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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E·一个:“离开”韩寒的日子

2020-06-12周琪

中欧商业评论 2020年5期
关键词:韩寒栏目内容

周琪

2018年底,韩寒在《飞驰人生》片场和一个年轻人聊了个通宵。

年轻人刚在高铁上花了一整天,从北京到上海,几乎没有停顿,韩寒就邀他去位于近郊的片场探班。

那是电影开头的停车场夜戏,坐在摄影机的黑盒子后面,伴随Action、Cut的导演口令,6个小时滑过,天光渐起,年轻人的决心也变得清晰,他打定主意了,暂时放下创业的打算,接受韩寒的邀请,出任“ONE·一个”的总经理兼首席运营官。

一年多后,在电话那头,付圣强向《中欧商业评论》忆起那个片场的凌晨,对话的细节内容已记不清,印象最深的是,戏拍完了,韩寒找人安排车送他回酒店,临别时还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个瞬间一直停留在他的记忆中,韩寒的细致多少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他一直都是韩寒的读者、粉丝、追随者。上小学的时候,在地摊买了本二手的《像少年啦飞驰》,他一下子被作者犀利、老成、幽默的文字击中,以后便把市面上一切标有作者韩寒的书买了个遍,上课的时候在课桌底下偷偷看,越看越好奇,写的书这么有趣,本人得有趣成什么样啊。

在互联网信息尚未爆炸的年代,韩寒粉丝们能做的有限,无非一遍遍地搜名字,逛贴吧,翻来覆去看书,熟记其中的“梗”。2010年韩寒入选《时代周刊》年度100位“全球最具影响力人物”名单,付圣强也去海外网站为偶像“刷票”,最终,韩寒成为这场评选中排名最高的中国人,甚至力压奥巴马夫妇。

登上《时代周刊》封面两年后,“ONE·一个”App诞生,它不是一场有计划的预谋,而是一次被迫的转型。用韩寒自己的话说,“《独唱团》很不幸做成了绝唱团,创造了很多销售纪录。我们属于传统媒体转型最早的,速度之快、姿态之决绝令人发指,因为也没有别的事可干”。

“ONE·一个”出道即巅峰,上线24小时内登上应用商店免费排行总榜第一名。它的Slogan“复杂世界里,一个就够了”与创始人韩寒的形象高度契合,独立、倔强中透着少年气。为了聚拢最优秀的青年写作者,它给新人开出在当时看来高得不可思议的稿酬,一个字两块钱。ONE寄托着韩寒的梦,成为那个第一,或者唯一,就像赛车手永远只有一个目标——夺冠。

上线8年,“ONE·一个”融过一轮资,2016年华创资本投了6 000万元,当时估值6亿元。三年以后,又宣布和亭东影业合并,两家公司的创始人都是韩寒。去年底,App经历了一轮大的迭代,最新的4.0版本新增了文章排行榜,进一步节省用户的时间,将“连载”栏目放到页面底部的“金刚位”,希望可以从中孵化更多的影视作品版权。

近八年来,互联网内容生态早已不复从前,抢占用户时间和心智的平台一茬接一茬,当年和“ONE·一个”接近的产品都不见了,只有ONE还在,它坚强地活了下来,每天稳定地输出一张图片、一段文字、一篇文章、一个问题……愚人节,编辑部想跟大家开个玩笑,把当天的“一个问题”设为“为什么问答栏目要停办了”,换来留言区哀嚎一片,还有人说,“就像在一起很多年的老朋友突然告诉你她要去远方永远不再回来了。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在片场的那场彻夜长谈,韩寒向付圣强袒露了一切,包括他认为ONE的商业化做得并不理想,而这会反过来连累产品和产品所承载的内容。

付圣强比谁都明白,如果不是因为面前这个创始人的坚持,“ONE·一个”可能早已不在,App浩如烟海的当下,没有任何推广预算,每天仍有一两万的新用户——他们中绝大多数是还在上学的年轻人和白领——涌向这里,原本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其中有多少人是冲着韩寒而来,他不知道,甚至有多少年轻人还知道韩寒,老实讲,他也没有把握。

