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根斯坦语境论下的语用翻译探析
2020-05-13黄芳张可人
黄芳 张可人
摘 要:维特根斯坦在后期代表作品《哲学研究》中提出了“语言游戏”以及“意义即使用”等著名论断,说明意义传达需要借助语境,将语言研究拉回到生活层面。语用翻译研究的重点在语言使用的翻译上,且生活对话翻译是语用翻译的重中之重。本文将以《红楼梦》中部分典型人物对话英译作为例证,借助维氏语境论分析译本,总结出译者成功传达小说中的语境,特别是文化语境应做好文化研究、合理策略选择和树立文化理念三点要求,以期为中国典籍更好地“走出去”提供方法论指导。
关键词:维特根斯坦;语境论;文化语境;翻译研究
中华文化的精华在典籍中得以体现,典籍外译也就成了中华文化传播的重要途径。当下中国典籍翻译处于发展期,翻译量大,但在目的语市场的传播范围有限,反馈稀少。通过对相关典籍英译本的考察,本文认为,大多译者对文化历史语境的意识欠缺。因此,对翻译过程中译者理解、处理语境,特别是文化语境的研究亟待展开。
一、研究理论综述
(一)语用翻译研究
语用翻译是一种新兴的翻译理念,它把语用学理论创造性地应用到翻译研究中,两者均将语言理解和语言表达作为研究对象。Hatim和Mason(1990)最早将语用学理论引入翻译研究,Gutt出版《翻译与关联—认知与语境》标志语用翻译领域研究走向系统化。国内有关语用翻译的探讨主要集中在应用翻译和翻译策略层面。对翻译文本语境的探讨深度亟待拓展,且研究内容应向文学翻译,特别是突出对话韵味的文学典籍领域拓展。
(二)维特根斯坦及其语境论
维特根斯坦的学术思想可分为前期与后期两个阶段。前期的代表作品为《逻辑哲学论》(Tractatus),探讨的重点在对语言与外部世界的逻辑关系上;其后期的思想注重语用以及生活用语,是对第一阶段主张语言—世界逻辑理念的革新,此阶段的代表作为《哲学研究》(Philosophical Investigations)。维氏在后期思想中将视角从逻辑语言转向了日常的交际用语上,其后期论断摒弃了字对字的逻辑信息传递方式。
维氏在其前期和后期的主要著述中均提及语境,但是语境概念在其前后的思想框架中迥然不同。在维氏后期的思想中,包含两个主要论断:“语言游戏”和“意义即使用”。“语言游戏”指的是,语言是活动的整体,并且在语境中,具体的语言规则不能决定语言的实际使用方式。其次,“语言的意义即使用”中的“意义”是多方面的,且每一个方面都依靠语境而存在。根据科南特的看法,在本质上,对意义的解释与特定场合中对句子或概念的用法相关。虽然两个观点均提及语境问题,但是从以上的定义来看,语言游戏主要集中在规则层面,而“意义即使用”則聚焦在语境层面。因此,语言的意义产出依靠语境,而非如其前期论断所言意义依靠的是逻辑关系。后期维氏注重语言意义、使用、语境的思想同语用翻译研究有一定的逻辑重合。因此,可以借助维特根斯坦的语境论来丰富相关研究成果。
二、翻译理论与语境论
严复曾将翻译标准界定为“信、达、雅”,而其中最为基础的“信”在学界长久以来饱受争议。如何让译本达到“信”的标准是翻译界争论不休的焦点。西方译学史从某种意义上即为 “等值”“等效”,“直译”“意译”二元论此消彼长的过程。其次,“信”与“达”在特定条件下相互对立。因为在文本翻译过程中,特别是典籍的翻译,译者要么“得意忘言”,要么“得形忘意”。如果翻译如维氏前期逻辑论那般机械对等,这必然会影响到目的语读者阅读理解,使译文丧失文化交流可能,甚至还会让读者误读译文。然而,根据维特根斯坦后期对语境的界定,语境不能离开语言的使用。将语境论与翻译结合,既从微观层面上满足了译文传递文本人物对话内容的要求(情景语境),又从宏观上考虑到了文本对话产生的历史文化背景(历史文化语境)。
幸运的是,历史文化语境和情景语境在翻译史上均有讨论。Bassnett和Lefevere在翻译领域基于文化语境的内核提出文化构建的思想,推动翻译的文化转向。至于情景语境,Catford曾言:“为了达成对等,源语与目的语中的功能特征必须要与具体情景相契合。”小说体裁的文章对话较多,在典籍小说翻译时,译者注重文化语境的同时也应该注意会话的具体情景语境。在很多情况下,这两类语境的关系是相互包容的。换言之,情景语境中少不了历史文化语境的影子,而历史文化语境靠情景语境来体现。
在特定语言群体中,一个单词可以带有特定的、抽象的感情色彩。具体例证如下。
【例1】 原文:There is no smoke without fire.
译文:无风不起浪。/无火不生烟。
原文:A new broom sweeps clean.
译文:新官上任三把火。/新扫帚能净屋。
【例2】 原文:有钱能使鬼推磨。
译文:Money makes the mare go. / Money makes the ghost go.
原文:爱屋及乌。
译文:Love me, love my dog. / Love me, love my crow.
