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玲走后的日子
——关于陈明的片段回忆(下)
2020-05-18李向东
李向东
十
陈明最后一次出席与丁玲有关的会议,是2007年夏天在上海举办的第十次丁玲国际学术研讨会。那年他九十岁整。
高龄,酷暑,十几个小时的火车,我们都不主张他去,万一出点事,不仅陈老自己有危险,也给会议添麻烦。但他执意要去,他对上海有特殊的感情,他在那里度过了整个中学时期,加入中国共产党,那里还有他的兄弟和侄儿们,他想跟他们做一个告别。
张钰前一年做完食道癌手术,身体瘦弱,去不了,便由家里新来的保姆和儿子东海随护。
那次会议由同济大学承办,论文水平高,组织特别好。代表们住学校招待所,陈明同黎辛、张炯几位老同志住酒店。东海是头一次参加丁玲研讨会,感觉很新鲜,每天忙于参观拍照。
开幕式很隆重,当时同济大学的校长、上海市作协党组书记、市作协主席(王安忆)等,都到会表示祝贺,陈明也致了贺词。会议期间,上海鲁迅纪念馆举办了《纤笔一支谁与似——丁玲生平文物史料展》,有一些珍贵展品,陈明为展览剪了彩。那次会上,不管论年龄还是论资历,他都是头号嘉宾,是最重要的人物,前呼后拥,备受尊重,陈明自始至终都很高兴,平安地去,平安地回,皆大欢喜。
两年后的2009年12月,在厦门大学召开第十一次丁玲国际学术研讨会,陈明放弃到会,他要我代他起草了一封贺信,经张钰修改后带到会上,王增如代为宣读。贺信里说:“我真是非常想再去厦门,非常想参加这次会议,了解会议的研究成果,同时会会老朋友,结识新朋友,那一定是欢乐的热闹的聚会。但是,我毕竟已经九十二岁了,身体的零部件严重老化,近几年脑血管几次出血,就在两个月前还住过一次医院。医生严禁我外出旅行。我深深理解组织会议的同志们对我的健康的关心,我打消赴会的念头,也是为了不给大会增添麻烦。但是,我会始终关注着这次会议,我的心和你们紧紧连在一起。”
会议期间,《我与丁玲五十年——陈明回忆录》刚刚印制出来,这是丁玲研究的重要资料,大百科全书出版社两位女士到会上售书,但关注者多,购买者寥,这让我很是意外。
十一
2009年国庆节前,东海夫妇等来京过节,住在木樨地。张钰由儿女护送,去深圳弟弟家过节,陈老住进复兴医院,保姆小闫每天送饭。9月30日,我想要过节了,老太太又不在家,我去看望陈老吧。下午两点多钟到了复兴医院,走进病房,小闫看见我,高兴地说:“这下好了,向东大哥来了。”陈老坐在床沿,面无表情,喃喃地说:“怎么办呢,怎么办呢?”我问:“出什么事了?”小闫说:“医院催着交钱呢,押金都花完了,要是钱不到,就得出院。”我说:“这个时候了,明天就放假了,上哪去要钱呀?”小闫说:“奶奶跟北影厂打电话说好了,让过去拿支票。”“今天单位都下班早,厂里还有人吗?”“奶奶说,让三点半之前过去,他们那边等着。”我明白,这个差事落在我头上了,他们不好意思张口。