“我理解的文艺是一种价值观,是一种美好的生活方式。文艺青年看待这个世界的方式会比较温和,他们既知道现实世界的残酷,心里又有自己的星辰大海。”

韩寒对ONE寄予的期待是矛盾的,那是一种类似父母对子女的情感,既希望孩子出人头地、独孤求败,又不愿给孩子设定过于具体的目标,担心他会因此失去自由、快乐和只属于孩子的可贵童真。

这份如父如子的情感投射到ONE和韩寒之间的关系上,也令这段羁绊显得有些暧昧。曾经,它向媒体喊话,要“努力去韩寒化,做出自己的文艺范”,但韩寒于ONE而言,始终是那个“吉祥物”,那座“精神图腾”一样的存在。

好在,加入ONE的那一刻,付圣强就想明白了,关于ONE的商业化未来,他有自己的一套答案。

每天都有数以万计的年轻人涌向我们

CBR:现在App每天的数据怎么样?

付圣强:我们的日活还有几百万,实打实的,流量还是非常稳定的,这也让我比较惊讶。每天新增注册和下载都有几万,注册量没有下载量高,但每天也有个两万。我们没有花一分钱,这个“尾”特别长。

我专门研究过这个事背后的原因,后来发现是这样的。当你换了手机,要下载新的应用时,你会想到有一个美好的产品叫ONE,以前下载过,可能有段时间没看了。这是其一,ONE會被频繁地重新下载;另一方面,总还会有一些新的年轻人来注册我们。你可能觉得我们这个产品没有导流,也没有裂变,其实不是这样的,我们首页的日签可以生成一张海报,每天被高频次分享到微博和朋友圈。

在国内,你想找这样的平台,几乎没有。豆瓣和知乎属于比较综合的社区,包括像知乎可能会对“一个问题”栏目有冲击,但不影响大盘,因为我们不只是一个栏目,还有电台栏目、影视栏目、音乐栏目,包括连载和作者定制专栏,有很多还是不可替代的。

CBR:有没有研究过你们的用户画像?

付圣强:我们还是以年轻人为主。一方面是学生。为什么学生的标签比较重,因为一到放假,我们的数据就会小比例地下降,因为学生有了大块时间,被其他平台抢走了。另一方面是职场白领,他们用通勤时间看我们的产品,很多留言告诉我们ONE陪伴了他们很多年。

虽然我们是零宣传、零曝光,但每年评选最受欢迎应用,总是還会有人记得我们,发给我们一些奖。我们还是希望能吸引更多符合我们品牌理念的人,他们自己找到我们。这不是一款大众产品,我们也不追求所有人的喜欢。就像我们的文章,每天都会有人觉得特别好、特别感动,也会有人觉得特别差,“连这都能上”,就跟你吃东西一样,每个人口味不一样。

CBR:倒退十年,“文艺”可能是一个比较流行或者前卫的气质,到今天它还有引领的作用吗?

付圣强:我认为有,从数据上也能看出来,每天都有数以万计的年轻人涌向我们。“文艺”还是有吸引力的,但它确实也有被污名化、被妖魔化,有些时候甚至成了骂人的贬义词。

我理解的文艺是一种价值观,是一种美好的生活方式。文艺青年看待这个世界的方式会比较温和,他们既知道现实世界的残酷,心里又有自己的星辰大海,他们无论写作、摄影,甚至穿衣、与人交往,都是为了离那个心目中的世界更近一步。

CBR:ONE作为一个App被保护得很好,换个地方的话可能早就被砍掉了。

付圣强:对。韩寒在坚持,他跟我聊的时候也很关注这个产品的发展。有时学生放假了,数据下降了一点,他就会来找我聊。

CBR:怎么看“ONE·一个”App比较佛系的状态?

