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为我推开一扇门的人
2020-05-21陶瓷兔子
陶瓷兔子
初二那年,因为父母工作调动,我离开生活了13年的南方小城,转学到西安。
班主任听说我是从黄冈中学转过来的以后,让我当了班长,我也兴奋地规划起新的生活。可刚上课,一个女孩就半是挑衅半是轻蔑地用方言说了句什么。事后,我同桌悄悄告诉我,那个女孩就是之前的班长,干得好好的,老师却连招呼都没打就换了人,这才拿我出气。
开学第一天,我就已经树敌,而那时我还不知道这只是个开端。
我们的班主任是数学老师,上课时总习惯使用方言,我听不懂,只好低头看书做题。两个礼拜之后,她把我叫进办公室责问:“上课为什么不听讲?你是对我有意见?”我没法儿辩解,只好花更多时间预习、复习,可对一个刚满14岁的小孩来讲,靠自学能理解的内容毕竟有限。
这里没有朋友,几乎每天晚上我都是哭着入睡。学校的顶楼都上了锁,我就在放学的时候仔细观察校门口的车流,默默无声。就在我第N次站在路口看着车流时,有人在后面喊我,我回头看到体育老师老张。老张快50岁了,总是不苟言笑,上课从来都是“800米跑——蛙跳——自由活動”的“三板斧”。
他叫着我的名字,而我像有好几百年都没听到过有人叫我的名字了——同学中没人理我,说起我都直接用“黄冈来的”指代。
可我不叫“黄冈来的”啊,我也有名有姓,我的名字很好听,那是父母对我未来的期许。
粗线条的老张大概不明白,他不过是叫了我一声,我为什么就站在马路牙子上哭成了泪人。但他还是什么也没说,看着我一边哭一边跑远了。第二天,老张慢悠悠地踱过来,示意我跟他到操场上。
“跑跑吧。”老张说。不等我回答,他就在我前面自顾自地跑起来,速度不快。可当我追上他的时候,他又总是一句话不说。
从此,我经常跟着老张去操场。他很少开口说话,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我们沉默着在操场上绕了一圈又一圈。
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起,老张开始给我带书,一开始是门口报刊亭里《读者》《青年文摘》之类的杂志,然后是《哈利·波特》,再之后是《飘》和《百年孤独》。
还有什么比书更适合做孤单少女的朋友呢?我带着一知半解的好奇扎进书的海洋,它们像一架通往光明的天梯,一点点引领我走出眼下的泥沼。
我的基本功不差,在摆脱了情绪的困扰后,成绩迎头赶上并不难。后来,我成了我们学校那年唯一考上省重点高中的学生。我去找老张报喜,却发现器材室已经换了人。新来的老师告诉我,老张离开这里去上海陪女儿了,本来前一年就说要走的,却不知为什么改变了主意。
我再也没见过老张,再也没有。因而我也从没有机会对他郑重地说声“谢谢”,或者跟他确认当年留下是否因为我。记忆中唯一鲜明的,是我们一前一后在操场上默不作声地绕圈,是他面无表情地把一本本书塞给我。
那是我对老张所有的记忆,也是我对中学时代最好的记忆。那个为我推开一扇门的人,已经转身走掉了,而我将会沿着他打开的那条路,永远步履不停地走下去。
(木木摘自《故事家·花开不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