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水景康养功效与机制研究

史舒琳

摘要：经过漫长的进化过程，人对水景形成了普遍的偏好。在当今充满压力和健康威胁的城市生活中，水景对人可以发挥多方面的康养功效。文中基于目前国内外的相关研究，系统梳理了城市水景对城市居民在身体、心理、社交以及改善城市生态系统等方面发挥的康养功效及其机制。鉴于相关研究现状，建议我国学者立足社会现实，积极开展系统的实证研究，为创造高效利用水资源、并能够充分发挥康养功效的城市水景提供参考和依据。

关键词：城市水景;康养功效;康养机制;实证研究

中图分类号：TU986

DOI：10.16152/j.cnki.xdxbzr.2020-06-003

A review of well-being benefits and mechanism of urban waterscapes

SHI Shulin

（School of Architecture， Tsinghua University， Beijing 100084，China）

Abstract： As been preferred by human beings through a long evolution process， waterscapes can provide multifaceted well-being benefits for urban dwellers facing stressful and unhealthy urban lives. Based on existing relevant research in both China and overseas， this article reviews benefits of waterscapes from aspects of physical， mental， social well-being and ecosystem improvement， and discusses underneath mechanisms of such benefits. It suggests researchers to proactively conduct systematic empirical research to further explore well-being benefits and mechanisms of waterscapes in urban environments， specifically for China. Such efforts would provide evidence and recommendations for well-being beneficial waterscape creation in future.

Key words： urban waterscape; well-being benefits; well-being promoting mechanism; empirical research

水是地球万物生命之源，也是人类文明发展的重要前提。人类在漫长的进化历程中，发现良好的水源可以提供有利的生存、生产条件，并逐渐积累趋利避害的经验，形成对水的特别偏好［1］。即便当今人类社会已高度发达，创造了优越的城市生活环境，但相对于没有自然要素的建成环境，城市居民仍然更偏好自然要素，尤其是水景［2-4］。这种偏好使得水景能够显著提高景观的吸引力［5-6］，也引导着人们在城市环境中保留及创造多样的水景。

一般而言，城市水景指城市范围内具有观赏价值的地表可见水体，从景观效果的角度可以大致分为自然水景与人工水景两大类。自然水景包括天然形成的泉、瀑布、溪流、江、河、湖、海等水体，以及模拟自然的人工水体，如人工湿地等。因为天然景观在城市环境中相对稀缺，这些水体通常自然成景。人工水景指为了装饰、观赏、休闲娱乐等目的修建的以水为主体的人造景观，如人造喷泉、瀑布、水池等。大量的实证研究证实，几乎各种形式的水景都广受人们青睐［6-10］。

基于人们对水及各类水景的偏好，研究发现城市水景对居民的健康具有显著的正面作用，可以帮助人们恢复被城市生活消耗的体力、感知力和情感，缓解城市生活带来的各种压力，以及改善社会交往［11-13］。在《“健康中國2030”规划纲要》的号召下，如何充分了解及利用水景在康养方面的特性，推动健康环境建设，有效支撑和改善城市居民的健康状况，是一项非常有意义的工作。但是目前，此类关于水景康养功效的研究主要在西方国家开展，且讨论的水景和人群也较为分散。本文基于目前国内外主要的相关研究，系统梳理城市水景的康养功效与相关机制，以期有助于深入理解及有效利用城市中的水景，改善城市居民的健康状况。

1 城市水景的康养功效与机制

根据世界卫生组织的定义，健康不仅仅指没有病症的状态，而是生理、心理及社交等各方面状态均良好的情况［14］。基于此，本文着重从生理、心理及社交3方面讨论城市水景的康养功效与机制。与此同时，因为水也是生态系统的重要组成要素，而良好的生态系统及其相关特征，如生物多样性等往往也有助于人的健康［15-16］，所以本文也涉及城市水景如何改善城市生态系统并带来相应的康养功效。

1.1 对生理健康的促进作用与机制

水作为景观要素时，对生理健康的促进作用主要是通过改善环境和促进有益健康的运动实现的。首先，水的蒸发作用可以降低周围的气温，从而调节小气候。这在高度聚居的城市里可以有效改善热岛效应。Murakawa等在日本的研究发现，太田川对两侧数百米以及上空近百米范围内的城市环境有降温效果［17］。Hathway和Sharples发现即便只有22 m宽的河流也可以为两岸3 m左右的范围降温［18］。同时，水体的形态也会影响其降温效果。具体而言，湖水的降温效果优于河流［19］。尤其在有风的情况下，下风方的降温效果会更好［20］。