看了一下手表,两点四十了,我故意问:“还不赶紧找人去拿支票啊?”小闫笑着说:“现在也没人了,谢悦、张恬(张钰的儿女)都上深圳了,东海他们一大家子今天都去承德了。”陈老喃喃地说:“是呀,找谁去呢?”“还有谁,只能我去了!”“你能去吗?”“不能去也得去呀!早知道今天遇上这个麻烦事,我就不该来看您!”我故意跟他打趣抱怨。小闫说:“奶奶听说你要来,就放心了,让你来了给她打电话。”我打通电话,张钰说:“这个时候了,谁都找不着,只能求你了。”我说:“我办事,您放心,您就安心在深圳过节吧。”
打车很顺利,但路况很不好,在积水潭桥堵了好久,赶到北影厂是三点一刻。我办好手续,拿到支票,回到医院天已经黑了,陈老跟小闫还在病房里,眼巴巴等着我。小闫说:“老爷子一直念叨你,说向东怎么还不回来,可惦着你呢。”我说:“他是惦着他的支票呢!”陈老带着心疼的表情:“哎呀,还让你跑了一趟。”我说:“我要是不来,看你找谁去!”小闫说:“只能我去呗,那可抓瞎了。”陈老一再叮嘱小闫:“晚上给向东做点好的吃。”我说:“您拿钱吧。”他说:“小闫有钱。”小闫也逗他:“我没钱,您不给,我拿什么做啊?”陈老说:“再不,你们就上饭店吃吧。”从医院出来,小闫问:“你晚上想吃点什么?”我说:“咱们就吃庆丰包子吧。”小闫说:“老爷子让给你做好的吃。”我说:“他又不给钱。”
左起:王增如、王中忱、陈明、邵济安、张钰
十二
后来,我成为木樨地的常客,跟老两口越发熟悉,他们待我也越发亲近。每次去了,陈明坐在沙发上,把他最近想到的、听到的、做到的,一件一件慢慢讲给我听,像是唠家常,一边讲,一边反复做一个动作,把两手的十指相对支撑起来再放松,据说可以预防大脑痴呆。张钰是美食家,既会做,也会吃,我特别爱吃他们家的饭菜,每次餐桌上都有红烧肉,经常有个头很大的虾,陈明爱吃炖得酥烂的凤爪,也是必不可少。一张长方形饭桌,陈明坐在北端,那是一家之主的位置,我和张钰分列左右。他正襟危坐,把一个小围裙套在脖颈上,就像幼儿园孩子的围嘴,防止菜汤污渍衣服,吃完饭必去刷牙,一天三次,张钰给他买牙刷都是一打一打地买,他的牙齿很好,一直到后来卧床之前还基本完整。
陈明的视力一天天下降,但每天还是要翻阅一堆报刊,大字版的《参考消息》必看,电视新闻也是必看,尤其关心国际新闻。我说:“您操那么多心干什么,管好您自己就不错了。”他说:“美国的事不看行吗?台湾的事不看行吗?一个美国,一个台湾,都得关注啊。”长江闹水灾,四川闹地震那阵子,他和张钰从早开到晚,守着央视的新闻频道,关注着抗洪抢险和抗震救灾的最新动态,看到感人处,嘴里就发出“唉——唉——”的感叹声。
2008年北京奥运会时,他家买了一套福娃,五只,摆在客厅门楣上面,因为位置高,平时不大有人注意。有一次,陈明悄悄告诉我:“你看见没,福娃少了一只,被人偷走了,真不像话!真不像话!”我说:“谁偷那东西,一定是掉下来,被谁收起来了。”我去问小闫,她说:“那一只坏了,摆在那里不好看,奶奶就让拿下来了。”但是陈老不相信,下次我去了,他又十分生气的样子,悄悄指着门楣上面说:“原来是五只,现在只有四只,被人偷走一只,真不像话!真不像话!”
