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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美、语音美、视觉美:儿童绘本翻译的美学审视

2020-05-27

福建教育学院学报 2020年4期
关键词:译者原文语音

高 远

(福州工商学院文法系,福建 福州 350715)

绘本,即图画书,英文称picture book。这一词汇最早出现在日语中。国内图画书的定义相当广泛,包括婴儿书、字母书、数数书、概念书、玩具书等[1],而本文的主要研究对象为儿童绘本,即受众为低龄儿童的图画故事书(picture story books)。

儿童绘本中包含文字美、语音美、视觉美,是一个多元且互相渗透的美学结构。因此,在论述儿童绘本翻译的审美问题时,必须先对其美的结构作一番透视。文章以翻译美学作为理论基础,分析了绘本文学美的自然感性,绘本翻译审美的心理特征,旨在提高译者对绘本审美心理结构功能运作特征的关注,最终达到为儿童而译的理想翻译效果。

一、绘本文学美的自然感性

文学审美始于自然感性,即自然形态下文学作品中的客观物象在审美者(包括译者)脑海中的直观反映。文学作品中种种表层的审美信息,通过视听感官,引起读者的初阶审美感受,这是文学美的浅表层,也是审美思维的起点。由于儿童绘本的受众主要面向低幼儿童,尤其是学龄前后的幼儿,所以绘本文学美主要着眼于自然感性,即自然形态的客观物象,集中体现在文字美、语音美和视觉美这三个方面。

(一)文字美

儿童绘本的文字美体现在趣味性、形象性、简易性等方面。儿童绘本面向低龄儿童,考虑到受众的审美愿望和审美能力,其内容必须充满童趣,用幽默风趣的笔触描绘贴近儿童生活的内容,自然流露的儿化语言更能激发儿童的阅读兴趣;低龄儿童对世界的认知很大程度依靠事物的形状、颜色和发出的声音,因此形象的文字能够更好地让儿童将文字信息与其亲身体验结合,更容易让低龄儿童理解和接受;低龄儿童的词汇量有限,深奥的词汇不符合其认知规律和特点,容易超出其理解范围,造成阅读和理解障碍,从而会降低儿童降低阅读兴趣。在创作绘本中的文字时,遣词造句必须浅显易懂,选择简洁生动并富有表现力的词汇和句子,从而更好地与受众达到心灵相通的共鸣。如例1:

原 文 :There’s a creepy sleepover at Frankie’s tonight.[2]5

译文:弗朗基今晚要举办“恐怖之夜”睡衣派对。[2]28

译文中的“举办”“恐怖之夜”“睡衣派对”等,都不是低龄儿童的日常生活用语,不符合其认知规律和特点,容易造成儿童读者的阅读和理解障碍,降低他们的阅读兴趣。甚至一些对国外文化缺乏了解的成人在解释像“睡衣派对”这样的外来语时,都可能存在文化缺省。考虑到儿童文学的本质和读者的特殊性,儿童文学的翻译应该是一种“透明”的翻译,译者应该尽量“隐身”,适当保留一定的文化因素,但应以“易懂”、不引起误解为前提[3],因此可将本句译为“弗朗基邀请小伙伴们今晚到他家过夜”。这样的表达弱化了文化缺省项并对可能造成儿童抗拒的词语进行了删译处理,比较符合国内读者,尤其是儿童读者的接受习惯,提高了译文的可读性和接受度。

(二)语音美

儿童绘本中具有鲜明的语音美,这既满足了儿童通过语音形象认知思维模式的需求,也满足了成人朗读儿童文学作品给儿童听的现实需求。著名的儿童文学翻译理论家丽塔·奥特宁(RiittaOittinen)提出,可分享、可表演、可大声朗读(sharing,performance and reading aloud)是儿童文学及其翻译的特征,学龄前儿童进入文学世界的唯一途径就是通过别人朗读各种文学作品,这意味着朗读者口中的儿童文学作品要鲜活生动、有滋有味(live,roll,and taste good)[4]32。

儿童绘本中的语音美具有普遍性,为使作品在语音上具有不同于其他文学作品的辨识度,绘本作家往往会借鉴童诗和童谣的特点,选择押韵、节奏、重复、叠声字、拟声词、感叹词等语音手段,以此来增加听觉上的审美愉悦,突出语言的语音美效果。如例2:

“Unwrap your presents,Croc.”Croc picks a box…

…and gets a shock“CUCKOO!CUCKOO!”

