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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败恐惧与创业抉择关系研究
——宽容氛围与创业精神的视角

2020-05-22何良兴张玉利

研究与发展管理 2020年2期
关键词:创业精神创业者恐惧

何良兴,张玉利

(1.南开大学 商学院,天津 300071;2.南开大学 创业研究中心,天津 300071)

创业活动不仅有助于促进经济增长,还有助于社会传统认知变革、推动社会进步[1]。然而,不同地区创业活跃度存在不同,这不仅与国家差异有关,还受心理因素影响:毕竟与收益相比,人们更担心损失[2]。因此,害怕创业失败是创业研究需要考虑的重要因素。全球创业观察(GEM)2017披露,非洲与亚太地区害怕创业失败情况相似,其创业进入与退出情况也基本一致;北美与欧洲地区失败恐惧情况相近,但前者创业进入和退出比率(16.2%和5.5%)均高于后者(8.1%和2.9%)。那么,失败恐惧对创业进入和退出在不同国家或地区的具体影响究竟如何?针对这一问题,现有研究从国家文化角度进行了探索。

首先,从文化结构来看,国家文化差异对创业活动的影响主要集中在权利距离、集体/个人主义、男性/女性化、不确定规避等方面。在传统文化中,集体主义、人际关系导向、权利距离对较高经济水平国家的创业活动具有抑制作用,而对较低经济水平国家的创业活动具有促进作用[3];制度和经济环境对整体创业活动的影响,受权利距离、集体/个人主义、男性/女性化和不确定规避等文化结构调节[4-5];女性在进入创业时比男性感知到更多障碍[6],而不确定规避在失败恐惧对创业进入的负面影响中具有调节效应[7];个人在高不确定规避文化下会失败恐惧并倾向避免竞争,这会阻碍创业活动开展,而低不确定规避文化则有助于推动创业活动开展[8]。

其次,从感知方面来看,社会文化对创业活动影响的相关研究主要探讨了社会地位、媒体关注、大众认可和主观规范等方面的作用。社会地位和媒体关注对新手创业者具有积极影响,有助于提升创业活动比率[9-11];创业失败的社会烙印对城镇创业者负面影响更大[12];计划行为理论[13]模型指出,主观规范通过创业意愿作用于创业行为,并在跨文化情境和时间维度下具有很好的适用性[14-15]。尽管也有研究从感知压力方面解释了社会规范对创业行为的抑制作用[16],但未客观考虑社会文化、宽容氛围对创业活动的具体影响。上述研究建构的“功利”“名誉”作为创业活动的推力,进一步折射出“成者王侯败者寇”的色彩。成王败寇是一种传统的评价标准,但创业者不可能不失败[17],因此,鼓励创新创业,需要营造从失败中学习的文化氛围和敢于冒险、不断试错的创业精神。

本研究尝试从宽容氛围和创业精神角度解释失败恐惧对创业抉择的具体作用机制,采用GEM 2017数据,通过多元线性回归分析对54个经济体进行跨国比较。结果发现:担心创业失败风险及其后果并不会造成创业抉择的两难困境;宽容氛围和创业精神均有助于促进新手创业者或新企业出现,宽容的社会氛围则更有利于创业退出。研究发现对拓展创业研究内容、深化失败恐惧对创业活动影响的理性认知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对营造“成功的失败”文化、激发创业动力、实现高质量创业提供了实践启示。

