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时期契丹族动物纹样装饰溯源探究
2020-05-12高嘉艾妮莎
高嘉,艾妮莎
(内蒙古工业大学 建筑学院,呼和浩特 010051)
法国史学家丹纳认为,一切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的性质面貌都取决于种族、环境、时代三大要素①。放眼古今,无论是新石期时代刻画在岩壁上的角鹿图形艺术,还是商周时期青铜器上的兽面图案装饰,又或是清朝时期皇权至上的龙凤纹样形态,每种纹样装饰和造型艺术都不是突然出现与孤立存在的,都是由特定人群在其日常所处环境中不断继承、发展并创造出的必然的时代产物,三大要素互相包含并缺一不可。辽时期契丹族动物纹样的产生、发展也是如此。
一、族源历史中的动物纹样传承
古代因文字与知识缺乏,神话作为古老文明中精神文化的传承方式,经过不断的延续,“从一定意义上说,它们反映着一个民族独特的文化特点”②,亦是我们追溯的宝贵文化遗产。
(一)契丹在创生神话中的动物纹样传承
相传,古时一位仙人身骑矫健白马顺土河云游而下,此时也有一位天女正乘坐灰牛车顺潢河一路观赏向东而行,后于二水合流之地的木叶山相遇相爱,结为夫妇后诞下八子,为契丹之祖③6。灰牛与白马也作为其古时部落图腾而存在。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④;“仙女佛库伦吞神雀朱果而生满洲始祖布库里雍顺”⑤等创生神话都与动物有着密切关系,如上述契丹族的创生神话中出现的灰(青)牛白马也是如此。契丹族与其他阿尔泰语系民族一样,信奉萨满教,信鬼神、万物有灵、灵魂不灭,即使去世后灵魂依旧存在,动物作为除了人外最有灵性的生物,也被视为沟通天地间最好的媒灵。《辽史》载,凡有重大祭祀时,须以最初承载之物来祭祀,所以在契丹族后人对始祖的祭祀中,就需“刑白马而杀灰牛”。不仅如此,契丹另一则“三主”神话中,其中“一主”,号“乃呵”,只有在以青牛白马祭祀过后,才会显形帮族人解决问题。通过以上了解到契丹族的祭祀中,青牛白马两种动物已被视为最高等级贡品,同时也是契丹人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伙伴,充分体现出这两种动物在契丹族人心中的不可替代性。(图1-3)
>图1 牵牛车纹石碑画
>图2 白瓷印童子驭马穿花纹方碟(局部)
>图3 卧马金牌饰
(二)契丹在民族发展下的动物纹样传承
《契丹国志》二十三国土风俗记:“汉时为匈奴所破,保鲜卑山。……至元魏,自号曰契丹。”③329历史中汉时被匈奴所攻破后迁避于大鲜卑山的,正是古老东胡一族,后也因山而名为鲜卑。鲜卑在发展中,氏族间战争也不在少数,其宇文姓也因战败而解为两支:库莫奚和契丹。那么,要探究契丹动物纹样的历史传承,探索鲜卑文化中与动物有关的历史也是必不可少的。
