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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文化认同的旅游地文化空间再生产研究
——以湖北来凤舍米湖村摆手舞文化空间再生产为例

2020-04-28李星明

关键词:居民空间旅游

张 祥 李星明

(1.华中师范大学 地理过程分析与模拟湖北省重点实验室, 湖北 武汉 430079;2.华中师范大学 地理科学省级实验教学示范中心, 湖北 武汉 430079; 3.中国旅游研究院武汉分院, 湖北 武汉 430079)

一、引论

(一)文化转向视野下的旅游地空间观

20世纪80年代以后,文化成为普遍性意义的研究热点①,学术界逐渐形成了跨学科的趋势,并开始出现“文化转向”②。在“文化转向”视野下,旅游地不再被视做“物理性地域空间”,而是“一个有人类文化创造活动的、有意义的、游人可以体验的文化空间”③。旅游地空间的文化创造者、传承者、消费者和传播者等多元主体通过物质、精神和社会实践等相互作用,构建了旅游地空间特定的文化内涵。在大众旅游及在推进乡村振兴和增强文化自信的时代背景下,一些原本处于现代文化边缘的地区,通过政府、媒体、文化精英自我表征,凝炼出特定文化符号作为旅游地形象,并以此主题形象构建旅游地空间,推动旅游地空间持续发展④。在此过程中,文化符号逐渐成为旅游地空间文化象征与准则⑤,旅游地文化也因此得以复兴。

然而文化符号能否成为旅游地空间文化象征与发展动力,取决于空间多元主体对文化符号的认同。不同的个人与社会群体对于相同的文化符号会产生多样化的认同。空间内部多样性的文化建构与社会关系决定了认同绝不是僵化单一的,而是灵活多样的⑥。一方面,当文化符号纳入官方话语体系下,基于文化精英的认同使旅游地空间发展具有很大的脆弱性⑦;另一方面,空间主体通过他者凝视和想象,对文化符号进行反思和认同,自主寻找旅游地空间发展之路⑧。然而这些研究还停留在旅游地空间多元主体认同倾向上,并没有触及基于文化符号的文化认同如何影响旅游地空间再生产过程。因此基于旅游活动的文化属性,探讨文化认同与旅游地空间生产之间的关系,重新检验空间生产过程中权力、文化、历史之间的相互作用,有助于理解当代旅游发展过程⑨,有利于揭示旅游地空间文化产生、发展规律,进而有助于解决旅游开发、旅游活动开展中出现与旅游地文化认同相冲突的盲目“造文化”以及文化泛化、异化等问题。

(二)文化认同与空间生产理论

文化认同(Cultural Identity)是指对个人之间或个人同群体之间的共同文化的确认,他们使用相同的文化符号、遵循共同的文化价值、秉承共有的思维模式和行为规范⑩,其核心是对社会价值观的认同。不同民族常以对他们来说最有意义的事物来回答“我们是谁”,如用“祖先、宗教、价值、语言、习俗和体制来界定自己”,并以某种象征物作为标志来表示自己的文化认同,如旗帜、十字架、新月形、甚至头盖等等。这个象征物也就成为民族的精神纽带。由此,文化认同是民族认同和国家认同的重要基础。在当前我国面临复杂的国际环境下,对于作为民族认同和国家认同重要基础的文化认同的培育更具有新时代意义。

文化认同与培育是一个社会过程,是与文化冲突对立统一的过程。这个过程的关键不仅在于个体和社会在一定文化空间是如何整合的,更在于基于社会文化空间概念下个人与群体如何“生产”出来,反之亦然。而这种“辩证法”起源于两个互相交织的语境:来自上层的空间控制与管理和来自下层的认同与反抗。也就是说,文化认同涉及两个维度:政治经济维度和文化历史维度。文化认同可能会被政治意识操纵,但是任何缺乏文化历史内涵的文化符号和意识形态是没有意义的,也不可能唤起文化认同。文化历史维度则把文化认同看做社会空间中社会与文化实践、话语和行动的存在形式,而不是抽象的口号,而这也是文化认同的基础之一。基于文化认同的社会过程,列斐伏尔的空间生产理论为文化认同提供了解释路径。他把物质的、精神的、社会的空间看做一个整体,创立了空间三元论,将空间的生产划分为三个重要层面:空间实践(spatial practice)、空间表征(representation of space)与表征空间(representational space)。文化认同作为社会实践的一种存在形式,也是空间实践的一种形式:人类通过长期生产生活实践,创造了丰富灿烂的文化,形成了内涵、特征与尺度不同的文化空间。空间表征是指政治、资本等通过空间规划、管理和意识形态操纵文化认同,提倡与国家政治文化相一致的文化认同。表征空间是指文化创造者、传承者和传播者通过自我表征,透过日常生活中的话语、行为和实践活动,试图改变和占用受主导的空间,是被动体验的空间。众多空间互相重叠、彼此渗透,生产出既是传承本土文化历史,又符合国家政治文化需要的文化空间,进而强化文化认同。这个过程就是文化空间的生产与再生产。

