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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心雕龙》三个英译本可接受度对比研究

2020-06-06马文丽

湖北第二师范学院学报 2020年3期
关键词:文心雕龙可读性译本

吕 荣,马文丽

(武汉理工大学 外国语学院,武汉 430070)

一、引言

近年来,“全球化”趋势加剧和“一带一路”倡议再度掀起国外学习了解中国文化的热潮,推高了国人主动对外传播中华文化的积极性。历经千年而不衰的中华典籍是文化传承的重要载体,典籍外译成为了中国传统文化“走出去”的重要桥梁。但是由于各时代、各国社会文化差异等因素,典籍翻译也一直面临巨大的挑战。能否在准确传播的原文内容的基础上被目的语读者所接受,对典籍文化的对外传播效益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文心雕龙》是中国南朝时期由刘勰所编撰的理论体系完整、结构严密、论述细致的文学经典著作,这部以儒家美学为基础,兼采道家思想的经典在国内外都享有较高声誉,迄今已有英译本八种。本文选取其中的三个具有代表性的,由均有海外留学或者生活背景的中国译者所译的全英译本,即施友忠于1972于台湾出版的译本(the Literary Mind and the Carving of Dragons)(后简称施译)[1],黄兆杰于1984年出版于香港中文大学合译本(the Literary Design)(后简称黄译)[2],以及杨国斌于2004年收录于《中华大文库》的译本 (the Dragon-carving and the Literary Mind )(后简称杨译)[3],建成三个单语译文语料库。在社会学家布尔迪厄的“场域”(Field),“惯习”(Habitus)理论的支撑下[4-6],从各译者所处的社会场域以及译者惯习出发分析译文可接受度,进一步用语料库软件计算得出的译本可读性大小,并结合具体文章译例进行论证,旨在通过客观的定量研究与定性研究相结合,探索对外传播较佳译本。

二、研究综述

(一)《文心雕龙》译文可接受度研究

《文心雕龙》作为我国国学经典,其英译也一直备受学者关注,丰富的国内研究彰显出此典籍在中华文化体系的至高地位,然而,国内外尚无探讨各译本可接受度方面研究。可接受度指的 “是译作语言符合译入语语言规范,能够为读者理解和接受”[7]。他们指出译本的可接受度可分为语言以及社会文化层面的可接受度。语言层面的接受度相对来说比较客观,是指语言表达是否准确严谨、流畅并符合目的语读者的语言使用习惯。通常来说,译作语言的可读性能够反映其语言的可接受度,卞正东[8]指出可读性强的译作对读者会产生较大的吸引力,译品的交际价值可以迅速、广泛、充分地体现。另一方面,译作的可接受度又是相对的,受到各社会时代中文化元素以及个人、社会意识形态的影响。译文的可接受度对比研究不能同一而论,需从各译文所处的时代背景分别讨论。

基于语料库的研究方法是探索语言可读性的较佳方式。Mona Baker指出,大量数据与语料库结合能促进对翻译语言本质的理解[9]。如今,语料库翻译学已经走向成熟期,国内大量的翻译家,如胡开宝,王克非,梁茂成等从事语料库翻译研究,建立了如《红楼梦》等一系列英文平行语料库,开展了对译者、译文的研究,旨在以客观的大量的数据,揭示译语本质特征。

(二) 布尔迪厄“场域”与“惯习”理论

为系统解释社会中各种复杂而又杂乱的关系,布尔迪厄将客观的社会结构和个人思维结合到一起,提出客观的社会结构影响人的思维,而个人的思维反过来也会作用到客观的社会结构中。这种有自己运作规律的客观结构便是“场域”,各场域相互独立,却又紧密联系,并且都以政治场域为核心。场域中的参与者不自觉接受场域中的规范,将外在的规范内化在自己的思维和行动中,内化的行动和思维又会反作用于客观环境,布尔迪厄将其称为“惯习”。布尔迪厄所提到的“参与者”不是指个体,而是社会中的人,参与者“惯习”唯有在特定的环境,即特定的场域中才能形成,并且互为影响。

J.S Holmes[10]提出,翻译研究可以从社会学角度出发,以分析在特定的时代哪些作品被翻译、哪些作品未被翻译以及他们所产生的影响。Daniel Simeoni认为“habitus”对翻译研究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是包囊了译者风格、译者主体性以及译者行为和角色的新名词[11]。Herman提出“field”、“habitus”尤其是后者对翻译研究帮助甚大[12]。但是学界对翻译所处的场域看法不一,Jeans- Mar Gouanvic讲翻译视为文学场域[13];Sela-sheffy提议翻译应分为不同的场域,比如医学、科学等[14]。也有其他学者认为翻译有着自己独立的场域,但是由于其跨文化属性,翻译场域必然也是跨场域的。

