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欢而聚
2020-06-08马昇嘉
马昇嘉
瑶瑶第一次听到“七年之痒”这个词语，是同桌蓉蓉告诉她的。那时她俩念小学一年级。
那天早上，蓉蓉走进教室，正是早自习时间。她放下书包，拿出铅笔、练习本，趴在课桌上默默地做作业。
瑶瑶手里拿着语文课本在预习，抬起头来问：“蓉蓉，你在做昨天的家庭作业吗？”
蓉蓉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瑶瑶觉得奇怪，蓉蓉从来不会拖作业的呀！
这时，瑶瑶注意到，蓉蓉的眼圈红红的，似乎刚哭过。
“蓉蓉，你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瑶瑶关切地问，“能告诉我吗？”她们俩是好朋友，平时无话不说。
这一问，似乎触动了蓉蓉的某根敏感神经，她瘪了瘪嘴，竟然伤心地抽泣起来。
“你怎么啦？”瑶瑶吃了一惊，赶忙从书包里拿出纸巾递给蓉蓉。
过了一会儿，蓉蓉的情绪稍稍平静下来，凑近瑶瑶耳旁，轻声问道：“瑶瑶，你知道大人们为什么要有‘七年之痒吗？”
瑶瑶瞪大眼睛，一脸茫然：“什么‘七年之痒？”她可从来没听说过！
见瑶瑶不理解，蓉蓉满脸沮丧，她擦拭着眼角的泪水，轻轻叹了口气，不再说话，继续做她的作业。怕引起蓉蓉伤心，瑶瑶便不再问长问短。
放学后，蓉蓉和瑶瑶一起离开学校，她俩居住的小区在同一个方向，放学常一起步行回家。要在平时，蓉蓉叽叽喳喳的，有说不完的话。瑶瑶呢，总是蓉蓉的热心听众。可是今天，蓉蓉一言不发，低着头，两眼盯着自己脚尖，似乎怕踩死了脚下的蚂蚁。瑶瑶见蓉蓉闷闷不乐，也不便轻易开口。
两个人快分开的时候，蓉蓉忽然抬起头来，心事重重地说道：“瑶瑶，我爸爸妈妈结婚七年了，不知为了什么事，最近经常争吵。昨晚我睡得好好的，睡梦中突然被吵醒，只听他们说今天要去离婚……说什么这是‘七年之痒，是婚姻的一道坎！瑶瑶，他们离婚了，一个是我爸，一个是我妈，你说我该跟谁在一起過呢？”蓉蓉说着，眼圈不禁又红了起来，双手拉住瑶瑶臂膀，使劲儿摇晃着，仿佛落水的人抱住了救生圈。
七年之痒、离婚……瑶瑶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呀！
“蓉蓉，你爸爸妈妈真的要离婚吗？他们怎么不为你想想呢？”瑶瑶天真地问。
“以前，爸爸妈妈常说我是他们的掌上明珠，如今这话他们早就不说了，我想他们肯定是不喜欢我了！呜……”蓉蓉说着，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蓉蓉，你放心，如果你爸爸妈妈真的不要你了，你就来我们家吧，我爸爸妈妈肯定会欢迎你的！我平时一个人在家太无聊了！你来了，我们正好作伴，多开心啊！”瑶瑶安慰着蓉蓉。
……
转眼三年过去了，瑶瑶和蓉蓉都是小学四年级的学生了。蓉蓉的爸爸妈妈离婚后，蓉蓉跟着妈妈一起生活。也许是受家庭的困扰，蓉蓉好像换了个人，性格孤僻，学习成绩退步了不少。
瑶瑶在同情蓉蓉的同时，非常庆幸“七年之痒”没有发生在她们家。她曾经问过爸爸妈妈结婚几年了，妈妈笑盈盈地告诉瑶瑶，她和爸爸结婚第二年才有了瑶瑶，要想知道爸爸妈妈结婚几年，只要将瑶瑶的年龄加上一年就行了。
如今瑶瑶10岁了，也就是说爸爸妈妈结婚11年了，按理说已经远离了“七年之痒”。然而，令瑶瑶意想不到的是，这样的事儿同样也发生在了她们家。
去年，瑶瑶家买了新房子，面积比现在的住房大了不少。经过半年的装修，房屋焕然一新，有宽敞明亮的客厅，有内、外两个卫生间，有独立的餐厅。不像之前的住房，客厅兼作餐厅，家里如果来了客人，便会显得非常局促。最重要的是瑶瑶也拥有了自己的一方天地——卧室兼书房。正在全家商量着添置新家具，选择良辰吉日乔迁新居的时候，不知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爸爸妈妈发生了矛盾。而且这矛盾似乎不可调和，两个人居然大吵了一架，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几次登门调解，爸爸妈妈当面说好，过后又闹起来了。以致发展成妈妈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去了瑶瑶的外公外婆家。