就文化认同与旅游地空间生产研究文献而言,国外运用人类学、文本—视觉等分析方法,探讨在旅游发展背景下,文化认同如何影响旅游地空间表征、空间建构和文化再生产(cultural reproduction)。研究认为,旅游地空间文学、视觉文本不仅重塑了旅游地空间表征,也反映了旅游地空间中不同主体对本土文化认同与国家所倡导的文化认同对立统一的过程。空间内多元化的主体积极参与建设推动了旅游地空间再生产。国内旅游地空间生产研究正从空间差异性比较研究转向旅游地空间本身的矛盾运动,且多维度、多学科视角探究旅游地空间生产内部运动和空间生产形态与多主体认同演化机制。总体来说,针对文化认同下的旅游地空间生产研究比较薄弱。现有研究将文化认同局限于既定存在的文化现象,而非将其视做社会实践存在形式,且缺乏对文化认同形成过程及其对旅游地空间再生产影响的系统研究。因此,本文通过对湖北恩施自治州舍米湖摆手舞多主体的文化认同与旅游地文化空间再生产进行研究,试图揭示加强文化认同对于旅游地高质量、可持续发展的规律性,为乡村振兴中的文化复兴探索新路径。

二、案例地概况与研究方法

(一)案例地概况

舍米湖是湖北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来凤县百福司镇的一个土家族村落,舍米湖为土家语,意指“阳光照耀的山坡”。村内土家族占总人口的 97%,其余为苗族与侗族。舍米湖有一始建于清顺治八年(1651年)的摆手堂,被誉为“神州第一摆手堂”。舍米湖原汁原味的摆手舞已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摆手舞大师彭昌松、鼓手彭承金被命名为“摆手舞传人”。舍米湖被誉为“摆手舞发源地”,于2013年入选中国传统村落名录。

舍米湖旅游开发纳入政府多年,通过对舍米湖5年旅游市场调查显示,旅游人次和收入不断增加,但是舍米湖市场规模体量较小。至2018年,平均每日接待游客量不足80人,舍米湖仍处于旅游开发初级阶段,国内游客旅游活动主要为摆手舞与土家民俗体验。入境游客主要是地质考察者和舍米湖民俗文化研究者。

表1 舍米湖旅游人次与收入统计

资料来源:来凤县旅游局提供。

(二)研究方法

第一,文献分析法:对旅游地空间生产、鄂西及舍米湖民俗文化与文化认同等相关研究文献进行梳理;同时收集相关媒体报道和网上讨论作为二手资料进行分析。第二,田野调查法:①参与观察法:实地走访案例地,深入到当地居民日常社会生活中进行观察;②访谈法与话语分析法:话语作为社会行动的一种形式,构成了社会和文化的一部分,因此话语具有解释性。在案例地,调查者与当地居民特别是对摆手舞比较熟悉或会跳摆手舞的中老年群体进行访谈,获得话语文本,进而采用话语分析,试图阐释背后隐藏的社会文化认同观念。

三、舍米湖空间实践下的摆手舞文化认同

“文化空间的形成与特定的历史场景和文化传统密切相关”,舍米湖位于武陵山区,西南诸省腹地,就地理环境而言,“水複山重,草木蒙昧,云雾晦冥”;汉语并不是当地日常通用语,“人生其间,丛丛虱虱,言语饮食,迥殊华风,曰苗、曰蛮,史册屡纪,顾略有区别”。特殊的语言习惯和民族风俗孕育了舍米湖文化空间,其中最富特色的就是摆手舞,形成了摆手舞文化景观。