1 理论基础与假设提出

1.1 前景理论

前景理论由KAHNEMAN和TVERSKY[18-19]、KAHNEMAN[20]提出,该理论有效揭示了人们在不确定决策中的非理性选择,为不确定风险决策提供了重要的理论参考。KAHNEMAN凭此理论于2002年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前景理论决策过程包括编辑和评估两个阶段。首先,在编辑阶段,决策者根据参照点将信息编码为收益前景或损失前景,然后将不同结果与对应概率组合,以简化、细分不同前景;其次,在评估阶段,根据前景结果与参照点差异做出不同选择,这反映为一种框架效应:同样的收益水平、不同表述会产生不同行为决策(如,收益100万元和损失80万元的概率各50%VS.收益20万元和没有收益的概率各50%)。前景理论指出整个决策过程遵循价值函数。①价值不是固定不变的最终状态,与参照点有关。价值相对于资产正向变动则为收益,负向变动则为损失。②损失部分为凸函数,收益部分为凹函数。在收益前景中,个人面对确切收益会规避风险;在损失前景中,个人则会采取风险行为以规避潜在损失。③损失函数曲线比收益函数曲线更陡峭。就等值水平的损失与收益而言,前者带来的痛苦感大于后者带来的喜悦感,即损失厌恶。④个人财富敏感度边际递减[19]。

在创业活动不确定的情境下,创业者难以掌握完备的知识和信息[21],面对时间压力和动荡复杂的环境,其创业决策的认知能力易达到极限[22]。此时进行决策,若潜在创业结果高于创业投入或就业收益这一参照点,创业前景被编辑为收益前景,相反则为损失前景;面对不确定风险,未知损失与未知收益相比,会映射为损失厌恶框架效应,即人们更担心潜在损失造成的痛苦感[2];最终,失败恐惧后果所反映的损失厌恶特征[23],作为一种强大而保守的力量,导致个人在创业抉择中很难做出改变。

1.2 失败恐惧与创业进入

创业进入表示已处于企业创立阶段(新手创业者)或创立不久的企业[24]。在创业活动中,失败风险对是否创业具有重要影响[25],失败恐惧作为创业失败风险及其后果的感知,是一种相对稳定、规避失望的动机[26-27];创业失败带来的羞愧、尴尬情绪越强烈,规避失败的动机也就越强烈,创建新企业也就越谨慎。

创业与不确定性、风险承担密切相关,因此,创业要考虑收益,更要考虑损失。恐惧失败作为表征损失厌恶的重要形式[23],会阻碍个人做出创业进入决策,降低创业活跃度[28]。与参加稳定工作相比,进行创业更具风险且结果不可知;个人在评价创业吸引力时会对两者进行权衡[29],面对大于工作收入参照点的收益前景与小于工作收入参照点的损失前景,多数人具有损失厌恶,创业者也不例外[30]。失败恐惧对创业职业选择的负面影响表现在很多方面。基于GEM数据的相关研究发现,降低失败感知有助于提高企业创立概率[26,31];担忧创业失败是一种注重社会环境奖惩的文化特征[32],会降低个人进入具有失败风险特征情境(比如创业)的可能性[33-34];失败恐惧通常被当作一种自我评估框架,影响个人如何定义和经历失败,尤其失败污名和社会压力会对成就动机和职业抱负造成重要影响[35],比如不利于开发创业机会[36],抑制一个国家或地区的创业率等[11]。基于上述分析,提出如下假设。

H1 害怕创业失败对创业进入活动具有显著阻碍作用。

1.3 失败恐惧与创业退出

创业退出指通过出售、关闭、终止企业所有权等形式退出创业[37]。在创业活动不确定的情境下,失败风险与心理参照点相比较,是影响创业者是否退出创业的关键因素。如果失败风险超出心理参照点,由于心理预算设定,创业者倾向于放弃创业、及时止损,以避免损失风险[38-39],个人对失败风险及其后果感知表现出的负面情绪也会导致创业者倾向退出创业[40]。

创业失败通常被看作污名行为,一个国家或地区的社会文化对失败进行意义建构时,会将其看作不同于传统社会规范的行为,而这些超越传统规范期望的行为被大众所排斥[41]。失败污名不仅对创业者与利益相关者关系造成影响,还会使创业者难堪、名誉受损,面对社会压力。因此,对失败风险及其后果的感知会导致创业者及时退出创业。尽管失败污名可能使创业者存在承诺升级现象,但这主要表现在创业初期[38];而且创业失败风险及其后果的感知作为一种预期应急计划[42],可使创业者根据必要的信息迅速作出决定,从而退出创业[43]。此外,应急计划作为一种自我控制形式,可以降低行为承诺,具体而言,创业者以期望的成功水平作为参照点[23],如果绩效未达到预期水平或低于业内成熟企业最低水平,这种风险感知也会导致创业者中途退出,以寻求其他更好的机会[37,44]。基于上述分析,提出如下假设。

