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概念形式表征的语内和语际对比研究

2020-05-22尹铂淳廖光蓉

外国语文 2020年1期

尹铂淳廖光蓉

(1. 湖南工商大学外国语学院，湖南长沙.10205; 2.湖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湖南长沙.10081)

0 引言

基于概念化方式的不同，概念形式表征可分为概念直陈形式表征和概念非直陈形式表征。概念直陈和非直陈形式表征已有成果数量不算太多，体现于以下几个方面。

沈家煊(2010)、龚波(2010)、邹小东(2014)等从语气的角度对非直陈进行了研究，他们认为非直陈是一种非陈述语气，如禁阻、假设等。李建军(2001)、谷蜜(2009)、佘向军(2011)在研究反讽时，将非直陈视作一种修辞手段，并指出非直陈就是非直接地进行陈述，它是反讽的重要构成要素之一。廖光蓉(2016：125)将非直陈视作概念化方式的一种，对应的为直陈。非直陈还能细化为隐喻、转喻、整合、类推等。Langacker(2008:55-56)认为在描写一个事体或关系时，存在诸多非直陈程度(图式度)不同的表达。Langacker(2004：1)指出，传统语法将非直陈语言置于常态语言外，对其重视度不高，他主张将直陈语言与非直陈语言置于同一个连续统中进行研究，而非孤立地进行讨论。

概念直陈和非直陈形式表征的已有成果数量虽不多，却为后续研究铺垫不少，如从某个视角对个别核心术语进行了界定以及对一些语言事实进行了较充分和逻辑性强的描写和分析。遗憾的是，已有成果在探讨直陈和非直陈形式表征时，忽略了将二者置于同一连续统中进行语内、语际对比。本研究基于已有成果，在形式单位概念框架的指导下，在体认语言学视域下，尝试回答以下问题：(1)如何定义事件概念直陈和非直陈形式表征及其连续统？(2)事件概念形式表征的语内差异有哪些？差异的理据是什么？(3)事件概念形式表征的语际差异有哪些？差异的理据是什么？

1 事件概念直陈和非直陈形式表征及其连续统的定义

20世纪60年代，Fillmore(1982)用以考察动词配价及语言理解的框架语义学为词汇语义研究提供了认知进路。继而廖光蓉提出了形式单位概念框架，并界定为：形式单位概念框架是以最初的那个理性概念意义为起点的知识结构，这个初始义也是框架里的中心元素；从这个起点出发，框架辐射式扩展、链条式延伸，且如此往复，结果形形色色、林林总总的知识元素就聚集在这个初始义的周围；这就是初始义，即框架中心的含义。

Talmy提出的运动事件框架很具启发性，事件概念框架应运而生。事件大致可分为行为、领有、存现和状态。下面以最典型的行为为例。其逻辑结构第一层次一般有两个要素：施事和行为(另可加受事/对象)，第二层次有关于施事、行为和受事的知识元素(施事和受事的属性特征等，行为的构成要素：行为本身、目的、时点、时段、场所、方式、工具、过程、状态、伴随事件、结果、起点、终点等)，第三层次是关于诸如行为构成要素的知识元素：目的的具体内容、场所的种类、伴随事件的构成要素等。理论上，层次很难穷尽(廖光蓉等，2018)。

本文中，事件概念框架理论拟被用于描写和分析形式单位所表征的经验基础和事件概念结构。此外，该理论还负责对事件概念形式表征语内、语际差异及其理据进行阐释。

1.1 事件概念直陈和非直陈形式表征的定义

直陈是一种概念化手段，在常识和默认范围内，会造成形式结构与事件概念结构同构，这种同构是相对的，并非绝对。非直陈也是一种概念化手段，在常识和默认范围内，会造成形式结构与事件概念结构解构，即形式结构扭曲事件概念结构。非直陈涵盖了转喻、隐喻、隐转喻杂合、整合等认知操作。需要强调的是，本文对非直陈的探讨，限定于对转喻型非直陈的探讨。待转喻型非直陈被研究充分后，再进一步探讨隐喻、整合、类推等其他非直陈类型，以逐步完善非直陈系列研究。

