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记》人物形象塑造浅析
2020-05-19韩冰
【摘要】一部戏剧的舞台演出,观众直接看到的就是舞台上的人物,人物的语言、动作是观众直接了解一部戏的途径。而除了这些直观的感受,人物的心理、人物之间的戏剧冲突也成为观众领会这部戏的重要桥梁。所以,人物形象一直以来就是戏剧家、戏剧爱好者争相分析的重中之重,而王实甫的《西厢记》给人留下了典型的人物形象,每一个形象都是活生生的、真实的存在。同样,世界上本不存在抽象的爱情,优秀作品中的爱情描写总因其熔铸着深厚的社会内容,才赢得自己的长久生命。
【关键词】《西厢记》;人物形象塑造
【中图分类号】J631.3 【文献标识码】A
一、情节方面的推陈出新
元杂剧的作家们在“创新”上下的功夫颇深。王实甫的《西厢记》中描写崔莺莺和张珙真心相爱、丫鬟红娘从中热心相助的戏剧情节,就比唐代元稹的传奇小说《莺莺传》多出了不少细节。包括之后宋代赵令畤在《会真记》基础上又作的《微之崔莺莺商调蝶恋花词》、金代董解元作的诸宫调《西厢记》等,在故事情节方面波折更多,令人瞩目[1]。
(一)红娘形象的转变
在唐代元稹所著的《会真记》中,红娘原本的“戏份”是无足轻重的,只不过是在中间传递消息的使者。到了宋元时期,在诸宫调《董西厢》里的红娘摇身一变,“戏份”大大增加,红娘的身份由一个传递者变为撮合者,进而成为威胁者、逾越者,她的自我意识逐渐增强,从侧面反映出这个时期文人意识和民间意识的提高。并且在不同的版本中,红娘有不同的性格,参与不同的情节,这些都是和当时的社会文化息息相关的。红娘随着戏份的增加而成为主要角色,在明清时期呈现多元化的趋势,因为表演艺术的需要和叙事性的变化都使红娘的形象发生改变,戏剧性和动作性也都得到了增强,红娘变得更加贴近民间性,人物形象更饱满,更易激发观众的共鸣。
(二)张珙形象的转变
无论在《莺莺传》还是《西厢记》中,张珙都是极其重要的人物。在前人的描写中,张珙面对仕途经济和爱情,拥有强烈的功名之心的他选择了前者。而在《王西厢》中,他由一个始乱终弃者的形象转变为一个痴情郎的形象。他完全沉浸在爱情里,遇见崔莺莺便将科举之事搁置一边,即使后来受老夫人逼迫到了京城考取了功名之后,也不留恋功名,飞速与莺莺团聚。这里的变化结合创作背景我们不难看出,唐元两代士人的社会生存状况不同。唐代选拔人才实行科举制度,给予了士人们强烈的入仕动力,大大增强了他们的功名之心,并以此为人生的最高理想。元代统治者——蒙古人不重视科举制度甚至取消科举制度,并且歧视汉人,汉人学者的社会地位低下。大批的文人志士报国无门,很多都投身于写作演戏之中。他们的一腔热血不再放在功名利祿上面,而是追求内心的理想,关注生活、爱情本身。元代风气崇尚奢侈,婚姻聘礼成为元代文人的沉重负担,在爱情生活中无法掌握主动权。于是,他们便在剧中按照自身的理解去塑造人物形象,寄托自己内心的渴望。
(三)崔莺莺的形象转变
在元稹的《莺莺传》中崔莺莺是一个悲剧形象,在封建社会之下被欺辱抛弃。而在王实甫《西厢记》中,她又变成一个可以为了幸福、自由和生活的权利而敢于和封建传统力量进行搏斗的勇敢的女性形象。在《莺莺传》里,我们只是同情、惋惜莺莺,而王实甫的笔下,我们看到了热辣的嘲讽、尖锐的抨击,原本看似坚不可摧的封建统治阶级的观念也变得如同纸老虎一般。
二、人物形象的具体表现
(一)人物的语言对于其形象的塑造
有些年长者会把“看戏”叫作“听戏”,顾名思义,我们对戏剧的感官主要作用在听觉上。即使在家拿着收音机听唱词,看不到舞台上演员的表演,也可以得知一部戏的故事情节、所要表达的思想情感。由此可见,任何文学作品,都要把人物语言作为表达人物心理的首要表现手段。首先,《西厢记》也有大多数戏剧所共有的特点,开场都是自报家门,张珙也是如此,甚至在他说明自己身世之后,还要引出自己的“姓杜名确”做征西大元帅的故人,进一步凸显自己的身份。这也为后来杜确帮他击败寇贼作了铺垫。在第一折张珙的独白中,他把自己比作“万金宝剑”,对自己的评价如此之高。古来“才子”配“佳人”,在张珙的意识里自己是才子,这为后来他倾慕与崔莺莺并且想要与之成亲奠定了基础。一本二折中,张珙第一次见到红娘便在自我介绍之后语无伦次地说出“并不曾娶妻”。一个考期在望的考生,不在书房里读书,反倒对着一个小姐侍妾作揖,这种笨拙反倒可以从侧面看出,张珙并不是一个游走于风花雪月之中的纨绔子弟,他对崔莺莺的情意像一个懵懂的少年,笨拙可笑却也真实。反观崔莺莺,她的语言是相当含蓄的。崔莺莺月夜焚香拜月与张珙的诗词对答足以说明了崔莺莺才思敏捷、多才多艺。《王西厢》人物的诗词语言美离不开元杂剧抒情性,剧作家在营造曲词意境时直接从诗词中汲取营养。