鲜卑不可被忽视的动物:神兽——鹿。《魏书·序纪》记载鲜卑南下建都前,曾因大鲜卑山所在之地山深路远,险阻重重,屡屡无法行进之时,有一种“形似马,其声类牛”的神兽给他们作引导,才走出深山迁至原匈奴所在地。而这种形似马,声类牛的“神兽”即为驯鹿⑥。生活在深山的驯鹿,是鲜卑人不可缺少的生活伴侣,也是重要的交通与运输方式。和众多古代北方少数民族一样,鲜卑信奉的也是古老的萨满教,也受此影响,将驯鹿看作是最有灵性的神兽与沟通天地间的使者而崇拜着。以此重要地位,在鲜卑的器物或装饰上多会看见鹿作为主要纹样出现其中。如两晋时期建立“三燕”政权的慕容鲜卑墓中出土的三鹿纹金牌饰(图4)、鹿纹陶范(图5)、鹿纹三足铜罐等以鹿为主的动物纹样器物。契丹作为鲜卑后人,同样也有杀鹿祭天用以沟通天地的记载,将鹿视为神兽,而契丹对鹿纹的运用极重视,如辽上京的鹿纹骨灰罐(图6),相比鲜卑的鹿纹陶范将身体和角进行了简化,但在形式上,同样采用的是双鹿尽可能对称的形式,也如神灵般守护逝去的主人;还有鎏金四鹿团花纹(图7)等,同样以对鹿做对称构成的画面形式组成纹样,寓意生机勃勃。这种形象和形式除了受当时环境影响外,想必其中部分原因也应是受到先人影响,因而更易接受。
>图4 (晋)三鹿纹金牌饰
>图5 (晋)鹿纹陶范
>图6 鹿纹骨灰罐
>图7 鎏金四鹿团花纹
象征——龙。龙,自古被中原地区视为无上皇权的象征,更是轩辕黄帝一族的图腾。而契丹先祖,东胡时期便已经称自己为“炎黄子孙”与中原人同祖,《晋书·慕容廆载纪》提到“其先有熊氏”⑦、《魏书·序纪》中“黄帝以土德王,北俗谓土为托,谓后为跋”⑧等。加之东胡时期,便与汉朝接触不断,鲜卑建立最长久的北魏时期,都城的建立运用了大量的汉人,并许汉人住在城内,与中原文化之间的接触更加密切,也更加凸显自身与华夏中原一样同为“炎黄子孙”,龙的形象被大肆神话,也被作为身份的象征而运用。
契丹被分裂出去后,与鲜卑所建立的政权接触紧密频繁来往不断,往来之间对契丹文化也存在着一定影响。契丹在建立政权以后也称自己为“炎黄子孙”,《辽史》中也多有提及契丹先祖出自炎黄二帝之后,而代表轩辕图腾的龙形象,在契丹族也同中原一样被作为皇权与身份的象征,更有阿保机去世前帐上黄龙盘绕的记载,代表神圣的龙形象亦被广泛运用到众多地方,比如法库叶茂台7号墓出土的缂金龙纹尸衾(图8)、凌源马家沟辽墓出土的浮雕龙纹大铜镜(图9)等等。
>图8 法库叶茂台7号墓出土的缂金龙纹尸衾
>图9 凌源马家沟辽墓出土的浮雕龙纹大铜镜
二、生活环境中的动物纹样渗透
民族长期形成的文化与特性,与他们世代所处的生态环境息息相关。契丹族发源地位于我国北方今西拉木伦河与老哈河相汇之处,为草原地貌与山水地貌之间的接壤地,正是由于世代生活的地方同时可接触这两种不同的地形地貌,才造就了契丹族既有在草原上游牧又有在山林中渔猎的独特生活方式。马是游牧和渔猎中必不可少的动物,契丹也被称为是马背上的民族,对马的热爱自是不必多说。由于游牧生活的本质就是不固定,契丹皇帝为了使游猎与办公更好结合,便以四季为基础建立了“四时捺钵”制度,夏、冬季多用来处理政务以及避暑摔跤等事宜,春、秋季则主要在处理政务后到狩猎地点进行大狩猎,就出现了正月上旬出行射猎,后并挞鲁河凿冰钓鱼,冰泮纵鹰鹘以捕鹅雁。夏避暑,七月上旬射鹿。纵海东青击长泊鹅鸭,国主射猎,或亲射焉。又好以铜及石为槌,以击兔。每秋则衣毡裘,呼鹿射之。夏月以布易毡帐,藉草围棋、双陆,或深涧洗鹰等③340。原文文字中,生动描绘了契丹一年当中重要的渔猎时期和渔猎场景,当中提到的鹿、鱼、海东青、鹅、雁等动物在后世已出土的契丹遗物中作为纹样,都有着大量的发现,其原因之一都应存在展现生活场景之美好、富足之意。
