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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议莫高窟257窟本生因缘故事画

2020-06-03杜雪梅

青年时代 2020年9期

杜雪梅

摘 要:莫高窟北魏第257窟为前部人字披后部平顶的中心塔柱窟,主尊为倚坐弥勒说法像。在此窟中绘有四铺本生因缘故事,包括沙弥守戒自杀因缘、弊狗因缘、九色鹿本生和须摩提女因缘。其中弊狗因缘、九色鹿本生和须摩提女因缘仅在莫高窟出现这一例,这是非常独特的故事情节。

关键词:莫高窟第257窟;本生因缘故事;法身观

莫高窟第257窟开凿于北魏统一河西后,为人字披中心塔柱窟,东壁因坍毁,仅存人字披少部及塔柱。在第257窟主室南、西、北壁中层画有四幅本生因缘故事,分别为南壁沙弥守戒自杀因缘、弊狗因缘,西壁自南开始大部分为九色鹿本生,北部为须摩提女因缘一部分,北壁紧接西壁须摩提女因缘故事。本文将对本窟中的这几铺故事画进行概说。

一、沙弥守戒自杀因缘

沙弥守戒自杀因缘故事源自北凉慧觉等译的《贤愚经·沙弥守戒自杀品第二十三》,故事的内容是有一小沙弥,受师傅的派遣,去一居士家中取食,居士携夫人去友人家做客,只留在十六岁的女儿在家。沙弥到后,少女看中小沙弥并勾引沙弥,沙弥不愿破戒,刎颈自杀。居士回家后,询问女儿情况,女儿据实已告。按照该国律法,出家人死在世俗人家,世俗人家当交1 000金。居士向国王禀告并接受惩罚。国王认为小沙弥严守戒律,应当受人尊重,给小沙弥火化,并起塔供养。

第257窟沙弥守戒自杀图位于主室南壁前半部人字披下,上部画天宫伎乐,残存七身,中部画毗卢舍那佛一铺(大部模糊)。后部上画天宫伎乐十六身。中画千佛,千佛中央画一阙形塔内立佛一铺。下东起绘沙弥守戒自杀因缘、弊狗因缘各一铺。图下画边饰一条,下药叉一排(模糊)。沙弥守戒自杀故事,是佛教戒律画代表作之一。自东而西按故事发生、发展的先后顺序共绘七个情节,依次为长者送子出家剃度为沙弥;老和尚吩咐沙弥乞食;少女开门迎沙弥;沙弥守戒自杀,少女哀痛;少女向父亲陈述事由;少女之父向国王交罚金;火化沙弥,起塔供养。

《沙弥守戒自杀》因缘故事,主要思想是宣扬宗教禁欲主义,是僧侣修“不净观”的教材。它的出现是因为当时的僧尼,不守戒律,污滥成风,文献不乏记载。名僧鸠摩罗什被吕光强行娶妻龟兹王女,“光既获什,未测其智量,见年齿尚少,乃凡人戏之,强妻以龟兹王女,什距而不受,辞甚苦到。光曰:‘道士之操,不踰先父,何可固辞。乃饮以醇酒,同闭密室”[1]。后被姚兴以留其子嗣为由,“以妓女十人,逼令受之。自而以来,不住僧坊,别立廨舍,供给丰盈。”[1]北魏时期,僧尼人数激增,戒律亦随之松驰,毁戒之人,更是屡见不鲜。杨衔之在记载洛阳城中瑶光寺情况时说:“椒房嫔御,学道之所,掖庭美人,并在其中。亦有名族处女,性爱道场,落发辞亲,来仪此寺,屏珍丽之饰,服修道之衣,投心八正,归诚一乘,永安三年(530)中,尔朱兆入洛阳,纵兵大掠,时有秀荣胡骑数十,入瑶光寺淫秽。自此后颇获讥讪。京师语曰:‘洛阳男儿急作髻,瑶光寺尼夺作胥。”[2]武成皇后胡氏与沙门曇献私通,“自武成崩后,数出诣佛寺,又与沙门曇献通”[3]。梁元帝徐妃“与荆州后堂瑶光寺智远道人私通”[4]。这种情形,自然有损于佛教的声誉。于是佛教不得不整顿戒律,为了加强对那些不守清规戒律的僧尼的教育,有必要树立一些正面榜样,莫高窟第257、285窟《沙弥守戒自杀图》,大概就是这种社会历史背景下的产物。

二、弊狗因缘

南壁西段紧接沙弥守戒自杀故事的是弊狗因缘故事画,讲述一比丘前身曾为恶狗,因一次善待比丘而转世投胎为比丘的故事。此故事画由弊狗低头舔比丘及求作沙门两个情节组成,画面被烟熏。弊狗因缘故事出自《经律异相》卷47之《弊狗因一比丘得生善心品》。此故事画在敦煌莫高窟仅有一例,体现外道皈依的佛教思想。