还有一次,他悄悄告诉我,口袋里的钱被人偷走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晚年他记性不好,丢三落四,有时自己的东西放错了地方,想不起来,就起疑心。“真不像话”和“岂有此理”,是他最气愤的话语,他从来不会说脏话。
陈明日渐衰老,出门离不开轮椅了。张钰手术后身体虚弱,行走困难,经常是小闫推着陈明,张钰慢慢跟着,三人一起出去散步晒太阳。小闫叫闫海奇,河南人,在家乡当过妇女队长,精明干练,经过张钰调教,也练就了一手做饭的手艺,她对陈明照顾得周到上心。
初夏的一天下午,午睡起来,小闫按惯例要推陈老出去晒太阳。张钰也要去,我跟小闫说:“我推着老头,你推着老太太,咱们四个人一起出去。”我们有说有笑地出了门,在首都博物馆周围转了两圈,找了个阴凉地方停下来。那天很热,我说:“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马路对面的商场买几个冰激凌来吃。”张钰立刻说:“你别跑了,叫小闫去!”小闫说:“大哥你在这里照看他们,我去买!”一会儿工夫,用塑料袋拎回四个冰棍。
后来,我偶尔推着陈老出去晒太阳,他喜欢让我推他出去,我们俩慢慢走,说几句话,有一种温馨的亲情。有一次我推着他出了大院向南拐,过了永定河引水渠是公安大学,沿滨河路向西走,有个大院子,里面很深,有人出入。我推着轮椅走过去,保安没有拦阻,我好奇这是什么地方,但又不好问,担心引起怀疑。我问陈老:“这里您来过吗?”他摇摇头说:“没来过。”我问:“这是哪里呀?”他说:“是呀,这是哪里呀?”院子里干净整洁,有小花园和健身设备,楼房建得高大整齐,我们慢慢往前走,忽然看见一纸通知,落款是中联部老干部活动中心。啊,原来这里是中央联络部!陈老也很惊喜:原来中联部在这里呀!我推着陈老往西走,出了正门就是会城门,回到木樨地,已经快吃晚饭了。张钰说:“你们俩跑到哪里去了,还以为你们找不着路了呢。”
十三
大约是2012年,陈明卧床了,不能下地,不能活动,记忆力越来越差,甚至连一些熟人的名字也想不起。我问:“认识我吗?”“当然认识了。”“我是谁?”他不语。我又问:“我叫什么名字?”他想不起来,就狡猾地说:“老熟人了,老熟人了。”他经常用这句话来搪塞。我逗他:“我叫陈明。”他坚决地说:“我叫陈明!”他把“我”字咬得很重。
2011年5月,在北京聚餐。左起:张钰、丁宁、陈明、张凤珠、李纳
他的思维渐渐变得像一个老小孩。有一次,我在他床边坐着,小闫来叫我:“向东大哥,吃饭了,饭做好了。”陈老立刻说:“我还没吃饭呢!”口气很不满意,他觉得冷落了他,怠慢了他:怎么我还没吃呢,你们倒先吃了!
还有一次,小闫喂他吃香蕉,我坐在床边问:“他吃饭挑食吗?”小闫说:“咋不挑,他要是不愿吃,吃两口就不张嘴了,把嘴死死闭着。”我说:“那就饿着他,他饿了,就张嘴吃了。”陈老立刻把眼睛闭上,不理我了。我喊他,他也不睁眼,我用拇指和食指使劲把他的眼皮撑开,一松手,他又紧紧闭上了。小闫说:“他生气了,嫌你说饿着他。”我笑了,故意跟他说:“我来看您,您还不睁眼,以后我不来看您了,再也不来了。”他还是不睁眼。我说:“我走了。”他仍然不睁眼。小闫小声说:“气性还不小呢。”
再往后,他越来越衰弱,话语也越来越少,只是用眼睛表达感情,我觉得他很可怜,每次去了,第一件事是俯下身去跟他贴个脸,左边贴一下,右边贴一下,我的面颊紧紧贴着他的面颊,这时我会想起他风风雨雨的一辈子,眼眶里就涌上泪水。贴完脸,我俯身看着他,轻声问:“老头,您好吗?”他不说话。我又问:“老头,您好吗?”他看着我,眼睛里渐渐出现了温情,好像从很远很远的记忆中,终于想起我是谁,有时他的眼睛也会湿润起来。我不能再跟他说话,就坐在床边,用手一下一下抚摸他的额头和头顶,他感觉很舒服,有时慢慢就睡着了。小闫说:“他愿意有人摩挲他。”我说:“就跟猫一样。”
有一年,我从北大荒回来,去看他,大声告诉他:“我去北大荒了,汤原农场,宝泉岭农场,您还记得吗,他们都问您好。”他忽然显得很激动的样子,嘴哆嗦着,好像要说话,但是说不出来,眼睛流出泪水。我害怕了,不敢再说下去。他刚卧床时,小闫说:“每次你们来了,晚上老爷子都要大喊大叫,闹腾一阵子。”我想,大概是白天的探视触动了他的记忆神经,想起以前的事情。我跟张钰说:“那我们就少来,来了也少坐一会儿。”她说:“不怕,来人看看他好,刺激一下他的神经也有好处。”张钰让我起草了一份《陈明生平》,说以备不时之需。
2015年7月,我和增如带着新出版的《丁玲传》去看陈明,把书拿到他眼前,告诉他:“我们写的《丁玲传》出版了,这里边有您的功劳,是在您指导下写的。”他的目光在封面上停留许久,然后挪开了。我们先把上下册分放在他的枕头两侧拍照,然后每人拿着一本跟他合影。我想,如果陈明还清醒,看到这本书该多高兴!