…“So tell us,do you like it,Croc?”

“I do!I do!I like it a lot!”

“It’s a tip-top tick-tock cuckoo clock!”[5]

例2使用了语音象征的手法,所谓语音象征手法指的是“某些语音或语音簇被认为能够扮演意义的角色或者在一定程度上适合于意义的表达,这被称为语音象征。”[6]语音象征的戏剧性可以营造气氛,增强作品的形象性和趣味性。例2中,“tip-top”“ticktock”布谷鸟时钟的特征描绘的惟妙惟肖,然而作家精心安排的语音美效果在译文中却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如白开水般的平铺直叙“这个滴答滴答响的布谷鸟时钟好得没话说”,虽然这样翻译在达意上无可厚非,但却使得译文的趣味性和可读性大打折扣。

儿童绘本中语音美的再现可借鉴许渊冲的翻译美学理论“如诗译远不如原诗美,那牺牲美就是得不偿失;如译得‘失真’却可以和原诗比美,那倒是可以算是以得补失;如果所得大于所失,那就是诗译胜过了原文。”[7]令人惋惜的是,在儿童绘本翻译中失真却不美的译文比比皆是,值得译者深思。可尝试将例2的最后一句译为:“这个咕咕~咕咕~叫的布谷鸟时钟真是好的咕咕叫!”

(三)视觉美

除了文字美、语言美之外,由字体、排版、颜色、标点等所构建的视觉美也是儿童绘本文学美中不容忽视的重要元素。根据“模态互补性”概念,“在复杂的多模态语篇中,视觉和文字模态为互补关系,视觉和文字成分的组合能够产生出比单一模态大的语篇意义”。[8]学者在谈到这一概念时不约而同地使用了“视觉”,而不是“图片”“插图”来表述,这是由于绘本这一特殊文体中的视觉内容并不仅仅是其中的图片或插图,绘本是图文并重的文本,文字的呈现也是其中不可忽视的视觉内容。

儿童绘本视觉美不仅包括五彩斑斓、活灵活现、栩栩如生的图像,也要讲究文字的视觉美。虽然在儿童绘本中图像通常占据更大的空间,而文字往往只充当对图像的附带补充,但别出心裁的文字设计,如标题或字体的形式和大小、标点符号的使用、句子的长短、文字的加粗、斜体、放大及颜色变化等,从视觉上都具有显著的加强效果,符合儿童的认知特点,能够吸引其注意力。笔者认为,只要能够给儿童读者带来视觉上的审美愉悦,都应作为儿童绘本视觉美的手段。

图1 《山羊先生船上坐》[9]

图2 《美洲鸵睡衣秀》[2]20

绘本《山羊先生船上坐》当中,山羊先生在白鼬的房间看到了他留下的便条,便条的字体有别于其他文字整齐匀称的字体,这些字歪歪扭扭又简洁随意(见图1),真切地模仿了一个大大咧咧的人现实中的笔迹。手写体的运用,让儿童有一种真切、自然的阅读体验。又如绘本《美洲鸵睡衣秀》中,“BUMP!BUMP!CLUNK!CLANK!”四个单词全部大写并且每个单词后都加有感叹号(见图2),从视觉上有强烈的标记效果和呼唤功能,能够吸引儿童的注意力,增强了儿童的审美体验。

“文学翻译中视觉美的再现为外视觉层次上的审美再现。”[10]因此,在翻译儿童绘本时,译者除了要翻译文字外,尤其应参与绘本的编辑和排版,为译文的字体、排版、颜色、标点等提供建议,并对样刊进行校对,以便最大程度上再现原文的视觉美。

