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女大校长吴贻芳与她的“健全人格教育”

南京师范大学金陵女子学院

吴贻芳先生（1893年1月26日—1985年11月10日），1919年毕业于金陵女子大学，是在中国本土第一批获得学士学位的女大学生。1928年，获美国密执安大学生物学博士学位，同年任金陵女子大学校长。1979年，获美国密执安大学 “和平与智慧女神”奖。吴贻芳先生以卓越的社会活动才能和在教育事业上的建树，成为中国近代教育史上一位杰出的教育家和社会活动家，为人民的进步事业作出了重大贡献。

就职典礼

1928年11月3日，是中国教育史上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吴贻芳的就职典礼在金陵女子大学（以下简称金女大）的100号楼隆重举行。吴贻芳博士担任金女大校长，这在当时是个破天荒的重大事件。1928年，清华大学才刚刚开始招收女生，而金女大已经有了女校长，而且是第一位生物学女博士，这无论对教育界、宗教界，还是对传统的中国社会，都是一个巨大的冲击波。所以，在这一天，中国其他13所教会大学的校长全都来到南京，出席了她的就职典礼;蒋介石的夫人宋美龄、教育部长蒋梦麟的代表孟寿椿、中央大学代表俞庆棠，中华基督教教育会代表赵运文等其他高校的代表、学者也在主席台上就座;全校师生和中外各界朋友挤满了会场。学校董事会的主席、吴贻芳的同窗徐亦蓁担任典礼的主持人。

徐亦蓁是这样介绍作为同学的吴贻芳：“她求学的心很急切……来校只得试作旁听生，不到几个月，各门功课的成绩，较比正科学生还强得多，她本来预算五年毕业，不料到了三年半，已经读完四年的功课，而且考试名列优等。在校的时候，同学常称赞她脑力非常富强，无论哲学科学都能贯通”。对选择吴贻芳担任校长的过程，徐亦蓁在就职典礼中亦有介绍。

第一任校长德本康夫人作了离职演讲，她重申了金女大的办学宗旨，期望学校能够继续培养学生的灵性，以耶稣基督为榜样来发展学生的人格。演讲过后，徐亦蓁熟练地用中英文演讲，她礼貌地对即将卸任的老校长表示感谢。德本康夫人把学校的大印交给她，她接过来又郑重地转给新任校长吴贻芳博士，同时用标准的国语，道出了学校董事会对吴贻芳及她将领导的金女大美好未来的期许。

吴贻芳在接受印章之后发表了简短的就职演说。她说，由于缺乏训练，没有经验，她对承担校长职务感到有些为难，但是有董事会和教职工的合作，她保证尽最大的努力去完成这项中国妇女的基督教高等教育事业。吴贻芳回顾了学校以往经营奋斗所取得的成绩，“一方面有这样壮丽的校舍，完美的设备;一方面在社会上有120多个毕业生，在教育界及他种事业上服务”，勉励“研究同学文理并重，既具国学之思想，又得科学之方法”，并在学问与人格协调发展方面对学生们寄予厚望。她特别强调：“训练妇女为国家服务乃学校的使命。”接着，宋美龄发表了演讲，与会嘉宾也发表了演说，纷纷对吴贻芳和金女大表示祝贺，并对中国的女子教育寄予厚望。典礼大会在隆重的气氛中圆满结束。值得一提的是，辞去校长职务的德本康夫人没有离开金女大，而是留在学校担任校长的西方顾问，并兼授课程，成为吴贻芳校长的重要助手。

智慧地完成学校注册

掌印金女大后，吴贻芳倾注心力处理的最重要的一件校务是按照政府的规定去注册。当时，政府要求外国人捐资设立的教会学校，“不得以宗教宣传作为目的”“学校课程必须符合部颁标准，宗教课不能设为必修课。”这两项规定与金女大创设的目的是违背的。在金女大工作的美籍教师和前任校长德本康夫人心目中，宣教工作是金女大的办学宗旨，如果不能进行宗教宣传，不开设宗教课：一方面，会影响创办人的资助;另一方面，与美国的政教分离宪法大有出入。因此，对政府的注册要求，是吴贻芳面临的第一个挑战。对此，吴贻芳充分表现了她通达的智慧。

