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重环境规制对不同进入动机FDI的影响效应研究
2020-05-09赵君丽刘江薇
赵君丽 刘江薇
摘 要:本文构建环境规制综合指数,考察了环境规制对于FDI的影响效应。全国样本数据检验显示:正式和非正式的环境规制对垂直型FDI呈现负效应,对于水平型FDI影响不显著。门槛效应方面,只有正式环境规制对于垂直型FDI存在显著的单门槛效应,说明正式环境规制与垂直型FDI存在非线性关系,随着环境规制强度的增强,对于垂直型FDI的抑制作用上升。
关键词:正式环境规制 非正式环境规制 FDI类型 门槛效应
中图分类号:F2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0298(2020)03(b)--05
在全球外国直接投资(FDI)近三年连续下滑的背景下,中国的FDI流入持续增长,2018年增长4%,达1390亿美元,规模位居世界第二(钱志清,2019)。但相关环境问题凸显,《2018年中国生态环境状况公报》显示,中国62.4%以上的城市大气环境质量不达标。《2018年环境绩效指数报告》显示,中国EPI(Environmental Performance Index)得分为50.74分,在180个经济体中仅排名第120位。在绿色发展理念下,通过环境规制协调FDI与环境污染问题已成为各级政府的重要举措,正确认识环境规制影响FDI的效应,可以在新一轮深化改革中,利用环境规制优化FDI结构,促进经济与环境协调发展。
本文在现有的学术研究基础上,从环境规制的类型和FDI的类型两个方面,综合考查了环境规制对FDI的影响。一是从全球价值链的新视角考察了双重环境规制(正式环境规制和非正式环境规制)对于不同环节FDI的影响效应的差异。二是方法上构建了环境规制综合指数。单一环境规制指标难以全面反映环境规制的综合影响,因此本文建立了环境规制综合指数,采用受教育程度、收入水平和人口密度三项指标的加权平均值测度非正式环境规制;通过污染治理投入和污染治理结果等六项指标测度正式环境规制。三是对于双重环境规制的影响进行了门槛效应检验,发现了影响的非线性特征。
1 文献综述与研究假设
1.1 双重环境规制对不同类型FDI的影响效应
本文参照Markusen(1984)将全球价值链下不同环节FDI分为两类:从事市场开拓环节的水平型FDI和从事低成本制造环节的垂直型FDI。水平型FDI指在东道国投资以规避高额关税和贸易壁垒,其最终产品主要在东道国本地销售。垂直型FDI是基于要素禀赋差异将低成本制造环节布局在生产成本较低的国家,其产品主要用于出口其他国家。
研究正式环境规制对于垂直型和水平型FDI影响的文献很少。以开拓市场为目的的水平型FDI,由于与其他外资企业和本地企业同样受到东道国环境规制的影响,正式环境规制对于水平型FDI的影响不大。垂直型FDI由于正式环境规制增加了相对于其他国家和地区的成本,进而会影响其进入决策(魏玮等,2017)。非正式环境规制主要产生于社会公众与舆论压力,随着一国居民受教育程度、收入水平以及人口密度的提升,人们的环保意识逐渐增强,衍生出对高质量环境的需求,提高了非正式环境规制的影响力。对于水平型FDI而言,其与东道国的竞争企业面临同样的非正式环境规制压力,非正式环境规制不会对其产生显著负面影响。而垂直型FDI面对没有非正式环境规制压力的国外竞争对手,会处于明显劣势,非正式环境规制的加强可能迫使垂直型FDI进行迁移。基于上述研究与分析,本文提出假设1:
H1:双重环境规制对于水平型FDI作用并不显著,而对于垂直型FDI具有显著负向效应。
1.2 双重环境规制对FDI影响的门槛效应
针对环境规制的门槛效应,学者们的研究差异较大。一些学者认为FDI能为发展中国家引入先进的技术,改善其产业结构,提升当地能源使用效率与生产能力,因此有利于发展中国家环境质量的改善(原毅军和谢荣辉,2014)。还有学者认为环境规制对FDI的影响效应呈“U”型,拐点之前环境规制对FDI具有负向效应,拐点之后则具有正向效应(傅京燕和李丽莎,2010)。但是对于不同动机FDI的影响的门槛效应的研究几乎没有。水平型FDI企业与东道国企业面临相同环境规制,随着环境规制的加强其对水平型FDI的影响程度可能不会发生明显变化;垂直型FDI环境规制使FDI企业相对生产成本增加,基于波特假说,可能存在若干个关键值,当环境规制强度跨越该关键值时,其对FDI的影响方向或影响程度发生明显变化。由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假设2:
H2:双重环境规制对于垂直型FDI存在门槛效应,对于水平型FDI不存在门槛效应。
2 环境规制水平与不同类型FDI的测度
2.1 环境规制水平的测度
2.1.1 正式环境规制强度的测度
本文参照傅京燕(2010)构建综合指数来对环境规制强度进行测算,综合指数法能全面准确地衡量环境规制严格程度,具体步骤如下。
第一步,构建正式环境规制综合指数(ERS)评价体系。包括一个目标层(ERS综合指数)和两个评价对象(污染治理投入、污染治理结果)构成。
第二步,对各项指标进行标准化处理。对相关指标按[0,1]的范围加以转换,以避免指标间的量纲影响。对于與所衡量的程度呈正相关的指标,即污染治理投入的各项指标标准化计算方法为:
对于与所衡量的程度呈负相关的指标,即污染治理结果的衡量指标,标准化计算方法为:
第三步,采用等权重加权线性综合法构建ERS综合评价指数。计算公式为:
(1)
其中, N代表所有基础指标的总数, N1代表污染治理投入的基础指标个数, N2代表污染治理结果的基础指标个数,且。
近年来中国正式环境规制ERS综合评价指数呈增长趋势,其中在2009年出现下降后又继续上升,这可能与中国2008年的经济危机有关,严峻的经济形势使得环境污染被动降低,从而环境规制水平也相应出现下降。
2.1.2 非正式环境规制强度的测度
非正式环境规制的强度通过居民受教育程度、收入水平和人口密度加以衡量(Wheeler & Pargal,1999),三者均与环境保护行为之间具有正向关系,分别采用地区大专以上劳动力数量占该地区总人数比重、地区人均可支配收入水平以及每平方公里人数衡量以上三项指标,并对各项指标进行标准化求得加权值。三大经济区的非正式环境规制强度呈上升趋势,与正式环境规制情况相似,东部地区非正式环境规制强度最高并且高于全国平均水平,中部地区次之,西部地区水平最低。
2.2 不同类型FDI的测度
由于缺乏足够的微观层面外商投资企业数据,水平型FDI和垂直型FDI的度量一直是个难题。本文借鉴Beugelsdijk等(2008)的研究,采用外商投资企业在不同市场的销售收入来度量不同进入动机的FDI。水平型FDI进入动机是打开中国市场,因此用FDI企业在中国市场的销售收入来度量水平型FDI的发展水平。垂直型FDI的主要动机是利用中国的各种资源来提升垂直分工生产效率,属于出口导向型,因此用外商投资企业的出口销售收入来度量垂直型FDI。文中,分别用HF和PF代表水平型FDI和垂直型FDI,用PHF、PVF分别代表水平型FDI和垂直型FDI与GDP的比值。
2005—2017年全国范围内的FDI占比先上升后波动下降。水平型FDI自2005—2017年快速上涨后整体波动范围不大,而垂直型FDI在金融危机前后呈现大幅下降趋势。从区域差异来看,东部地区的垂直型FDI与全国范围内FDI呈相同变化趋势,在2007—2009年呈较快下降趋势,后呈缓慢下降趋势,且与中西部相比占比较大,西部地区次之,中部地区最小。
3 实证模型与数据来源
3.1 模型构建
3.1.1 面板模型
为了检验双重环境规制强度对不同环节FDI的影响效应,本文将前文测算的水平型和垂直型FDI作为被解释变量,以正式和非正式环境规制为核心解释变量,引入市场规模等控制变量,并将各变量进行对数处理。设定模型如下:
(2)
(3)
其中,PHF和PVF分别表示i省份第t年的水平型FDI和垂直型FDI;FOR和INFOR分别表示i省份第t年的正式环境规制和非正式环境规制; Xit为控制变量。
3.1.2 门槛模型
在环境规制分析中要明确“合理的环境规制”这一前提,不合理的环境规制会提升企业成本产生挤出效应。本文基于Hansen(2002)研究发展的面板门槛模型来对前述分析加以验证设定模型如下:
(4)