以往，瑶瑶放学回家，妈妈在厨房忙着准备晚饭，煎炒蒸煮，香气氤氲，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饭菜便端上了桌。一家三口围着饭桌品尝美食，有说有笑，十分温馨。如今，家里少了妈妈，厨房里少了烟火气，家的气息也就消失了。爸爸不会烧饭煮菜，每天下班回家与瑶瑶一人一包方便面打发晚饭。连着几天方便面，瑶瑶便没了胃口。于是，瑶瑶便开始怀念妈妈做的饭菜，怀念家的温馨，愈发想念妈妈了。
“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呀？”瑶瑶小心翼翼地问爸爸。自从妈妈走后，爸爸便寡言少语，整天阴沉着脸。稍不如意，吆五喝六，拿瑶瑶出气。
“她不要我们了！”爸爸冷冷地说。
瑶瑶不信：“爸爸，您打电话叫妈妈回来吧！”
“嘿！”爸爸冷笑一声，把手机递给瑶瑶，“不信，你自己打。”
瑶瑶拨通了妈妈的电话，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声响，瑶瑶耐心等待着。“嘟嘟”声结束了，妈妈都没接电话。
“怎么样，信了吗？你妈连你的电话都不愿接。”爸爸故意这么说。
瑶瑶相信妈妈肯定在忙，刚才没听到电话铃声。她再次拨通了妈妈的电话，可妈妈还是没接。瑶瑶伤心、灰心，差点儿流下泪来。
“好吧，把手机给我！”爸爸说着伸出手来。
瑶瑶只得把手机放到爸爸手上，忽然间，她突然想到，不对啊，这是爸爸的手机，妈妈以为是爸爸打的电话，她肯定还在生爸爸的气，所以才不接电话的。咳，差点儿上了爸爸的当。于是，瑶瑶伸出的手又抽了回来：“等等，我应该给妈妈发条短信！”
爸爸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瑶瑶编辑短信：“妈妈，刚才是我给您打电话，我想您了，您快回来吧！”
果然，妈妈很快回了短信：“瑶瑶，想妈妈了，周末你就来外公外婆家吧！”
星期五下午放学，同学们纷纷走出教室，在校园里排起了队。全班同学分成两路，一路往东，一路往西。按照往常，瑶瑶与蓉蓉一起排在西路队伍，可是今天瑶瑶却一直犹豫不决，越是临近放学，越是拿不定主意。妈妈的短信很清楚，“想妈妈了，周末你就来外公外婆家吧！”妈妈离家半个月了，她好想念妈妈呀！明天是周末，瑶瑶决定去外公外婆家。可是，转念一想，如果自己去了外公外婆家，家里就只剩下爸爸一个人了，爸爸也会孤独的。她肯定也会像想念妈妈一样想念爸爸的，怎么办呢？瑶瑶思来想去，拿不定主意，心里十分纠结。
“瑶瑶，你怎么排到东路队伍去了？”蓉蓉走近瑶瑶，拉了拉她的衣袖，问道。
瑶瑶猛地醒悟过来，不知不觉中她排到了东路队伍。听蓉蓉在问她，便又跟着蓉蓉走向西路队伍中去。
“我，我想去外公外婆家……”瑶瑶本想把家里的不幸告诉蓉蓉，爸爸妈妈最近也出现问题了，但是她真的不愿意自己的爸爸妈妈像蓉蓉的爸爸妈妈那样也离婚，因而她没把实情告诉蓉蓉。
回到家里，晚饭又是泡面，与往日不同的是增加了一个荷包蛋。瑶瑶吃完荷包蛋，手持筷子，不停地扒拉着碗里的面条，做着无声的抗议。
忽然，爸爸的手机响了，她看到屏幕是爷爷打来的电话。爸爸接了电话，瑶瑶听到大嗓门的爷爷在电话里说，星期六是瑶瑶生日，要爸爸转告瑶瑶，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商量后决定，明天晚上在花好月圆饭店订了晚餐，为瑶瑶庆祝10岁生日。
瑶瑶眼前一亮，迫不及待地接过电话，问：“爷爷，妈妈明天晚上会来吗？”