鱼在契丹生活中的重要地位,笔者总结有四:首先,生存与鱼亲密相关,钓鱼乃是契丹人生活中的平常之事;其次,风俗与鱼期望相符,在契丹风俗中有一项为“鱼头宴”,是以皇帝每年春钓的第一条鱼为主摆设的盛大宴会,庆过去一年渔猎富足,祝新的一年国泰民安,有鱼有余。另,在祭祀山神之时,皇帝着装上也需要悬挂鱼袋,亦是信仰风俗;三,军事与鱼紧密相连,古时中原皇帝调动军队会以“虎符”为信物,合则动。而辽时,辽太祖命将符契改为金鱼状(图10),《辽史》记:“金鱼符七枚,黄金铸,长六寸,各有字号,每鱼左右判合之。……然后发兵。”⑨再次,期望与鱼惺惺相惜,古有鱼跃龙门化为龙的传说,契丹与中原相处甚为繁密,积极学习汉文化,这种鱼龙同宗的理念也自然流传至契丹文化内,也代表着对生活的追求和向往。综上,可看出鱼在契丹族中所处的重要地位,更重要的是,鱼是契丹常见之物,亦是平民中可用之替代龙的动物,是官与民共同喜爱和可用的动物纹样(图11)。这样也就可以解释在契丹族后世现已出土的遗物中,大量使用鱼纹样的原因了。
>图10 朝阳地区出土的契丹文鱼符
>图11 白釉绿彩划花三鱼纹盘
海东青是一种鹰类,类似鱼鹰,擅长捕鹅、鹜等禽类,对以渔猎和游牧生活为主的契丹族来说,是皇帝贵族们甚是喜爱的一种娇小矫健的捕鹅工具,但这鹰出自大海东边,故名海东青,是辽时期的附属民族女真族的名鹰,所以年年只能与女真求得,也因这海东青对女真等部落多有顾及。辽道宗时,生女真首领完颜盈歌曾与契丹叫嚣,要阻断向契丹进贡海东青的路线,契丹听后无论是皇帝贵族还是大臣都因不想失去海东青捕捉天鹅的乐趣,而对前事妥协不究,同时期还曾下令禁止民间畜养海东青鹘,可见海东青的珍稀之处。较有代表性的带有海东青纹样的契丹遗留,笔者认为是出土于耶律羽之墓的鎏金海东青饰片(图12),饰片中的海东青以人脸鹰嘴的正面形象呈现,说明契丹人对于海东青的看法某种意义上已经超越了普通用于捕鹅雁的喜爱,而是将其神化并带有一定图腾的意味存在;另一件是现藏于北京国家博物馆的“鹘啄鹅饰件”(图13),非常形象地用玉以透雕的方式,将海东青捕捉天鹅的场景描绘记录了下来,位于赤峰市巴林左旗辽上京遗址的契丹博物馆中也出土了形似的玉饰件。上好的用料和细腻的做工也更加体现了海东青这种动物在契丹贵族生活中的作用和重要地位。
雁在辽时期契丹族中也是易见的动物纹样,在后世的契丹遗留中经常可看到,如辽时期耶律羽墓中出土的春云四雁衘花纹绫、大雁纹绫、辽代的四雁云纹镜(图14)等都是以雁纹为主构成了装饰纹样;除了上文中提到的海东青捕鹅雁,能够说明鹅雁类在契丹生活中是最基本的非常常见的动物,但除此之外还另有原因。上文中提过契丹的原始信仰为萨满教,而雁作为北方常见的飞禽,也是萨满身边常备的作为自己神力供给的辅灵之一。《契丹国志》岁时杂记中载到:“冬至日,国人杀白羊、白马、白雁,各取其生血和酒,国主北望拜黑山,奠祭山神。言契丹死,魂为黑山神所管。”③369从以青牛白马这始来之物祭祀先祖中就可看出,契丹是个很重视原始与传统的民族,上述三种动物中,白雁除了与其他同为白色外,更重要的是,雁是契丹本地之禽,本就生活在契丹人周围,而非外来物种,所以是冬至时期非常重要的祭祀山神传统中的必要之物,也说明了雁的独特意义与重要地位。
>图12 耶律羽之墓的鎏金海东青饰片
>图13 鹘啄鹅饰件
>图14 辽代的四雁云纹镜