H2 害怕创业失败对创业退出活动具有显著促进作用。

1.4 宽容氛围的调节作用

宽容氛围是鼓励从失败经历中学习的文化氛围,反映一个社会的创业失败宽容度和大众的创业认可度[45],对创业活动具有重要影响。虽然多数人具有风险规避意识,但失败恐惧作为损失厌恶的重要形式,对结果变量的影响存在文化差异[46]。人们对失败的态度,受到将失败看作可耻经历的社会文化规范的影响[47],社会文化规范规定了与之对应的行为,当失败污名被大众和创业者感知时,创业失败污名会影响创业过程[35],而社会氛围的宽容度则对该状况产生重要影响。首先,在宽容氛围较差的国家或地区,人们通常不宽容创业失败,甚至将失败与非法行为联系起来[35]。随着失败恐惧水平的增加,创业者要面对更多污名和较少支持[48],其潜在损失痛苦感也会进一步增加,导致创业作为职业选择的吸引力降低。由于个人感知到失败会带来更多污名,为避免因退出而导致的污名化,创业者容易被动做出承诺、继续坚持[38]。其次,在宽容氛围较好的国家或地区,人们对创业认可度较高,失败污名感削弱,畏惧失败的心理也发生改变[45],从而因担忧失败风险及其后果而不敢进入创业的现象得到改变。人们对失败宽容,意味着承认新事业探索存在普遍的失败风险。创业者在面对失败风险及其后果时,潜在失败污名化和损失痛苦感降低,从而可以做出规避风险、及时止损、追求更好的职业机会的选择[35]。有研究指出,社会文化对个人感知和新企业创立之间存在重要影响,文化规范在失败恐惧与创业决策之间具有调节效应[7]。综上,提出如下假设。H3a 宽容氛围对失败恐惧与创业进入的负向关系具有削弱作用。H3b 宽容氛围对失败恐惧与创业退出的正向关系具有强化作用。

1.5 创业精神的调节作用

创业精神是促进新企业创立发展、激发企业家精神的核心要素[49]。该概念最早源于创业者个人特质,如冒险、成就动机等[50],后来创业导向内容成为其内涵的主要借鉴和参考[51-52]。研究表明,创业意识、创业机会感知、创业自我效能3个构面所反映的创业精神存在明显的国家差异,不同国家或地区的创业者要比同一国家非创业者更相似[53]。因此,创业精神在国家层面对创业选择的重要作用不可忽视。

恐惧失败带来的潜在污名和损失痛苦感,虽可能成为阻碍创业进入的重要因素[23],但在创业精神水平较高的国家或地区,创业意识、自我效能感和机会识别有助于创业者克服失败恐惧、理性评估创业活动。具体而言,创业精神重点在于感知创业机会,对机会识别和资源整合具有重要作用[54-55];创业者对环境中的信息、事件和行为模式具有明显注意倾向,对客户需求和资源组合非常敏感[56],高度警觉相关信息有助于识别创业机会,而掌握创业所需知识和技能有助于提高新手创业者和新企业创立的可能性[57]。因此,高创业精神水平的国家或地区,创业者可结合创业信息和自身能力,一方面有效评价创业机会,克服潜在失败带来的畏惧心理,将创业作为一种重要职业选择;另一方面及时感知创业过程中的潜在损失风险,理性退出,以寻求更好的职业机会。更重要的是,高水平创业精神有助于冲破传统思想禁锢[58],促进成长变革和新机会寻求。综上,提出如下假设。

