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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田记(组篇)

2020-06-09半文

回族文学 2020年2期
关键词:沙地夜色母亲

被一个鸡窠占领的下午

回到乡下,简单收拾屋里烧炊坐卧用具,下午,我想要搭一个鸡窠。

母亲在时,老屋的东南角有一个鸡窠。鸡窠是一个圈,高一头,径两步,能住二三十只鸡。鸡有母的有公的。每年春末抲一批,没养好的话,立夏再补一批。一开始是绒绒的一团,一样大小,一样相貌,球一样在泥地上滚来又滚去,分不出此和彼。长一个月,开始分大小。到两个月,公的鸡冠开始巍峨,羽毛开始鲜亮,有些神气起来。到七月,初长成。

“七月七,吃只鸡。”每年七月初七,按习俗,沙地里要吃鸡,一个人吃一整只,连汤喝下,据说很补。母亲舍不得杀鸡,只给父亲和我吃,大概觉得男的更需要补。母亲自己只吃些鸡杂。八月,小母鸡开始下蛋,下的叫“头窠蛋”,很娇小,也给父亲和我吃,据说,也很补。之后下的蛋,都要攒起来,装在一个青花瓷瓮里,下面垫一层棉,上面盖一层棉。攒满一瓮,母亲就小心翼翼地把它们装在竹篮子里,又小心翼翼地提到大队里,在大队菜场换了纸币,再拿纸币换油盐酱醋。

鸡蛋平日不吃。除非来客人。客人来了,母亲会打两个鸡蛋,炒韭菜煎蛋。我也能吃上两筷。于是,我常盼客人来,却总盼不来。有时来了也不吃饭。于是,我又盼生日,到了生日,可以吃一个囫囵蛋,拿整个鸡蛋蒸在饭架上,打开镬盖,好大一个。因为一年一次,母亲总要挑个双黄蛋。可惜,生日也总不来。没有蛋可吃的日子,我就去捡蛋。

我喜欢捡蛋。母鸡很听话,我在鸡窠角落铺一层干草,它就蹲在那上面下蛋。从学堂回来,背着书包,就冲到鸡窠去捡蛋。多时,五六个。少时,两三个。把这个摸一回,那个也摸一回,直到放进青花瓷瓮,手上还停留着一个蛋的模样。不上学堂的日子,看见母鸡进窠,我就候在门口,等它下完蛋,赶开母鸡,把蛋捏手里,一手的温热。现在记忆,那种温度仍停留指间,穿时越空,很温暖的片断。母鸡大约是被人抢了崽,在一边“咯咯嗒、咯咯嗒”地大声叫喊,一脸幽怨。我撒一把麦子给它,它就忙着啄食,忘记了叫喊。

鸡是很好养的家禽。上午喂一回,下午喂一回,喂食时,母亲站在道地上,“啾——啾啾啾——”,长长短短地吆喝,很好的韵律。鸡们在母亲的叫喊声里,从茄子蓬、番茄地、玉米秆、毛豆枝……从四面八方,向着道地涌过来,在母亲身边蹦着跳着抢食。抢完,又潮水样散去。非喂食的辰光,它们就散在四处,自己从地里扒食,虫子、草籽,荤的素的都吃,不挑食。傍晚,一家人在道地上吃晚饭,鸡们也回来了,就在旁边候着,谁不小心掉了饭粒,立马有两只三只鸡抢过来。我有时故意丢下几粒,引鸡们来抢。母亲说:小心点,大雷公公要打的!