事件概念直陈形式表征是一个直陈表征事件概念的形式单位，它的象似性较强。而事件概念非直陈形式表征是一个非直陈表征事件概念的形式单位。事件概念非直陈形式表征的生成途径为：概念框架中元素的隐略或转换(1)隐略指语言生成者出于对语言经济性或其他因素的考量，直接将目标概念框架中的元素进行隐匿或省略。转换指基于一定的语用目的，语言生成者启用了自己的知识结构和文化模式对目标概念进行认知改造，即以一个或一些新的概念去概念化目标概念。。事件概念非直陈形式表征的类别较丰富、象似性较弱、语用功能较丰富、语言哲学意义较浓厚。

事件概念的直陈和非直陈形式表征的差异主要有两点：

(1)概念化方式不同。事件概念直陈和非直陈形式表征本质上均为形式单位，但概念化方式不同，前者为直陈，后者为非直陈。

(2)象似性不同。事件概念直陈形式表征的象似性一般较强，事件概念非直陈形式表征的一般较弱。

1.2 事件概念直陈和非直陈形式表征连续统的定义

同一个事件概念，语言生成者基于主观愿望，启用知识结构和文化模式，可选择直陈，也可非直陈，不同的概念化方式会产生直陈和非直陈程度截然不同的形式表征，最终这些形式表征构成了事件概念直陈和非直陈形式表征连续统。

事件概念直陈和非直陈形式表征连续统是同一事件概念诸多不同形式表征的集合。该集合稳定又变化、是一个开放式系统。该集合包含了两个独立又彼此关联的原型范畴(概念直陈形式表征范畴和非直陈形式表征范畴)，且这两个范畴可通过转喻、隐喻、整合等非直陈途径进行连接，进而构成一个更大、更完整的系统。理论上，该连续统存在无数个概念直陈和非直陈形式表征，且这些形式表征存在渐变的直陈和非直陈等级差。

2 事件概念形式表征的语内对比

事件概念形式表征语内对比指同一事件概念同一语言形式表征的对比，本文特指同一事件概念汉语形式表征的对比以及同一事件概念英语形式表征的对比。下面将对颇具典型性的六例语料进行分析，在此基础上概括出它们的差异，最后阐释其理据。

2.1 事件概念形式表征的语内差异

2.1.1 同一事件概念汉语形式表征差异

行为事件概念“你自己用百度搜索这条信息”的汉语直陈和非直陈形式表征连续统如下所示：

例(1)你自己用百度搜索这条信息。

你自己百度。(2)参见悦谈二三事. 男子花13000买私教课，退费却遇奇葩回答[EB/OL].(2018-07-04.)[2019-10-12]. http:∥baijiahao.baidu.com/s?id=1605044824552571909&wfr=spider&for=pc.

自己度。(3)该语料源自抖音APP中，账号为“一条小团团”的用户于2018年10月18日所发的一条视频中的一段评论。

“你自己用百度搜索这条信息”是行为事件概念“你自己用百度搜索这条信息”的直陈形式表征，非直陈形式表征有“你自己百度”和“自己度”。

相比“你自己用百度搜索这条信息”，“你自己百度”隐略了行为“搜索”、受事“信息”，隐略的方式为转喻：在行为事件概念框架“网民通过百度在网上搜索信息”中，存在施事“网民”、行为“搜索”、受事“信息”、行为工具“百度”等元素，依靠框架，以行为工具“百度”代行为“搜索”+行为工具“百度”+受事“信息”。“你自己百度”的成因主要为：语言生成者对接收者的知识结构进行了预判，发现对方拥有关于行为事件概念“用百度搜索信息”的相关知识结构(语言生成者与接收者的主体间性)、语境的强有力支持(根据上下文可推导出“百度”指用百度搜索，不会导致误解产生)、语言生成者知识结构和文化模式的有力推助、语言生成者为了追求语言经济性等。“百度”此处表征的并非事物概念框架“百度搜索引擎”，而是行为事件概念框架“通过百度搜索信息”。可见，“你自己百度”扭曲了行为事件概念结构“你自己用百度搜索这条信息”，它的象似性较弱。