在一般情况下，办学校向政府注册备案只要是符合规定，不应该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但当时吴贻芳的处境则是夹在两难之间：一方面，她不能只为承担承先启后的使命，履行创校人的办学理想而不顾中国时局的转变;另一方面，她又不能单为符合教育部的要求，而忽视教会的办学精神。其实在两难之间，吴贻芳首先面临的是金女大创始人不愿意放弃学校进行宣教、发展基督化人格的办学宗旨，这就给吴贻芳出了一个难题：既向政府注册，又要保留学校的宣教性质。但她深知中国政府收回教育权不仅仅是为了让中国人做教会学校校长，更重要的是反对宗教在学校教育中的渗透。吴贻芳扮演官方与校方协调者的角色。一方面，她试图说服金女大校董事会同意向政府注册的事情;另一方面，又在寻找着妥协的、双方都认可的办学宗旨的表述办法。

1928年12月，吴贻芳向金女大委员会介绍了其他教会大学注册的情况，明确指出，学校的办学目标不能载有“基督教”字眼，否则注册立案不会被批准。她以金陵大学、东吴大学为例，建议学校董事会作出让步。但金女大董事会依然坚持办学目标中“发展基督化人格”字眼，而且金女大在纽约的组委会还提出了可否不注册的问题。为此，吴贻芳只得继续与教育行政当局联系，教育行政当局的回复是要求学校注册的目的是删除那些只有大学名义而实质未达到大学水准的学校;如果金女大不向政府注册，政府也不会把校门关上，但金女大不能享受某些权利，如进口仪器和设备的关税减免、学生出国留学向政府申请奖学金的资格、毕业学生在政府注册的学校找到教席就业等。因此，吴贻芳于1929年再次给金女大委员会写信，说服修改“办学目标”的内容，希望条文不要包含“在基督徒的赞助下”“发展基督化人格”等措辞，以表示愿意与政府的规则相协调。

最后，教育部同意金女大在哲学系将宗教列为选修课程。经过与教育部官员反复讨论磋商，最终教育部批准的办学宗旨的中文原文是：“校董会在南京设立这所女子高等学院，旨在按最高的教育效率来促进社会福利即公民的崇高理想，培养高尚人格，以期符合创办人的宗旨。”这样，金女大于1930年12月经教育部核准立案，完成注册。

在金女大立案注册問题上，吴贻芳充分表现了她的智慧和才干，各方斡旋、多方沟通，最终得到教育部核准立案，完成注册。教会大学向政府注册以后，教育行政当局加强了对教会学校的控制。作为一所教会学校，在日常行政和教学工作中，吴贻芳在严格遵守注册立案要求的同时，在一些针对学生的演讲中，强调学生要涵养基督的道德精神、牺牲精神，为社会服务，以此调整宗教教育改革后金女大与教会组织之间的关系。因而，吴贻芳整体上很艺术地抚慰了学校创办人、外籍教师以及教会组织对削弱宗教教育的不满，而对学校继续给予支持。

调整办学宗旨

吴贻芳作为在非基督教运动背景下出任金陵女大校长的中国人，她在尊重理解创始人为学校确定的办学宗旨的同时，不能不考虑当时中国的时代背景、社会背景而对办学宗旨进行一些调整。事实上，吴贻芳在出任校长之日起，就对金陵女大的办学宗旨开始了调整，即淡化宗教目的，而与非教会大学注重学问和道德，养成服务社会的本领的办学目的相一致。吴贻芳对金女大“为伸展基督教在中国的影响缘故”而提供领袖训练，推进中国基督化的目的进行了调整，她把金女大办学目的的重心由扩展基督教在中国的影响转向了为国家培养有学问、有道德、有服务社会本领的人才上。