三、多文化碰撞中的动物纹样呈现
契丹族建立的辽政权从建立初到灭亡,经九主,在位209年,先后经历了多重历史中的重要时期,从五胡乱华到纵观唐的兴盛至后唐灭亡,又历经五代到建立大宋至强大到长时间与宋对峙,最后毗邻大金国崛起到被金宋联合灭国。契丹虽一直生活在我国北方,但却并不妨碍他们与其他民族间的互动交流。契丹虽是能征善战的游猎民族,但同时也是个包容好学的民族,在所经历的历史长河中,契丹文化可谓是充分吸收了其他多种民族中的优秀文化所共同呈现出的繁荣状态,动物纹样更是吸收了众多文化与思想后,将其融入本土,为自己所用,呈现出一片多元文化的繁荣姿态。
契丹与中原接触,早在古八部时期已经开始,虽在中原战争中,被强行四分五裂,但有部分也进入了中原,成为隋附民,与此同时,这部分契丹族人开始逐渐适应了定居生活,对中原文化产生了一定了解。在契丹终于将自己四分五裂的部落团聚起来,并开始逐渐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之时,中原也由隋入了唐,契丹族依然内附到大唐之下,而唐太宗时期还以契丹首领为都督建立了松漠都督府,以契丹人管契丹人。耶律阿保机称帝建国后,不但以汉字为基础始造契丹大字,还依据汉人的统治方式对契丹内部进行整改,建立契丹和汉人分管统治的南北官制度,后来他的长子耶律倍更是直接越海入唐直至去世,而与唐朝大部分也都一直处于修好状态而互通有无。中原至宋时,更是答应每年向大辽契丹岁贡,圣宗耶律隆绪时期辽宋双方还签订了“澶渊之盟”表示后世修好互遣使者。在长时间与中原接触的过程中,无论唐、宋,哪个时期的中原文化都对契丹民族产生了非常大的影响。契丹对于中原文化可谓是热爱,不断地吸收中原文化思想,将其纳入自己的文化之中,多有继承与影响却又不失自身特色。
天授皇权是历来中原帝王用来巩固自身的一大特点,龙、凤纹样则是其中最具显著特征的纹样代表。上文中曾提到契丹人对龙纹的大量运用,一部分是因为受到先祖的影响,但更重要的原因还是在后续与中原地区的不断接触过程中所受到的文化渗透。自古龙被华夏子孙看作鳞虫之长,凤为百鸟之王,常用来描述具贤德之人。《礼记·礼运》中也将龙、凤与麟、龟并称之四灵,地位尊显。正因为龙、凤二者地位尊贵乃是上古流传下来,契丹又受鲜卑影响将自身早已同中原一样视为“炎黄子孙”,随着与中原接触的越来越频繁,契丹对于凤纹的运用也越来越多,也合情合理,同中原帝王皇室相同,多运用于皇室与贵族,彰显身份地位。像陈国公主与驸马合葬墓出土的彩绘云凤纹银鞍与鎏金高体银冠(图15);朝阳西五家子吐须沟辽墓出土的鎏金银鞍桥包片(图16),耶律羽之墓出土的鎏金桃叶凤纹铜饰马具等,用纯金或鎏金等贵重金属进行打造,其中的凤纹都清晰可见,做仰头向上的飞翔状,皆呈高贵之态。
>图15 彩绘云凤纹银鞍与鎏金高体银冠凤纹
>图16 鎏金银鞍桥包片(局部)
佛教自汉时由西域入中原,晋隋时期正是佛教的鼎盛时期,而此时的契丹族和中原间处于友好状态,互遣使者往来,对契丹族来说,佛教影响是不可不提的重要部分。佛教是契丹除了信奉的萨满教以外,所信奉的另一大教派。神册二年五月时太祖就命人在契丹帝国内建立了孔子庙、佛寺及道观等极具中原文化代表的建筑。太宗时期契丹主耶律德光还曾二次“神人入梦”,后于幽州城内见到了大慈大悲的菩萨佛像,才得知,原入梦神人乃菩萨,随之于木叶山建菩萨堂③43。而佛教对契丹族动物纹样种类产生的最大影响,就是出现了多种契丹过去所没有的动物形象。
