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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纽约行,留学茱莉亚(上)

2020-05-28孙麒麟

钢琴艺术 2020年3期
关键词:茱莉亚琴房纽约

文/孙麒麟

2012年8月24日,当我一个人拖着两个大大的行李箱走出纽约肯尼迪机场的时候,内心激动而又忐忑,对未来充满着无限的憧憬和期待。当时的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在纽约一待,会是这么多年……

我出生在四川省达州市的宣汉县,名字麒麟是外公起的,这复杂的两个字表达了他老人家对我最诚挚的祝福和祈盼。我能从四川的一个小城镇一路走到纽约的茱莉亚,或许跟这两个字所包含的寓意紧密相连,外公可能有先知——注定我会开始一段与周围的人不太相同的别样人生。

源于父亲对音乐的热爱,我一出生家里就摆着一台电子琴,当时这在我的老家是极其罕见的,我经常好奇地玩儿这一台黑乎乎的大玩具,很早便对声音产生了浓厚兴趣。在我大概三岁左右,有一天父亲带我去见他的一个朋友,在他家里我看到了一件更大更高的“电子琴”。父亲笑了笑告诉我:“这可不是电子琴,这是一台钢琴。”那是我第一次听到“钢琴”二字。再后来,我只知道家里的电子琴从此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爸爸从朋友那里买回来的一台立式的珠江钢琴。

能走上学钢琴这条路也完全得益于我的父亲,当时做教师的他认为人一定要有一技之长。他坚信,不论是走专业还是培养兴趣,拥有一项艺术技能对于整个人的身心健康都是有益而无害的。当时我的老家是一个比较闭塞的小城镇,别说学钢琴了,很多人连钢琴是什么样子都没见过。就这样,出于简单的兴趣培养,我开始了在黑白键上飞舞的人生。

和王雁教授

和著名钢琴大师普莱亚在茱莉亚合影

我学琴生涯中最大的一次转机发生在2004年夏天,我当时的恩师,达州师专的周先明老师带我去成都,并把我推荐给了四川音乐学院钢琴系的王雁教授。周老师当时深深教导我:“好好跟着王老师学,不会错!”还记得我第一次见王老师的情景:年轻美丽的王老师高高的个子,戴着一副眼镜,温文尔雅又独具气质。当时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跟王老师学!感恩父母的支持,两个月后,我们在成都租房住了下来。这一住,就是八年,父亲陪着我一边读文化课,一边学钢琴,母亲时不时辗转于老家和成都之间。就这样,我开始扎扎实实地跟着王老师学琴,从打基础开始,慢慢进入专业性的训练。王老师是我钢琴人生中最关键的人物,没有她八年的倾力付出和用心栽培,后面的故事估计就不会发生了。

在王老师的指导下,2006年我以专业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四川音乐学院附中钢琴专业。在校期间我举办了多场个人独奏音乐会,也参加了多次国际、国内的音乐交流活动。我曾两次入选加拿大“晨兴音乐桥”,两次获得“雅马哈奖学金”,并参加了美国的“阿斯本国际音乐节”。在川音学习期间,还获得过“星海杯全国比赛”一等奖、“文华奖第一届全国青少年钢琴比赛”第二名、“第五届亚洲青少年钢琴比赛”第四名暨四川赛区第一名等奖项。2012年,以第一名的优异成绩顺利毕业。

在高三那年,我开始思考未来的方向:是继续留在国内,还是去一个未知的远方?那时我的英语成绩还不错,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向往。在跟父母和王老师表达了我想出国留学的想法后,他们都表示了支持,父亲只说了一句话:“要去就去全世界最好的音乐学院!”

对于全世界的钢琴学子们来说,人才辈出的美国茱莉亚音乐学院是一所水平最高的音乐殿堂,被誉为“音乐界的哈佛”。在当时,川音的学生还没有过考上茱莉亚的先例,这所著名的音乐学府就像是一个神秘又遥不可及的梦,早已耳闻又无限向往。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报考了这所梦想的学府。当年全世界有四百多人报考,最后只录取了十五人,竞争异常激烈。非常幸运的是,没有去国外读过预科,就在四川一直跟随王雁老师学了八年钢琴的我,最后以全额奖学金被茱莉亚钢琴系录取了!我也成为四川音乐学院首位被该校录取并获得全额奖学金的学生。