付圣强:互联网生态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一方面,微信公众号崛起后,我们签约的很多作者自己成了大V,也就渐渐脱离了我们的产品;另一方面,随着越来越多平台的出现,大家在阅读上也有了更多的选择,时间就被分化了。确实从2016年到2018年ONE的声音比较少,几乎查不到它的新闻,这和很多情况都有关。

我加入之后,会比较重视品牌层面的发声,2019年能看到我们很多声音、很多创意活动案例得到了广泛的媒体报道。相信2020年我们会有更多的声音。

“ONE·一个”不止是“一个”

CBR:ONE有没有对标的产品?

付圣强:我觉得可以分三个维度去看。

第一,看过去,2012年上线,当天就获得了App Store排行榜第一,安卓上架后也获得了第一,那个时候是引领了文化行业的发展。2012年最火的手机是iPhone 4,移动互联网上的内容不多,我们也没有什么可以对标的。

第二,现在跟我们这个产品类似的,基本上都倒了。

第三,未来的话,我觉得不好说。目前我觉得未来也不太可能有对标的产品,除非我们做一些转型。

CBR:App对你们的业绩有贡献吗?

付圣强:对我们营收的直接业绩贡献不大,但它有比较长期的贡献。

现在我们公司就两条业务线,一条是媒体广告,另一条是出版版权。App对媒体广告贡献的营收比例不高,但是在出版和版权上还是能够带来不错的收入,只是周期比较长。

比如说我们在App上发掘了一位不错的青年作者,我们对他进行孵化,协助他出版了第一本书,上市有可能卖得特别好,当然也有可能卖不出去,这其中有一定的风险。

另一块是影视改编,把长篇故事改编成电影,把故事版权卖给影视公司。ONE在这个行业里做得还不错,已经交易了20多个版权,单价几百万元到上千万元不等。这可能会成为一块周期比较长的变现业务,但缺点是不稳定,本质上无法支撑我们公司做得更大。

我们去年年底成立了自己的有树文化MCN,签约了近百个博主,同时独家代理张小娴等一批知名作家、网红博主的商务,从中收取佣金,现在MCN的体量越来越大,而且有滚雪球效应,预计到年底会有更高速的增长。

CBR:所以其实ONE已经不是我们一开始知道的那个ONE了。不再是“一个”了,而是好多好多个。

付圣强:对,不止是“一个”。韩寒把他打造的这艘船的舵交到了我的手上,由我来决定这个阶段它往哪儿开。相比此前的阶段更加聚焦在App和App所衍生出来的出版版权业务,我看到的可能会更多。产品理念还是“复杂世界,一个就够了”,但在公司的经营理念上,我认为“一个”不只是“一个”。我们在拓展更多平台,孵化更多红人,签约更多博主。

未来的ONE是什么,我说了可能也不算。我们还是要做多元业务的尝试,切入更多的行业链条,真正把商业化打通。无论是IP打造、内容制作还是全案营销,甚至自己去做线下空间、做消费品,都可以做。它们都基于一个共同的理念,就是让文艺成为一种流行的生活方式。

CBR:会考虑做社区、电商、知识付费吗?

付圣强:以前App也探索过,后来逐步取消了,因为不希望其他功能带来不好的体验。以前我们也合作过SDK广告,后来觉得奇奇怪怪的,像互联网牛皮癣,就坚持没有再做这个事,因为还是不符合我们品牌的理念,也探索过电商,做过“好物”栏目,后来发现我们这个团队的电商基因不够,它考验的是选品和供应链能力,和内容运营是两个维度。

伟大的内容公司都是工业化、标准化的

CBR:“ONE·一个”App团队有多少人?

付圣强:编辑部有6个人,设计部门全公司共用,研发部门有一个产品经理、一个产品运营、一个前端工程师、一个架构师。

CBR:编辑内部的工作流程是怎样的?

付圣强:我们每天都能收到大量的稿件,一两百份。编辑会负责日常审稿,初筛,进入文库,每周会有一天时间开评审会,由6位编辑盲审打分,分数靠前的优先上版。

CBR:有读者反映ONE上的内容在其他地方也能看到。

付圣强:对,这样的现象存在。ONE上的内容大多数是首发,我们也并没有强调独家,上稿标准是我们认可的内容。我们的内容来源有几块,首先是读者投稿,另一部分是签约作者约稿,还有一部分是编辑去发掘。

CBR:现在的稿费还有竞争力吗?