那么如何使办学宗旨具体化呢？针对金女大招收女生的实际情况，吴贻芳把培养学生的健全人格作为办学的目的，她认为为国家需要培养人才，训练妇女为国家服务，首先就是要使学生有健全人格。这是她对于办学宗旨具体化的设计。吴贻芳讲：“人格教育的实现，因习惯贵在‘慎之于微而学校尤当注重慎微的陶冶，方能使整个的人生有良好的发展”;学校教育“确非单独注意于课本上的接受，是在司教职者能在他们整个生活中表现基督的真精神，以熏学子”。

吴贻芳主张的“健全人格教育”，从她执掌金女大之后的论述、演讲以及对学生的要求与训练可以看出，是有着完整的体系的。第一，要从细微处做起，而且要贯穿于幼教、小学、中学、大学教育的整个过程。第二，吴贻芳强调教师人格的示范，认为没有教师的人格示范、为人师表、为人模范，对学生的人格熏陶便很难收到成效。第三，吴贻芳强调人格教育对于整个人生都将打好基础。第四，吴贻芳所强调的人格教育的重心是道德品性养成，是导人向善，懂得如何判断是非。第五，吴贻芳强调在人格教育过程中注重个人教育，因材施教。第六，吴贻芳主张的“人格教育”是德、智、体、群、灵五育充分发展的教育，是完全人格的教育。这一点表现在她对学生的要求和训练上。第七，吴贻芳主张的“人格教育”是一种爱国教育。她常对学生们说：“我们办学的宗旨，是要把大家培养成有高尚理想，不图个人私利，掌握一定专业基础知识，对工作认真负责，与同学们相互合作，对社会有精诚服务的态度，对国家从爱国主义出发，在各自的岗位上，尽到自己应尽的义务的人。”第八，吴贻芳主张参与社会服务和社会实践是进行人格教育和养成健全人格的重要途径。

作为一所女子大学，吴贻芳十分重视妇女独立思想的培养。她教育女性学生不能附属于男性，女性首先经济要独立，要有自己独立的性格、人格，有自己独立的事业。这样独立精神的培养在金女大的校园中得到了充分的发挥。在金女大，女生什么事都必须靠自己做，她们自爱、自尊、自立、自强。1952年，金女大和金陵大学合并时，许多课程都是一起上的，化学课的实验还是有一定危险性的，金陵大学的女生很多危险的实验都不敢做，都是由金陵大学的男生完成的。可金女大的女生自己搬桌子、凳子，实验很快就热火朝天地做起来了。

实践“健全人格教育”

关于“厚生”校训的内涵，意为人生的目的不光是为了自己活着，而是要用自己的智慧和能力来帮助他人，造福社会，这样不但有益于别人，自己的生命也因之而丰盛，即‘施比受更为有福的精神。第一任校长德本康夫人曾对此进行过专门诠释：‘厚生就是在各个方面得到至善至美的发展。在多项发展中，学生人格的塑造，基督生命的培育至为重要。获取丰盛生命的学生才懂得为人类社会多作贡献。”

吴贻芳对“厚生”校训有很深的理解，曾对其加以阐发：“当时学校用‘厚生作为校训，涵意为：人生的目的，不光是为了自己活着，而是要用自己的智慧和能力来帮助他人和社会，这样不但有益于别人，自己的生命也因之而丰满。学校用这个为目标来教导学生，并通过学校生活的各个方面以潜移默化的方式引导学生向这个方向努力。”“厚生”，即丰满的人生，不仅自己的人生要丰满，同时也要使别人的人生丰满。这样做的前提是自己要有能力帮助别人，因此“自爱”是“给予”的前提，在自己能力提升的基础上，服务社会、帮助他人，才能实现真正的厚生。这就是“厚生”校訓，是金女大的精神和灵魂。

金女大以“厚生”校训为引导，在“健全人格教育”的过程中，在教师与学生的交往中，在师生漫长的人生历程中，无论前进的道路有多少艰难险阻，均一以贯之。在金女大师生的共同营造下，“厚生”校训已成为所有金女大人的毕生信念和精神支柱。

[责任编辑：于 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