于是,我和茱莉亚的故事就此展开……

纽约与茱莉亚

我还清晰地记得,八年前的那个下午阳光明媚,我孤身一人从纽约肯尼迪机场出来,拎着两个半人高的大箱子,拦了一辆纽约“大黄蜂”出租车,内心的兴奋冲淡了旅途的疲惫。随着一幢幢高楼大厦的出现,我一点一点靠近了曼哈顿岛,似乎也在一点一点靠近我内心的梦想。司机把车停在茱莉亚学校门口,帮我搬出行李的时候还抱怨了两句:“两个箱子怎么都这么沉!装了什么?”我说,我是来上大学的,里面带了很多书和衣服。司机的眉毛随之上扬:“那么,祝你好运了,欢迎来到纽约!”我就这样,站在了美国茱莉亚音乐学院的大门口,记得那天的阳光格外灿烂刺眼。我知道,从这一刻开始,我的人生将拉开一扇新的大门。

茱莉亚音乐学院坐落于曼哈顿上西区65街和百老汇大道交界之处,与著名的林肯中心隔街相望。记得我读大一的时候,连接学校和林肯中心的天桥还正在修建,大一读完,桥也就完工建成了。这样一来,茱莉亚和林肯中心名副其实地合为一体了。有了这样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受益最大的当然就是我们这些学生了。纽约大都会歌剧院、纽约爱乐、纽约城市芭蕾舞团、纽约林肯中心戏剧院,等等,均在眼皮子底下。趁着课间的空隙,临时去买当天演出的特价票是常有的事情,那时总会看到一帮学生在傍晚时分相约走向林肯中心,不用想,肯定又是有大咖来演出了。卡内基音乐厅、林肯中心音乐厅和茱莉亚学校内部的几个音乐厅,经常会不约而同地在同一个夜晚上演不同的经典曲目,这就很难做出抉择了。有趣的是,总有朋友会分散在不同的音乐厅,当大家隔天各自分享前一晚的演出盛况时,都会引起一番热烈的讨论。

芭蕾舞剧《胡桃夹子》是林肯中心圣诞演出季的保留剧目,每年只要看到《胡桃夹子》的宣传海报,便知道新年快要到来了。当巨大的圣诞树随着音乐从舞台中央升起来直达顶部的时候,所有的观众都欢呼雀跃,浓厚、欢乐的节日气氛充满了整个剧场。纽约爱乐乐团的每场音乐会,几乎都会邀请一位著名的独奏演奏家,王羽佳、郎朗和丹尼尔·特里福诺夫等年轻一代的钢琴家们都是纽约爱乐邀请的常客。上一次,特里福诺夫来演奏全套的拉赫玛尼诺夫钢琴协奏曲,一周之内演了三场,体力惊人。纽约爱乐的另一侧是林肯中心话剧院,莎士比亚的经典老剧时不时就会在这里上演,有时也会有百老汇最新的音乐剧。我在这里看过莎翁著名的《麦克白夫人》和《哈姆雷特》,激烈的戏剧效果和演员们扎实的表演功底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只可惜,英式发音的古英语听起来太头疼,幸好知道故事情节,不然肯定是云里雾里。

著名的卡内基音乐厅位于纽约第57街,离茱莉亚仅十五分钟的步行路程。这座金色大厅从1891年开幕时由柴科夫斯基指挥纽约交响乐团到如今,俨然已成为全世界古典音乐的标志性建筑,世界上所有最著名的演奏家均在此登台演出。我也是在卡内基音乐厅听到了阿格里奇、内田光子、席夫、波利尼、巴伦勃依姆这些一流大师们的现场音乐会。印象最深刻的是2015年,西蒙·拉特携手柏林爱乐来卡内基上演全套贝多芬交响曲,所有的票都售罄了。在演奏《“命运”交响曲》的那个晚上,开场前我直接到音乐厅门口想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有人临时出售低价票。当满头白色卷发的西蒙·拉特走上舞台的一刹那,整个卡内基音乐厅沸腾了。从《“命运”交响曲》一开始的标志性动机直到全曲结尾,音乐家们发自肺腑的演奏让我屏住呼吸,生怕漏掉了一个细节。说来也巧,中场休息时,我发现中国作曲家谭盾就坐在我前面一排。两年前,西蒙·拉特宣布不再担任柏林爱乐的音乐总监,因此这场音乐会也成为我能听到的唯一一次他们的合作演出,以后将无法再现。