相比“你自己百度”，“自己度”隐略了“你自己”中的“你”以及“百度”中的“百”，隐略的方式为转喻：首先以“自己”代“你自己”(同位结构中的后半部分代整体)。再以“度”代“百度”(双音节简单词的后半部分代整体)。“自己度”的成因主要为：语言生成者对当时交际的环境进行了预判，发现接收者知晓自己的所指对象(语言生成者与接收者的主体间性)、语境的强有力支持(根据上下文可推导出“度”指用百度搜索，不会导致误解产生)、语言生成者知识结构和文化模式的有力推助、语言生成者追求经济性等。相比“你自己百度”，“自己度”对事件概念结构“你自己用百度搜索这条信息”的扭曲程度更高，象似性更弱。

上述形式表征存在一定的差异，主要体现于以下几个方面：

(1)象似性不同。第一句为直陈形式表征，它的象似性最强，从上至下，象似性逐步减弱。

(2)非直陈程度不同。因经历的转喻次数不同，上述形式表征的非直陈程度也相应不同，从上至下，非直陈程度逐步增强。

(3)语言经济性不同。“你自己用百度搜索这条信息”的语言经济性最弱，“你自己百度”次之，“自己度”最强。

领有事件概念“我们宁可没有钱，也不要没有知识和想法”的汉语直陈和非直陈形式表征连续统如下所示：

例(2)我们宁可没有钱，也不要没有知识和想法。

宁可钱袋瘪，不要脑袋空。(4)参见爱你的雪莲花儿. 2018-06-26.宁可钱袋瘪，不要脑袋空[EB/OL].[2019-10-12]. https:∥tieba.baidu.com/p/5767678739?red_tag=0039894507.

钱袋瘪强过脑袋空。

第一句是领有事件概念“我们宁可没有钱，也不要没有知识和想法”的直陈形式表征，第二和第三句是非直陈形式表征。

相比第一句，第二句隐略了领主“我们”，隐略的方式为转喻，即以领有+所属代领主+领有+所属。此外，第二句中的“钱袋瘪”和“脑袋空”分别经历了一次转喻，即以“钱袋瘪”和“脑袋空”分别代“没有钱”和“没有知识和想法”(状态事件概念框架代其评价)。该句的成因主要为语言生成者追求节奏舒缓、对仗工整(事物“钱袋”对事物“脑袋”，状态“瘪”对状态“空”)以及语言生成者与接收者的主体间性(语言生成者对接收者的知识结构进行了预判，发现对方拥有领主“我们”“钱袋瘪”和“脑袋空”等相关知识结构)。可见，“宁可钱袋瘪，不要脑袋空”扭曲了领有事件概念结构“我们宁可没有钱，也不要没有知识和想法”，象似性较弱。

“宁可……不要”是一种对比性的逻辑关系，如“我宁可饿死，也不要接受你的怜悯”，语言生成者对比了“饿死”和“接受你的怜悯”两个事件，并认为“饿死强过接受你的怜悯”。因此理论上“宁可钱袋瘪，不要脑袋空”还可表征为“钱袋瘪强过脑袋空”。相比“宁可钱袋瘪，不要脑袋空”，“钱袋瘪强过脑袋空”还经历了一次概括，因此它对领有事件概念结构“我们宁可没有钱，也不要没有知识和想法”的扭曲程度更高，象似性更弱。“钱袋瘪强过脑袋空”的成因主要为：语言言生成者对接收者的知识结构进行了预判，发现对方拥有逻辑关系“宁可—不要”的相关知识结构(语言生成者与接收者的主体间性)。

这些形式表征存在一定差异，具体表现为以下方面：

(1)启用的知识结构不同。相比第一句，后两句在概念化时启用了知识结构“钱袋瘪”和“脑袋空”。

(2)语言经济性不同。从上至下，语言经济性逐步增强。

(3)象似性不同。第一句为直陈形式表征，它的象似性最强，第二句次之，第三句最弱。

(4)概念化手段不同。第一句的概念化手段为相对直陈，第二句经历了两次转喻，在第二句基础上，第三句还经历了一次概括。

(5)非直陈程度不同。第一句为直陈形式表征，它的非直陈程度最低。相比第二句，第三句还经历了一次概括，故第三句的非直陈程度要高于第二句。

存现事件概念“这里有雾霾了”的汉语直陈和非直陈形式表征连续统如下所示：

例(3)这里有雾霾了。

这里雾霾了。(5)参见伊戈的扣篮. 这几天又开始雾霾了[EB/OL].(2019-10-24).[2019-10-12]. http:∥tieba.baidu.com/p/6308724062.