三、九色鹿本生

九色鹿本生,也叫鹿王本生,是释迦牟尼成佛前舍己救人的本生故事。第257窟西壁上画天宫伎乐十六身,中画千佛,中央趺坐佛说法图一铺,下南起画九色鹿王本生一铺、须摩提女因缘(前半部)。图下画边饰一条,下药叉一排(模糊)。九色鹿本生故事画为横卷式连环画,绘八个情节,由左右两端开始,中间结束,故事高潮为九色鹿向国王陈述溺水人的背信弃义。画面为调达落水;九色鹿救起溺人调达;调达跪地谢恩;王后要国王捉鹿;调达告密;国王率军捉鹿;乌鸦叫醒九色鹿;九色鹿向国王控诉调达。

现存汉译本主要有四个,一是吴支谦译《佛说九色鹿经》一卷;二是吴支谦译《菩萨本缘经》之《鹿品》;三是三国康僧会译《六度集经》中的《修凡鹿王本生》,后收录于《乾隆大藏经》;四是唐义净译《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破僧事》卷十五。

按257窟九色鹿本生故事情节,绘制下表。

九色鹿救溺水人 是时鹿王踊身投河至彼人所,即命溺人令坐其背。……是时鹿王担负溺人至死不放,劣乃得出至于彼岸。 鹿闻人声走到水中,语溺人言,汝莫恐怖,汝可骑我背上捉我两角,我当相负出水。 即泅趣之曰,尔勿恐也,援吾角骑吾背,今自相济,人即如之。

溺水人发誓 知恩之人所得功德说不可尽,不知恩者所得过患亦复无量,是故汝今应善护口。尔时溺人闻是语已,悲喜交集涕泪横流,即礼鹿足而作是言。 既得着岸,鹿大疲极,溺人下地遶鹿三匝,向鹿叩头。鹿言,不用汝也,且各自去,欲報恩者莫道我在此。 鹿出人毕,息微殆绝。人活甚喜,遶鹿三匝,叩头陈曰……鹿曰尔去,以吾躯命累汝终身,夫有索我无云睹之,溺人敬诺没命不违。

王后向国王索要九色鹿,溺水人告密 忘恩背义破灭法炬自然其心,破伐法树乃殖毒林,心为恶器盛众怨毒,为现世利即至王所而白王言。 是时国王夫人,夜于卧中梦见九色鹿,其毛九种色其角白如雪,即托病不起。……于是溺人即便语募人言,我知九色鹿处。 王之元后厥名和致,梦见鹿王身毛九色,其角踰犀寐寤以闻。欲以鹿之皮角为衣为珥,若不获之妾必死矣。王重曰可。

溺水人带国王前往捕捉九色鹿,溺水人手指九色鹿全身生疮 卿示吾处吾自往取,溺人白王,敬奉所敕。王即严驾令在前导,千乘万骑随后而往。……溺人见已寻示王言。所言鹿王此即是也。作是言已两手落地。 溺人答王。我能得之。于是溺人面上即生癞疮。 即驰诣宫。如事陈闻启之。斯须面即生癞。口为朽臭。重曰。斯鹿有灵。王当率众乃获之耳。王即兴兵渡江寻之。

九色鹿向国王诉说 尔时鹿王即白王言…… 鹿重语大王言。且莫杀我。我有大恩在于王国。 鹿惊睹王弯弓向己,疾驰造前跪膝叩头曰,天王假吾漏刻之命,欲陈愚情。

《鹿品》没有王后向国王索要九色鹿情节,《鹿品》和《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破僧事》中溺水人告密后都是手落地,且《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破僧事》为唐代义净翻译而成,时间上不符合。《佛说九色鹿经》和《修凡鹿王本生》内容大致相同,但是在九色鹿在面陈国王时,《佛说九色鹿经》中的九色鹿比《修凡鹿王本生》中的九色鹿要自然、平等的多。康僧会翻译的九色鹿“疾驰造前跪膝叩头”,地位明显低于国王,而九色鹿既然是释迦牟尼的前世,不应该对着国王下跪,莫高窟第257窟的九色鹿是直面国王的,尽管处于劣势地位,但是不失风骨。在克孜尔石窟中的九色鹿故事画,九色鹿是跪着的,“这不能不说是汉地画家结合时代社会背景,对佛教内容总体精神的独到理解。”[5]

由此可知,此铺故事画是依据支谦译《佛说九色鹿经》绘制,生动表现了人物的神情和内心活动,宣扬了因果报应的佛教主旨。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要求人们应该行善积福,种得福因,获得福果,死后才能进入极乐世界或者修来世之福。