林肯中心上演的《胡桃夹子》

要说我最喜爱的音乐殿堂,应该是位于林肯中心正中央的纽约大都会歌剧院。这个可以容纳3800位观众的歌剧院承载了我太多美好的回忆,每学期我去歌剧院的次数可以超过所有音乐厅的总和。华丽的大都会歌剧院不仅拥有全世界最负盛名的卡司阵容,并且它独具特色的舞台布景也总能让世界各地的观众享受到最高水平的视觉盛宴。大幕没到拉开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无法预料会发生什么。威尔第的《弄臣》可以游走在拉斯维加斯的赌场;《茶花女》的故事可以穿越到21世纪的上层社会;莫扎特的《魔笛》也可以摇身一变,成为一个雅俗共享的童话故事。记得有一次我带一个从德国来的好朋友去看施特劳斯著名的歌剧《莎乐美》,剧中莎乐美为赫罗德王表演“七纱舞”是全剧的高潮,按照剧本,莎乐美会随着热情的曲调翩翩起舞,然后把身上的衣服一层层脱下。从没看过现场版本的我,对这个情节的处理手法一直充满了好奇,很多之前的版本也是点到为止,戏剧张力各不相同。当晚莎乐美的扮演者是一位体态丰满的女高音,只见她一边舞蹈,一边慢慢褪下身上的薄纱,最后,音乐戛然而止,莎乐美居然以全裸的身躯站在舞台最中央,全场观众都惊讶不已!我和好友当晚坐在堂厢中间的位置,我俩张开的嘴巴久久不能合上,她转过头惊叹地对我说:“哇!太敢演了!这就是纽约!”

2018/2019演出季,瓦格纳的《尼伯龙根的指环》作为季末压轴大戏,重回大都会舞台。这部长达十七个小时的巨作,在当时距离上一次在纽约亮相已经是七年的时间,那时我还在读大一。一看到演出预告,我就早早买好了票,毕竟这样的机会下一次不知还要再等多少年呢。演出安排在一周内的四个晚上,每晚六点开始,午夜十二点结束,场场爆满,来自世界各个角落的观众怀着无限期待和兴奋聚集在大都会歌剧院,品味这部像史诗般的旷世巨作。全程高端科技化的灯光舞美技术结合音乐家们惊世绝伦的现场演绎,真正把瓦格纳所推崇的独具个性的“整体艺术”(Gesamtkunstwerk)表现得酣畅淋漓,令人惊叹!曲终人散,留下的只有深深的感慨:艺术是伟大的!

说完林肯中心,再说说茱莉亚这个学校吧。在我看来,茱莉亚最大的魅力,也是与其他音乐学院所不同之处,就在于这是一个集舞蹈、戏剧、音乐为一体的艺术表演学院,这也是为什么学校的英文名称叫作“The Juilliard School”——它不划分院系,三个部门均包揽其中。而这三个部门,又都分别代表了全美乃至全世界最高的水平。每年的茱莉亚“新舞秀”(Juilliard New Dance)是我一定不会错过的精彩盛宴,晚会的四个表演节目集合了传统舞蹈和现代舞蹈的精髓,从大一到大四的学生们以年级为单位分别表演四个舞蹈节目。这些可爱的舞者们在台上挥汗如雨,用身体展现艺术的魅力。平日的他们着装古怪独特,性情随意大方,但一登上舞台,却是天生的明星,在聚光灯的照射下充满着火一样的热情。

茱莉亚图书馆

茱莉亚图书馆

茱莉亚手稿收藏室

我大一时的室友就是一位舞蹈系的美国女孩儿,与其他舞者略有不同的是,她的性格极其文静内向,每天我们的对话,几乎就只有“早上好”和“晚上好”。整个大一的时间,她的作息安排就像欧洲火车时刻表一样规律,从不见她熬夜或赖床,每天早早起床就开始在镜子前盘头发,等她盘完头发穿上芭蕾舞练功服出门了,我才慌慌张张从床上爬起来。好几次我看到她盘头发的样子,长长的脖子纤细的身躯,真是美得像一只天鹅啊!等我赶到食堂的时候,总会看到她端着一杯酸奶,一个香蕉,一片吐司的标配早餐。直到有一天,我看到她在舞台上有一段独舞,表现的是波希米亚民族的热情和狂野,我惊呆了!那快速翻跃的舞姿和自由奔放的表演,让我好半天都没认出她就是那个平日里不善言辞,甚至有点儿高冷的室友。我激动地跑去后台恭喜她,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笑得那样灿烂。后来,她告诉我,她一生的梦想就是跳舞,她的家人也对她有莫大的期许,这也是她的名字叫“Hope”(希望)的原因。大学毕业后,她很快被一家德国的舞蹈公司签了下来。现在已经移居德国的她终于把梦想照进了现实,我也真心地为她高兴!