在高度聚居的城市里，热岛效应也常常伴随着空气污染。水体不仅可以溶解一部分有害气体，如SO2、CO2等，流动的水也能通过震荡、碰撞发生勒纳德效应（Lenard effect），释放出一定的负离子，从而改善空气质量［21］。在自然环境中，地面上空气负离子的浓度和地理环境因素有直接关系。总体而言，瀑布>海边>溪流［22］。在城市环境中，无风至微风情况下，即便是小型跌水景观，也可以有效提高周边空气中的负离子浓度。谭广文等对景区空气负离子浓度的测定显示，虽然影响范围有限，水景处及附近空间的年均空气负离子浓度可以接近或超过1 000个／cm3，即接近或达到世界卫生组织规定的清新空气负离子浓度标准（1 000～1 500个／cm3）;而同一景区内道路部分的年均空气负离子浓度则不足350个／cm3［23］。在改善空气质量的同时，大量医学研究还证明负离子对人体具有镇静、催眠、镇痛、降低血压，改善心肺功能，促进新陈代谢，增强免疫能力等作用［24-25］。因此城市水景也能通过增加空气负离子浓度、改善空气质量进而促进使用者的健康。

除了热岛效应和空气污染，城市中也常充斥着交通、空调设备、机械等发出的各种噪音。长期处在这些噪音中，轻则让人感到烦躁、注意力不集中，重则引起各种听觉和神经系统疾病［26］。如果在这些嘈杂的环境中设置流动的水景，发出或大或小、或激昂或清脆的水声，可以有效遮蔽城市噪音，有助于避免上述健康问题［27］。

此外，水景也可以促进人们进行健身活动进而增强自身体质。White等通过分析一份英国“自然环境使用监督调查”的183 755个样本，发现在达到建议每周运动量方面，住所距海滨1 km以内及1～5 km范围的样本分别比居住地距海滨20 km以上的样本高出8％和4％［28］。在没有海滨的城市，很多水景也可以支持多样的活动，如游船、泛舟、游泳、戏水、观鸟、垂钓，以及沿水岸的骑行、慢跑、散步等。这些活动往往也会带来健康方面的益处，如预防心血管疾病、肥胖、癌症以及焦虑与抑郁症等［6， 15， 29-32］。

1.2 对心理健康的促进作用与机制

城市水景在改善和促进心理健康方面可以发挥显著的作用［2， 33-34］。许多研究已经证实，观看和欣赏水景可以有效缓解压力、改善情绪、消除精神疲劳、保持注意力［12， 35-37］，甚至提升人们的生活品质［38］。

Regan 和Horn 发现人们在压力状态下更偏好水，因为水可以有效地帮助他们缓解紧张情绪，恢复正常状态［39］。Ulrich等通过测量血压和皮电，发现包含水元素的自然景观相对于没有水元素的自然景观以及城市景观，更能缓解人们的压力状态［40］。Nordh等研究发现在城市中，小型城市公园如果包含水元素，会让人获得更显著地摆脱现实烦恼的感觉以及更丰富的想象空间，因而让人更容易恢复良好的精神状态［41］。此外，静止的水面令人感到平静、祥和［42］，动态的水体，无论是否发出声响，都会影响人们感知水景［43］。因此，不同动感的水可以带给人不同的心境，可能是唤醒［42］，可能是放松，亦或是平复［44］。水流或浪花碰撞的声音也具有一定的疗愈功效［45］。事实上，水的这一特性已经在各类康复花园中得到运用，如在较私密的小空间中设置小涌泉，以温和、平稳而富于变化的水流变化吸引使用者的注意力，令其精神状态逐渐放松并趋于稳定。虽然这些康复花园的设施通常针对特定的人群，但城市中面对各种生活压力的人们也可以从类似的水景观中获得放松并调节身心，甚至可以预防由各种压力引起的身心疾病。