这里霾了。(6)参见轻享出行. 这就开始霾了[EB/OL].(2017-10-20).[2019-10-12]. https:∥weibo.com/6286405052/FrhQ0pBJy?type=comment#_rnd1576342269846.

霾了。

第一句是存现事件概念“这里有雾霾了”的直陈形式表征，非直陈形式表征为“这里雾霾了”“这里霾了”和“霾了”。

相比第一句，第二句隐略了存现“有”，概念化方式为转喻，即以存现事件概念框架“我这里有雾霾了”中的场所“我这里”+存现物“雾霾”代整个框架。

第三句在第二句的基础上隐略了“雾霾”中的“雾”，概念化方式为转喻，即以“霾”代“雾霾”(并列的两类事物中的一类代整体)。可见，第二句的非直陈程度要高于第一句，第三句的非直陈程度要高于第二句。

在特定语境下，理论上还可表征为“霾了”，在第三句基础上，隐略场所“这里”，隐略方式为转喻，即以“霾了”代“这里霾了”(存现事件概念框架“这里有雾霾了”中的存现物代场所+存现物)。

第二、三、四句的成因主要为：语言生成者对语言接收者的知识结构进行了预判，发现对方拥有存现事件概念“我这里有雾霾了”和具体事物概念“雾霾”的相关知识结构(语言生成者与接收者的主体间性)、语境的强有力支持、语言生成者知识结构和文化模式的有力推助、语言生成者追求经济性等。

上述四个形式表征存在一定差异，主要体现于以下几个方面：

(1)语言经济性不同。上述四个形式表征的语言经济性差异较显著，从第一句到第四句语言经济性逐步增强。

(2)象似性不同。第一句为直陈形式表征，它的象似性最强，从上至下，象似性逐步减弱。

(3)非直陈程度不同。第一句为直陈形式表征，它的非直陈程度最弱，其他三句从上至下，非直陈程度逐步增强。

2.1.2 同一事件概念英语形式表征差异

行为事件概念“你自己用百度搜索这条信息”的英语直陈和非直陈形式表征连续统如下：

例(4)You search this information by yourself with Google.

You Google by yourself.(7)Google(谷歌)除了可以表示“谷歌搜索引擎”，也可以表示“用谷歌搜索”，如：We Googled the new applicant to check her background.(我们用谷歌搜索下这位新的应聘者以确定她的背景)(有道词典)，故我们认为，行为事件概念“你自己用百度搜索这条信息”可被非直陈为you Google by yourself。

Google by yourself.

“You search this information by yourself with Google”是行为事件概念“你自己用百度搜索这条信息”的直陈形式表征，它的非直陈形式表征为“you Google by yourself”和Google by yourself”。“Google”的概念化过程和成因类似于上述“百度”，且它们均是对行为事件概念结构的扭曲，象似性皆弱。

理论上还可表征为“Google by yourself”，隐略了“you”，隐略的方式为转喻，即以行为GOOGLE+行为方式BY YOURSELF代施事YOU+行为GOOGLE+行为方式BY YOURSELF，隐略的理据主要为语言生成者对当时交际的环境进行了预判，发现接收者知晓自己的所指对象(语言生成者与接收者的主体间性)。

上述形式表征存在一些差异，主要体现于以下几个方面：

(1)象似性不同。第一句为直陈形式表征，它的象似性最强，从上至下，象似性逐步减弱。

(2)非直陈程度不同。因经历的转喻次数不同，上述形式表征的非直陈程度也相应不同，从上至下，非直陈程度逐步增强。

(3)语言经济性不同。“You search this information by yourself with Google”的语言经济性最弱，“you Google by yourself”次之，“Google by yourself”最强。

领有事件概念“宁可没有钱，也不要没有知识和想法”的英语直陈和非直陈形式表征连续统如下所示：

例(5)We would rather be poor than have no knowledge and thought.

An empty purse is better than an empty head.(8)语料源自《有道词典》

Better an empty purse than an empty head.(9)沪江英语. 名言警句：宁可钱袋瘪，不要脑袋空[EB/OL].(2016-04-30).[2019-10-12]. https:∥www.hjenglish.com/new/p775738/.

