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倒

柴亚娟

我四十岁那年，姐姐因宫外孕，在市第三医院妇科住院，我护理姐姐。

姐姐康复后，她建议我做个妇科体检，我说：“算了吧，我身体好着呢！”姐姐说：“到了你这个年龄，每年至少要体检一次，你别不当回事。”

多天后，姐姐给我打电话，问：“去体检了吗？”

我支支吾吾。

姐姐说：“要不，我陪你去吧。”

我推托不掉，只好说：“好吧。”

第二天，姐姐陪我去了市第三医院，我挂了妇科，一个男的胖医生给我做了内诊，还给我开了B超单子。

我到6楼C区，把单子交给服务台护士。大约等了三个小时，候诊的荧幕上终于喊到了我的名字。走到超声室内，按照超声医生的吩咐，我躺在医用床上。这位中年女医生，话语不多，是个冷美人。冷美人手法快捷，三下五除二，活就干妥帖了。我起身穿好衣服，在门外等结果。

喝杯茶的功夫，冷美人推门，把检查报告递给了我。我拿着报告单，看不大懂，但凭直觉，看到“子宫肌瘤”字样，有点傻眼了。

姐姐接过单子，看了看，也没看明白，她安慰我说：“没啥大事。走，咱找医生去。”

我们一前一后，返回了妇科诊室。我拿着超声报告单，排号静候。轮到我时，我把单子拿给那个男胖医生。男胖医生蜻蜓点水般地扫了一眼，对我说：“你的肌瘤都4.5（大约指立方厘米）了，得动手术切掉啊。”

我紧张地愣了一下，说：“这么严重啊？！”

男胖医生冷冷地瞅了我一眼，大声说：“下一个……”

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为何身体一向棒棒的我，怎么会得这个病呢？我走到姐姐面前，对姐姐说：“我身体啥感觉都没有啊，是不是医生给我看错了呢？”

姐姐看我疑惑，说：“要不，咱再去别的医院看看吧。”

我和姐姐去了市第一医院和肿瘤医院。做完内诊和B超，医生都说我的肌瘤够大，非得手术不可。我不得不相信“这个现实”了，也不得不准备手术了。我比较了这几家医院，最终选择了比较权威的肿瘤医院。

准备就绪，我去了肿瘤医院。住院一周，即将做手术。术前需要做些“热身”。我的主治医生是马博士。马博士是本市颇有经验的主任医师。她的助手叫李雪，李雪是马博士自己带的研究生。李助手给我安排了一系列准备事项。其中一项是务必得再做一次超声检查。

我跟随李助手，进入了B超室。超声医生是位大姐，她冲我微微一笑，那神情就像一缕柔和的阳光，不经意间反射到我的脸颊上。随之，我的紧张心情瞬间被大姐的微笑融化了。

医生大姐对我说：“把衣服脱下来，裤子留一条腿就行。”

我顺从地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大姐说：“别怕，放松。”

我说：“好。”

大姐一边和我聊天一边看着影像。她说：“都哪儿不舒服啊？”

我说：“平时挺好的，就是上火时，小肚子疼，但不严重。”

大姐说：“还好，有肌瘤，但不算大，留意观察就行。”

我疑惑地说：“不对吧，我之前去过三家大医院，都说肌瘤够大，得动手术呢。”

大姐说：“肌瘤是多，但最大个儿的，也就2.9（大约指立方厘米）。只要注意别吃些营养过剩的东西，过几年閉经了，肌瘤自然而然就干瘪了。”

我听后欣喜地说：“真是这样，那可就太好啦。”

大姐说：“起来吧，放宽心，你不用‘挨刀了。”

我起来后，还是有点疑虑。大姐看出了我的心思，对我笑了笑，说：“你把那三家医院的报告单拿给我。”

我说：“我手头没有，住院时都拿给医生备案了。”

大姐说：“去，要回来，我看看。”

我点头说：“嗯。”

我费了很大的劲，要回了报告单，把单子交给了大姐。大姐看了又看，对我说：“这三份单子都犯了一个贯病，那就是‘超声描述不规范。都把‘子宫和‘肌瘤的位置弄颠倒了。而医生仍然按照习惯来处理，没有认真看超声报告单……”

我听了，脊梁骨一阵发凉，好险啊，我的子宫！

我激动得泪流满面，握着大姐的手久久不放。

我和姐姐立即办理了出院手续。在我出院三个月后，听到的一个消息，于我来说，不亚于晴天里听到一个惊雷——姐姐陪朋友去市第三医院看病，在门诊大厅里的公示板上，看到了给我看病的那个胖医生，被提升为副院长。

听此消息，我心里五味杂陈。

此时，我非常想念保住我子宫的肿瘤医院做超声的那位大姐，我想去看一看她。到了肿瘤医院住院处，我找到了马博士的助手李雪，问那位大姐在没在超声室？

李雪贴近我的耳朵小声说，上次你不用手术一事，有人给告密到院长那里了，院长找了大姐“劝谈”之后，大姐就办理退休了。

听此消息，我心里再次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