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巴童年
2020-06-08杨胡平
杨胡平
雨点一会儿密,一会儿疏,淅淅沥沥下了整整一天。天空布满灰白色云层,万物笼罩在一片雨雾中。雨水砸在屋檐下的一块木板上,发出沉闷单调的“滴答”声,让人心烦意乱。
疲惫不堪的父亲正躺在炕上睡觉,打着响亮的呼噜。母亲坐在炕上做着针线活,探头望着窗外的雨,喃喃自语:“有了这场难得的透雨,快要被晒干的玉米有救了,一家人的口粮总算有着落了。”
我对庄稼的收成兴趣不大,因为有更重要的事等着我呢!我穿着凉鞋打着雨伞,跑到大路边,立新早在那儿等我多时了。一条雨水形成的浑浊小溪,由地势较高的村子西边流淌而来,在我们房子后面拐了个九十度的大弯,匆匆向北流向池塘里。
我和立新商议着,雨过天晴后去哪儿挖泥团,用来捏泥娃娃。村子前后的山上全是厚厚黄土的土山,每当大雨过后,山上的黄土总会被雨水冲到山脚下。日久天长,山坡被雨水冲出了一道道沟壑。
黄土在雨水的搬运作用下,一路奔跑碰撞,到了山脚下,变成了质地细腻均匀柔软的泥巴。这样的泥巴,最适合捏泥娃娃了。
好不容易等到雨过天晴,明亮温暖的阳光洒满大地,新鲜的空气中氤氲着泥土和花草的气息。我和立新跑到村子西边的山脚下面,一个大深坑里填满了褐色的泥巴。我们每人挖了一团泥巴,在路边摘了几朵小花,插在泥巴上。我们兴高采烈地往回走,讨论着今天要捏什么样的泥娃娃。
捏什么样的泥娃娃达成共识后,我们两个人还要共同编织完整的故事情节,好让我们捏的泥娃娃扮演其中的角色,这样才有意思。在小孩子的眼中,除了“好人”就是“坏人”,没有“好人”和“坏人”做斗争的故事,就像没盐巴的饭菜,总是淡而无味。可到底谁的泥娃娃扮演“好人”的角色呢?我们为此发生了分歧,最后我们用石头、剪刀、布来决定。我赢了,我的泥娃娃在今天的故事中扮演“好人”,立新的泥娃娃只好扮演“坏人”。故事情节和角色定好后,我们才开始捏泥娃娃。
一捏起泥娃娃,我和立新就忘记了刚才的争执。看着一团平淡无奇的泥巴,在我们的手中变成了一个个可爱传神的泥娃娃后,心里别提有多兴奋了。
不一会儿,我们的面前便摆满了一排排兵马俑似的泥娃娃,它们大小不一,形态各异。我和立新这时成了导演,让这些泥娃娃当演员,扮演他们各自的角色。可泥娃娃不会说话,也不会走路,要我们帮他们走路,替他们说话,虽然这样,我们还是玩得不亦乐乎。直到立新的母亲喊他回家吃饭,立新才拿着几个泥娃娃,有些不舍地回家了。
我們去田野里给猪拔草时,也会捏泥娃娃。我们先挖一团泥巴,藏在我家的桃园里,等我们的篮子里装满猪草后,便来到桃园里捏泥娃娃。
我们脚下全是茂盛的小草,黄色和蓝色的漂亮小花夹杂在里面,好像是绿色大海上的点点船只。草丛里的虫子像赶集的人一样,在我们脚下来来回回地走。长尾巴的小鸟,唱着歌儿在树梢飞来飞去。
我和立新坐在一棵大桃树下的石头上开始捏泥娃娃。
对这些只有几厘米高的泥娃娃来说,桃园里的草丛就是无边无际的原始森林。今天我们的泥娃娃要去原始森林探险。捏好的泥娃娃放在草丛里的小石块上后,几只蚂蚁好奇地爬过来,在泥娃娃身上爬上爬下,觉得没意思后便走开了。一只蜈蚣爬到泥娃娃身边,挥了挥头上的触角后,绕道而行。不经意间,一只愣头的绿背青蛙跳了过来,撞在泥娃娃身上,将泥娃娃撞倒在地。青蛙知道自己闯了祸,马上跳走了。我们拿起头扁嘴歪的泥娃娃,帮他们修复面容,最后将泥娃娃放在篮子里的猪草上,带回家去。
没过多久,家里堆满了我捏的泥娃娃。他们或站或躺,三个一群,五个一队,有外星人还有小动物,当然还有地球人、机器人。他们好像是在聊天,又像在讲故事。我每天放学回家,都要站在一堆泥娃娃前欣赏半天。
有天放学回家后,我发现原来摆放泥娃娃的地方空空如也。
“我的泥娃娃去哪儿了?”我问母亲。
“那些泥疙瘩占地方,我送给邻居家的小弟弟小妹妹了,他们很喜欢你的泥娃娃,再说你可以再捏啊!”做饭的母亲回答。
我为此沮丧了大半天。当立新找我来捏泥娃娃时,我马上心花怒放地同他走出院子,去挖泥团了。我们边走边热烈地讨论着,这次捏什么样的泥娃娃,泥娃娃要经历什么样的故事情节。
在物质贫乏的年代,泥娃娃是我们最好的玩具和伙伴。
中学毕业后,我和立新为了生活外出打工,走南闯北辗转奔波。虽然我们的家在同一个村里,可由于不在一个城市打工,也不能同时回家,竟然十多年没有见面了,只能时不时地通过电话联系。
那是一个春天的下午,阳光灿烂,回家探亲的我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立新走进了我家的大门。
“还记得我们捏泥娃娃的泥巴童年吗?”立新一进院子就问我。
“当然记得,这些年我一直梦到我们一起捏泥娃娃的美好时光。”童年时我们捏的泥娃娃,虽然一个也没有保存下来,但那段美好的时光,却一直保留在记忆深处。
我们来到了当年挖泥团的地方。那个曾经全是泥巴的大坑,早被村民们改成了田地,栽上了花椒树。一只绵羊正在旁边悠闲地啃着青草。
有人说过,童年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它既是短暂的,又是永恒的。虽然我们捏泥娃娃只有那么几年时间,却值得我们去用一生回忆。站在童年曾经挖过泥巴的大坑前,仿佛时光倒流,我们又回到了那个难忘的周末。在春光荡漾的院子里,两个小男孩一边用手揉着泥巴,一边商议着什么。一阵微风吹过,插在泥巴上面的几束野花在不停地点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