H4a 创业精神对失败恐惧与创业进入的负向关系具有削弱作用。

H4b 创业精神对失败恐惧与创业退出的正向关系具有强化作用。

本文的研究模型如图1所示。

图1 研究假设模型Fig. 1 Hypothetical model

2 研究设计

2.1 样本选择与数据来源

本研究主要分析不同国家创业者在创业活动中的创业抉择问题,需要集中关注国家层面的数据,以便进行跨国数据比较分析。因此,使用GEM 2017报告的全球创业活动数据。GEM 2017是第19次全球创业活动年度调查,该调查跟踪了不同创业阶段的创业率,评估了创业者特征、动机和抱负,探索了社会对创业活动所持的态度。该调查涵盖54 个经济体,分别分布于亚太(31.5%)、北美(3.7%)、拉丁美洲(20.4%)、欧洲(37.0%)和非洲(7.4%)等地区,涵盖了67.8%的世界人口和86.0%的世界GDP;调查数据由54个经济体的成年人口调查(adult population survey,APS)和国家专家调查(national experts survey,NES)两部分构成。本研究样本对象为GEM 2017所覆盖的54个经济体。

李新春等[59]和丁桂凤等[60]在研究中指出,创业行为和创业失败恐惧会因性别、年龄、地区差异存在不同。鉴于本研究所用数据基于不同地区受访者(18~64岁)取得,需要检验性别、年龄、创业动机是否存在显著地区差异。为此,本研究采取方差分析(ANOVA)对5 个地区受访者性别、年龄、创业动机进行多重比较。以亚太地区为例(见表1),该地区与其他地区的比较结果表明,不同地区间创业者性别、年龄、创业动机不存在显著差异(p >0.1)。其他地区间比较也存在相似结果。因此,不同地区间的数据可以整合,进行跨国数据比较分析。

2.2 变量测量

2.2.1 失败恐惧 ARENIUS和MINNITI[26]认为,害怕创业失败涉及感知失败经历风险及其后果,因此对其测量主要通过“是否担心创业失败会阻碍创立企业”这一条目实现,国内外诸多研究[31,45,61]已经采用。GEM 2017报告根据受访者回答统计得出各国害怕创业失败水平,本研究以此量化失败恐惧。

2.2.2 创业进入和创业退出 创业抉择涉及创业进入和创业退出。创业进入表示处于企业创立阶段的新生创业活动或企业刚刚成立[24]。GEM 2017在报告中,通过“在调查前,是否正经历企业创立阶段(新手创业者)或企业成立不到42个月(新企业管理者/所有者)”这一标准,对各国创业进入情况进行统计,给出了各国的创业进入率。

企业退出有多种表达方式,比如“退出”“倒闭”“死亡”“失败”“出售”以及“变更”等[37]。基于此,GEM 2017在报告中采用这一界定测量创业退出情况,即在过去12个月,受访者是否出售、关闭或终止与企业的管理者/所有者关系[34]。最终,通过对每个国家创业退出情况进行统计,得出各国的创业退出率。

2.2.3 宽容氛围和创业精神 GEM 2017在调查过程中使用国家专家调查(NES),要求各经济体至少有36名专家对促进或限制本国创业活动的重要环境条件发表看法。社会文化规范作为其中一部分,表示“成功的失败文化”——从失败中学习,专家们对其按1~9 分进行评价(1=“非常不充分”;9=“非常充分”)。本研究用此衡量宽容氛围。

创业精神将创业意识、创业机会和创业自我效能进行整合,要求受访者回答“是否知道有人在过去一年里创立了企业?”“是否认为在当地有很好的创业机会?”“是否认为自己具备创业所需的知识、技能和经验?”。然后,通过主成分分析获取对这些问题回答具有50%方差解释力的因子。因子得分作为创业精神指数,以数值形式呈现,表示一国创业精神水平在54个经济体中的位置。

2.2.4 控制变量 在创业行为的跨国研究中,创业者个人特征(性别、年龄等)[6,45,59]、地区差异[14]、创业动机[5]和创业生态[62]对创业行为具有重要影响。因此,本研究主要选取年龄、性别、地区、创业动机和创业生态作为控制变量。其中,地区为哑变量,亚太地区赋值为1,其他地区赋值为0。