十四
陈明这辈子最失败的人生角色,是父亲。
他与席平生有一子陈东海,1941年5月在延安中央医院出生,离婚后由席平抚养。进北京后,席平在天坛生物制品研究所任支部书记,1953年调往广州筹组生物制品研究所,东海留京,住在铁道部副部长武竞天家里,他的继父也姓陈,所以东海一直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他长期不跟父母在一起,习惯集体生活,不习惯家庭生活,跟席平也不大亲近。1958年到广州,1959年参军,在东海舰队海军航空部队当通讯兵,1964年入党,1970年转业到广东省科协工作。1980年代在改革大潮中科协办企业,他就去了企业。
1983年4月,甘露打听到东海的联系方式,陈明给他写了一封很有感情的信:
东海:
海潮有涨有落,月亮缺而复圆,长期离散的亲人有了团聚的可能,这是令人十分感奋的。
高兴的是经过几十年的动荡,你在曲折的人生旅途上,沿着正确的方向,参加革命的行列,成了一名光荣的共产党员,站在为人民服务的岗位上。高兴的是你已经有了独立生活的本领,有了幸福的家庭,有了活泼可爱的后一代,而且他有一个引人深思的响亮的名字“继延”。我自然会想到党对你一贯的教导,人民对你的哺育,以及周围的人对你的关怀。为此我深深地感激。
2015年7月,李向东、王增如带着刚出版的《丁玲传》去看望陈明
我们年事虽长,精力有限,但壮心未泯,仍想多为人民做点工作,因此常感力不从心,忙碌劳累。最近应法国政府邀请,即将赴法访问,行前杂务较多,不能多写,许多话留待日后见面畅叙吧。
照片三张,给你留作纪念。
陈明 83,4,13
后来,东海所在的企业与机关脱钩,效益渐渐不好,退休金也很少。退休后他几乎每年冬春都来北京,在木樨地住一阵子,参加延安儿女联谊会的活动,跟几个同学关系密切,跟我和增如也谈得来,成为好朋友。他喜欢收藏,我跟增如商量,把珍藏多年的四五十枚毛主席像章送给他,那都是从“文革”中积攒的像章里精心挑选出来的,一套一套,十分精美,东海觉得这个礼物太贵重了,惊喜得不知怎么表达,后来他说:“你们那个装像章的盒子也很贵重。”那是个红色的纸盒,上面印着毛主席头像和林彪题写的“大海航行靠舵手,干革命靠毛泽东思想”,落款是“黑龙江省革命委员会”。东海每次从广州来总要带点他最喜欢吃的腊肠,送给我和增如吃。
2004年12月11日下午,东海跟我们谈了他与陈明第一次见面的情形。他说:“原来一直不知道生父是陈明,1982年武竞天的爱人朱阿姨写信,透露了一点情况,我问我母亲,她才告诉我实情。1983年我出差到北京,住在光华路五姑家里,五姑告诉我,丁玲在山西乡下时拿出一张我的照片,让她找我。一天下午,五姑领我到木樨地,只有陈明在家,丁玲出去开会或参加什么活动了,我们坐在客厅里,刚说了几句话,丁玲跟司机一起回家来拿东西,陈明很意外,跟她到里屋说了一会话,丁玲出来让司机先走,然后跟我说了几句话,送给我一支蓝灰色的派克钢笔。”
2007年8月3日,去上海参加丁玲研讨会之前,陈明跟我们谈到过东海:“东海10 岁的时候,我知道他和妈妈也到北京了,让甘露去找,找到了,要领东海来见我。席平说,可以让东海去见,但不许叫爸爸。那时东海曾来多福巷住过几天,还给他拍过照片。”
