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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州府文庙的变迁及其价值探析

2020-05-06

安康学院学报 2020年2期
关键词:重修文庙兰州

金 瑞

(淮北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旅游学院,安徽 淮北 235000)

文庙,又称“孔庙”“夫子庙”“文宣王庙”等,是传统社会祭祀孔子及儒家先贤的建筑群落,也是古代官办教育的场所,其承载了儒家思想与文化,凝聚了传统的建筑艺术,如今成为一座城市的记忆。当前学界关于文庙的研究成果丰硕①据田志馥初步统计,截至2011年,关于孔庙的研究著作约有40余种,主要集中在“以全国为考察视野”和“以地方为考察视野”,相关学术论文主要着眼于孔庙的保护与开发、功能与遗产、建筑与装饰、发展与变迁、礼制与祀制、域外传播等方面。参见田志馥《近二十年孔庙研究成果综述》,西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1年第4期,第32-40页。,关注的焦点多集中在中、东部以及南方地区的知名文庙,而对西部,尤其是甘肃境内的文庙关注较少。据乾隆《甘肃通志》统计,当时全省文庙多达66座②乾隆《甘肃通志》刊刻于乾隆元年,彼时的甘肃包括今宁夏回族自治区和今青海省东部地区,在统计文庙数量时,涵盖了这些地区。[1]397-421,经历近代社会动荡后,现存数量已不足三分之一③刘袖瑕对甘肃境内孔庙遗存的沿革和现状有较为详细的介绍。参见《甘肃省孔庙遗存状况研究》,兰州大学硕士研究生学位论文,2010年5月。,重视与保护迫在眉睫。历史时期的兰州府文庙④“兰州府文庙”是清乾隆三年(1738)以后的称谓,在此之前的元、明两代,兰州为陕西下辖的州或县,所以元、明时期该文庙是州(县)文庙。历经数次颓圮与重修,现仅存主体建筑大成殿,具有较高的历史与文化价值。为此,笔者拟以兰州府文庙为对象,通过文献分析与实地调查等方法,重点阐述其历史变迁,梳理其建筑布局的变化,探寻其价值所在。

一、兰州文庙的始建与发展

现存的地方旧志对兰州文庙的始建时间说法不一。康熙《兰州志》和道光《兰州府志》中均记载:“元至元五年,知州姚谅建”[2]58,494,光绪《重修皋兰县志》则记为“元顺帝至正五年”[3]275。点校本乾隆《甘肃通志》正文曰:“元至元五年,知州姚谅建”,而文下注释则作:“至元:元世祖年号”,“姚谅,元顺帝至元初为兰州知州,创建学校”[1]400,出现了自相矛盾的状况。在元代,“至元”这一年号分别被元世祖和元顺帝使用过,因此,问题的关键在于兰州文庙建于元世祖时期,还是元顺帝时期。另据乾隆《皋兰县志》的“名宦”记载:“姚谅,元顺帝至元初为兰州知州,创建学校。”[4]109道光《兰州府志》“官师志”记载:“姚谅,顺帝时创建学校。”[2]552光绪《重修皋兰县志》也提到姚谅在至元年间担任过兰州知州[4]272。可见,姚谅建文庙是在元顺帝至元年间,而非至正年间,也非元世祖至元年间。

另据明正德年间彭泽所写的《重修兰州学庙记》记载,明正统十三年(1448)修缮文庙时,发现房屋旧梁上写有“大元泰定戊辰三月二十八日重修孔子庙”[2]333,元泰定帝的在位时间在元顺帝之前。清初毛一豸在《移建兰州启圣祠记》中写道:“先是城东原有先师旧庙一区,创于金元”[2]308,另据新版《兰州市志》记载:“北宋时,兰州城东南隅有文庙,内设兰州儒学”[5]54。综合上述史料可以推知,兰州府文庙的历史渊源最早可以追溯到北宋。尽管地方志记载,元顺帝至元五年(1339),知州姚谅建文庙,事实上,姚氏应该是在前人基础上的重新修建。由于元代兰州是陕西行省下辖的一个直隶州,所以当时的文庙是州文庙。

明朝洪武二年(1369),兰州降为县[6],属陕西承宣布政使司临洮府,故兰州文庙由州文庙改为县文庙。依据相关史料记载,整个明代,兰州文庙共计修缮八次,其中有三次规模较大,大约可以概括为重建、优化、定型三个阶段。明代文庙各阶段主要变化见表1。

表1 明代兰州文庙重修表①此表根据相关地方志的记载整理而成,参见《中国地方志集成·甘肃府县志辑》第四册《光绪重修皋兰县志(二)》,凤凰出版社,2008年版,第275-278页;《中国地方志集成·甘肃府县志辑》第一册《康熙兰州志》 《道光兰州府志》,凤凰出版社,2008年版,第330-334页。