从以上例证中的译文比较可知,词语的内涵不仅限于如维氏前期所述的逻辑含义。如果,“爱屋及乌”译作“love me ,love my crow.”英语读者不能理解“crow”代表的是什么含义,或许还会将“crow”与爱·伦坡诗歌中有着无奈、低沉含义的乌鸦相提并论,导致文本解读出现偏差。因此,译者对文化语境的把握十分重要。上文所言,文化语境与情景语境相辅相成,掌握文化语境能高屋建瓴,直接影响译者对情景语境的把握。
总结来说,语境是用语的环境。意义受限于语境。语境因素注定影响了译者对源语文本的理解和译文的表达。以上例证也说明,维氏前期逻辑语言论对处理文化负载词语毫无功效。其后期的理论关注语用,故能辅助译者基于目的语语境合理选择有利翻译策略,最大限度地提高读者的接受程度。
三、语境论框架下的案例分析
上文所述,语境论解决的问题是意义在宏观或微观环境下传达的问题。《红楼梦》作为“中国封建社会的百科全书”,书中囊括了中国的历史文化语境。而且小说中人物对话描写频繁,因此情景语境比比皆是。文中人物对话十分生动,展现角色性格特征。显而易见,译者对相关语境的处理直接影响到了该作品的英译质量。值得一提的是,本文选取译者来自不同文化背景的译本,以期全面观察中西译者处理语境的差异,总结出相应的语境处理策略。
【例3】 原文:方说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点年纪,倘或因这病上有个长短,人生在世,还有什么趣儿呢?”(第十一回)
译文:David Hawks: “I know the weather and human life are both unpredictable,” she said at last, “ but shes only a child still. If anything should happen to her as a result of this illness, I think all the fun would go out of life.”
从霍克斯的译文可以看出,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处理文化语境,特别是那些在源语中十分常见的文化负载词时,尽量用到了目的语中出现频率大致相同且语义韵相似的词语替代。例3中,霍克斯并未将“风云”与“祸福”用英文一一对应,而是用“unpredictable”代替两词。在目的语语境下“wind and cloud” “accidents and blessings”承载的意义不同于“风云”“祸福”在该历史语境和情景语境下的意义。虽然译者可以在直译后用加注的方式相应补偿,但是中西文化差异十分巨大,注解内容会使原文冗长失味。会话是综合体,其传达的意义大于会话中词句的单个意义之总和。因此,解构源语语境,再利用具有相似文化历史特征的目的语词汇“短语”重新组织成符合目的语历史文化语境以及具体情境语境的译文方为上策。
四、维特根斯坦语境论下的翻译策略
由前文可知,译者处理典籍中的文化负载词需要考虑多方因素。根据后期维特根斯坦语境理论,本文从文化研究、选择合适翻译策略、树立文化理念三个方面,对译者处理典籍中语用、语境问题提出方法论参考。
(一)文化研究
对于文学翻译来说,译者对双语文化的探究至关重要,因为翻译本身就是交流的媒介,并且翻译的中心在于Edward T. Hall提出的跨文化交际。故此,对源语和目的语中的文化研究十分必要。从语言角度来说,语言本身就是特定文化的表征,因此对语言的学习也应该上升至文化层面。具体来说,译者应该明确文化负载词,如汉语中的“龙”“貔貅”“灶王爷”等,英语中的“God”“Veterans Day”“Easter egg”等;文化在句法层次的体现,如“The best physicians are Dr. Diet, Dr. Quiet, and Dr. Merryman”这样的头韵手法;篇章层面的文化现象,如汉语文本由于受到文化影响,多求立象尽意,而英语文本则偏向于逻辑演绎,细节描述,铺陈直叙。翻译活动的一项重要内容,就是译者将不同语言中不同层次的文化表现等效传递出来。正因如此,译者应在着手翻译文本前做大量的文化调查与探究。
(二)选择合适的翻译策略
根据维氏前期逻辑论思想,句、篇层面的对应就是机械地认为是单个词意义之和,未将文化背景、语言使用习惯纳入考虑范围。而句子或者篇章意义的传达绝非其中单词意义之总和。因此,译者在翻译文化内容过程中应该避免机械对应。正因如此,译者就应该合理使用归化与异化相结合,直译意译相补充的翻译策略。需要说明的是,策略与方法的选择都是为在特定语境下准确传达文本意义而服务。从《红楼梦》译例中可看出,两位译者在处理文化负载信息时均采用了归化的翻译策略,均有对目的语文化语境的考虑。故在翻译文化负载信息过程中,归化翻译不失为一种合理策略。
(三)树立文化理念
译者应该在翻译准备阶段形成语境概念。文化层面上的“不可译”可以通过了解两种文化来解决。除此之外,译者应该形成语用翻译概念,在翻译文学文本时更要如此。翻译最先解决的问题并非是词的问题,相反,译者一开始就应从最宏观的语用与文化层面进行考虑。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处理文化语境的逻辑顺序应为“语篇文化—句法文化—词语文化”。在理清文化语境后,方可以词句为翻译单位,开始进行具体情景语境层面的翻译操作。
五、结语
本文以后期维特根斯坦语境论为理论支撑,研究了语境翻译,特别是文化语境翻译中的方法和策略。由于重点为跨文化交际,文学翻译,特别是典籍翻译,文化语境一定要摆在优先位置。维特根斯坦前后期思想的转变,为翻译领域带来的启示在于,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应看到语用层面。翻译应该基于语言而又超越语言,遵循跨文化交际理论体系中的“冰山理论”,看到语言背后的文化机制。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典籍翻译上走更加深入,才能让中国文化“走出去”的同时也能“走进去”。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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