第一句是领有事件概念“宁可没有钱，也不要没有知识和想法”的直陈形式表征，第二和第三句是非直陈形式表征。

相比第一句，第二句隐略了领主WE，隐略的方式为转喻，即以领有+所属代领主+领有+所属。此外，第二句还经历了一次转喻，即以“empty purse”和“empty head”分别代“being poor”和“having no knowledge and thought”(事物概念框架代其评价)。转喻的结果为严重扭曲了领有事件概念结构。“An empty purse is better than an empty head”的成因主要为：语言生成者追求经济性和韵律，语言生成者对语言接收者的知识结构进行预判，发现对方拥有EMPTY PURSE和EMPTY HEAD的相关知识结构(语言生成者与接收者的主体间性)。

在“better an empty purse than an empty head”的概念化过程中，语言生成者的焦点位于BETTER上，造成了BETTER在概念层面的凸显，句法上体现为“better”被前置。此外，“be”动词被隐略。凸显和隐略直接导致了领有事件概念结构的扭曲。该表达的成因主要为：语言生成者对BETTER的主观注意，追求语言经济性和韵律，语境的强有力支持。

这些形式表征存在一定差异，表现为以下方面：

(1)启用的知识结构不同。相比第一句，后两句在概念化时启用了知识结构EMPTY PURSE和EMPTY HEAD。

(2)语言经济性不同。第一句的语言经济性最弱，第二句子次之，第三句最强。

(3)象似性不同。第一句的象似性最强，第二句次之，第三句最弱。

(4)非直陈程度不同。第一句为直陈形式表征，它的非直陈程度最低。相比第二句，第三句的非直陈程度更高。

存现事件概念“这里有雾霾了”的英语直陈和非直陈形式表征连续统如下所示：

例(6)There is fog and haze here.(10)语料源自《有道词典》。

Fog and haze here.

Haze here.

Haze.

第一句是存现事件概念“这里有雾霾了”的直陈形式表征，非直陈形式表征为“fog and haze here”“haze here”和“haze”。

相比“there is fog and haze here”，“fog and haze here”隐略了“there be”，隐略的方式为转喻，即以“fog and haze here”代“there is fog and haze here”(存现物+场所代整个there be存现句型)。这类转喻在英语中很常见，特别是在口语中，如人们为了追求语言经济性会说“some money here”(原型为there is some money here)。

相比“fog and haze here”，“haze here”隐略了“fog”，隐略方式为转喻，即以“haze”代“fog and haze”(并列的两类事物中的一类代整体)。“haze here”生成的主要理据为：语言生成者追求经济性，且他判断对方拥有FOG和HAZE的相关知识结构(语言生成者与接收者的主体间性)。

相比“haze here”，“haze”隐略了“here”，隐略方式为转喻，即以“haze”代“haze here”(存现事件概念框架“这里有雾霾了”中的存现物代场所+存现物)。“haze here”生成的主要理据为：语言生成者追求经济性，且他判断对方已知晓场所，无须再强调(语言生成者与接收者的主体间性)。

这些形式表征存在一定的差异，表现为以下方面：

(1)语言经济性不同。上述四个形式表征的语言经济性差异较显著，从第一句到第四句语言经济性逐步增强。

(2)象似性不同。第一句为直陈形式表征，它的象似性最强，从上至下，象似性逐步减弱。

(3)非直陈程度不同。第一句为直陈形式表征，它的非直陈程度最弱，其他三句从上至下，非直陈程度逐步增强。

对事件概念直陈和非直陈形式表征进行语内描写、分析以及进一步的概括后发现，同一事件概念同一语言直陈和非直陈形式表征差异显著，主要表现在概念化时所启用的知识结构、文化模式和概念化手段、凸显和隐略、经济性、象似性、非直陈程度、语用效果等方面。

2.2 事件概念形式表征的语内差异理据

造成语内差异的理据主要为：语言生成者的知识结构、主观愿望和概念化能力不同。具体阐释如下：

王寅等(2019)指出，“体”对应体认语言学核心原则中的“现实”，指对现实世界的互动体验，强调唯物观。“认”指在感知体验基础上的个体认知加工，突出人本观。全世界的语言之所以具有相同之处，就在于全人类存在共享的“体”，即我们面对的世界基本相同，身体结构和功能也基本相同，这决定了世界各地的民族会有相近的思维方式和语言表达。风俗相异，语言存殊，这些都是“认”所致。人具有主观能动性，认知能力各异，语言间的差异由此形成。我们非常赞同王寅、王天翼(2019)的观点，在此基础上可做这样的理论预设：世界是客观的，但因整个社会的文化模式、个人的主观愿望、概念化能力等存在一定差异，人们会对客观世界进行主观认知加工，进而呈现出不同的概念形态以及语言形态。

