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小镇:随变而安
2020-05-11罗伯特伍斯诺邵庆华
☉[美]罗伯特·伍斯诺 著 邵庆华 译
小镇是美国文化的基石,也标示着通往未来的另一种方向。在美国,超过3000 万人居住在偏远小镇。那里的居民如何看待社区?在他们的生活中,邻居、朋友和社区组织又起着怎样的作用?什么样的道德问题和政治问题是他们所关心的?
小镇生活对于许多美国人来说依然魅力不减,他们在小镇或是农场长大,听了父母或是祖父母讲了许多关于小镇的故事,珍视一如既往的小镇所带来的熟悉的味道。小镇规模不大,日常生活节奏较为缓慢,在小镇居民看来,这意味着便利、能够躲开复杂的交通状况和大型机构的纷扰。生活节奏缓慢,就可以有时间睡个午觉,可以在某个夜晚,在前门门廊处与邻居轻松闲聊、回忆过去的美好时光,然而,缓慢的生活常常与时间无关,而是说生活得更简单,对生活更有掌控。缓慢的生活也代表一种感觉,人们可以更加真实、更加随性自由地培养个人的兴趣。
通常说起小镇,人们就会觉得那里的生活如同田园牧歌,实际上,小镇生活也有许多弊端。货品琳琅满目的超市也许要开车一个小时才能到,当地的医疗卫生条件也许非常差,工作机会相当少,不断上升的油价让上下班越来越不轻松,同其他地方一样,恶劣的天气也会给人们带来极大的恐慌甚至更大,如果小镇的经济主要依靠庄稼的收成。糟糕的环境让社区的聚会也变得越来越少,尤其是更多的小镇居民在小镇以外的地方工作和购物,这样的机会就更少了。但是,小镇的这些缺憾反而让居民找到其他聚集的方式,他们没有太多其他的选择,所以他们更经常聚集在镇上的咖啡馆里,把高中戏剧演出看作一年最重要的文化盛典。
因为小镇的这些变化,人们在思考、讨论美国社会社区衰落的问题时,小镇就成了有趣的话题。许多小镇人口在不断减少,这进一步证实了社区确实在衰退。那些曾经在小镇上长大、如今生活在城市和郊区的人们尤其感受到社区早已不是原来的样子。然而,在和小镇居民的交谈中,我们也看到他们对于小镇衰落有着十分复杂的情绪,不能简单地从人口减少的角度去理解,也不能将之看作参与社区活动减少的结果。毕竟,感觉社区已经往日不再,是对各种发生的事件的一种理解,表明有些事情会比另外一些事情更加重要。
在人口至少5000 人的大镇上,不像小镇那样会经常听到人口数量下降、经济不景气的情况。理由一是,这些城镇几乎没有真正出现过人口流失。另一个理由则是,我们发现,附近更小的小镇规模的缩减对于这些相对较大的镇来说是有帮助的。只有500 居民的小镇杂货店倒闭了,小镇上的人就要驱车10 英里去较大的城镇采购日用品。退休的人会迁移到较大的城镇以便离医生或医院更近一些。农民们生活在较大的城镇,开车去农场工作,这样他们就可以在更多的地方拥有更多的土地。学校的合并也是一个重要的因素。农村的学校和小镇的学校都集中合并到较大的地区,所以更多的父母主要都待在较大的城镇,孩子可以不用乘车长途跋涉,也能够参与更多的课后活动、晚间活动。
但是,3000~5000 人的城镇正面临着来自较大的地区中心越来越大的竞争。人们每天来回三四十英里去40000~50000 人的城镇上班,经常会下班后在那里购物。“我记得以前去那里是一件大事。”一位先生说。他生活在2000人的小镇上,谈到20英里以外的40000人的小镇。“现在变了,”他补充道,他所在小镇上有更多的人在那里工作,“小镇不像从前那样可以自给自足,商品的种类也比以前少了许多。”他说,镇上的许多商店都关门歇业,有的商店周六下午也会关门,因为没人在镇上。
美国小镇
沃尔玛让小镇居民又爱又恨。一方面,小镇居民无比遗憾地表示沃尔玛让主街上的商店遭受了严重的打击。例如,据一位生活在1600 人小镇的前杂货店主估计,沃尔玛在15英里以外开张的时候,他店里的营业额下降了14%。另外一个小镇上的五金店主描述的细节更为惨痛,沃尔玛用广告中的低价吸引顾客,实际上有些商品的价格却是他卖的价格的两倍。小城镇的居民表示尽管小镇上老店里的东西价格偏高,选择偏少,但是他们还是尽量在那里买东西,以帮助店主维持生计。另一方面,小镇居民表示周围没有什么太多选择的时候,他们很高兴能有沃尔玛,开车就可以到。