在正统到弘治时期,文庙的配套建筑陆续兴建,功能逐渐优化。明英宗正统十三年(1448),县学恢复为州学,移镇兰州的山东都指挥使李进投入自己的俸禄用来重修文庙,“乃撤旧学而新之”[3]276。这次重修有两个明显的特点,一是所用的材料都是良材坚甓、质量上乘;二是配套建筑完备,除了教学、祭祀的场所以外,用于庖厨、住宿、省牲、游息等的场所也都具备。明宪宗成化十五年(1479),时任提学的江西浮梁人戴珊令知州黄端重建文庙,在学门内建明伦堂(用于讲学布道)、齐舍(用于斋戒)、神库(存放牌位)、学仓和学廨(办公用),馔堂(食堂)、庖厨(制作祭品)、号舍(学舍) 和射圃(习射场) 也都具备。弘治十八年(1505),合肥人房怀受杨一清所推荐而来兰州,文庙内凡是颓圮、废坏、墙皮脱落或是砖石间隙较大的房体,都被逐一修复。

在嘉靖至万历时期,文庙的配套建筑基本完善。嘉靖四十一年(1562),韩君恩奉命巡按秦陇,兼理两河学政。当他拜谒兰州文庙时,发现此时的文庙已是年久失修,墙体多有颓圮,房屋陈陋。在韩君恩的重视下,文庙修缮工程半年竣工。这时文庙的布局基本定型,据《明韩君恩重修学宫记》记载,其中央核心区为大成殿(七开间),殿前有东、西厢房,各七开间。大成殿东西有夹道,东夹道后为启圣祠,前为名宦祠、乡贤祠,各三开间。大成殿西夹道前为训导署,后为学正署,一前一后。大成殿正前方为戟门(三开间),戟门前方是棂星门。学堂(明伦堂)五开间,在大成殿正后方,学堂前方左右两侧的厢房各五开间。学堂正后方为尊经阁(七开间)。尊经阁东为敬一亭(三开间),西为神库(三开间)。尊经阁左右的隙地为号房[3]277。依据文献记载,可将当时的文庙布局复原如图1(见下页)。明神宗万历二十九年(1601),荆州俊担任兵备道期间曾拜谒文庙,见屋舍陈旧将倾,不禁心生怆然,于是多方筹集经费以重修文庙。这次修缮力度很大,“十已易其七”[3]278,对大多数的建筑都进行了翻新重建。

图1 明万历兰州文庙布局图(笔者自绘)

二、兰州府文庙的变迁

经历了明末清初的社会动荡与朝代更替,兰州府文庙的很多建筑年久失修,颓圮者甚多。顺治年间,在学庙众多学生的恳请下,原明肃王府中供王室子弟学习的宗学被移徙至文庙里,作为启圣祠。又在地方士绅等社会力量的捐助下,重新建了六箴亭(即敬一亭),亭子两侧新建祭器库和乐器库,并新增垂花门,形成了独立的建筑单元。在户部分司方若珽、毛一豸以及兵备陈卓等官员的支持和相助下,又在启圣祠前建有左右两座厢房和仪门,仪门外建有牌坊和碑亭,并在启圣祠周围修建墙垣。此外,对文昌阁门和尊经阁后面的墙壁也有修缮。

康熙七年(1668),直隶清苑人刘斗任甘肃巡抚时重修文庙。经过这一次修整,兰州文庙的布局更加完善。中央核心建筑为设有孔子像的大成殿,殿前两侧为厢房。大成殿正前方是戟门,戟门前左右侧分别是名宦祠和乡贤祠①清光绪年间,名宦、乡贤二祠在大成殿东西两侧。参见《中国地方志集成·甘肃府县志辑》第四册《光绪重修皋兰县志(二)》,凤凰出版社,2008年版,第275页。。再往前是为棂星门牌坊,棂星门前为泮池,泮池有桥。大成殿后方是明伦堂,明伦堂东是启圣祠,启圣祠后面是敬一亭。明伦堂左右分别为教授署和训导署,堂前东西两侧厢房为“兴诗”和“立礼”。明伦堂后是尊经阁,尊经阁后是修学铺。文昌阁在启圣祠西侧,内藏有《淳化阁帖》帖石、赵子昂《千字文》帖石等。魁星楼在文庙东南,共有三层八面。文庙中轴线的最南端为学门(又称“万仞宫墙”或“宫墙”),紧靠学门左右的是栅门,学门再往东、往西,分别是“兴贤”“育后”两座牌坊。依据文献记载,可将康熙年间的文庙布局复原如图2。清代此后不同时期,对兰州文庙虽仍有修葺,但基本布局不变。