语言生成者的知识结构和主观愿望在一定程度上会致使同一事件概念同一语言形式表征产生差异。如为了展现出对逝者的尊重，语言生成者会选择以更雅致、古朴的“驾鹤西去”去非直陈表征行为事件概念“死亡”。类似的汉语非直陈形式表征还有“归西”“仙逝”和“百年”等。若为了展现出对逝者的厌恶，语言生成者会以较粗俗的“翘辫子”和“挂了”去非直陈表征行为事件概念“死亡”。可见，基于不同的主观愿望，语言生成者会启用不同的知识结构对目标概念进行非直陈概念化。此外，倘若语言生成者为了追求表达的经济省力，便会选择对目标概念框架中的部分元素进行隐略。如上述语料“这里有雾霾”，为了追求表达的经济省力，语言生成者会对该语料进行非直陈加工，即进行多次转喻，最后生成了语言经济性较强的“霾了”。可见，对语言经济性不同程度的追求，语言生成者会相应生成“这里有雾霾了”“这里雾霾了”“这里霾了”“霾了”等诸多语言经济性不同的形式表征。

此外，受教育程度和语言天赋的不同也会直接导致人们的概念化能力存在差异，而概念化能力的强弱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事件概念形式表征的生成。相比概念化能力较弱的人，概念化能力较强的人一般具有更复杂、多样的概念化手段和更丰富的知识结构和文化模式。因此，概念化能力不同的人在对同一事件概念进行表征时，所生成的形式表征可能会在多个方面存在差异。

总之，语言生成者的知识结构、主观愿望和概念化能力不同，会在一定程度上导致同一事件概念同一语言直陈和非直陈形式表征存在差异。

3 事件概念形式表征的语际对比

事件概念形式表征语际对比指同一事件概念不同语言形式表征的对比，本文特指同一事件概念汉英形式表征的对比。因汉英事件概念直陈形式表征除了在形态标记上存在些许差异，实则在概念层面差异甚微，因此本文只对比同级的汉英事件概念非直陈形式表征，不做直陈形式表征的对比。下面拟将语内对比过的六例汉英语料置于同一连续统中，进行同级的非直陈形式表征对比。接着概括出它们的差异，最后阐释其理据。

3.1 事件概念形式表征的语际差异

行为事件概念“你自己去用百度搜索这条信息”的汉英直陈和非直陈形式表征连续统如下所示：

例(7)你自己用百度搜索这条信息。(You search this information by yourself with Google.)

你自己百度。(You Google by yourself.)

自己度。(Google by yourself.)

这些汉英非直陈形式表征的差异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2)语言经济性不同。汉语中的双音节简单词“百度”还可转喻为“度”，而Google则一般不进行拆解，因此，相比“Google by yourself”，“自己度”的语言经济性更强。

(3)象似性不同。相比“Google by yourself”，多经历一次转喻的“自己度”对行为事件概念结构的扭曲程度更高，象似性更弱。

(4)非直陈程度不同。“自己度”经历了三次转喻，因此它的非直陈程度要高于只经历了两次转喻的“Google by yourself”。

领有事件概念“我们宁可没有钱，也不要没有知识和想法”的汉英直陈和非直陈形式表征连续统如下所示：

例(8)我们宁可没有钱，也不要没有知识和想法。(We would rather be poor than having no knowledge and thought.)

宁可钱袋瘪，不要脑袋空。(An empty purse is better than an empty head.)

钱袋瘪强过脑袋空。(Better an empty purse than an empty head.)

这些汉英非直陈形式表征的差异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凸显不同。相比“钱袋瘪强过脑袋空”，“better an empty purse than an empty head”更凸显述评“better”。

(2)象似性不同。“better an empty purse than an empty head”前置了“better”，隐略了“be动词”，相比“钱袋瘪强过脑袋空”，它对领有事件概念结构的扭曲程度更高，象似性更弱。

(3)非直陈程度不同。“钱袋瘪强过脑袋空”的非直陈程度与“an empty purse is better than an empty head”的相当，但都要低于“better an empty purse than an empty head”，理据为：“better an empty purse than an empty head”前置了“better”，隐略了“be动词”，相比“钱袋瘪强过脑袋空”，它的象似性更弱，因此它的非直陈程度更高。

存现事件概念“这里有雾霾了”的汉英直陈和非直陈形式表征连续统如下所示：

例(9)这里有雾霾了。(There is fog and haze here.)