综合以上三个方面可以发现,把握自然感性美的关键在于身临其境,运用感性,即所谓以身感物,随物赋行。此时的感官就像一个观察原文语篇外在物象的透镜,翻译时要用想象的感知器官紧贴着这个透镜,分毫不差地把握物态特征,让译文的文字可感、可听、可看。

二、绘本翻译审美的心理特征

为了实现儿童绘本当中文学美在语际的审美再现,翻译审美活动必然有别于一般的心理活动。文学翻译审美就是审美心理系统的整合性运作过程,表现为从审美态度、审美直觉到审美想象和审美再现的全程,[11]表现为以下的心理结构功能运作特征:

(一)“畅与物游”:翻译审美必须活跃的心理结构

译者翻译审美的自由度十分有限,这是由翻译审美对原文的依附性所决定的。但依附性只是翻译审美的一个消极方面,更多地要把握和利用的是它的积极方面,即人的审美心理结构的主观能动性。译者充分调动审美心理机制,则原文的物象之美自然能够看得透彻,即达到了畅与物游的(审美心理相对自由的)状态。翻译的审美要求审美主体(译者)将整个审美心理结构调动起来,以物取象,否则必难做到“入乎其内,故有生气。出乎其外,故有高致”(《人间词话》)。

文学翻译中通常必然注重外在形式美,容易忽视作者刻意安排的视听感性美。下面是儿童绘本《美洲鸵睡衣秀》中一段刻意安排的形美与音美,例3:

“Hi guys!”shouts Frankie.

“Check out my pyjamas!”

Sam’s pair is frilly.

Ali’s are new.

Charlie’s look silly.

And Frankie’s are blue.[2]9-11(原文)

语段中充满再现性描写,也有表现性描写,在汉译时应尽量保留其中的音乐感和节奏感且尽力做到随物赋形:

“嗨,朋友们!”弗朗基喊道,

“看看我的睡衣!”

萨姆的睡衣镶褶边,

阿里的睡衣新又艳,

查利的睡衣有点儿傻,

弗朗基的睡衣颜色如蓝天。[2]28(译文)

句法排偶与音韵配列融为一体是在儿童绘本当中常见的表现语言外在形式美的自然感性手段,这在翻译中不能忽视。整个语段中有一个明显的押韵,这是外在的形式,意象也比较富有童趣,这些审美信息在翻译中都能一一予以再现,这显然是译者将整个心理结构调动起来并投入原文物象的结果。

(二)视野融合:翻译审美必须通过图像校正理解

有别于逻辑思维中以理性认识为特征和本质的理解,文学审美的理解是审美感知达到高级状态的以“领悟”为特征和本质的理解,它总是与联想、想象紧密相连。儿童理解绘本作品依仗形象思维,图像对其产生的吸引力远远大于文字,也是儿童检验译文准确与否的唯一标准,因此译者也必须依靠形象来跟踪作者的心理轨迹,在翻译审美中必须依靠绘本中的图像来校正原文的意义系统,译文一定要忠实地传达绘本的图像信息及图文关系。正如Oittinen提出的“视觉内容是文字内容的语境,反之亦然”,[12]也只有这样,才能理解原文究竟想表达什么,即领悟出其中的意义结构。儿童绘本《山羊先生船上坐》中有这样一段,例4:

Look out!Get help!An army’s near!

The castle soldiers do not hear.

Then Goat hits on a clever plan.

They bash his catch…

CLASH!CLATTER!CLANG!

The lookout hears.He gives a cry.

The drawbridge rises to the sky.

The army can’t get in.They flee.

Goat and Stoat row home for tea.

Goat sighs,“I have no fish for Cook.”

“You do,”croaks Stoat.