无论这些小镇的人口是有所下降、保持不变,还是有所增长,它们都面临的一个问题就是留在小镇上工作的居民越来越少。布朗先生每天早上和晚上都要驱车三四十分钟往返于小镇和另一个小城市之间上下班。在本县以外工作的小镇居民比例从1980 年的24%上升到2000 年的35%,大一点的城镇也是如此,比例从1980 年的10%上升到了2000 年的19%。
例如,克拉克先生大学毕业,专业训练水平远远高于小镇上的雇主需求,而克拉克太太必须要住在她所工作的社区,那里的房价也比城市便宜,所以,克拉克先生每天单程驱车75 英里去大城市上班。他们最主要的人际关系是同事,而不是周围的邻居。这样的关系的优点是使小镇与外界的关系更加密切,缺点是小镇居民彼此不认识,参加社区活动的居民也越来越少。
小镇的另一个变化就是种族和民族多样性日益丰富。与城市相比,南部地区以外的小镇种族和民族多样性长期以来相对稳定,但是,随着移民的迁入以及企业因为劳动力便宜而大量涌入小镇,这特征也在发生变化。例如,施托伊本先生所在的小镇有12%的居民是西班牙裔,5%的居民是亚裔,2%的居民是非洲裔。
目前,接近70%的人口不到25000的非都市小镇都有一些在其他国家出生的居民。有43%的小镇拥有在欧洲出生的居民,其中最多的是来自英格兰、法国、德国、意大利和俄罗斯,因此,不太可能是新移民。但是,有40%的小镇有来自拉丁美洲的移民,32%的小镇有来自亚洲的移民,还有7%的小镇有来自非洲的移民。
到目前为止,最大的移民输出国是墨西哥。
有些西班牙裔居民已经有好几代人都生活在一个社区。他们也描述了新移民到来之后种族关系以及观念上所发生的变化。以种族融合为特征的早期同化模式现在正在被更广泛认可的种族差异所取代,社会学家认为其中一个变化就是从直线融合转变为分段融合。也就是说,占人口更大比例的新移民或是移民的子女要想在社会经济的阶梯中向上移动,获得收入更丰厚、地位更高的中产阶级地位变得越来越难。
移民从事的工作多是收入低、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于是,小镇上的常住居民对他们抱有一种怀疑的态度。“你一定看见了,”一位男士说道,“种族歧视。他们就觉得西班牙人不属于这里,觉得西班牙人抢了他们的工作。”在近1/4人口为西班牙裔的小镇上,这种情绪尤为明显:当地的一家制造厂决定搬到墨西哥了,人们因此要失业了,所以盎格鲁人感到非常愤怒。而另外一个小镇上,社区领导人举行了一场会议,讨论如何把移民赶出去。他们决定停止筹建为任何低收入人群所建造的房屋,希望他们买不起房,能够知难而退。
西班牙裔、非洲裔和亚裔移民在其他的城镇则更受欢迎,唯一的原因就是他们愿意做别人不愿意做的工作,比如在肉类加工厂的屠宰场工作或在蔬菜种植农场弯着腰劳动。
对于移民家庭来说,定居于小镇喜忧参半。一方面,小镇的房价低廉,可以在肉类加工业、建筑业、农业等行业找到非工会工作。尽管工资低,但是工作稳定,他们可以汇钱给家里依然在贫困中挣扎的亲人。另一方面,肉类和家禽加工是危险的工作,可能受季节波动的影响,有可能在他们工作的地方会被侵犯人权,或是被移民官突袭。季节性的工作,再加上英语语言能力差,他们很难融入社区。再者,同一性甚至让来自欧洲的白人移民也感到局促不安,更不用说其他各种族的移民了。
小镇居民很容易就会把某些事情和小镇的衰落联系到一起,这些事情往往都是一目了然、经常挂在嘴边的——例如,经营了75 年的家庭药房倒闭了,主街上原本是五金店的所在地现在空空荡荡的,由于教育资源整合孩子们都去另外一个城镇上学,留下了空荡荡的教学楼。这些地方所带有的象征意义远远超出了它在经济上的重要性。
小镇居民怎么看待小镇的衰落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们是否觉得自己对于小镇的发展依然有掌控的权力。大公司关闭了矿厂,许多人就此无端失业,这种愤怒很难淡去。强行推行合并的学校官员们、看上去更加倾向于城市和市郊而非小镇的华盛顿特区或是州首府的政治家们,都让小镇居民无比愤怒。如果小镇的衰落仅仅意味着更简单的生活、更安静的街道,那么人们会更容易接受。
局外人普遍推测,种族和民族关系的变化可能是小镇所经历的最艰难的事。但是小镇居民对于种族和民族关系的看法与想象的有着微妙的差异。一些老派人士对新移民带有很明显的鄙视,但是乐观主义依然很普遍。尽管适应小镇的生活需要辛苦地调整,但是移民越来越成为许多小镇的中流砥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