这里雾霾了。(Fog and haze here.)

这里霾了。(Haze here.)

霾了。(Haze.)

这些汉英非直陈形式表征的差异主要表现在于以下几个方面：

(1)形态标记不同。汉语一般不说“这里霾”，必须加上完成体标记“了”，以标记存现的完成状态，反观英语则不需要添加完成体标记。此外，“雾霾”隐略了并列关系标记“和”，而“fog and haze”却未隐略并列关系标记“and”。

(2)语言经济性不同。因未添加完成体标记，“haze here”和“haze”的语言经济性要分别强于添加了标记的“这里霾了”和“霾了”。

(3)象似性不同。“这里雾霾了”“这里霾了”和“霾了”均凸显了存现的完成状态，而“fog and haze here”“haze here”和“haze”却未凸显该要素，因此“fog and haze here”“haze here和“haze”的象似性要分别弱于“这里雾霾了”“这里霾了”和“霾了”。

(4)非直陈程度不同。虽然发生转喻次数一致，但“fog and haze here”“haze here”和“haze”的象似性要分别弱于“这里雾霾了”“这里霾了”和“霾了”，因此“fog and haze here”“haze here”和“haze”的非直陈程度要分别强于“这里雾霾了”“这里霾了”和“霾了”。

对事件概念非直陈形式表征进行语际描写、分析以及进一步的概括后发现，同一事件概念不同语言非直陈形式表征差异较显著，主要体现在概念化时所启用的知识结构、文化模式和概念化手段、凸显和隐略、经济性、象似性、非直陈程度、语用效果和形态标记等方面。

3.2 事件概念形式表征的语际差异理据

造成语际差异的理据主要为：汉英民族文化模式和思维模式不同。具体阐释如下：

汉英民族生活于不同的文明模式中，久而久之便形成了各自独特的文化模式和思维模式。首先，文化模式的不同会在一定程度上造成汉英非直陈形式表征的不同。Van Dijk(2008: 83)指出，无论是音调、词汇序列还是语篇衔接等都受制于人们的知识系统——通过知觉从外界获得信息，作为心理表征形式存储于人脑中的那些知识结构。“知识”被界定为“一个认知共同体达成一致的那些信念”，其大致可分为个人知识、社会知识、团体知识、国家知识以及文化知识等。上述观点中的知识就是储存于语言生成者心智中的文化模式，可见，文化模式是形式表征生成的重要影响因素之一，不同的文化模式会生成不同的形式表征。西方文明为典型的海洋文明，中华文明为典型的农耕文明。人们在不同的文明模式下生活，久而久之便形成了各自独特的文化模式。非直陈概念化时，汉英语言生成者会基于一定的语用目的启用各自的文化模式作为原料。因作为原料的汉英文化模式存在一定差异，故其产物汉英概念非直陈形式表征也会存在一定差异。

此外，不同的文明模式还会导致当地人拥有不同的思维模式。经历了海洋文明的西方人为了进食，必须与恶劣的海上自然环境作斗争，冒着大风大浪出海捕食，这会导致西方人更多地持有“天人分离”的思维模式，久而久之也能反映于他们思维的各项产物上，如行为方式上反映为西方人更讲原则，标准的制定上更力求精准，语言上反映为英语更重视语言内部的逻辑性，拥有较丰富的形态标记。经历了农耕文明的中国人为了能有好收成，必须尊重自然规律，这会导致中国人更多地持有“天人合一”的思维模式，久而久之也能反映于他们思维的各项产物上，如行为方式上中国人没有西方人那样“泾渭分明”，而是略微含糊，语言上汉语没有英语那么重视语言内部的逻辑性，较匮乏形态标记，而更重视语义和意境。

总之，汉英民族生活于不同的文明模式之中，久而久之便形成了各自独特的文化模式和思维模式。汉英民族文化模式和思维模式不同，同一事件概念汉英非直陈形式表征也会相应存在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