国内学者如李红满系统地介绍社会翻译学成就以及贡献[15];邢杰详细解释了译者惯习与翻译规范之间的关系[16];王洪涛不仅致力于对布尔迪厄三个核心概念的解释,还深度挖掘此门学科的本质、研究方法,并将其用于实践,分析鲁迅小说译者蓝诗玲的译者惯习[17-20];王悦晨指出布尔迪厄的社会学理论对演技翻译场域与其他场域以及译者与社会中其它参与者之间的关系非常有帮助[21]。此外,各种硕博士论文也开始从此方向入手,宋升华基于场域、惯习、资本理论,研究《三体》在国外大受欢迎的原因[22];鄢佳的博士论文从布尔迪厄的理论研究葛浩文的个人译者惯习[23];常妙沁则探讨余华小说在美国接受度如此之高的原因[24]。社会翻译学,尤其是布尔迪厄的理论之场域、惯习、资本理论虽然发展历程不长,但已被前任证实可行而有效。本文将从场域、惯习理论出发,对比研究《文心雕龙》三个全英译文的可接受度。

三、《文心雕龙》三个英译本的可接受度分析

本节从三个层面来探讨译文的可接受度差异,首先,分析各译文所处的场域和译者惯习的差异,可初步得出各译文的可接受度差异;其次,通过笔者自建的小型语料库,采用wordless 1.2.0版本和语料库软件Readability Webfx客观分析各译文的语言可读性大小,以反映译本的接受度差异。最后,笔者抽取译文原句进行对比分析,得出最终结论。

(一)场域和惯习视域下译本可接受度预设

1.施译

施友忠在华盛顿大学教授中国文学的课程时,意识到中国文学英文本的缺失,更让他惊讶的是,竟然找不到关于文学写作理论《文心雕龙》的英文翻译。于是,在副院长以及汉学家William de Bary的鼓励下,他开始了这项艰巨的工作。缺乏前人英译作借鉴,也无《文心雕龙》现代文注释可供参考, 施译的难度之高,定然大于另外两本。布尔迪厄说,客观的社会结构影响人的思维,施友忠所处的客观环境即:中国文学英译文本的缺失,中国文学经典在世界不为人知,而他自己又身处世界名校这样矛盾而复杂的场域,笔者认为,这决定了施译的主要目的在于向世界引进这本中国文学。第一个高难度的汉语古文译文也表明此译本必将受到极高的关注度以及来自各界的争议。

另一方面,翻译惯习的形成与译者的人生经历紧密相关。施友忠生于1902年,曾求学于著名的北京大学和南加利福利亚大学,并于1939年获得博士学位,先后于燕京大学、河南大学、浙江大学任教,后赴美国西雅图,在华盛顿大学任教直至退休。施友忠国内外的双重学习和生活经历让他不仅有好的中国文学底蕴,也有极高的英文表达能力。作为20世纪的文学家,施友忠有着比一般人更多的对家国的眷恋和对本国文学的热爱,这可能会导致他的译作尽量保持原文的风格特色,即原文本本身的晦涩难懂会被继承到译文中。

2.黄译

黄译是古文白话译的首次尝试。黄兆杰1960年毕业于香港大学,1970年获得牛津大学的哲学博士学位,后任教于香港大学,教授中国古典文学与翻译等课程。他于1983年在《早期中国文学批评中》收录《文心雕龙》的《神思》一篇的翻译。1999年,他与其他两位译者(Allen Chung -hang lo; Kong tai lam)合译并主编出版了《文心雕龙》(the Book of Literary Design)。与施友忠相似,黄兆杰也是在教授中国文学的过程中开始的对《文心雕龙》的翻译。黄在译《文心雕龙》前后,英国的政治文化对香港影响更为深刻,加之在英国的学习经历,黄兆杰所处的场域更多的是英国文学和政治场域,这会使译本风格更加符合英国读者阅读习惯。