陈明晚年口述他的回忆录时说:“我与丁玲结婚后,内心常责备自己为与席平分开所找的那样一个借口,当时我的确没有办法解除三个人的痛苦,而与丁玲结合,只是把痛苦都给了席平,这对她是不公平的。对席平,我始终怀有负疚的心情。”他多次说,席平不容易,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我十分感谢她。
2006年初夏的一天,我去木樨地,陈明告诉我:“东海来电话,说席平脑溢血,正在抢救,还不知道能不能抢救过来,我想打个电报给她,写了个稿子,你看看。”他很郑重地把一张纸拿给我。电文很长,现在回想,大约在百字左右,第一层意思是关切问候,第二层意思是道歉和感谢,大意是说:“谢谢你多年来辛辛苦苦照顾孩子,在有些问题上我有对不起你的地方,请你谅解。”后悔的是,我没有把那份电文抄下来。
陈明把电报发往广州,嘱咐东海在席平清醒时念给她听,电报发走后,陈明一直念叨说:“也不知道她还能不能清醒过来,能不能听到我的电报。”后来东海从广州来北京,我问他是否给他母亲读了那个电报,他说,母亲一直没有清醒过来,即使清醒了也不会读给她听,那不是要她的命吗?!
东海内心始终唤不起父子亲情,住在木樨地家里,他跟陈明几乎没有什么交流,几乎不到陈明跟前去,即便在饭桌上,谁也不说话。东海从小就很少得到父母的关心爱护,这种经历养成他的性格。但是陈明在2011年卧床之后,只要东海走进房间,陈明就目不转睛地看着他。2013年春天我们在三亚,东海从北京打来电话说要回广州治疗腿关节病,要不了几个月就会回来。“五一”刚过,突然传来消息说东海去世了,是癌症。那时陈明偶尔有一点清醒的意识,张钰不敢告诉他,怕他经受不起。他虽然从来不问东海的情况,但看得出他在寻找东海,他奇怪东海怎么不来了,永久消失了,有时还要发点脾气闹一闹。血肉亲情,父亲总是惦记自己儿子的。
2016年春天,张钰因癌症去世。陈明的七妹住进木樨地,主管家务,主要是对陈明的照顾,她也83 岁了,担心地说:“如果我也走在我哥哥前头,可怎么办!”百岁老人,儿子去世了,夫人去世了,虽然长寿,虽然七姑和小闫安排照顾得很好,但生活没有质量,实在凄凉。
每次有较长时间离京之前,我都要去木樨地看望陈老,我想,没准我回来时他就不在了。七姑在微信里告诉我:情况照旧。陈老的生命力真是顽强,简直是奇迹。北影厂陈明熟识的几个老同志,赵子岳88 岁去世,凌元95 岁去世,陈强94 岁去世,2015年谢铁骊也去世了,享年90 岁。剩下一个百岁老人陈明,电影集团逢年过节都来慰问,发给他一个大红包。
2019年5月,我和增如在国外旅游,七姑发来微信说:5月20日凌晨1 时50分,陈明平静离世。遗体告别仪式5月24日在复兴医院举行,我们没有赶上,感谢七姑安排,在灵堂侧面墙壁上摆放了我和增如敬献的花圈。6月8日,骨灰安放仪式在北京西郊万佛华侨陵园举行,陈明的墓穴紧挨着张钰的墓穴,这里是老两口几年前选定的地方。我看到陈明的骨灰盒里,放了一本《我与丁玲五十年——陈明回忆录》。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