“Just take a look!”[9]8-23

图 3[9]19

图 4[9]22-23

例4配图见图3、图4,可见若无图像仅凭文字信息,则任凭译者如何联想和想象,都断难正确理解原文中“bash his catch”究竟是敲打什么,“Just take a look!”到底是看什么。在充分考虑图像所提供的信息的前提下,译者将这两句分别译为“他们敲打‘战利品’”“快看你的‘战利品’里面藏着不少鱼”。

儿童绘本中类似这样奇特的话语比比皆是,审美者如果不紧紧跟踪作家的心理轨迹,并通过绘本中的图像,随着作家的视野作扫描式的跟踪想象,与其视野合二为一,断难正确理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的。在接受美学中,这种对作家心理轨迹的跟踪最终达到想象的契合被称为视野融合。译者若不努力与作家的心理结构汇合,是无法达到视野融合的状态的,而与原作图像合辙而行的感性的想象,可以校对译者对原文的领悟,从而做出表现上的修正。

(三)感同身受:翻译审美必须与原作同声相应、同气相求

翻译审美始于感知,终于理解(领悟),而情感是贯穿这一过程始终的催动因素,也是审美心理结构中最富能动性的因素。“一切景语皆情语”(王国维《人间词话删稿》),可见情感才是文学作品想要表现的实体,文学形式只是搭载作者情感的载体。从翻译美学角度来说,文学作品翻译成功与否的评价标准之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译作能否恰如其分地顺应原作之理,传达原作之情;译者是否与作者同声相应、同气相求。优秀的儿童绘本作品,总是深入浅出地通过图像与文字揭示某种哲理或情感,引发儿童的感悟和思考,译者不能只顾再现物象而疏于内涵意蕴的挖掘和表达,尤其是在翻译绘本封面标题时要特别注意图像、文字和情感三方面因素的互相作用。

图5 [13]封面

儿童绘本的封面(如图5),常选用主人公或能体现主题的图像,配上能体现某种哲理或情感的文字,图像与文字共同作用,达到吸引读者和点题的作用。鉴于中西文化和审美情趣的差异,在翻译标题时采取直译的方式并不能很好地传递作者或作品主人公的情感特质。因此,目的语标题应在契合封面图像的基础上对文字进行再阐释、再创作,凸显情感内涵。

以图5的出处,绘本Cow Takes a Bow为例,封面标题翻译为《大棕牛来谢幕》,虽然这样翻译正好照应了封面图像中正在鞠躬的大棕牛,但却并未准确传达出原作的情感内涵。原作中大棕牛自告奋勇顶替马戏团小丑表演,但却在演出中出现种种失误,演出结束后大棕牛失落的心情溢于言表“Am I the biggest fool in town?”“It’sall gone wrong!”“I’m sorry I messed up!”正当大棕牛垂头丧气地准备离开时,却被马戏团老板叫住,原来观众十分喜欢大棕牛的表演,于是便有了封面大棕牛谢幕接受观众喝彩的一幕,正应了卓别林在谈演出经验时曾说过的“最精彩的表演,就是失误的那一次”。这个作品并没有向儿童灌输一定要十全十美才能获得成功,而是告诉他们学着去接受不完美的、真实的自己,和自己达成和解,也正是由于种种不完美才造就了每个个体的独特与迷人。因此,标题可改译为“大棕牛的精彩表演”,这样翻译既为最终结果埋下伏笔,又可通过反差增加故事的悬念和深度,更有助于传达原作的情感。

三、结语

儿童绘本是一种相对特殊的儿童文学形式,译者在翻译时不仅要考虑儿童的审美心理和需求,更要剖析儿童绘本文学美的层级结构以及翻译审美的心理结构。文章以翻译美学为指导,分析了儿童绘本的文字美、语音美和视觉美,并将儿童绘本的翻译看作一个分解原文本文学美的过程,分为借助感知观览、借助联想和想象品味、借助理解领悟三个阶段:第一阶段的审美主要集中于原文本文学美的外在形式——声色美;第二阶段集中于内在形式——意象美;第三阶段集中于作品中隐含的情感内涵——意蕴美,而情感则贯穿此过程的全程。在这个过程中,对原文的通体观览起着决定作用,此时的直觉虽然是感性直觉,但却是理性直觉的基础。此外,儿童绘本翻译要求译者要有童心,这是很重要的。丽塔·奥特宁将自己的著作命名为Translating for Children就是要强调儿童绘本翻译的受众和目的,译者时必须考虑儿童的愿望和能力。[4]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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