其中,d为示性函数,q为门槛变量,为待估计门槛值,,分别表示当和时环境规制对FDI发展水平的弹性系数。以上为单门槛模型,多门槛模型与之类似,在此不予列示。
3.2 数据来源与指标设定
被解释变量选取前文测算的水平型FDI和垂直型FDI,分别记作PHF和PVF。
核心解释变量为双重环境规制强度,具体包括正式和非正式环境规制。正式环境规制强度通过构建ERS综合指数体系衡量,记为FOR;非正式环境规制强度通过居民受教育程度、收入水平和人口密度加权值加以衡量,记为INFOR,具体指标在前文已经进行测定。
控制变量包括(1)市场规模(GDP):市场规模是吸引外资企业到东道国投资建厂的主要因素。选取各省份的人均GDP度量其相应的市场规模。(2)贸易开放度(OPEN):一国或地区的对外开放水平反映了其融入全球经济的程度,选用地区进出口总额与地区生产总值的比值衡量各省份的贸易开放水平。(3)非国有企业发展状况(MKT):部分跨国企业为了打开中国市场会选择合资的方式进入,而中国合资方更多的是国有企业,非国有企业的发展可能会影响水平型FDI。本文选用非国有企业固定资产投资与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总额的比值度量非国有企业的发展状况。(4)交通设施(INFR):交通设施越完善,企业的运输成本也就越低,使之更具竞争力。本文以各省市铁路和公路里程占土地面积的比重表示交通基础设施建设水平。
本文指标选取中国 2005—2017年共13年的30个省、市和自治区面板数据,样本量共计390个。各相关变量数据选自国家统计局网站、《中国统计年鉴》《中国环境年鉴》《中国环境统计年鉴》以及《中国劳动经济年鉴》。
4 实证结果与分析
4.1 全国数据估计结果
在进行面板模型实证分析前,为保证估计结果的有效性需要对变量进行平稳性检验, LLC针对同质面板假设,IPS、Fisher-ADF和Fisher-PP则针对异质面板假设,本文同时通过上述四种方法进行检验。经过1阶差分后各变量均拒绝“存在单位根”的原假设,因此原始序列为一阶单整序列,可直接进行后续计量分析。接下来采用Kao检验对原始序列的协整关系进行检验,检验结果显示各变量通过1%的显著性检验,因此认为面板数据间存在均衡关系。
进行实证分析首先需要确定选取的模型,对模型进行F检验以确定选择混合模型,还是固定效应模型,结果显示P值为0.000,表明应选取固定效应模型;其次进行Hausman检验,结果也显示P值为0.000,因此拒绝随机效应模型的原假设,选取固定效应模型更为合适。综上分析通过固定效应模型来研究双重环境规制对FDI的影响效应。通过采用Driscoll & Kraay(1998)提出的“异方差—序列相关—截面相关”模型有效解决组间异方差和序列相關问题,并引入时间虚拟变量进行回归分析,实证结果如表4所示。
水平型FDI回归模型中,解释变量双重环境规制对水平型FDI的影响并不显著,这与前文的分析预期一致。由于水平型FDI企业竞争对手是国内的企业,其与国内厂商面临相同的环境规制强度,环境管制强度的增加对其造成的生产成本上升与国内企业相差无几,因此其对于环境规制强度变化的反应并不显著。垂直型FDI回归模型中,正式和非正式环境规制均会对垂直型FDI产生显著负面影响,这也验证了“污染避难所”假说的存在。垂直型FDI企业的竞争对手是国外的同行业企业,如果其竞争对手所处国家的环境规制强度不变,而中国的环境规制强度提升会增加垂直型FDI企业的相对生产成本,最终可能会促使其向环境规制较为宽松的国家转移。
在控制变量中,市场规模对垂直型FDI具有显著促进作用,中国实际GDP的提升会促进基础设施的建设与完善,从而为垂直型FDI企业提供良好的投资环境。贸易开放度对于水平型FDI和垂直型FDI均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这一结论与前文分析一致,说明一国的开放程度确实对外商直接投资具有重要影响,是外商企业进入时区位选择的重要考虑因素。非国有企业发展状况提升对垂直型FDI具有负面效应,这是由于FDI企业大多以国有企业合资方式进入中国市场,非国有企业的发展会对其产生阻碍作用;交通设施对水平型FDI和垂直型FDI均产生正向影响,但效果并不显著。