吃完饭,天暗下来,鸡们就进鸡窠睡觉,不用赶,很听话。夜里,它们站在那里睡,我是躺着睡。睡醒了,又重复前一天的日子。扒食,抢食。下蛋,捡蛋。鸡们的生活很是简单。过去,人们的生活也很是简单。

这天下午,我要搭一个鸡窠,把那些简单的日子唤回来。

从竹园砍十数根竹子,断成一択长一段一段的,从中间劈开,再劈开,劈一个十字,得四片。每片在下脚处削尖,可以轻易地打进沙地里。竹刀久不用,有些锈,不过没事,多用用就好。削好竹片,打进土里,按记忆中的样子,还是在老家的东南角,围成一圈,径两步,高一头。围成后,母亲要用麻绳编两圈,把一片一片竹片结个整体。沙地久不种麻,麻绳是肯定没有了。去小店买了一圈玻璃丝绳,三分之一处,三分之二处,各围一圈。然后,在下面留个鸡们进出的门,主体工程就可以了。窠顶原是盖草苫的,可以挡风避雨。房前屋后找了一圈,没找到干草。

记忆中,每年到了立冬节气,割了水稻,道地边上就会多出很高一垛干草堆,有时两垛。要用时,随手抽一把。没有干草,就不能编草苫。不编草苫,就不能盖窠顶。没办法,找了块蓝色的铁皮瓦代替。盖上,拿铁丝穿了,绑住,鸡窠就有点样子了。

做完一件母亲做过的事,洗了手,坐在母亲坐过的竹椅子上,喝一口茶,看着傍晚的天光一点一点爬过窠顶,收归西天。想象母亲也曾这样注视过鸡窠,也曾像我这样,想象着数月之后,会有一群鸡从道地的四面八方涌过来,上蹿下跳地抢食。想象可以捡到一手温热的鸡蛋。可以看鸡蛋在青花瓷瓮中浮上来,浮上来,装满整整一瓮。现在,我可以不去大队兜售我捡拾的鸡蛋。想的话,我可以一天一个囫囵蛋,天天过生日。我亦可以韭菜煎两个蛋,天天把自己当客人招待。

可惜,沙地现在不能养猪,本来,可以再打一个猪圈,像母亲那样,用一整年辰光来喂养一头猪,到年底,可拿这头猪当积蓄用。对母亲来说,鸡蛋是零用钱,猪是过年用的大钱。在沙地上,我始终不及母亲能干,只能先攒点零花钱。

有零花钱也不错。没有零花钱,那么多年也过去了。

把一埭地捋直需要多久

父亲不在,我想自己种一块地。要种半埭青菜,种半埭毛豆,玉米要种两埭,韭菜种两步地就够了。甘蔗最好多种一埭。还要在地边,搭一架南瓜,半架葫芦,小半架黄瓜,番茄种点,茄子种点,辣椒也种点。可惜,我回乡下,清明过去,春已深,夏将至,甘蔗肯定不能下种了。这地清楚什么时候该下什么种。玉米种晚了,棒子会小,籽粒会少,不过,总会有一些收获。甘蔗这时候种下去,只是给地下骨头添堵了。不过,在乡下,总要尽量多种一些,种成了,自己吃点,给别人吃点,也可与别人换些。我喜欢那种以物易物的交易,原始,真实,有很好的质感。

沙地里,保持了一些原始的东西,还是喜欢用耙翻地,还是喜欢把地叫“埭”。八千年前,我的跨湖橋的先民就开始一铲一锹耜耕一埭地,那耕姿,几千年未变,只是手中的骨铲变成石铲、青铜铲、铁铲。至于一埭地、两埭地之说,应与别处一垄、一畦类似,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埭”是高出地面的土坝。而沙地是平的。旧时,这个时节,沙地之上,春色收尽,早稻扬花,晚稻要准备秧畈了。种稻的地,不讲埭,讲丘。“一丘地”到底多大?没有知道,反正田埂围着那一块,就是一丘。大的是一丘,小的也是一丘。如埭,长的是一埭,短的也是一埭。没那么标准,说的人知道,听的人也知道就行。那一丘田是一整块,除了田埂略高于地面,没有一埭两埭之分。