人在面对各种精神压力或情绪问题时，往往倾向于将注意力集中于对自己产生“威胁”的事物上，如果不能有效解决问题，则自身感受到的压力会不断增强。根据压力恢复理论［40］，此时如果观赏水景，则可以将人的注意力转移，获得清醒状态下的放松，并缓解紧张和焦虑的状态［2］。注意力恢复理论认为，水等自然要素对人可以产生一种“软吸引力”。当人被其吸引时，直接注意力会进入休息状态，悲观的念头受到抑制，负面情绪也会被正面情绪替代［46］。根据这一思路，水景对情绪和注意力的恢复作用可能源自其对光线的反射以及水面千变万化的形态［38， 47］。此外，水景在心理层面的康养功效也可能源于人们的联想。如当水质较为清澈时，人们看到水景时大部分会认为水是“纯净”和“清凉”的，进而感到“清爽”和“振奋”［8， 48］。这种由观看水景升起的清爽与振奋感会让人重新感到精力充沛、活力及健康［49］。又如，在水中可以进行一些无法在陆地上实现的活动，如戏水、游泳等，水为人提供了特别的与自然環境互动的方式，并且这种互动常常伴有强烈的沉浸感［50］。已有研究证实，这种沉浸感可以显著缓解身心压力［51］。甚至即便只是看着平静的水景，人们也可能回忆起或想象沉浸在水中的舒适感［6］，因而感到精神的愉悦。

水景在精神层面的功效还可能源自人类各文化体系中对于水的认知与信仰。例如在我国，水从很早便被赋予了丰富的文化内涵，并以水为喻，传授做人做事的道理。如水滴石穿的典故，又如《老子》第八章中言“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52］。在各大宗教中，水也普遍被认为是神圣的事物，不仅在与出生、婚礼和死亡等人生大事相关的宗教仪式中扮演重要的角色，也常象征着清除污垢，净化身心［49， 53］。凡此种种，不一而足。如果观者能静下心来，仔细体味水的这些特性，会非常有助于摆脱自身烦恼的束缚甚至获得新的生命体悟。

1.3 对社交的促进作用与机制

水景本身具有极强的可塑性，可以创造丰富的空间性格和氛围，例如从私密到公共、从内向到外向等。因此，城市水景与其周边空间和设施相配合，可以支持不同规模和层次的社会交往活动。

人在选择自己停留或开展活动的空间、场所时，往往会基于自身对空间环境的好恶。如果一个水景空间或场所让人获得了正面的感受并受到人们的喜爱，人们会更多地选择到访此处并在其中开展、参与社交活动［13， 54］。一般而言，偏好同一处水景的使用者很可能拥有某些共性，如兴趣爱好、生活方式等。比如喜爱自然的人们很可能会一起到生态状况较好的河流或湿地观察动植物;夏季城市广场上的旱喷泉往往会吸引很多小朋友在其中嬉戏等等。此过程中，参与者不仅可以享受他们喜爱的环境要素，也有机会维持社会交往或结识新的朋友［55］。

1.4 通過改善城市生态系统的康养功效

水不仅对人而言必不可少，对于地球上的绝大多数生物而言也是不可或缺的。作为生态系统中的重要一环，城市中的水景也在不同程度上支持着城市生态系统的运行。即便是一片很小的雨洪蓄水池也可以成为许多水生及耐水湿植物的生境，并进一步成为一些城市动物的栖息地［56-58］;又或者为城市里的动物们提供一定的水源从而支撑它们的生存。这些动物之中有很多也是人们喜闻乐见的，如蜻蜓、一些雀鸟等。它们的存在为城市增添了生机，让人精神振奋，心情愉悦［16， 59］。与此同时，也能吸引更多的休闲、社交活动［60］，有效提高人们的生活品质［38］。

2 讨论与结语

综上所述，在城市环境中，水景可以从生理、心理和社交等不同方面为其观赏、使用者带来一定的康养功效，而且各方面的健康反馈也紧密联系、互相影响。通过众多研究者的共同努力，我们已经大致了解其中的主要机制。可以想见，如果能在城市环境中有效建设和利用水景，非常有益于城市环境和居民健康。但另一方面，目前对于不同水景针对不同使用人群能够发挥哪些康养功效，以及如何通过规划设计手段令城市水景的康养功效最大化等问题尚未得到完整的解答。而且，现有的绝大部分研究都是在西方国家开展。虽然人作为生物个体，对环境的感知和反应等具有一定的共性，但不同的社会、文化背景也会带来一定的感知和反馈差异。与此同时，城市水景往往与周边的植物、建筑等环境要素关系紧密。它们如何共同作用于使用者的健康也是非常值得探讨的问题。

中国作为一个水资源分布不均、人均水资源占有量偏低的国家，如何在城市环境中因地制宜地利用有限的水资源，最大化其康养功效，为超过全国半数人口的城市居民提高生活品质，将是一个具有极高社会意义且极具挑战的目标。因此，我们需要大量的实证研究，立足于我国的社会现实，充分发掘城市水景的康养功效及机制，为有益健康的城市水景规划设计提供参考和依据。希望此文可以抛砖引玉，推动我国在相关领域的科研与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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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 辑 李 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