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风呼呼地吹过
2020-05-21王秋珍
王秋珍
我的大姑妈嫁在义乌,这里和家乡东阳是近邻。那年夏天,我一个人去了姑妈家。
正好廿三里有会场。会场很热闹,有各种吆喝声,各种好吃的,对小孩子来说,很有诱惑力。我抵制住重重诱惑,来到姑妈家。
姑妈的面前放着一瓶啤酒,没有花生米等任何下酒菜。她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我胖一点了吧?”
姑妈一直嫌自己太瘦,觉得喝啤酒能让她变得丰满一点。我说:“好看,非常好看。”姑妈笑了。她用左手摸了摸口袋,递给我一张钱,说:“你拿着去赶会场吧,买点好吃的。”我一看,天哪,好大的一笔钱!
我小小的脑袋马上塞满了一道道香浓的数学题:2毛一碗的馄饨,一天吃一碗,我可以吃上差不多1个月;2分一块的烤豆腐,我可以吃250块;1分一碗的豆腐花,我可以吃500碗……
我一路小跑,喜滋滋地在一个摊位前停住了。手伸进口袋,钱,不见了!
我把两只口袋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我沿着来路往回走,很认真地走,一直走到姑妈面前。姑妈正在门口穿珠子,笑着问:“乖侄女,买了什么?好吃嗎?”我一听,放声大哭。
姑妈知道了原委,又摸出一张5元钱,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再去一趟。”我迟疑地接过钱,心里沉甸甸的。姑妈穿珠子,10串才1分钱。5元钱,她要穿多少这么小的珠子啊!
我又一次往会场走去,但再也不想什么烤豆腐、金钩梨了。我的眼睛成了探照灯,一路熠熠发亮。我暗暗发狠要找回丢失的巨款。
真的找到了!
它在一条不起眼的小河面上,混杂在花花绿绿的垃圾中。我捞起它,像捞起了失而复得的世界。我一路飞奔回去,把5元钱还给姑妈。姑妈执意不收。于是,我怀着巨大的惊喜,披着即将罩下来的夜色回家了。
晚上睡觉,脱裤子时又跳出了5元钱!原来裤子口袋破了,钱就滑到下面的小空间里了。
半天时间,有了15元的巨款,我兴奋得翻了个身,差点滑到床下。我要给自己买一条白色的连衣裙。我还要买一个口琴……
次日,我起得有些晚。临到吃午饭,才发现猪栏的两头猪不见了。
母亲一年要养两栏猪。冬天的那栏杀年猪,夏天的那栏卖毛猪。卖猪的钱用来买种子、化肥,还要留一部分买小猪。
我听见父亲说:“种子不买绝对不行,田一荒就要荒一季啊。”母亲说:“如果不买小猪,年猪的收入就没了。连个猪血豆腐也吃不上。”
“如果我不生那场病就好了。”父亲的声音低了下来,好像在责怪自己做了错事。
一直闷头吃饭的我问:“买小猪要多少钱?”
“猪崽儿贵。买只小的,也要15元左右。”父亲说。
我呆住了。好久,都没有再说话。
我默默地来到床边,拿出压在草席下的钱,数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把这15元递给父亲,转身跑开了。
走在村口的山坡上,我想起了那个热闹的会场,想起了姑妈的啤酒和珠子,想起了父亲自责的眼神。夏天的风,呼呼地吹过,风声里我感觉自己突然长大了。
(林小菊摘自《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