现在,沙地农人不种水稻。种一亩水稻,能产一千斤谷子,出米七成,算2块钱一斤,能有1400块钱。这钱里,有承包土地的钱,有请拖拉机耕地的钱,有谷种的钱,有化肥的钱,有农药的钱,有放水的钱,有收割机的钱,有剥谷的钱,去掉这些钱,便剩不下多少。如果自己不种,请人来种,要付整田的钱、插秧的钱、耘田的钱、除草的钱、施肥的钱、打药水的钱、翻晒的钱,细算算要亏大本的。现在,沙地很多农人不种稻,就种些菜,平日摘来吃,新鲜。大米就去粮油店买,想吃苏北就吃苏北,想要北大荒就北大荒,想吃泰国的香米,也有,反正沙地里现在也没什么纯粹的农民,没一个真靠一块地吃饭的。何况一人一天最多吃不了一斤米,吃得起。

我也不打算种水稻,因为种不了。没人送水,也送不了水。久不种,一埭沟,一埭路,被草们占领,荒芜亦久。地是一丘,我要把它分出一埭一埭来。我不用铲,用耙。沙地翻地,用尖齿铁耙,五齿,直而尖,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很容易就插入大地深处。不过,不能太深,太深翻不过来。另有一耙,称“平肩铁耙”,四齿,平实,与耙柄角四十五度,站在那里,可以很自然地壕沟。壕出一条沥水沟,把壕出的土翻到一边,该陷的陷落,该高的高出,一埭地的样子就出来了。

走进父亲的农具间,小房子尘封的旧时光扑面而来。铁耙、泥耙、刮子、锄头、笋锹、扁担、土笪、竹箩筐,泥土和铁锈的味道杂在一处。铁耙有好几把,平的、尖的、新的、秃的,挂在墙上。原每到农闲,父亲都会把它们洗干净,擦上油,挂上,等来年用。现在,已经爬了一脸铁锈。不过,我还是认得它们。我要先拿它们在水里泡一个时辰,铁锈不要紧,在沙地上耕作几回,旧日的面貌便会回来。主要是久不用了,它们的骨架有些松动,一用力,镇着耙柄的木头、牛皮会脱落,干不了什么活。在水里泡一回,一张耙往日的精气神才会醒过来,用着才会趁手。

壕一条笔直的沟,把一埭地捋直,本可用犁。不过,沙地自有拖拉机后,弃牛,弃犁,已不见旧时的耕牛图景。我把自己比作牛,一只慢牛,用一把平肩铁耙,慢慢地捋一埭地,算是自己在秦砖汉瓦上,再画几笔耕作图。印象中,父亲比我快,“唰”一耙,“唰”一耙,一记一记,很有节奏,在大地上擂鼓一样。我拿惯了笔的手,纤细、苍白,还不习惯拿捏手腕粗的耙柄,只能慢慢地耙。慢慢地耙了三五耙之后,我发现沟有些歪。歪了要捋直,需花费更多力气。于是,我去找一根田丝绳。我记得大暑时节,插晚稻秧,父亲会给我拉一条田丝绳,一丘水田没有一埭两埭地的分别,父亲就用田丝绳拉出一埭两埭来。有绳在,插秧不会歪。偶尔插歪一点,一看田丝绳,能及时回正过来。

父亲插秧不用田丝绳,不会歪。父亲壕沟,也不用田丝绳。壕沟用田丝绳,跟铁耙一起抖抖拌抖,干活不爽气。但我不行,需要一根准绳。找到田丝绳,发现几年未用,被老鼠拿来磨牙了,断了好几处。终于接上,拉直,心里有些自信了。不过,一铁耙下去,铁耙和绳就绊在一处了,分开来,没两耙,又缠上。再分,一耙一耙,弯弯曲曲地,不过,总是好些。我清楚:一埭地直不直,不是绳的问题,不是耙的问题,而是人的问题。有些人,没准绳也能行得很正。有些人被准绳拉着,仍不知歪到哪里去了。主要是心里没绳。好在,有总比没好。忙了一天,总算捋出来一埭地,望着虽未笔直却总还算正的一埭地,喘口气。明天继续,应该会好些。

