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枝招展”的童谣

☉崔莹

在格拉斯哥的古董书店看到这本沃尔特·克莱恩的插画书，而且是约一百四十年前出版的首版书时，我欣喜不已。沃尔特·克莱恩是英国著名的插画师，最擅长画花，他笔下的花清纯细腻，经常与人缠绵在一起。

这本书是1878年教母伊迪丝送给女孩爱丽丝的圣诞节礼物。教父、教母源自基督教的传统，他们由婴儿的父母选择，是婴儿接受洗礼和起教名的证人，他们的职责是监护孩子成为基督教徒——被亲朋好友邀请成为婴儿的教父、教母可是一件很荣耀的事情呢。我眼前浮现出这样的画面：身穿一袭碎花长裙的伊迪丝，在英伦书店看到这本插画童谣书，想起可爱的小女孩爱丽丝，便迫不及待地买下它。

《宝宝的花束》包含37 首童谣，每首童谣都被装饰得“花枝招展”，有的还配有一整页彩色插图。无论是童谣还是插画，都洋溢着蠢萌的快乐。跳动着的音符，配合着彩色的插画，成为一种更立体的艺术表现形式。无论儿童，还是大人，边哼唱童谣边欣赏插画，都会喜笑颜开，任由听觉和视觉一起沉浸在纯美的童真世界里。

《宝宝的花束》，1878年出版，插画师：沃尔特·克莱恩

童谣《十字餐包》的主题是“复活节面包”，这款面包呈圆形，上面画着十字架。吃十字面包的习俗源自14 世纪。据说，英国圣奥尔本斯座堂的僧侣托马斯·罗克利夫发明了这种面包，并在耶稣受难日发给穷人们吃。插画中，一位穿着“保护鞋”、身披红色斗篷的老妇正在给小朋友们发“复活节面包”。从中世纪到20世纪初，英国人经常穿这种“保护鞋”，它可以对付泥泞的路。但是，穿这种鞋子走路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很吵人，因此，英国女作家简·奥斯汀曾用“没完没了的保护鞋的嘎吱声”来描述巴斯的生活，大文豪莎士比亚也用“舌头像是被套在保护鞋上”来形容某人吵吵嚷嚷。

童谣《四件礼物》是一首脑筋急转弯：“我有四个哥哥，他们每人送一件礼物给我，包括没有骨头的鹅，没有核的樱桃，没人能读的书……”插画中，四位身着民族服装的“小哥哥”排队给妹妹送礼物，他们分别拿着鹅蛋、樱桃花和雕刻在石板上的书。

童谣《小女人和小商贩》描述的是一位小女人的经历：因为太累，她在国王大道上睡着了，被人恶作剧地剪短了裙子，醒来后她竟然不知道自己是谁！她要通过她家的狗来证实她自己的身份。插画中的街灯上标着莎士比亚的名句：“生存，还是毁灭？”

《宝宝的花束》是《宝宝的歌剧》的姊妹篇。1877 年，沃尔特·克莱恩和英国出版商艾德蒙·埃文斯合作，出版了《宝宝的歌剧》。当时，将音乐和插画结合在一起的童谣书被认为太超前，不被出版界的大佬们看好，但没想到《宝宝的歌剧》备受读者追捧，书一上市就销售了四万多册。沃尔特·克莱恩趁热打铁，有了出版《宝宝的花束》的想法。在《宝宝的歌剧》的出版中，沃尔特·克莱恩的姐姐露丝·克莱恩立下了汗马功劳，这次，沃尔特·克莱恩继续请她帮忙收集、整理各类童谣，也翻译法国、德国童谣。

1878年，克莱恩姐弟俩合作的《宝宝的花束》出版。同市面上的其他插画书相比，《宝宝的歌剧》和《宝宝的花束》中的插画色彩更丰富亮丽，包括很少被采用的淡蓝色、黄色和砖红色等。1879年正是在这两本书的启发下，英国著名插画师凯特·格林纳威创作了插画童书《在窗下》。1886 年，沃尔特·克莱恩又出版了《宝宝的伊索寓言》，1899年，出版商将《宝宝的歌剧》、《宝宝的花束》和《宝宝的伊索寓言》重新包装，出版了“宝宝三部曲”。