译者所受到或者接受的翻译规范会最终内化为译者自己的思维和行为。黄兆杰曾在《原道》的英文注释中说道,“大众化读者的理解与欣赏”是他翻译研究所关注的对象。在《中国早期文学》中,他明确提到:“他的翻译是面向没有接触过汉语的读者,即使不是汉语专业的大学学生也可以阅读,并由此了解中国文学的基本概念和认识”[25]。所以他的译文特点:重在流畅性,降低学术性,增加可读性[26]。但也因此,有学者批判黄译思想内容简单化,对原著的思想有意无意的省略或者是背离,国内学者对其译文研究较少,许是因为如此,黄译在国内外的认同度和价值度都不算很高。

3.杨译

杨国斌拥有北京外国语大学英美文学和美国纽约州立大学社会学的博士学位。从杨国斌的教育经历可以看出,他是正式接受过文学场域和传播学场域的规范,译者的文学背景让他对原文的理解比较深刻;语言的学习让他对英文的文字驾驭能力也比较强,而传播学的学习经历是让他能打破语言文化障碍,传播中华文学的点睛之笔。杨国斌师从王佐良教授,王也曾翻译了《文心雕龙》两章节,在其鼓励下,杨国斌在自己的博士论文中开始《文心雕龙》的翻译。翻译过程中,主要参考了周振甫的《文心雕龙注释》,由于是最新版,杨译难以避免的会受到前人的影响,有人评价杨译在一定基础上是对施译的借鉴和改进。

作为核心场域的政治场域在此场翻译中发挥着明显的作用,身处21世纪,文化全球化的趋势加剧。杨译在1999年已经完成第二稿,在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决定出版此译文后,又重新进行了校对修改,最后译文收录于《大中华文库》。《大中华文库》是我国历史上首次系统全面地向世界推出外文版中国文化典籍的国家重大出版工程,由专家们对选题进行详细整理,从古文译为白话文,再将白话文译为古文。这决定了杨译是一部传播中华文化的译本,且目的语读者必须为普通大众读者,是响应国家号召,弘扬中华传统文化,让中国古典文学走向世界的成果,应具有通俗易懂的风格。

译者惯习同样也是在自己所处的翻译、文学、传播的多维场域以及核心的政治场域中形成。杨国斌曾说:“《文心雕龙》是理论著作, 以明理为主旨, 清晰明了应是译文的首要标准”[27],这表明其奉行的标准也决定了译文白话、通俗易懂的风格。

从对各译文所处的“场域”特征,译者的“惯习”可大致得出,施译会偏晦涩难懂,可读性较低;黄译可读性高,但是内容准确度有待考证,杨译由其明显的“政治场域”决定译文的目的在于传播文化,可接受度或许会更高。笔者将通过自建的三个小型译文语料库,将社会文化背景得出的可接受度理论进一步落脚到语言层面的探讨上。

(二) 语料库辅助下的语言可读性分析

将搜集到的《文心雕龙》施译本、黄译本以及杨译本转换成可编辑的word文本,经过人工校对后,删除各文本的标注,只计算所有文本的正文部分,统计得出施译71056个字符,黄译62675字符,杨译54617字符。Wordless分为七个板块,功能齐全,使用方便。因文章篇幅限制,本文只呈现第一个模块-overview的计算内容,以对文章的整体情况有所了解。计算完毕后,选取了比较有代表性的数据即标准化类符形符比、平均句长(以形符为单位)、平均段落长(以句子为单位),其结果如下:

表1

标准标准化类符形符比上面, 施译数值最小,即不重复词汇占比最小,词汇丰富度较低,黄译较高;以形符为单位时,施译的句长和以句长为单位时的段落长都大于另外两个译本,句子较为复杂,可得出的结论为,施译在词汇丰富度较低的前提下,句式还较长,译文较为冗长。为进一步更直观的说明三个译本的可读性,本文还采用软件Readability Webfx,随机在各译本中抽取任意章节(因为软件所能计算的篇幅有限),保证抽取篇幅相当,对各译本的弗莱士易读指数(Flesch Kincaid Reading Ease), 弗莱区可难度级别(Flesch Kincaid Grade Level)以及平均级别(Average Grade Level)进行了验证 ,所得数据情况如下:

表2

根据Readability Webfx计算结果结果,杨译的弗莱区易读指数最高,难度级别最低,平均级别最小为11级;施译易读指数最低而难度级别最大,平均级别最高为13级。以美国读者为例,美国成年人的所阅读的平均级别为7—8级,三个译本平均级别均高于美国成年人所阅读的级别,而三个译文的阅读平均级别均大于美国成年人的平均阅读级别,由此可推断,平均级别最小的杨译可读性更高。