4.2 门槛效应检验
环境规制对于垂直型FDI确实起到显著抑制作用,但这种抑制作用的强弱是否会随着环境规制的加强而愈发显著,特别是正式环境规制这种强制性的手段是否需要有一个合理的范围,还是力度越大效果越好,则需要进行进一步的验证。经过实证分析,非正式环境规制门槛效应并不显著,故在此不做特殊分析。选取正式环境规制综合评价指标对数LFOR作为门槛变量,结果均显示单一门槛效应显著,而双门槛效应未通过显著性检验。
正式環境规制对FDI的影响被划分为两个区间,环境规制对水平型FDI的作用方向在门槛值左右两侧均为负向,且门槛值左右两侧系数估计值绝对值增大,然而其效应并不显著。而正式环境规制对垂直型FDI影响效应的门槛值为-0.9169,环境规制的参数估计值在门槛值左右两侧有显著差异,表明正式环境规制与垂直型FDI之间存在非线性关系,当正式环境规制强度低于-0.9169时,环境规制系数为-0.362,但影响效应并不显著。当正式环境规制强度高于-0.9169时,环境规制系数为-0.866,且通过了5%的显著性检验,说明与较低程度的环境规制相比,环境规制依然对垂直型FDI产生显著负向影响,而绝对值的增加说明这种抑制作用显著增强。即随着正式环境规制强度的增强,对于垂直型FDI呈现“绝对值扩大”的特征。
5 结论及政策启示
本文从全球价值链这一新的视角,对双重环境规制和FDI环节之间的关系进行了再检验,丰富和拓展了吸引外资与环境治理关系的研究。研究发现(1)从全国样本数据看,正式环境规制和非正式环境规制强度呈上升趋势,两种环境规制未对水平型FDI产生显著影响,但是对垂直型FDI产生明显抑制作用。(2)门槛效应反面,正式环境规制对于FDI的影响效应分为两个区间,对于垂直型FDI影响呈现显著的单门槛效应,这也从环境规制加强的角度解释了追求低成本的加工制造型外资转移的现象。针对以上发现有如下政策启示:
第一,制定针对性监管措施。地方政府长期致力于通过吸引外资促进经济增长,而各地区的环境规制力度可能对FDI产生显著差异化影响,垂直型FDI可能更倾向于进入环境规制较为宽松的中西部地区,中西部地区在引进垂直型FDI的过程中,应注意加大环境监管督查力度;而水平型FDI倾向于进入市场规模大的东部地区,东部地区应进一步提升市场开放水平,如加强自贸区等建设,吸引更多优质的水平型FDI进入,更好地发挥FDI的溢出效应。
第二,重视非正式环境规制的作用。作为正式环境规制的关键补充,非正式环境规制在环境保护中的地位日益突出。民众的环保意识是非正式环境规制的基础之一,教育程度、收入水平、人口密度等因素都会对民众的环保意识产生影响。例如,上海作为收入水平较高、教育程度较高、人口密度较大的城市,非正式环境规制影响较大,目前实施的垃圾分类处理进展较为顺利。政府应采取相应措施增强居民环保意识,大力推行环境信息公开制度,为公众参与和监督环境保护提供有力保障,提高非正式环境规制对FDI企业的约束力。
参考文献
[1]Porter M E and Van der Linde C, 1995, “Toward a New Conception of The Environment-Competitiveness Relationship,”Journal of Economic Perspectives, 9(4).
[2]Tang J,2015, “Testing the Pollution Haven Effect: Does The Type of FDI Matter?” Environmental and Resource Economics, 60(4).
[3]傅京燕,李丽莎.环境规制、要素禀赋与产业国际竞争力的实证研究——基于中国制造业的面板数据[J].管理世界,2010(10).
[4]魏玮,周晓博,薛智恒.环境规制对不同进入动机FDI的影响——基于省际面板数据的实证研究[J].国际商务,2017(1).
[5]原毅军,谢荣辉.环境规制的产业结构调整效应研究——基于中国省际面板数据的实证检验[J].中国工业经济,201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