当红娘把张珙的信件偷偷放在崔莺莺的妆盒上时,崔莺莺突然“正经”起来,责骂红娘送来了张珙的信,说是“怒斥”实则含有微妙而复杂的心理。她背着母亲去接近张珙,“情”与“理”的矛盾在她与张珙的交往发展上反反复复,这种反复正是她在自身身份下的挣扎与反抗。除了羞涩,还有对于老夫人派来的红娘的提防,她“怒”称不惯看这些东西,实则心虚,怕红娘去老夫人那里揭了她的底。一个在我们现代人看来如此简单的事情,被一个贵族小姐处理得煞费苦心,在感叹剧作家把这一人物写得丰满灵活的同时,又让人感到崔莺莺的可爱。在老夫人请张珙小酌认妹妹之后,看着垂头丧气的张珙,红娘愤恨得说:“街上好贱柴,烧你个傻角。”这句话看似粗鄙,实则反映出红娘为张珙打抱不平,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足见红娘善良直爽的秉性。
(二)人物的动作对于其形象的提升
戏剧不像是电影电视剧,可以通过后期配音解说、加字幕等方式让观众了解到人物的心理。要想使人物形象更加丰满,站在台上更加具有吸引力,人物的动作是必不可少的。兵围普救寺如此危急情形之下,老夫人允诺能退兵者就可以娶莺莺。这时“张生鼓掌上云”,他那点得意的小心思便完全暴露在观众眼中。或许他正愁着没个缘由去接近深闺大院里的崔莺莺,经老夫人这么一个承诺,他拼了全力也要退了兵。他不禁暗暗得意,却又在极力克制自己内心的激动,着实令人感到可爱。同样的细节,崔莺莺以为老夫人摆的是喜宴,被红娘从闺房中叫出来,特意化好了妆要准备见张珙,又在门口试探着往里看,想进去却又羞涩。这里的小动作暴露了莺莺内心的挣扎,她有着一个正常人对自由爱情的渴望,但又被封建礼教所约束着。老夫人悔约之后,红娘帮张珙传信并放到了崔莺莺的梳妆盒中,崔莺莺发现之后,原本愁闷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惊讶,先是左顾右盼见四下无人,迅速将信攥在手中。打开看了之后发现是一首“断肠诗”,脸上露出欣喜,随之立刻转为忧虑,赶忙合上信件。想给他回信又怕别人知道,不回信又无法割舍。这里描写崔莺莺的动作和语言十分细致,一个在爱与礼教之间挣扎的人物心理便主观于观众眼前。
(三)人物之间的矛盾冲突对于其形象的升华
戏剧因其冲突才引人入胜,勾起观众继续看下去的欲望。红娘和张珙之间的矛盾成了整个事件的导火索:当张珙紧张冒失地自报家门的时候,作为莺莺的小姐没有先开口,反倒是红娘的一句“谁问你来”将他打断。这时红娘是站在莺莺的保护者的角度,对张珙还抱有防范之心。直到“寄书解围”时,老夫人不守承诺赖婚才使红娘转变了对张珙的态度,变为同情和敬重,于是她不顾被老夫人责备的风险主动帮助张珙。由此可见,红娘也不是在封建礼教束缚下的麻木之人,她爱恨分明、不畏强权,正义感十足。红娘和莺莺之间的矛盾在老夫人悔婚后开始,红娘的热心帮助没有被感激,反而换来崔莺莺的违心表演。作为局外人的红娘本可以不管不顾,任其二人随缘生灭。但是当看到他们相爱而不能在一起时,真挚善良的红娘依旧挺身而出。至于红娘和老夫人的矛盾就更加激烈而直接,面对老夫人的质问,她不卑不亢,甚至还反过来指责老夫人的言而无信。她不屈从于强权、不屈从于礼教,一个饱满、富有人道主义精神的红娘形象跃然纸上[2]。这也是为什么王实甫《西厢记》能作为一部经典的剧作流传千世。但是换个角度来讲,红娘的那些台词在当时的现实生活中是不可能出现的,王实甫是借助红娘之口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这也体现了元杂剧的人物语言,比一般的戏剧作品具有更多创作者的主观色彩[3]。
人物是一出戏的灵魂所在,一部剧本因为有角色在舞台上的演绎才会变得鲜活起来。人物形象的塑造使《西厢记》的主题思想更加突出,剧作家借人物之口,赋予人物动作、思想,揭露了封建社会等级制度和门第观念之下的腐朽没落,嘲讽封建礼教的虚伪,批判封建婚姻制度的不合理性,从而歌颂自由真挚的爱情,表现了“愿普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爱情理想。
参考文献:
[1]冯维林.元杂剧的情节编织艺术[J].戏剧文学,2007(1):92-94.
[2]童道明.《西厢记》的喜剧意蕴[J].中国戏剧,1993(12):25-26.
[3]吕效平.试论元杂剧的抒情诗本质[J].戏剧艺术,1998(6):72-86.
作者简介:韩冰(1994-),女,汉族,山东济宁,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戏剧影视理论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