从词汇、句子以及语篇层面的分析来看,施译的阅读最高,杨译最低。另外在建立语料库时,笔者删除了各译本的标注。必要的标注会帮助读者理解译文,打破文化障碍,但是过多的标注则会加大阅读难度,降低可读性。施译文本为保持原文本色,采用大量的标注的方式,必然大大降低译文的可读性。综上方面,三译本中,杨译的语言可读性较强,可接受度较强,黄译次之,施译较末。

(三)实例分析

作为翻译的一大难点,修辞的翻译和术语的翻译和比较具有代表性,可体现译文的可接受度高低。本节选取了《文心雕龙》第26章节《神思》篇第一段落中修辞以及术语“文”字的翻译作为案例,分析各译文此方面的可接受度差异。

Eg1:古人云:形在江海之上,心存魏阙之下(神思)

施译:Your earthly frame may indeed be sailing upon the main, but your longings linger yet over the mightiest portal,” someone said, speaking out of the distant past.(Magical Imagination)

黄译:An Ancient said: One may be on the rivers and sea in body, but his mind remains at the palace gate.” (Spiritual Thought or Imagination)

杨译:An ancient said, “My physical form is on the sea; my heart lingers in the court.

显然,施译的句子最长,用词最为复杂,理解难度最大;杨译表达简单,从句式上与原文最为接近;黄译白话译文风格最容易被普通英文读者所理解。原句使用的两个隐喻:“江海”与“魏阙”,自译文选用了不同的表达方式。“江海”在中国文化中有着十分丰富的内涵,此处指“偏僻之地”。在江海一词上,三位译者均保持了直译,对读者来说,理解起来具有一定的难度。“魏阙”指宫门上巍然高出的观楼,其下常悬挂法令,后用作朝廷的代称。施译“mightiest poral”以及黄译“palace gate”用法不一,黄译更更简单直接,但均指朝廷的大门。而杨译的“court”常用意思为“法庭、朝廷”。在笔者看来,后两译的接受度更高,但是同时目的语读者会更容易理解成关心自己的仕途,而不是忧心国家政务。所以涉及文化术语不易译或者为保留原文的术语的情况时,个人认为译者可以从整句出发,站在目的语文化的角度,保证意义的不弯曲。例如,在此例句中,可以考虑舍弃“心存”之译“remain”或者“linger”, 译为有忧心之意的“concern”,意义会更接近原文。

作为全书中最核心的概念,“文”字在书中一共单独出现便有337次[28],意思包含但不限于文学、文化、文章、文字等等。李林波同样选取了本文的三个全译本,对《文心》的文化术语:文、道、纬进行了细致的考察[29]。以开篇首句中的文为例:

Eg2.文之为德也大矣(原道)

施译:Wen,or pattern,is a very great power indeed.

黄译:Harmony,harmony such as you see in poetry,is universal.

杨译:Great is the virtue of patterns!

李林波的研究查明pattern 的意义中的“a regular arrangement of lines, color shapes”与原文中的表“纹理,图案”等综合意义的“文”较为接近。杨译继承了此种用法,舍弃的音译,倒装的句式看起来也更符合读者的阅读趣味。 而黄译选择了“harmony”一词,笔者查阅字典发现, “harmony”一词并没有“文”之意,只有“融合”、“协调”之意,也可指“自然界色彩的协调”。黄译全文“文” 翻译大部分都选择了“harmony”,可见黄兆杰是出于考虑原文“文”的特点,有意将翻译统一化,减少给读者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提高文章在目的语环境的可接受度,但是过度的“统一化”也容易流失原文的意义,这大概也是业界学者对黄译抱有些许质疑态度的原因之一。

例证结果表明,施译句式复杂度较高,理解难度较大。黄译更容易理解,符合阅读人习惯,但是有意的统一化翻译和省略化翻译也导致很多意义的流失,在意义上也有些不同于原文。杨译在已有现代文问世的情况下,翻译会相对更加准确,又潜移默化地受到前任译文的影响,综合来看,比较有代表性,站在对外传播中华文化的角度上看,杨国斌先生的译文相对来说比较合适。

四、结语

施友忠、黄兆杰、杨国斌的译文产于不同的社会背景和时代,对翻译界均具有不可估量的价值。本文对三人的《文心雕龙》英译本进行了可接受度分析,在布尔迪厄的社会学理论中“场域”和“惯习”理论的支撑下,结合自建的译文语料库数据和句例分析,得出在三个译文中,杨国斌译文可接受度相对较高,在传播《文心雕龙》中的中华古典文化占有较大优势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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