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我们相互看着眼睛

李唯

说一点儿什么呢？

小说发表以后，一日，接到一女士的电话，自报杨姓，隶属于某影视公司，来电是赞扬我的这部小说的，要给我钱，买下版权拍电影。我不是特别兴奋，自我写作以来，这种事儿常有，况且在这之前我的这部小说已经卖了电视剧版权，就好比一个女子已经嫁过一次人了，不是很新鲜了。但我还是应邀前往北京与杨姓女士谈，给多少钱是需要谈的。这些年来，钱总是激励着我前仆后继。

来到亚运村，天空好晴朗，在亚运村内的一间茶铺，我踏入，杨女士还未到，靠角落坐着一男子，已过青年，未到中年，第一眼看上去就是俊朗，就是古戏剧唱词里唱的：见一男子好丰标！除了丰标，还有高冷，隔着很远，你都能感觉到那扑面而来的牛×。我不知道女人们会怎么样，我想，男人们头次见面都不会喜欢这个人，毕竟除了牛喜欢，哪个人会喜欢牛×呢？我觉得这个俊朗且高冷的男子有些面熟，他应该在我看过几眼的某部影视剧里演过角色，这我记不清了，我经过路过掺和过的戏太多，但他是个演员这应该无疑。然后我热情起来，朝他迎过去，灿烂地笑。我对他热情，不是因为他是我觉得面熟的一个演员，而是我感觉他或许跟我今天要谈的事儿有关，万一到时候他能帮我说句话呢？低俗在我们这个圈里流淌。

他果然是！他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为什么来这儿，他看过我的这部小说，并且能看出他是由衷地喜欢，因为我看到他眼睛里的牛×在减少，对我有一点点儿的器重。他跟我攀谈，自然是谈小说，除了小说他跟我全然不熟也全无兴趣，他对我这部小说的许多章节都熟知，由此我相信他不是只读过一遍，也由此我感到他是不是想演啊？我便从演员想演角色的切入点跟他谈，我首先肯定他演男主马勇合适，我这么说完全是顺水人情，因为演员的定夺不由编剧做主，也不用编剧负责，所以我对很多演员都说过他们能演主角，我以为他也会感念于我对他的知遇之恩。哪知他淡然，他更热衷跟我交谈的不是演这部戏，而是如何拍这部戏，谈他对小说里某一段重场戏的拍摄设计，镜头如何拉开如何跟进到最后如何淡出，还带着手势和身段，更显俊朗飘逸，我当时完全记不得他在说什么，脑子里只想着这家伙要是去勾引妇女会有漏网的吗？也由此我感觉到，他的胸中不是只有做演员这个格局。他说的那些镜头设计，我真的觉得不错，我感觉他不是心血来潮地说一说。

杨姓女士这时来了，向我介绍他：“这是柳云龍。”

是的，这个男子就是现在大火的柳云龙！

那个时候柳云龙什么都不是，他后来的一系列成名作《暗算》《风筝》等等，都还没有演过、导过，演过的戏也寥寥无几。他是青岛人，即使走在家乡青岛的土地上，除过他的父母兄弟和朋友，几乎没人能叫出来他的名字。

柳云龙什么都不是的时候就敢牛×！

这一点，他打动了我。

签署合同的时候，我突然提出要加一条，我说：“这部戏的主演和导演必须由柳云龙担任！”我强调：如果不是柳云龙来担任导与演，我不卖这个版权，合同不签。那个时候，我所编剧的电影《黑炮事件》《美丽的大脚》《谁说我不在乎》，等等，在这个圈里还温热着，因此，我也有一点儿牛×。我当时看到柳云龙的眼睛亮了，那是发自心底由内而外透出来的一种瞬间闪亮，这应该是中国第一个认为柳云龙可以当导演并正式提议由他来当一部戏的导演。

那部戏就是这部《看着我的眼睛》！

后来的事，合同签了，钱我拿了，初稿也写出来了，再后来，就没有再后来了，据说是他们的公司老板犯事儿跑了，公司倒闭了，电影搁浅不拍了。又再后来，柳云龙大火，我则退潮了。我始终认为，一个已经边缘化的人，最明智的做法就是不要再去和站在舞台中央的人搭讪，一是自己无趣，二是人家也烦，故而，我和柳云龙，曾经我与他相互看着对方的眼睛，交集过，从此再无联络，相忘于江湖。

这是创作这部小说之外的一点儿生活的零星，权当作创作谈，写出来，供你一笑。

责任编辑：蒋建伟、崔家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