2.3 样本回归模型

模型(1)检验担忧创业失败对创业抉择的影响;模型(2)和模型(3)分别检验宽容氛围、创业精神对害怕创业失败与创业抉择关系的调节机制。

表1 亚太地区与其他地区性别、年龄、创业动机比较Tab. 1 Comparison of gender,age and entrepreneurial motivation between Asia Pacific and other regions

其中:Ent_choice表示创业抉择(α=1时,为创业进入;α=2时,为创业退出);control表示控制变量,包括年龄、性别、创业动机、地区、创业生态①在GEM中,该项内容为entrepreneurial framework conditions,包括金融、政府政策、创业教育、研发投入、基础设施、市场环境等要素。这些内容实际与创业生态系统的构成要素一致。所以,笔者在本研究中将其译为创业生态。;failure 表示不同国家害怕创业失败的水平;atmos 表示不同国家的宽容氛围水平;spirit表示不同国家的创业精神指数。

3 实证分析

3.1 描述性统计与变量相关性

各变量间均值、标准差和相关系数如表2所示。可以看出,创业进入和退出与年龄、性别均显著正相关(p <0.01),与地区分布、创业动机不存在显著相关关系;创业进入与宽容氛围、创业精神显著正相关(r=0.285,p <0.05;r=0.532,p <0.01);创业退出与创业精神显著正相关(r=0.470,p <0.01)。初步结果表明研究假设存在一定合理性,为进一步验证变量间关系提供了基础。

表2 变量均值、标准差及相关系数Tab. 2 Mean,standard deviation and correlation coefficient

3.2 分析方法

如果因变量是二分或非连续变量,通常采用Probit或Logit回归分析方法[63]。在GEM 2017报告中,因变量数据是根据各国创业进入、退出情况统计而得,并被转化为连续变量。因此,本研究采取多元线性回归分析方法进行假设检验,通过Eviews 8.0计量分析软件实现。

在进行多元线性回归分析之前,需确保样本回归模型的有效性、一致性。为此,本研究主要对变量进行了标准化处理,以消除量纲问题;对样本回归模型进行多重共线性和异方差检验[64-65]。异方差检验通过怀特检验方法(White test)实现,表3 的结果显示,样本回归模型χ2值均不显著(p >0.1),不存在异方差问题。在多重共线性检验中,首先,根据变量间相关系数发现创业进入与年龄、性别之间以及年龄与性别之间的相关系数均接近1,初步判断可能存在共性性问题;其次,进行方差膨胀因子(VIF)诊断,发现年龄和性别变量VIF 值均大于10,存在严重多重共线性问题。

表3 异方差检验结果Tab.3 Heteroscedasticity test results

3.3 假设检验

由于样本回归模型存在多重共线性问题,因此需采取方法加以解决,如剔除不重要变量、追加样本、逐步回归等[64-65]。受GEM 2017报告内容限制,很难进一步追加样本;采取逐步回归,虽可以通过迭代产生合适的回归模型,但最终模型已与初始模型存在很大不同,甚至背离了初始模型的检验目的。因此,本研究通过剔除不重要变量来解决多重共线性问题。最终,年龄变量被剔除。之所以剔除年龄变量,原因在于:①ANOVA检验结果表明,不同地区间创业者年龄没有显著差异;②初始回归模型显示,年龄与创业抉择关系并不显著;③年龄与性别、创业进入均高度相关。剔除年龄变量后,对样本回归模型进行VIF诊断,结果显示VIF值均小于2,满足小于5的严格标准[64-65]。解决多重共线性后的回归结果见表4。模型1和模型4加入了控制变量和自变量,以检验失败恐惧与创业抉择的关系;在模型1和模型4的基础上,分别加入调节变量得到模型2和模型3以及模型5和模型6,分别检验了宽容氛围、创业精神对失败恐惧与两种创业抉择关系的调节作用。所有模型的F值均显著(p <0.001),因此,用来验证假设的模型与数据匹配良好。

表4 失败恐惧与创业抉择关系及其调节机制检验Tab.4 Test on the relationship and moderate effect between fear of failure and entrepreneurial choice

