宽恕在不同伤害意图条件下不存在差异的结论,也可能源于此,即被试对于整个武汉地区对疫情扩散所需负责任的认知不存在显著差异。第二,网络调查存在局限性。囿于疫情限制,本次研究完全通过网络形式开展,没有统一的指导和问卷填写,可能导致测验的标准化程度降低。第三,样本量较小,样本代表性需要进一步提升。此次疫情影响范围广,但由于取样时间较短,加之被试填写问卷需要一对一指导,故本次研究抽取的样本量较小,样本的代表性有待提升。

此外,群际宽恕是宽恕研究的新兴领域,除了考察其与人际宽恕的差异以外,后续研究也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进一步关注该领域:

第一,丰富研究的文化背景。当前,群际宽恕研究的文化背景比较单一,已有的群际宽恕的研究大多基于西方背景,例如二战受害国对于德国的群际宽恕[27]、波黑地区的民族矛盾[5]等。然而,宽恕具有很强的文化特质,在东西方文化中有较大差异[28],因此西方研究的结论很难直接推论到东方文化中,本研究的发现也在一定程度上印证了这一点,因此,基于不同文化背景开展群际宽恕的研究是今后研究应当关注的问题之一。

第二,完善研究的测量工具。当前群际宽恕的研究主要通过问卷测量的形式开展,但与个体人际层面的宽恕测量已有较多、较成熟的问卷不同,群际宽恕领域的测量工具尚不多,且内容和层次较为简单,甚至有研究仅仅通过一道题来测量被试的群际宽恕水平。[29]此外,已有的群际宽恕问卷往往带有较强的情境性,很难跨情境应用。因此,开发与完善群际宽恕的测量工具亦是今后研究的内容之一。

第三,开发干预的方法模式。绝大多数群际宽恕的研究都认为,群际宽恕有助于缓解冲突双方的矛盾,因此研究者们也关注到了群际宽恕的干预提升。然而,群际宽恕的干预尚处于探索阶段,例如帮助双方更好地认识冲突带来的伤害,促进宽恕的发生[7];通过相应的组织在群体水平上对宽恕的进程积极介入[30];通过相关的教育或者活动增加群体间的接触以及对外群体的多样性认识[31];等等。但总体而言,这些实践没有形成系统的模式。此外,为数不多的干预实践集中于国家或民族内部的矛盾,群体成员接触较多,国家可以进行有效的调控。但是国家间的冲突则带有更多政治色彩,民众相互接触的机会少,因此不同国家间群际宽恕干预的方法值得深入思考。

五、结语

分析至此,回到文章开头援引的一些自媒体在网络上的声音:“线上:武汉加油!线下:把那个武汉人抓起来!”这些言论看似戏谑,实质上却表现出了在疫情背景下人们对于武汉的心声:对于个别只顾一己私利,不顾他人安危而放任病毒传播的人,无论是普通民众还是法律都不允许;而对于武汉地区和绝大部分武汉市民,全国人民都会对其抱有宽容之心,祈祷他们能够渡过难关。正如2020年1月26日,南京市委、市政府在接受抵达南京的湖北籍滞留旅客时的表态所言:“我们防的是病毒,不是武汉人!”相信在全国人民的共同努力下,我们一定能够取得战“疫”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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