梵语“kalavinka”音译迦陵频伽,又称“美音鸟或妙音鸟”,人头鸟身,是印度神话里佛教故事中作为佛前乐舞供养的神鸟,常以双手合十礼拜或手持乐器与花的女性面相出现,而此神鸟发出的美妙声音是除了如来以外任何声音都不能与之比拟的。《大波若波罗密多经卷》第三八一卷中,善现与如来谈论何为三十二大士相时曾提到:“世尊梵音词韵弘雅。随众多少无不等闻。其声洪震犹如天鼓。发音婉约如频迦音。是二十七。”⑩出土于辽宁省建平县张家营子乡勿沁吐鲁存辽墓的铜镜中,有一面正是描绘的这只佛教故事中音色妙哉的神鸟——迦陵频伽(图17),镜中两只迦陵频伽手捧香花相对而视站立,呈献供奉状,体现了辽时期契丹人对佛教的崇敬姿态。
在观察整理辽时期契丹族动物纹样的过程中,会发现一种非常有特色的动物纹样,此动物纹样多以兽首鱼身,开口尖齿头上有角似龙首的形象呈现,而这种非常具有特色的动物纹样就是摩竭,如北票水泉1号辽墓出土的摩竭形石饰坠(图18);耶律羽之墓出土的金花银摩竭纹碗(图19)等数十件工艺品。摩竭梵文”Makara”,又称“摩伽罗或摩竭鱼”,与迦陵频伽相同,摩竭也是出自印度佛教故事,原是个凶煞恐怖,阿鼻地狱中食妄语恶业之人的猛兽,《正法念处经》中载:“有摩竭鱼。内外火燃。食彼罪人。彼摩竭鱼。金刚炎口。金刚炎爪。金刚炎齿。攫啮罪人。……在摩竭鱼腹中极烧。身体破坏。……。责疏之言。”随着佛教传入中原之久与我国古人的思想的渗透,逐渐将摩竭凶神恶煞的形象转变成了祛灾避祸的神兽,形态上也逐渐缓和,契丹随着受到与唐朝接触的大量汉传佛教的影响,摩竭形象也自然随之进入大辽国,摩竭形象在与契丹族人民磨合使用过程中,将摩羯凶恶的形象与契丹自身民族气质相结合,充分展现出了草原民族凶猛狂放的姿态,也成就了摩竭形象成熟的巅峰时期。
>图17 迦陵频伽镜
>图18 北票水泉1号辽墓出土的摩竭形石饰坠
>图19 耶律羽之墓出土的金花银摩竭纹碗
狮子在辽代契丹族中也是常出现的动物纹样之一,也并非我国之物,现存在辽上京巴林左旗契丹博物馆中的一只鎏金铜狮,挺身坐立于莲蓬之上呈仰天长啸状(图20),还有一对出自耶律羽之墓的端坐在莲蓬之上的鎏金雌雄对狮,除此之外在其他辽墓中还曾发现木雕狮子构件,一套8只狮子均端坐在莲花座之上等,莲花本就是佛教圣洁的代表,而狮子在佛教中则是重要的护法动物之王,也是文殊菩萨的坐骑,下方世界中六尊代表佛之一,佛教中狮子吼还能够镇邪除魔,还能镇宅护院。受其影响,辽代的狮子纹样多以狮子与莲花结合呈现于世人,或呈现门扇之上或立于门前两侧之处,如耶律羽之墓中出土的彩绘狮子小门扇,可惜仅一边纹样保存较为完整。(图21)
>图20 鎏金铜狮
>图21 耶律羽之墓出土彩绘狮子小门扇
中原对契丹动物纹样的影响除了皇室与佛教影响甚大以外,道教对其也存一定影响。唐时,君王就已将道教奉为国教,到了宋也同样继承了唐朝信奉道教的政策,宋真宗与宋徽宗时期更成就了道教的巅峰时期。如果说佛教讲究生死轮回、因缘果报的来世,道教则注重长生不死、得道升仙的今生。这种不死思想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与契丹所信的萨满教中的灵魂不灭有着异曲同工之处,也就更容易接受道教思想的传播,对契丹民族动物纹样影响最大的便是仙鹤纹的呈现。鹤在道教中被看作是长寿吉祥的动物,传说太上老君曾授“天师”的道家创始人张道陵,就可乘仙鹤往来天地之间。仙鹤一般被看作神鸟,通常会与仙人或伴随彩云一同出现(图22),或常伴随祥云出现在墓室壁画中(图23),都可看出契丹族君民们对于长生,或引导亡灵升天的追求,从中也可看见道家思想对其的影响。