这一丘地,应能捋出十埭地。坐拥十埭地,想种什么种什么,感觉自己像个地主,想吃什么就问地要,不必再去菜市场买菜。原来我说,写字就像种地,这一埭地种什么?那一埭地种什么?都由自己定。现在想想,纸上到底种是不出玉米,也种不出茄子来的。摸笔杆子的感觉,还是摸着铁耙柄更丰满些。我喜欢这种丰满的质感。我想起小时候,父亲让我领着一群小鸭去翻地,用一把很小的花生耙翻空地,土翻过来,打碎,很多的蚯蚓,大的小的,小鸭们就抢着吃。鸭是黄毛的小鸭,毛黄,喙黄、蹼也黄,摸上去,嫩嫩的,手感很好。沙地称小女孩为“黄毛丫头”,不知是否出于此处?

鸭们心里是没有田丝绳的,啄食蚯蚓也不讲规矩,谁抢到就是谁的,一只抢了个头,一只抢了个尾,就在地上拔河。我翻一块土,鸭们抢一回。又翻一块,再抢一回。没抢到的,就拿喙啄我脚趾头,嫩嫩地啄,有轻轻的痒。

如此,翻两步地,鸭们就能胖一圈,鸭囤圆到几乎拖在地上,摇摇晃晃,重得走不动路。挪两步,歇一会。再挪两步。据说蚯蚓营养很好,两三天带出去翻一回地,一个礼拜下来,鸭们能长一圈。要一个月,就开始蜕黄毛了。我赤着脚,踩在大地上奋力捋直一埭地的时候,重又忆起数十年前被一群嫩黄的喙啄食脚趾头的日子。想想,还要再去买几只黄毛小鸭回来,和它们一起,做这一丘地的地主。

夜晚适宜耕种梦境

沙地的夜,离霓虹要远些,比城里的夜更像夜。若关掉路灯,夜色就更纯粹了。旧日,沙地的夜是真的夜,当夜把帷幕拉上的时候,有一些属于夜晚的事物,会水落石出,浮现出来。譬如萤火虫,譬如星星,譬如银河。

在道地上吃完夜饭,一家人就坐在星空下面,纳些微凉,聊点闲天。奶奶会讲到牛郎和织女的事情,说到牛郎把老牛的皮披在身上,挑着一担儿女飞天,去追织女。结果,王母拿簪子一画,画出一条天河。我们仰头,看着那条自南向北横跨夜空的银河,真像是给苍穹开了一个硕大的伤口。这伤口,有难以愈合的美丽和伤痛。和着漫天的星星,狮子、北斗、大熊,现在,都还回去了。痛还回去了,美丽也还回去了。现在,头顶上没有银河,没有人记得七夕那天牛郎织女还能不能跨过银河。人世间倒有许多的牛郎织女,在悄悄地渡河。也不管河上有没有船,有没有桥。那个时候,没有电视吧。没有电扇吧。连电灯也舍不得点吧。但还是有很多闪闪发亮的东西,在夜色里飞。

入夜,简单吃点。把白天劳作的肉体摊开,安放在竹圈椅上,然后,把灵魂也摊开来,在夜色里晒一晒。回到乡下,我把群退了,把手机关了,在一些东西和一些人之间,画了一簪子。我想象当年王母画下那一簪子的心情,心上是否有痛?