新文化地理学将文化景观视做文化意象,用图像的方式展示周围环境,其形式包括绘画、文字、土壤、石头、水以及植被等。因此摆手舞就不能简单看做舞蹈形式,而是舍米湖文化空间内社会与文化实践生产出来的文化意象,反映出舍米湖人与地理环境的关系,形成了文化认同的内涵与形式,具体见表2。

表2 舍米湖摆手舞文化认同空间体系

资料来源:实地调查。

综上,舍米湖土家族在文化历史维度上,将摆手舞内化为空间实践的一种存在形式,外化为本区土家族文化认同的象征物,进而形成颇具特色的摆手舞文化空间,也构筑了摆手舞文化认同体系。亦即只有当地居民对摆手舞高度认同,才能创造出内涵丰富、底蕴厚重的文化空间。

四、不同主体的文化认同与旅游地文化空间再生产

在大众旅游时代,乡村不再是少数文化精英的私人休闲领地,而成为更多的普通大众眼中的风景。舍米湖因其保存相对完好的乡村肌理形态和摆手舞而成为独特的旅游地,政府、舍米湖文化精英、舍米湖普通居民、游客因对摆手舞文化认同程度差异而对旅游地空间再生产有着不同的影响。

(一)政府主导下的“舍米湖摆手舞发源地”空间表征与文化认同的建构

开发者的目标及其对旅游地形象的预设等在旅游地空间的开发过程中有极其重要的作用。政府作为舍米湖旅游开发者,根据对舍米湖摆手舞文化梳理,将“舍米湖摆手舞发源地”作为旅游地文化符号,形成舍米湖文化空间表征。政府主要通过三种途径强化摆手舞发源地的文化认同:

第一,政府利用行政管理权、立法权,如通过立法形式确立民族节日,举办节庆活动等方式,自上而下将摆手舞从舍米湖推向世界(表3)。

表3 政府主导下的舍米湖摆手舞空间表征与文化认同的建构

资料来源:实地调查与来凤县旅游局提供。

第二,政府通过旅游规划、投入资金进行人居环境改造,从而实现对舍米湖空间再造。例如来凤县旅游局先后请中国地质大学、武汉大学、华中师范大学等高校专家分别编制了《舍米湖民俗文化村建设详细规划》、《湖北省来凤县舍米湖原生态摆手舞旅游区总体规划》、《湖北省来凤县土家源旅游区总体规划》等指导舍米湖旅游开发工作;新修了舍米湖文化活动中心,抢修舍米湖摆手堂遗址;改造和新修了特色民居和吊脚楼,营造出更加浓郁的土家风情。

第三,政府应用话语权,通过文本和图像在主流媒体网站营造舍米湖摆手舞发源地和“土家文化圣地”等形象。

@湖北旅游:“#你不知道的湖北#【舍米湖摆手舞】湖北来凤舍米湖是土家文化圣地,因为摆手舞而出名。这里的摆手舞在历史进程中几乎没有中断过,具有活化石般的价值;摆手舞用于伴奏的鼓锣特别大,所以敲击出的声音特别响亮,动作洒脱粗犷有力,充分体现出山地民族的精神状态。”

在内容上,多引用土家族诗人描绘摆手舞的诗词,增加其文化内涵。如:

千年铜柱壮边陲,旧姓相沿十八司。相约新年齐摆手,春风先到土王祠;

福石城中锦作窝,土王宫畔水生波。红灯万盏人千叠,一片缠绵摆手歌。

政府成为空间再生产的投资方,通过权力和资本进行空间规训,打造摆手舞发源地文化空间表征,其目的在于营造特色民族文化空间,既满足当地人发展需求,又能满足旅游者的精神文化需求。

(二)文化精英推动下的摆手舞文化空间的保护与传承

政府建构“舍米湖摆手舞发源地”的空间表征,一方面使舍米湖居民确立土家族民族身份,更加关注土家族传统文化;另一方面,舍米湖又通过摆手舞作为文化符号,维系社会内部凝聚力。

在这个过程中,一方面,当地文化精英参与到舍米湖土家族文化“地方记忆”塑造,推动摆手舞传承。他们自编自导自演,完成了“土家一台戏”;制作完成了《舍巴日》、《美丽百福司》等歌曲;编辑出版了《酉水古镇百福司》、《酉水入江流》,校注《卯洞司志》、《卯洞集》等书籍,为舍米湖赋予了浓郁的土家文化底蕴,并积极向外推广;配合湖北卫视纪录片完成了《神堂》、配合恩施电视台完成了《幺妹带你耍》等专题节目;在学校教授土家语,并把摆手舞融入学校教学活动和儿童游戏当中,激发了儿童传承民族文化意识。