沃尔特·克莱恩在插画中描绘的多是他想象中的世界，这个世界优美、精致、充满魔力，像是叶芝和丁尼生的诗歌，以及寓言故事中呈现的道德有序而崇高的世界。艺术评论家将沃尔特·克莱恩誉为“童谣院士”。

《十字餐包》插图，老奶奶给小朋友们送“复活节面包”

《四件礼物》插图，四个哥哥排队给妹妹送礼物

沃尔特·克莱恩有机会施展自己的才能，离不开出版商艾德蒙·埃文斯的支持。当时，大多数出版商以机器化大生产为由，忽视童书的设计和装帧，因此，童谣和儿童故事一直被印刷在廉价粗糙的小册子上。埃文斯对此特别看不惯，他认为如果销量足够大，即使不提价，童书质量也可以提高。埃文斯建议采用黄色蜡光纸而不是当时流行的白色纸来印刷封面，这样既可以节约成本，也可以保证印刷质量。由此，埃文斯推出的系列童书“六便士童书”一举成功。

《小男孩和小女孩》插画

通常，沃尔特·克莱恩将插画作品一次性出售给出版商，而不是根据书的印量拿酬金。也就是说，书卖多卖少和沃尔特·克莱恩的收入无关。沃尔特·克莱恩在《回忆录》中写道：“即使为童书画插画赚不了多少钱，我在设计这些插画的过程中依然感到很开心。我把我感兴趣的细节画出来，这些为我将来设计家具和装饰房屋带来了灵感。”

生活终究不会亏待勤劳善良的人。沃尔特·克莱恩的插画很受欢迎，他的其他生意也蒸蒸日上。他用《宝宝的伊索寓言》中的花边装点伍斯特的一位绅士的豪宅，收藏家亚历山大·伊奥尼德斯请他装饰房屋，一家幼儿园也请他设计墙纸。

工作再忙，沃尔特·克莱恩也会保证一年设计至少两本童书。他和圣安德鲁斯大学教育和语言学教授米克尔约翰合作，出版了用插画教孩子识字的书《黄金入门》，又和娜丽·戴尔合作，出版了教孩子学单词的书。

沃尔特·克莱恩对孩子的热爱得到了同时代的作家奥斯卡·王尔德的响应。王尔徳邀请沃尔特·克莱恩为自己创作的童话集《快乐王子》画插画，而且王尔德在担任女性时尚文学杂志《女子世界》主编时，多次在杂志中推荐沃尔特·克莱恩的插画书，还发表了沃尔特·克莱恩的小女儿比阿特丽斯创作的诗歌。

随着英国社会主义运动愈演愈烈，也是在萧伯纳、威廉·莫里斯的影响下，1883 年，沃尔特·克莱恩加入社会主义同盟。他倡导创建平等社会，反对贫穷和剥削，谴责城市化带来的罪恶。受英国艺术评论家约翰·罗斯金和作家托马斯·卡莱尔的影响，姐姐露丝·克莱恩的艺术主张也开始带有社会主义色彩。原本姐弟俩可以一起为社会主义理想鼓与呼，但很不幸的是露丝·克莱恩在40岁时因心脏病去世。

在露丝·克莱恩去世的同一年，克莱恩姐弟俩合作的童书《格林童话集》在英国出版，露丝·克莱恩担任这本书的翻译，沃尔特·克莱恩为这本书创作了11幅单页插画，以及108幅小型插画。

从姐弟俩首次合作出版《宝宝的歌剧》、《宝宝的花束》到《格林童话集》的诞生，只不过四五年时间。生命如昙花一现，但留下的却是美好的永恒。继续翻看《宝宝的花束》，我仿佛看到伴随着苏格兰风笛起舞的焰火，和喷泉一起跳跃的古典音乐……这些情景或许也是沃尔特·克莱恩在听姐姐哼唱童谣时脑海中浮现的色彩和画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