图2 清康熙兰州文庙布局图(笔者自绘)

乾隆三年(1738),对于兰州文庙来说是关键的一年,《清史稿》记载,该年,“徙临洮府来治,更名”[7],正式设立兰州府,陕甘总督和甘肃布政使驻于此。乾隆四年(1739),兰州文庙由州文庙升为府文庙。依据乾隆《甘肃通志》[1]16,乾隆时期府文庙在兰州城中的位置如图3所示。

图3 兰州会城图(根据乾隆《甘肃通志》笔者自绘)

通过对比明清两代兰州府文庙的布局图和相关文字记载,可以看出其不同之处主要有六个方面:(1)名宦祠与乡贤祠的变化:明嘉靖时期,二祠分列启圣祠前方左右,而清康熙时期的二祠位于戟门前方左右;(2) 明万历年间荆州俊新建了文昌祠和魁星楼,康熙时期巡抚刘斗又加以重修,因此清代的文庙比嘉靖时期的文庙多了文昌祠(阁)和魁星楼。由于已掌握的文献中只是粗略言及魁星楼在文庙东南,具体位置未知,故图1和图2中没有标出,存疑;(3)嘉靖时期学正、训导的办公场所位于明伦堂以西,康熙年间教授、训导的办公地在尊经阁前方的左右两侧;(4) 嘉靖年间存放祭祀用品的神库在尊经阁以西,清代地方志中未有“神库”一词,但康熙年间存放祭祀用品的“乐器”、“祭器”二库位于敬一亭两侧;(5)明代兰州文庙是否存在忠孝、节烈二祠未知,故图1未标记,存疑;(6)明正统年间在明伦堂附近立有两座雁塔,不能确定万历时期雁塔是否存在,故图1未标记,但是至清代,雁塔已完全不存。

现在的兰州府文庙仅存大成殿一座,是清代建筑遗存,位于兰州市第二中学校园内,现存面貌及其具体位置分别如图4、图5所示。据相关资料记载,现存的大成殿“是兰州市内体量最大的古建筑,总宽32米,进深7.5米,建筑面积达240平方米”[8]219,殿面阔七开间,单檐黄色琉璃筒瓦歇山顶,正脊上有砖雕花纹,戗脊、垂脊皆有走兽装饰。斗拱区为单昂三踩斗拱,每两攒柱头科之间为三攒平身科。殿前中间五个开间设五抹头格扇门,最两端的梢间设三抹头格扇窗,每个开间的门上方都有三个横披窗。建筑整体气派大方,华丽典雅。

图4 现存兰州府文庙大成殿面貌(笔者自摄)

图5 今兰州府文庙大成殿位置图(笔者自绘)

三、兰州府文庙的价值

自宋代以来,兰州文庙已历经数百年的沧桑历史。从昔日的文庙到如今的文化遗产,换了的是人间,不变的是初心。兰州文庙携带着历史的指纹进入现代社会,成为文化基因。文庙虽旧,其命维新。兰州文庙的价值,不仅仅在于建筑本身,在这个土与木构成的空间中,也氤氲着古代中国人的思想、观念与文化,主要体现在其所承载的文化价值、历史价值和审美价值三个方面。

兰州府文庙的文化价值主要体现在教育方面。文庙所供奉的孔子就是一名伟大的教育家,孟子曾说过:“饱食暖衣,逸居而无教,则近于禽兽”[9]。在兰州地方旧志所载的历代重修学宫记的字里行间,常能看到“边塞”“武略”及其类似字眼,还有“被边之地,以鞍马涉猎为事”[3]26之说。在这种环境下,兰州府文庙如同一颗携带了优良基因的种子,落入了饥饿的黄土高原,并在这里生根发芽,使得当地文教之风为之一振,也为当时的朝廷和地方培养了一批优秀的人才。据统计,元代兰州产生举人2人;明代兰州产生进士28人,举人131人;清代兰州产生进士48人,举人231人[5]56。古代兰州地区所培养的人才明显呈递增状态,这些人才的产生都与兰州府文庙的教育作用有着密切的联系。

教育和祭祀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有学者指出:“祭祀的实质是感恩和纪念。感恩和纪念的目的在于教育后人不忘恩、不忘本”[10]。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祭祀也是为了教育,而文庙的主要作用正是在于此。因此,祭祀也是儒家文化所看重的。《左传》中就有“国之大事,在祀与戎”[11]之说,这与兰州“重婚丧,崇墓祭”的风俗基本契合。兰州府文庙中关于祭祀的核心建筑便是大成殿,内奉有孔子塑像。此外还有神库、省牲所等配套祭祀建筑。这种“庙学合一”的建筑布局,无不凸显着“礼有五经,莫重于祭”[12]631的儒家祭祀和教育文化。