茱莉亚戏剧系是著名的明星输送地,不论是在舞台还是在电视电影的荧幕上,都可以经常看到茱莉亚毕业生的身影。比如最近好评如潮的电影《婚姻故事》当中那位丈夫——查理的扮演者亚当·德赖弗,是茱莉亚戏剧系2009届的毕业生。碰巧的是,有一次我在茱莉亚四楼的小剧院里看演出,他也在现场,恰好坐我旁边,一身黑衣打扮的他十分热情地支持后辈们的戏剧表演。还有热播美剧《生活大爆炸》当中Leonard妈妈的扮演者克里斯汀·芭伦斯基(对,就是那位给大家留下深刻印象的戴一副眼镜的精神科医生),就是从我们学校的戏剧系毕业的。这部场景喜剧也陪伴了我整个高中时期,甚至一直到大学,给我带来了无数的欢乐。巧合的是,我大学毕业的那一年(2016),学校正好邀请她来作我们毕业典礼的演讲。我记得她在台上的样子有趣极了,生动又真切的话语感染了所有的毕业生。

我听说戏剧系每年都要面试上千的人,经过好几轮现场选拔之后,最后只留下十几个。每当戏剧系招生那两天,琴房总是特别紧张,因为考生们都会被分配在四楼的小琴房里对着镜子练词热身。好几次我往里面偷瞄了几眼,瞬间被他们极其入戏的神情吓得魂飞魄散。

茱莉亚的音乐系,应该算是学校的一块“金字招牌”了,出了多少“牛人”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时不时就听说某某拿了国际比赛金奖、某某做了顶级乐团的首席、某某刚发了新的CD、某某被高校聘为了教授,等等。这类消息,就像纽约冬天的天气一样,刚开始还会惊讶地被当作谈资,后来就习以为常了,毕竟这里的牛人实在太多了。在2019年的“伊丽莎白皇后国际音乐比赛”中,小提琴组别的冠军Stella Chen和亚军Timothy Chooi均来自茱莉亚音乐学院,还有刚刚结束的“柴科夫斯基国际音乐比赛”的大提琴冠军Zlatomir Fung也是茱莉亚本科大三的一名学生。

学校的四楼琴房是音乐系的学生们出入最频繁的地方,整层楼基本上都是一排又一排的琴房,虽然看起来挺多的,可是几乎没有哪一天是不用我们等琴房的。都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可好几次我早上到达四楼,预约琴房的显示屏上已经出现红色标语——表明琴房已满。只能感慨大家都太拼了!特别是在专业考试或者招生考试期间,刷到一个空琴房简直比中了乐透还开心。有句话说得好——“就怕有才华的人还努力”,这用来描述茱莉亚的学生太贴切了。四楼的琴房有大有小,琴虽然都是施坦威,但也有新有旧。因为我已经在学校待了八年,所以几乎可以毫不费力地说出每个琴房的方位、大小、琴的声音触感、房间隔音效果好不好、有没有网络信号,等等。我身边几个刚入校的朋友,时不时就拉着我帮他们选琴房,他们总是开玩笑地说,我应该出一份琴房详细介绍书,这样可以更好地服务于广大群众。不过,学校近几年也时不时换一批新琴进来,看来这个资料库也需要实时更新才行。

还要重点说一说茱莉亚的图书馆,这是全学校最有价值的地方。全馆几乎收藏了关于音乐的一切书籍、报刊和影音资料,最重要的是图书馆里还保存了很多价值连城的乐谱手稿,时常吸引一批又一批的学者来现场观摩。那些无比珍贵的音乐家手稿就收藏在图书馆的对面,一般是进不去的,必须向校方特殊申请。收藏室里全年恒温操控,连湿度和光线都有专门的严格要求。我念大学和研究生时都从来没有去过这个神圣的地方,读博士之后,才终于有了几次机会,进门参观作曲家的第一手资料。记得第一次得以一睹风采的手稿,是贝多芬本人按照他的晚期弦乐四重奏(作品133)“大赋格”而改编的钢琴四手联弹(作品134)。这套早期丢失的手稿资料几经周折,最后被我们学校收藏,实属无价之宝。当将近两百年前贝多芬的亲手笔迹就那样真实地呈现在眼前的时候,我们所有的博士生都激动不已,实在是觉得太震撼了!贝多芬铿锵有力的笔锋和看似凌乱却严谨缜密的谱面展现了作曲家肆意挥洒的风采和魅力,实在是让人大饱眼福!更了不起的是,茱莉亚一共收藏了一百四十多份像这样不可估量的文献财富,其中包括莫扎特的歌剧《费加罗的婚礼》、贝多芬《第九交响曲》和勃拉姆斯晚期小品(作品118与119),等等。当我在收藏室亲眼看到这些伟大作曲家们的乐谱手稿时,感受到了一种时空的穿越,还有一份由衷的荣幸……