为检验H1和H2,模型1和模型4分别以创业进入、创业退出为因变量,验证了自变量失败恐惧对两者的具体影响。结果表明,失败恐惧对创业进入活动的阻碍作用不成立(β=0.003,p <0.1),H1未得到支持;失败恐惧对创业退出则存在显著促进作用(β=0.231,p <0.05),H2得到支持。

模型2和模型5纳入调节变量宽容氛围。宽容氛围对失败恐惧与创业进入的调节作用中,主效应具有显著正向影响(β=0.003,p <0.1),交互项也存在显著正向作用(β=0.003,p <0.1),因此,宽容氛围正向调节失败恐惧与创业进入的关系,即宽容氛围水平较高时,失败恐惧对创业进入的促进作用更强,H3a未得到支持。在宽容氛围对失败恐惧与创业退出的调节作用中,主效应正向显著(β=0.219,p <0.1),交互项也正向显著(β=0.186,p <0.1),因此,宽容氛围正向调节失败恐惧与创业退出的关系,即宽容氛围水平较高时,失败恐惧对创业退出的促进作用更强,H3b得到支持。

模型3和模型6纳入调节变量创业精神。创业精神对失败恐惧与创业进入的调节作用中,主效应正向显著(β=0.003,p <0.1)、交互项正向显著(β=0.003,p <0.1),因此,创业精神水平较高时,失败恐惧对创业进入的促进作用更强,H4a未得到支持;创业精神对失败恐惧与创业退出的调节作用中,主效应正向显著(β=0.262,p <0.05),但交互项不显著(β=-0.025,p >0.1),H4b未得到验证。

为直观表示宽容氛围、创业精神在失败恐惧与创业抉择间的调节效应,本研究对调节变量按照正负一个标准差进行划分,描绘了不同水平调节变量对失败恐惧与创业抉择关系的具体作用,如图2、图3所示。从图2(a)可以看出,社会宽容氛围水平较高时,失败恐惧对创业进入的正向影响高于宽容氛围水平较低时的情况;由图2(b)可以看出,社会宽容氛围水平较高时,失败恐惧对创业退出的正向影响高于宽容氛围水平较低时的情况。从图3可以看出,社会创业精神水平较高时,失败恐惧对创业进入的正向影响强于社会创业精神水平较低时的情况。

图2 宽容氛围的调节作用Fig.2 Moderate effect of tolerant atmosphere

图3 创业精神的调节作用Fig.3 Moderate effect of entrepreneurial spirit

3.4 稳健性检验

稳健性检验存在多种方法,如断点回归、关键变量的替代形式、计量方法(GLM、GLS等)。如果几种稳健性检验结果一致,则说明结论可靠性较强。本研究主要关注创业抉择的具体影响机制,因此对关键变量采取替代形式进行稳健性检验[66-67],采用政府要素和创业教育替代宽容氛围,用创业能力替代创业精神,它们的内涵在一定程度上相近,且具有较高的相关性。检验结果表明:宽容氛围替代形式正向调节失败恐惧与创业进入的关系(β=0.003,p <0.05)(H3a未得到支持),正向调节失败恐惧与创业退出的关系(β=0.265,p <0.01)(H3b得到支持);创业精神替代形式对失败恐惧与创业进入的调节作用正向显著(β=0.004,p <0.005)(H4a未得到支持),对失败恐惧与创业退出的调节作用未得到验证(β=-0.012,p=0.922)(H4b未得到支持)。

此外,本研究还采取了广义最小二乘法(GLS)进行稳健性检验[68-69],结果表明:失败恐惧对创业进入不存在抑制作用(β = 0.003,p <0.001)(H1 未得到支持),对创业退出的促进作用显著(β = 0.217,p <0.001)(H2得到支持);宽容氛围正向调节失败恐惧与创业进入的关系(β=0.003,p <0.001)(H3a未得到支持),正向调节失败恐惧与创业退出的关系(β=0.171,p <0.001)(H3b得到支持);创业精神对失败恐惧与创业进入的调节作用正向显著(β=0.003,p <0.001)(H4a未得到支持),对失败恐惧与创业退出的调节作用未得到验证(β=-0.021,p=0.470)(H4b未得到支持)。上述稳健性检验表明,其结果显著性均与原有假设检验结果一致。因此,可以判断原有结论可靠性较强。