付圣强:坦率来讲没有那么大的竞争力。八年前我们的稿酬是极高的,在行业里标新立异,一个字两块钱。当然,不同作者我们给的稿酬不一样,签约作者会有加成。以前大家没地方投稿,这也是为什么韩寒做了ONE,他看到作者写好内容没有收入,我们希望这个平台可以给他们赋能。现在作者的收入更加多元,稿酬这块我们的吸引力已经不大。

CBR:算法似乎有变成内容从业者宿命的趋势,ONE对算法的态度是怎样的?

付圣强:在ONE,基于品牌理念,我们比较难去拥抱算法,但我们也不排斥,不抵抗。

新媒体产品确实有很多算法逻辑,在我们新媒体的原创内容上,我们会有一系列内部标准化的规则,这样效率才会越来越高。无论选题,还是内容制作,都必须有标准。伟大的内容公司都是工业化、标准化的,比如迪士尼、漫威,都是高度工业化的水准。未来你要发展壮大,一定得朝着工业化、标准化方向走。

App这块不是算法导向或者数据导向的。我们没有高点击的KPI,因为这样会催生标题党。但我们会有最低的线,不能太冷门,没人看,正常来讲都能达到。算法还有一个问题,是根据你的喜好为你推送,算法容易让你沉浸在“爽点”,不知不觉消耗大量的时间。如果把内容比作食物,一个人需要多元的营养,不是爱吃什么就暴饮暴食。

ONE的对手是时间和负责“杀死”时间的一切

CBR:会不会介意别人说ONE变了,不再是以前熟悉的那个ONE了?

付圣强:我们介意过,后来说实话,我们发现介不介意意义都不大,你只能不停地往前走,越走越远之后,这些声音可能就听不到了。

CBR:韩寒有没有跟你说过,他心目中理想的ONE是什么样子的?

付圣强:没有,他不想给我们框定。

CBR:他会给你们开会或者指导具体的业务吗?

付圣强:具体的很少,但他会了解我们现在进展到什么样的状态,每周、每月、每个季度经营的情况怎样,有哪些好的内容,这些他还是很关心的。至于具体怎么做,业务细节,一般情况下他不会做具体的指导。

CBR:他会转发ONE的文章吗?

付圣强:他的朋友圈不更新,但表示微博上可以转发,前段时间他还跟我聊,希望我能多推荐一些好的作品给他在微博上转发。

CBR:他对你的期待是什么?

付圣强:他对我的期待,每个阶段都不一样。现在这个阶段,因为我们和亭东影业合并了,我们的股东也发生了一些变更。他希望我们能给股东交出更好的成绩。他对我的期待就是希望我能讓ONE做得更长远,影响力更大,给大家带去更多好的作品。

CBR:你们的竞争对手是谁?

付圣强:我们的对手是时间,我们在跟时间赛跑,积累越多,未来的可能性也越大,IP越多,MCN矩阵越大,壁垒也越高,所以要不停地往前跑。

另一方面,我们的对手是抢占用户时间的一切,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游戏公司,或者比较杀时间的娱乐化的短视频这类产品。

反而我们的同行,我不认为他们是对手,而是我们的队友,因为我们面临同样的压力。

经常有人会问,内容的未来趋势是什么,其实我们更需要思考,什么是不变的。以实体出版为例,多少年都被人唱衰,所有人都觉得大家不看书,但事实是出版的码洋每年都在提高,出版公司的业绩也不错,实体图书的市场越来越好,夕阳产业是错觉。我们认为文字的阅读是视频和音频所不能取代的,我对此有坚定的信心。

CBR:会不会想ONE有消失的一天?

付圣强:想过。我觉得它会有消失的一天,任何事物都会消失。比如愚人节那天,我们在App问答栏目提了一个问题:问答栏目要取消了,跟大家告个别。你可以看一下评论,非常伤感,能看出大家对这个产品抱有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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