茱莉亚每年都会邀请音乐界最具权威的大师来学校上公开课、开讲座,并进行全世界直播。大提琴家马友友、女高音歌唱家妮·弗莱明、纽约爱乐现任指挥亚普·梵志登和前指挥艾伦·吉尔伯特都是学校的常客。以钢琴系为例,穆雷·普莱亚、安德拉·席夫、理查德·古德、罗伯特·列文等这些如雷贯耳的大师们,也时常来学校和我们分享他们的音乐和心得。从小听着这些大师的录音长大,从没想到能有机会与他们面对面进行交流。

我在茱莉亚第一次上大师课,是读大一的第二个学期,那一年学校举办了一个勃拉姆斯晚期作品的专场音乐会及公开课,邀请的大师就是理查德·古德。那是我第一次在茱莉亚公开亮相,演奏的是勃拉姆斯作品116的前两首。我只记得当时紧张得不得了,众目睽睽之下整个人都快窒息了,古德倒是一副非常和蔼可亲的样子,他低沉的声音和不紧不慢的讲解至今留在我的记忆中。

普莱亚作为纽约人,说着一口地道的纽约腔,见他一身休闲服地出现在学校电梯,总让人有一种不真实的亲切感。普莱亚的大师课和他本人的演奏风格一样,永远充满了热情和能量。很有意思的是,每次做示范之前,他总说:“哎呀,我有七八年没弹这个曲子了。”结果,他的手往键盘上一放,美妙的音乐就自然地流淌出来。近距离听着他一边讲一边弹,真是一种完美的享受。

钢琴家席夫来的那天,音乐厅被围得水泄不通,好多学生都挤不进去,因为校外的乐迷们更积极地早已买好了票,就等着来学校听大师的这堂课。那天上大师课的第一个同学要弹巴赫的《意大利协奏曲》,我们都在想,敢在席夫面前弹巴赫,得多有胆量啊!结果,可能由于过度紧张,这位同学一下子忘谱好几次,我们下面听的人也替他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就连我的老师后来也说,那时不知道席夫上去要说什么,只希望他别发火。结果,席夫缓缓走上台,拍了拍他肩膀说:“小伙子,第二乐章的速度标记是什么啊?”看席夫一脸轻松的表情,我们都松了一口气。那位同学赶紧回答:“Andante(行板)。”席夫接着说:“来,站起来,按你平常的速度走走看。”观众都笑了,那位同学迫不得已,只好略显尴尬地在舞台上走来走去。席夫顺势坐下,按照学生走路的节奏感开始演奏第二乐章,这时的速度明显比学生弹得快了一些,学生正准备停下来,席夫摆摆手:“别停,继续走。”观众又是一阵哄笑。弹了好一会,席夫停下来,他说道:“行板,那一定是行走的速度,你第一遍弹的速度太慢了,完全没法走,我原本以为可能因为个体原因,你行走的速度和我们不一样呢,但从刚刚的实践看来,你跟我们走路的速度还是差不多嘛。”这时,观众们笑得更欢了,多亏了他的英式幽默,现场气氛由此变得轻松而活跃起来。

回想起大学时,有一段时间,我每天从早上九点一直上课到下午五点,虽然累得四肢无力,也要赶紧去找个琴房练琴。那时候我住校,宿舍离教学大楼只有一百多米的样子,可每天晚上回去的那段路总是显得无比漫长。虽然苦是苦了点儿,但收获的成长和蜕变总是让人心满意足。每一个在茱莉亚生活过的人都会被这个集体凝聚的创造力和奋斗精神所感染,看着大家每天为了梦想而不断拼搏的劲头,自己也会不断被激发。我曾好几次在茱莉亚的角落看到有同学在暗自哭泣,面临巨大压力的时候,泪水也许是最好的发泄。然而,擦干泪水还是要迎难而上,茱莉亚的学生不会被轻易打倒,多年的坚持已经让我们学会了在挑战和压力面前,迅速自我调节,并以最好的状态完成任务。在光彩夺目的舞台上,看不到的是平日里的泪水和汗水,所有的掌声和鲜花背后,都凝聚了我们的不屈不挠。茱莉亚这个学校,带给我最多的感受就是:一切皆有可能,只要你坚持自己的梦想,并为之付诸行动。(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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