4 研究总结与讨论

4.1 研究结论与发现

本研究基于GEM 2017 报告数据,通过跨国比较分析,揭示了失败恐惧对创业抉择的影响机制。研究结论表明:失败恐惧对国家或地区的创业进入、退出水平均具有促进作用;失败恐惧对创业抉择的促进作用受国家宽容氛围、创业精神的调节作用,即宽容氛围会强化失败恐惧对创业进入、创业退出的促进作用,创业精神主要强化失败恐惧对创业进入的促进作用。根据研究结果,可以得出以下结论。

1)担忧创业失败风险及其后果,虽可能使创业退出活动频繁发生,但并不妨碍创业进入活动开展。通常认为,失败恐惧会阻碍创业进入活动,但本研究发现失败恐惧不是创业抉择两难选择的主要因素,其对创业进入存在积极作用的原因有以下方面。①失败恐惧作为损失厌恶的重要形式,具有框架效应[29]。前景理论本质特征在于价值载体(the carries of value)[19],个人评估价值变动会以资产或投入作为参照点,将偏离参照点的未知前景编辑为收益或损失。在价值函数中,损失前景偏离参照点的变动趋势大于收益前景偏离参照点的变动趋势,两者之间产生映射,即损失痛苦大于收益喜悦;为避免潜在的损失痛苦感,个人倾向做出风险承担决策。这也符合前景理论价值函数,消极框架(即损失情境)能提高个人追求风险的吸引力[70]。具体到创业活动,个人计划开展新生创业活动或成立企业,会以现有资产(比如工作收入)或创业投入作为参照,尽管创业活动存在未知收益与损失前景,但为避免潜在损失带来的痛苦感、污名化,他们与其担心失败,不如把握机遇、主动探索。尤其那些将主要积蓄投入创业活动的人,即便失败恐惧也会继续“参与游戏”以期弥补潜在损失[23,29]。②社会文化规范的重要作用。适度宽容失败是创新探索的动力[71],“成功的失败”文化——鼓励个人尝试、从失败中学习的文化——有助于个人驱逐恐惧、获取必要资源和支持,从而提高其活动效率。对潜在或新手创业者而言,宽容社会文化氛围使其较少感知失败恐惧,“初生牛犊不怕虎”;对创业者而言,失败恐惧会在宽容社会文化氛围下转化为激励力量,尤其对那些具有远大抱负、雄心壮志的创业者而言,参与创业虽可能要面对失败恐惧,但与现有资产或创业投入相比,创业成功的巨大诱惑远高于这一参照点,被编辑成良好的收益前景,这种框架效应成为激励他们从事创业活动的重要力量。这种激励力量对其创业成功具有关键作用[23],而且根据GEM 2017报告内容,宽容氛围较高的北美地区创业活跃度高于其他地区。这一发现也提醒我们,分析失败恐惧对创业决策的影响时,除认知因素和心理因素外,还应综合考虑创业环境(政策、资金、基础设施等)、创业教育培训、国家文化和创业学习等其他因素,才能构建完善的创业要素评价框架,以正确解构创业现象。

2)创业活动的宽容氛围是创业抉择的关键要素。在本研究中,宽容氛围表示一种“成功的失败”文化,即鼓励从失败经历中学习的文化氛围。一个国家或地区创业宽容氛围较差,不仅会阻碍潜在创业者探索新事业,还会导致创业者被动选择承诺升级、无法及时退出,进而无法探索更好的职业选择或创业机会。宽容的创业氛围不仅有助于改变创业者畏惧心理、提高创业活跃度,还有助于鼓励更多人自由探索、锐意进取,使其在重大损失面前及时退出、及时止损。这对于挖掘失败价值、改变“成王败寇”的传统认知、激发创业动力并根据科学规律开展创业工作发挥着关键作用[17]。

