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寓言视域下《猫城记》的悲剧性
2020-05-19韩珂
【摘要】在小说《猫城记》中,老舍通过寓言的形式鞭挞了中华民族品行的低劣面,以虚构的笔触触及了社会和国民性的弊病,这是一部关于当时中国人的精神悲剧的寓言。本文借詹姆逊的“民族寓言”的理论诠释老舍《猫城记》中对本民族的文化精神的剖析和批判,反思中华民族的内在危机和内在缺失面,通过研究小说《猫城记》的悲剧性叙事一窥当时中国社会的状况和历史语境。
【关键词】民族寓言;《猫城记》;悲剧性
【中图分类号】I207.425 【文献标识码】A
一、《猫城记》——民族寓言叙事
詹姆逊在《处于跨国资本主义时代的第三世界文学》中指出:“第三世界的文本,甚至那些看起来好像是关于个人和利比多趋力的文本,总是以民族寓言的形式来投射一种政治:关于个人命运的故事包含着第三世界的大众文化和社会受到冲击的寓言。”
詹姆逊以鲁迅的《狂人日记》为例,认为这是寓言化过程的最佳例子。寓言作为一种叙事,其本身的意义和目的是浅层次的,而它所再现的个人的非意愿性体验,对民族国家的现实性隐喻才是实质性的。
鉴于二十世纪上半叶的社会现实,中国现代以来的文学陷入了对民族国家建构的想象中,民族国家寓言式的叙事在中国现代以来的传统中一直占据主导地位,现代中国文学中的倾诉和叙述无不与时代精神重叠,共同汇聚成时代集体的精神镜像。作为一部幻寓性质的小说,《猫城记》中老舍构建起一个异域世界猫城,通过外国人“我”的所见所闻,描述其中种种混乱衰败的社会局面和颓废污浊社会气氛,对旧社会的黑暗肮脏、民族心灵和道德的衰亡以及国民性的揭露和讽刺显而易见。老舍在《我怎样写〈猫城记〉》中说明了其写作缘由——“头一个就是对国事的失望,军事与外交种种的失败,使一个有些感情而没有多大见解的人,象我,容易由愤恨而失望。”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中国社会内部处于军阀混战和政治黑暗的局面,外部饱受外族的侵犯,民族存亡危在旦夕。当时的国民党政权不但在政治上独裁,在文化上也诸多控制,制定了严格的审查和出版政策,打压进步作家,使当时进步作家的创作举步维艰。因此,在当时高压的文化氛围中,自由表达受到了诸多控制和阻碍,老舍于是用寓言小说来“界外论之”。虽然他没有选择像左翼作家选择旗帜鲜明的政治立场,但是也坚持用文学表达和影射对现实的强烈不满。对国民劣根性的批判,对国民党独裁统治的控诉,对人民精神奴役的创伤的揭露正是遵循了“五四”以来的启蒙传统的体现。《猫城记》涉及社会的各个领域,选取人员身份之广,无所不谈。“民族寓言”理论中提到的第三世界的文学投射政治的说法在《猫城记》中体现得尤其明显。
二、《猫城记》中的悲剧性叙事
“悲剧”这个审美范畴产生于西方,古希腊时期三大悲剧家一举奠定了古希腊悲剧的崇高地位,最为经典的应为《俄狄浦斯王》中俄狄浦斯王子的命运悲剧;又有中世纪莎士比亚的四大悲剧中哈姆雷特王子的性格悲剧,后有十九世纪萧伯纳戏剧中娜拉的社会悲剧,以上为西方最为经典的三种悲剧类型。而中国对悲剧的定义与西方不同,中国人认为悲剧人物本来是相当完美或者善良美好的人,由于恶势力的迫害而破坏了自身的完美性,遭到伤害或者毁灭。老舍既受中国文化的熏陶,也受西方文明的影响,所以其小说的悲剧性兼具中西方的特征。《猫城记》作为宏大集体叙事下的寓言小说,它强烈地映照了二十世纪上半叶的社会现状和国家现实。这篇在特殊文化语境下的民族寓言,既有社会的悲剧也有置于黑暗社会中个体和群体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悲剧。
(一)自我的悲剧
这个时期社会的各种矛盾日趋严重,个体的扭曲和无望,社会的黑暗和荒诞,来自自我的异化、来自他者的异化、来自群体合谋的异化使得整个社会的精神状态、道德品質集体性地走向颓势。在《猫城记》里对各种社会现实的犀利描绘比比皆是,可以看出作品中的“我”正是个体精神孤独的代表,他无法和周遭猫人产生灵魂上的共鸣和有效的沟通,猫人天性里的自私使“我”无法成为他们的朋友,从“我”的身上,我们更可以看到现代知识分子的孤独、失望和空虚,老舍写到:“我是听着灭亡的足音!”各色人群以极端夸张的形态被拉扯到一个个放大镜下进行剖析,组合起来就构成了一个荒谬的世界,而这个猫城正对应着那个时代人民所处的真实世界。
个体处于这样一个荒谬的世界已是不幸,更可怕是“我”在猫城中无可奈何地被迫同化自我的一部分。小说中的“迷叶”隐喻鸦片,在猫城里变成了整个国家的主要粮食,成为猫人财富性的存在和生存的依托,令人咋舌,“我”虽然不想,但也得“入乡随俗”。“死了便是死了,活着的总得吃迷叶!有理!”一开始我不愿意吃迷叶,因为吃迷叶会使我成为和猫人一样的人,但由于自身的处境和猫城的实际现状“我”不得不被迫让步,还是吃了迷叶,并且认为有理。在猫人的世界里,我对待迷叶态度的改变实在是无奈而为之,但个体性的退让也代表着个性的消磨减退,“我”意识到:“我是已经受猫人的传染,我的勇气往往为谋自己的安全而减少了!”我经历了自己对猫城的逐渐融入,虽然没有在精神上沦为猫人相似的麻木冷漠,但是就归属而言,“我”确实把猫城当做了家,但当目睹了“小蝎”和“迷”的死亡,矮人对猫人的残暴,猫人对他们自己的灭绝,我对这个世界的希望也随之被击碎,最后只得离开火星,回归故土。火星中的猫城只是隐喻,寓言背后的民族国家便是另一个猫城,而个体的反思和批判正是作者对民族国家最深厚的情感。