“哈哈……”电话里传来爷爷的笑声，“傻孩子，瑶瑶过生日，妈妈怎么会不来呢？”
“爸爸，您明天一起去吗？”瑶瑶放下手机，问爸爸。
“嗯——”爸爸迟疑了一阵，声音沉沉地说，“去吧！”
想到明天合家团聚，瑶瑶顿时兴高采烈，呼噜噜吃完了碗里的面条，破天荒地连汤水都喝得精光。
当晚，瑶瑶躺在床上，心里细细思索着，要不是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提起，她差点儿把自己的生日忘了呢！当然，她也品味出了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一片良苦用心……
瑶瑶和爸爸来到花好月圆饭店，他们父女俩走进包间，只见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还有妈妈都已经到了。瑶瑶很有礼貌地叫过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呵呵地笑着，齐声夸赞瑶瑶是个乖孩子。瑶瑶紧走几步，张开双臂扑向妈妈的怀抱：“妈妈！”半个月不见，母女俩分外亲热地拥抱在一起。
瑶瑶附在妈妈耳边，细声说道：“妈妈，我好想您啊！”
妈妈也悄声说道：“我也想你啊！”
看着母女俩的亲热劲儿，四位长辈也深受感染……
爷爷吩咐大家入席。瑶瑶注意到，爸爸妈妈尴尬地站立着，面无表情，没有搭话。瑶瑶想：嗯，他们的气还没消呢！瑶瑶伸出双手，左手拉住妈妈，右手拉起爸爸，她坐在他俩中间。她往左边看看妈妈，又转头往右边看看爸爸，心中一阵欣喜，却又生出一阵伤感。
只听爷爷说道：“今天瑶瑶10岁生日，我们全家团聚，祝贺瑶瑶生日快乐！”
瑶瑶听着，眉头一皱，嘴巴一噘，开口说道：“今天是我的生日，可是我心里一点儿都不快乐！”
“为什么呢？”四位长辈几乎异口同声地问。
“爸爸妈妈不开心，我能有什么快乐呢？这一阵，妈妈去了外公外婆家，我在家里经常想念妈妈;当然，如果我跟妈妈在一起，我也会想念爸爸的。唉，我真是左右为难啊！可是，他们根本不会考虑我的感受……”瑶瑶说着，委屈的泪水流出了眼眶。
妈妈拿出纸巾，为瑶瑶擦拭着。灯光下，妈妈眼里也有泪光在闪烁。
爸爸看了看瑶瑶，默默地低下了头。
爷爷冲着儿子说道：“你这个当爸爸的听听吧，瑶瑶说得多好啊，这是你女儿的心声！我都了解过了，买了新房，装修好了，为了些鸡毛蒜皮的事儿闹矛盾，实在是太不值得了！一个大男人，气量应该大一点儿，俗话说，退一步海阔天空！”
外婆在批评妈妈：“如今你为人妻、为人母，做事、说话不能太任性啊！”
瑶瑶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他俩低着头默不作声，像做了错事的孩子。瑶瑶恍然领悟，是呀，在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面前，他们也是孩子呀！
瑶瑶一下觉得自己长大了！
外公端起酒杯，有意缓和一下沉闷的气氛，笑着说：“机会难得，我提议，我们四位老人，一起敬敬他们小家庭，祝贺他们一家住进新房子，开始新生活！”
瑶瑶急忙摆着手，说：“不，不。爸爸妈妈，我建议咱们一起敬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他们年岁大了，为我们操碎了心。我们一起祝福他们健康长寿！”
爸爸妈妈看了一眼瑶瑶，又相互对视一眼，端起了酒杯。
音乐声中，服务员把生日蛋糕车缓缓推了进来，全家人唱起了生日祝福歌。
烛光摇曳，映紅了瑶瑶的脸庞。瑶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轻轻地闭上了眼睛，眼前浮现出一幅景象：爸爸妈妈牵着她的手，在一望无垠的绿草地上奔跑着，奔跑着……瑶瑶脸上洋溢着甜蜜的笑意，在心中许下了美好的愿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