3)创业精神是投入创业、创立新企业的核心要素之一。创业是在资源约束、高不确定情境下,通过快速行动对假设进行验证、试错和创新[72]。创业精神整合创业意识、创业机会感知和自我效能感,为探索新事业提供了精神动力,作为企业家精神的基本要素,对促进高质量创业具有重要推动作用[73]。

4.2 研究贡献与实践启示

创业不可能不失败,但需要营造从失败中学习的宽容氛围、塑造敢于探索的创业精神。本研究从宽容氛围和创业精神视角,探索了失败恐惧对创业抉择的具体影响机制,理论贡献主要表现在以下方面。①拓展创业研究情境和理论基础。前景理论为解释个体行为表现提供了重要理论指导,已被许多学者接受[20],但借助前景理论内容解释创业现象才刚开始[23,38]。本研究将前景理论有关内容拓展至创业领域,并以此为基础,探索了社会文化对创业抉择的具体影响机制,为创业研究提供了新的理论视角。而且,本研究从国家层面探讨宽容氛围和创业精神的具体调节效应,进一步回应了增强创业研究情境化的号召[74],弥补了社会文化对创业活动探索主要集中在文化结构和主观感知方面的不足。②拓展害怕创业失败研究的分析层面,细化前景理论研究情境。以往有关害怕创业失败的研究指出,畏惧失败对参与创业活动具有消极影响。然而,本研究发现害怕创业失败的具体影响机制会受分析层面和嵌入情境的影响。本研究通过跨国比较分析,发现失败恐惧既不会阻碍新手创业者或新企业创立,也不会助涨承诺升级现象。在评价创业前景时,害怕创业失败不一定会阻碍创业,其关键在于创业者所处情境,如社会文化氛围、个人抱负或期望水平等。这一发现进一步细化了前景理论关于“在面对确定收益前景时,个人倾向规避风险;在面对潜在损失前景时,个人倾向偏好风险以减少损失”结论的具体情境。③为创业精神研究量化操作提供新探索。创业精神是企业家精神核心内容,但以往对创业精神的探索主要集中在创业导向[75-77]。GEM 2017首次系统提出创业精神内容及其测量指数,本研究借助这一指数,不仅探索了创业精神的具体作用,还为现有创业精神研究与测量提供了借鉴和参考。

本研究对创业管理活动也具有实践启示。①对创业者和创业企业而言,积极克服畏惧心理、构建社会网络以获得帮助和精神支持。在新事业探索中,通过不断试验、快速迭代以创新产品、服务和商业模式;通过终身学习,不断挖掘失败价值,超越自我。②对政策制定者而言,通过一系列政策和制度建立容错机制,引导宽容的创业氛围。比如,允许先行先试,健全法制和市场环境,设置试错底线,明确试错原则和试错对象等。③整个社会需改进传统认知。创业失败不等于个人失败。社会舆论应对那些敢为人先、务实进取的试错精神持包容、谅解态度,并培育和鼓励“成功的失败”文化。上述3个方面交互作用,塑造宽容的社会氛围,培育企业家精神,激励个人积极投入到新事业探索中,最终实现自我超越。

4.3 研究不足与展望

本研究在假设验证过程中虽保证了模型估计一致性、有效性,但受二手数据限制,存在一些不足。首先,受限于GEM调查内容,一些可控变量(如教育和家庭创业背景等)并未给出详细信息,从而导致无法对这些变量进行分析。尽管GEM在一些国家报告中涉及这些变量,但并非对所有被调查国家进行披露。而且,样本对象的创业态度、创业行为也会随时间发生变化。因此,未来研究需进一步跟踪和整合其他数据库以获取更完善、更大的样本数据。其次,变量测量问题。尽管GEM中有关变量的测量方法已得到广泛应用,但单一问项的测量方式可能难以全面反映所测构念。未来研究可尝试开发新量表,验证量表在跨文化情境下的适用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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