>图22 耶律羽之墓出土的云鹤仙人纹绫
>图23 陈国公主墓出土的彩云仙鹤纹墓葬壁画局部
此外,还有对鸳鸯、双鸭、大象等众多纹样的运用,都离不开中原地区不同时期文化对其的影响。更有受西域风格影响,在契丹使用的动物纹样中,还出现了孔雀、大象等独具异域风格的动物形象,都说明了组成契丹族动物纹样呈现的原因并非一蹴而就,而是来自多重地区和众多思想的综合发展。
综上,辽时期契丹民族的动物纹样是非常具有多面性的,从契丹族动物纹样的呈现亦可看出辽时期契丹帝国所处的社会地位以及辽时期少数民族艺术的包容性和发展状态,从国家政权中的政治经济到民间生活里的文化风俗,再到思想精神上的宗教信仰,社会的方方面面多重因素才同体形成了辽时期动物纹样的呈现姿态,研究辽时期契丹族动物纹样的历史由来,也是为了今后更好地研究辽时期的动物纹样,丰富其历史背景与文化内涵。
图片来源:
图1、3、4、5、6、8、9、11、13、14、16、18、19、20、21、22、23:笔者自绘
图2:原图拍摄与辽宁省博物馆,后笔者自绘
图7:采自朱天舒.辽代金银器[M].北京:文物出版社,1998.8:34
图10:原图拍摄与辽宁省博物馆,后笔者自绘
图12:采自内蒙古文物考古研究所.耶律羽之墓发掘简报[M].北京:文物出版社,1996.1:4-32
图15:采自朱天舒.辽代金银器上的凤纹[M].北京:文物出版社,1997.1:33-36
图17:采自吴山,编.中国历代装饰纹样 第4册 辽、金、元、明、清[M].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1989.7:75
注释:
①〔法〕丹纳.艺术哲学[M].傅雷,译.杭州: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2017.6:3.
②孟慧英.活态神话——中国少数民族神话研究[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1990.4:127.
③〔宋〕叶隆礼.契丹国志[M].北京:中华书局,2014.1.
④《诗经·商颂·玄鸟》
⑤《清太祖武皇帝实录》
⑥干志耿,孙秀仁.关于鲜卑早期历史及其考古遗存的几个问题[J].民族研究,1982(1):20.
⑦赵永春.契丹自称“炎黄子孙”考论》[J].西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11):137-176.
⑧〔北齐〕魏收.魏书·序纪·卷一[M].北京:中华书局,1997.9:1.
⑨〔元〕脱脱,等.辽史(下)·卷五十七·志第二十六[M].北京:中华书局,2015.6:13.
⑩〔唐〕三藏法师玄奘译,《大波若波罗密多经》卷三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