(二)群体的悲剧
《猫城记》中老舍以辛辣的笔触抨击了国民性的劣根性,猫城中的故事在现实的旧中国都能够一一对应。比如小说中提到“猫人的敬畏外国人是天性中的一个特点。”“自相残杀的结果叫他们完全把打外国人的观念忘掉,而一致对内。”他的笔触不仅仅对着当局者,也同样指向全体国民。猫人对“我”的卑躬屈膝无疑就是当时中国人对外国人的真实写照,法律管不着外国人,猫人屈居于外国人之下,精神上还“骄傲”地认为自己是“最古的国”,这大概是猫人仅存的优越性所在了。在猫城里,有个猫兵被大蝎打死,当“我”要为此伸张正义之时却没有一个猫人愿意帮我,想赔偿死去的猫兵的家属时的询问也无人回应,“对于别人有益的事,哪怕是说一句话呢,猫人没有帮忙的习惯。”群体的冷漠可见一斑。从这些问题可见,异化现象充斥在社会的每一个角落,这是群体性的荒诞和冷漠,猫人彻底失去了对美和爱、道德和尊严等价值的向往和追求,这种群体性的荒诞虚无正是作家所处的社会现实的状况,猫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失去了灵魂,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和价值,对责任、自由选择、自我存在毫无意识,这种寓言就是对旧时代中国人精神状态的辛辣隐喻。
借用鲁迅先生“吃人”的比喻,在老舍的《猫城记》中,这些猫人既“吃人”又“被吃”,既是“被吃”的受害者,又是“吃人”的压迫者,这类猫人无疑是当时国民的真实写照。他们大多数是被压抑被奴役的普通的猫人,精神上显得麻木不仁、冷漠自私,“被吃”后反过来毒害别人。老舍由这些小人物身上的缺点从侧面揭露这个吃人的黑暗社会以及在这个社会中逐渐畸变的中国人的黑暗之心,这些“吃人者”在“吃人”的社会环境中都是无意识地充当着“吃人”的社会角色。老舍以其尖锐带着刺痛的笔法向读者揭露了这个血淋淋的黑暗的吃人社会的现实;以其独特的视角,实质上自始至终地直视着中国人的生存现状。小说中,他一方面能够站在被壓迫国民的立场抨击独裁者对国民政治上的迫害,反过来也常常针砭国民自身的的麻木和愚昧等弱点,凡此种种都饱含了老舍对中国国民的鞭策和期望。
三、《猫城记》的悲剧性叙事下的启示
老舍的《猫城记》无疑有着巨大的时代意义,被时代包裹同时又穿透了那个时代,他看到了中国社会和民族性的内在危机和内在缺失面。在虚构国度的基础上,老舍用细腻叙事描述了旧中国的方方面面,对不同的猫人的性格和对社会生活环境的塑造和描摹细致入微,辛辣直白。他的作品中总是弥漫着悲剧性的色彩和基调,而以强大的自我意识贯穿于文学和现实,激愤地抨击控诉社会政治现实的黑暗、国民的残酷、冷漠与麻木和道德品行的丧失。
文学的价值一直是围绕着人来进行的。文学给读者的启迪,一直都是用一种崭新的视角去理解和思考人生、时代以及人与各方的关系。现代中国的文学从一段令人绝望的历史绵延而来,从二十年代初到四十年代末,知识分子始终充满了改变现实的冲动,他们的叙述,无不关切实到民族与国家的历史命运和现实发展,他们的叙述就是这个时期社会整体的无意识,就是本民族自我意识的巨型寓言。通过《猫城记》,我们可以感受到作家生存的那个混乱时代,引发我们对社会、人生的思考。老舍以他深厚的笔力、独特的艺术特色和语言风格奠定了他在当代文坛上不可取代的地位,其作品所反映的现实意义和艺术价值及其不可替代的文学价值和现代意义,一直都在和千千万万的读者进行着跨世纪的沟通。
四、总结
受政治意识形态的限制,老舍的《猫城记》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中长期处于边缘地位。他对中国国民性的批判和揭露的尖锐程度丝毫不逊色于鲁迅先生。小说揭开了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初期中国旧社会的内忧外患和军阀割据的混乱局面以及国民性的麻木和消极,给那个时代的社会留下了极其“趣味”的写照。借助詹姆逊关于“民族寓言”的阐释,本文就小说中的悲剧性叙事,通过讨论个体和群体的悲剧性来具体解读《猫城记》,考察其中的文学性与思想性的取向。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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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周伯军.试析《猫城记》及老舍小说的悲剧性[J].语文学刊,1998(5).
作者简介:韩珂(1990-),男,汉族,山西,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