兰州府文庙具有深厚的历史价值。作家余秋雨在其散文《废墟》中说过:“废墟是古代派往现代的使节。”[13]前文所述兰州文庙的变迁过程就承载了近千年的沧桑历史。文庙中原立有御制《平定朔漠碑》 《平定青海碑》 《平定准噶尔碑》 《平定回部碑》[4]72、《加封孔子诏碑》[8]240等诸多名碑。尽管原碑已经不存,但碑文却存留了下来。其中,“平定四碑”分别记载了康熙皇帝御驾亲征平定厄鲁特蒙古噶尔丹叛乱、雍正时期平定青海罗卜藏丹津叛乱、乾隆时期彻底平定准噶尔叛乱和回部叛乱的历史。依据《礼记·王制》中“天子将出征……受命于祖,受成于学。出征执有罪反,释奠于学,以训馘告”[12]149的记载,出征胜利后应当执有罪者归来,在学校用祭物祭祀先圣先师。为了达到宣扬国威、教化民心的作用,同时也为了表明三位皇帝坚决维护国家统一、反对民族分裂的决心,因此立碑于文庙以昭后世。“平定四碑”不仅承载了兰州地区的历史,也承载了国家的历史。

建筑类型学认为:“在某阶段,社会、经济、文化和技术条件促使一种类型产生,形成一种主流类型。这种类型发展到‘成熟期’便会成为样板。”[14]兰州府文庙可以作为一个明清建筑的“样板”,来使今人了解当时建筑的风格、等级、彩画艺术等方面。例如,自明清开始,“建筑及结构与装饰分离,单体建筑装饰精细、华丽”[15]。就斗拱结构而言,唐代以后斗拱的装饰性作用逐渐大于结构性作用、体积由硕大逐渐变纤小、分布也更加密集,这些特点皆可以从现存的大成殿上看到。

中国传统建筑与艺术的关系密不可分,兰州府文庙无疑具有较高的美学价值。我国传统建筑本身就是一件巧夺天工的艺术品,梁思成说过:“中国建筑之个性乃即我民族之性格,即我艺术及思想特殊之一部。”[16]兰州府文庙的美主要体现在布局、结构与装饰三个方面。首先在布局上,明清两代的兰州府文庙遵循传统“丰”字形的中轴线对称布局,中轴线上自南向北依次是:学门—泮池—棂星门—戟门—大成殿—明伦堂—尊经阁,层层庭院依次递进,体现了庄重规矩的对称之美。其次在结构上,现存的大成殿充分体现了结构之美,该殿是明清木结构建筑的代表之一,其戗脊处的屋檐略微向上翘起,在斗拱的衬托下显得“如鸟斯革,如翚斯飞”。日本学者伊东忠太指出:“以木材为本位的建筑,结构自然是梁架组装式,檐深而轻,整体上给人以轻快之感。”[17]最后在装饰上,屋身大胆地使用了朱红色,寓意喜庆与幸福;屋顶为金色,寓意至高与尊贵。这些颜色体现了中国传统官式建筑典雅、大气、庄严之美。斗拱与额枋上的彩画以及各个屋脊上的雕塑艺术,为大成殿锦上添花,在花哨浓艳与平淡乏味之间巧妙地找到了一种浓妆淡抹的平衡。

四、结语

兰州府文庙肇始于宋代,发展于元明时期,定型于清代。从宋到清的岁月里,文庙历经了从无到有、从有到优以及从州县文庙到府文庙的过程。很长一段历史时期内,兰州因偏居西北内陆,经济落后,又是军事重镇,战事较多,民多好斗勇,文教不兴,教育长期落后于内地。在这一背景下,兰州府文庙的修建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当地教育的发展,缩小了与内地教育的差距,为国家培养了优秀的人才,也使得当地的精神面貌为之一新。近代以来,以“四书五经”为代表的传统儒学教育已不再能够适应社会的发展,加之一些人为的破坏,兰州府文庙如今仅存大成殿一座。怀古凭吊,唏嘘不已。苏联美学家鲍列夫 (Борев,Ю.Б.) 说过:“人们惯于把建筑称作世界的编年史:当歌曲和传说都已沉寂,已无任何东西能使人们回想起一去不复返的古代民族时,只有建筑还在说话。”[18]因此,通过调查、研究与分析,保护和利用好兰州府文庙大成殿建筑,留住历史记忆,传承优秀传统文化是当前义不容辞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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