不论痛与不痛吧。只有离开一些东西,才能靠近一些东西。坐在夜色里,远离手机,远离朋友圈,远离微信群,才能慢慢走回自己的内心。把《红楼梦》翻出来,再看一看。原来读过的经典的书,可以再读一读。隔了几十年,看黛玉葬花、看龄官画蔷、看晴雯撕扇、看凤姐弄权,可以看见一些不同的风景。看三国,看见不同的画面。原来买而未读的书,也可以读一读。《在北大听课》,很好的一套書。没有进北大读书的本事,却能够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北大教授的课,真的幸运。

坐在夜色里,细想,的确是有很多很可幸运的事情。人家辛苦数年、十数年写成的书,我们花几十块钱,花一周的时间就可以读完。人家远在北京,远在日本,远在美国,你的人生本不可能和他交叉,但现在,我可以坐在灯下,慢慢地访问他或她的内心。于是,在沙地的夜色里,我也去了北大,去了日本,去了美国。我的人生开始无限辽阔起来。想起奶奶,奶奶的奶奶,缠了脚,走很小的步子,像在路上打补丁。一条路,走了一生。走了一生,没走出方圆十数里的沙地。我坐在夜色里,一去,就是千里万里,千年万年。这是很幸运的事情。我喜欢穿过时间和空间,去访问一些有趣的灵魂和有趣的文字。

关于那些物质的幸运,我不想多说,因为都知道。即便我住在乡下,条件也比过去的皇帝要好。有皇帝没有的电灯、空调、电视;有皇帝没有的冰箱、自来水、抽水马桶;有皇帝没有的电话、微信、朋友圈……那些躺在大地深处的过去的君王,要是看见这些文字,是要气得爬出来的。又争又斗踏着多少白骨才争到的王位,竟然不如一个凡人。

好在,我可以阅读过去,过去却不能阅读现在。有位作家朋友说:“若没有读过哈维尔,何以谈读书。何以谈著书。”从他的立场出发,要读一些有深度的书,只有那才能叫阅读。我承认,我没读过哈维尔,我承认我的浅。我是把所有书都当成阅读的。我只读自己喜欢的书。我只把读自己喜欢的书叫“读书”。像我这样,还在反复读《红楼梦》,读《三国》,估计是不能入他法眼的。好在,我也没有要入谁法眼。我把他当朋友,因为他有深度。至于他是否把我的浅放在眼底,是否把我当作朋友,那不重要。与过去相比,相比那些帝王,相比奶奶,奶奶的奶奶,我已足够幸运。现在,我虽只种着不足一亩的一丘地,却可以不愁吃不饱穿不暖。种完地,还有时间看点书,写点字。或者,发一会儿呆,让灵魂巡着时间和空间的轨道,飞一会儿。

如果什么都不想,还可以蹲在一埭地前,看着一颗种子一头一头顶出沙地,看一棵菜一点一点往上生长,看一朵花一瓣一瓣走回到内心,慢慢地结成一个番茄。或者,就坐在滴水檐下,把一杯茶慢慢地喝,由浓喝到淡。看一朵云,慢慢地聚在一起,又慢慢地散开。我的一个“新散文”的朋友说辞职了。五十岁就辞职了。辞职以后,就什么都不干了。因为什么都不干了,人生却好像一下子宽阔起来。

我回到沙地,不是什么都不干。至少,我要种好一块地,要种足够自己吃、足够家人吃的蔬菜,要养一群供一家人吃蛋的鸡,如果可以,我还要在地边挖一个塘,养几颗螺蛳、几条锦鲤,可观,可食。还可以接待几个灵魂气味相近的朋友,一起去地里摘菜,一起把這些菜变成身体和灵魂的一个部分。有一些人,我就不招待了罢。做梦的时候,也不准备梦见。现在,在夜色里,我只遇见自己想要遇见的人,像种一丘地,这一埭种什么,那一埭种什么,自己决定。

好吧。在夜色里想想,可以做的事情似乎不少。不过,不着急,可以慢慢来,想先做哪件就先做哪件。想不做哪件,就不做哪件。如此,忙却不乱。人生,似乎也不断地宽阔起来。

作者简介

半文,本名钱金利。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有作品在《散文》《散文·海外版》等刊物发表,有作品入选《中国散文年选》等各类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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