四、须摩提女因缘

西壁北段和北壁的须摩提女因缘是根据三国吴支谦译《须摩提女经》绘制的因缘故事画,共描绘十四个情节(西壁绘前半部情节1~3):须摩提女闭门卧床和焚香请佛;乾荼背锅飞来;均头沙弥乘五百花树飞来。

北壁前半部人字披下,上部画天宫伎乐,残存四身,中部画说法图一铺(存一角),下毁。后半部上画天宫伎乐十七身,中画千佛,千佛中央画一阙形塔内立佛一铺。下绘须摩提女因缘(后半部情节4~14):周利般特乘五百青牛飞来;罗云乘五百蓝孔雀飞来;迦匹那乘五百金翅鸟飞来;优比迦叶乘五百飞龙飞来;须菩提乘五百琉璃山飞来;迦旃延乘五百白天鹅飞来;离越乘五百虎飞来;阿那律乘五百青狮飞来;大迦叶乘五百白马飞来;大目犍连乘五百六牙白象飞来;释迦在众弟子簇拥下出现。图下画边饰一条,下药叉一排。

此故事题材目前所知有梵本与汉译本,汉译本在《大正新修大藏经》收有四部相关经典,五个译本,分别为吴·竺律炎译《佛说三摩竭经》一卷;吴·支谦译《须摩提女经》一卷;东晋·瞿昙僧伽提婆译《增一阿含经·须陀品》第三经;宋·施护译《佛说给孤长者女得度因缘经》。其中支谦译《须摩提女经》有两译本,一简一繁,繁本与僧伽提婆译《增一阿含经·须陀品》第三经的译文几乎完全相同。

译本虽有繁简之异,但故事版本大致可分两类:一类是长者女所嫁外道为他城长者之子,如《須摩提女经》,经末并附有过去迦叶佛时的宿世因缘;一类是长者女所嫁外道为难国王之子,如《佛说三摩竭经》,经末并未述过去世因缘,而多了宾头卢罗汉的故事。僧祐的《出三藏记集》将《须摩提女经》与《佛说三摩竭经》均列为失译经,隋代费长房的《历代三宝纪》则将《须摩提女经》归于支谦所译经。隋代法经等撰的《众经目录》未收《须摩提女经》,仅录有《三摩竭经》,并将之归类于《增一阿含》别品异译,云此经为竺法护所译“晋世竺法护别译三摩竭经一卷(一名须摩提女经,一名难国王经,一名忿惒檀王经)”。梁代僧旻、宝唱等集的《经律异相》卷第二十九收有“难国王因儿妇得解(出《分惒檀王经》)”是同一个故事,可见此故事在中土流传有多种版本与不同名称。虽版本繁简有别,然皆旨在藉须摩提女因缘而说度化外道之事,唐代道世《法苑珠林》引《增一阿含》的版本,即将此故事放在《破邪篇·引证部》。在图像的表现上,须摩提女故事画辨识的重要特征是须摩提女登楼焚香请佛以及诸大弟子展现神通、各乘坐变化之物凌空而来赴会的场景。敦煌莫高窟第257窟的须摩提女故事画按经典完整绘出故事情节,叙事性强,与《增一阿含》版本相符。而克孜尔石窟的须摩提女故事画则着重在佛弟子们禅定神通的表现,故事性弱,弟子们的顺序亦与经文不尽相同。关于此问题,马世长认为有两种可能:一是画工未严格依照经文顺序;二是克孜尔的须摩提女故事画根据当地流行的其他胡本,内容与汉译本不同。

五、结语

莫高窟第257窟是北魏时期的中心塔柱窟,在主室的南、西、北壁均有本生因缘故事画的绘制。南壁为沙弥守戒自杀因缘和弊狗因缘,西壁为九色鹿本生和一部分须摩提女因缘故事,北壁为剩余的须摩提女因缘。九色鹿本生体现的是因果报应,要求人们要行善积德,死后进入极乐世界或者修来世之福。沙弥守戒自杀图是强调出家人要严守戒律,以死来正身。但这也说明,在当时出家人大多是不守戒律的,所以要用此故事来要求僧侣严守戒律。弊狗因缘和须摩提女因缘讲的是外道皈依。自佛教传入中国起,佛教信仰者一直致力于宣扬佛法,使人们皈依佛教。所以,这种题材的故事画和佛经必然一直出现。在中心柱窟的主室三壁绘制这四幅本生因缘故事画,主要是为了供人绕塔观像用,所以此窟的本生因缘故事体现了禅观的法身观作用。

参考文献:

[1]慧皎.高僧传[M].汤用彤,校注.北京:中华书局,1992:50,53.

[2]杨衒之.洛阳伽蓝记校注[M].范祥雍,校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46-47.

[3]李百药.北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2:126.

[4]李延寿.南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5:342.

[5]李永宁.佛陀的本生因缘故事[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