“儿童不仅积极主动地跳土家摆手舞,还要求家里的人都跳摆手舞,许多家长反映,孩子们回家后老拖着他们跳摆手舞,说摆手舞是我们这儿宝贝,别的地方没有,要学会了和大家分享。”(FT01-CJ-A)(注:访谈资料编号说明: FT—访谈,ZS—自述;01—被访谈者序号;A/B/C—访谈次数,两者之间的大写字母表示被访谈者姓名代号。下同。)

另一方面,文化精英也注重保护舍米湖自然与人文环境:在村文化活动中心修建摆手舞广场,成立了专业摆手舞表演队;在饮食上,用当地特色食品如油茶汤、腊肉、糍粑、合渣、土豆等招待游客;在生态环境保护上,舍米湖禁止砍伐在明代皇家伐木中幸存下来的楠木林以及其他珍稀植物,以保存舍米湖原有风貌,保护摆手舞生存土壤。

“那上面一片楠木林,村委会是不让居民砍哒,抓到就要罚款,这是他们的土办法。”(ZS01-DDH-A)

“现在木头不好弄,正正经经修一个吊脚楼得三十多万。现在我们都不让修那种水泥的新房子,虽然便宜,但是破坏了村里原有的环境,就不好了。”(FT02-PCR-A)

“我们那个时候组织摆手舞队时很难,我就挨家挨户,上门去给他们做思想工作。当时我在会上就说,第一我们大家要有热情有自觉性,来发挥我们祖祖辈辈留下来的传统文化,大家要有责任来挖掘它、整理它、创新它和弘扬它,当时大家听我这么说了也非常有热情。”

文化精英在舍米湖空间再生产过程中主要充当了文化保护者、传承者与传播者的角色,在文旅融合发展背景下,这不但增强了舍米湖居民对摆手舞的文化认同感,促使他们形成文化自觉,也推动着居民积极参与到旅游地文化空间再生产实践中。

(三)居民文化认同与分歧下的舍米湖文化空间再生产

舍米湖原居民不仅是摆手舞的创造者与传承者,更是摆手舞活态性的载体。在长期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居民们产生了对地方、栖居于风景中祖辈神奇性的依恋。这种地方依恋情感促成了舍米湖居民的地方认同。正如鼓王彭承金坦言:“我是舍米湖的人,摆手舞也是属于舍米湖的,我走了会遭骂名的,良心不安。村子的文化保护离不开我。现在村子发展越来越好,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在这个过程中,舍米湖居民逐渐把自身视为自主和完整的主体,并自觉挖掘、整理、传承和弘扬摆手舞文化,成为舍米湖文化空间再生产的主要力量。

“我今后要把这些东西一代一代地传下去,这是我个人最重要的任务。舍米湖这个地方确实民族文化浓厚,我想更深地去挖掘一些最有代表性的民族文化精品,比如说我们的麻舞、山民歌、民间小调都属于农村生产生活中的一部分,我想把这些更好地挖掘出来,整理好弘扬好,依托我们摆手舞这个有代表性的东西,走向全国或者走向海外,这是一件多好的事情啊。”

然而,在旅游发展过程中,以村委会作为村级文化与权利中心,在分配资源上还没有照顾到舍米湖所有居民,一定程度上也造成部分舍米湖居民对摆手舞文化及其认同产生分歧。主要表现为:

第一,在摆手舞外出表演上并没有给其他居民同等机会,利益上分配不均挫伤了居民学习摆手舞的积极性,致使文化认同下降。

“现在跳摆手舞的都是他那一家的,我的意思是每组都抽几个人共组一支队伍,但每次外出演出都是他那一家的人。”(FT03-PCS-A)

“如果时间充裕,学学健身也有好处,只是他们学教摆手舞,都是出去表演的。”(ZS02-LSH-A)

第二,在旅游发展上,村委会只重视马家坝、里头和坪里这三个居民小组,即舍米湖跳摆手舞比较集中的区域,造成其他地区居民边缘化,他们既不愿意主动学摆手舞,也没有认识到摆手舞的文化意义,对摆手舞文化认同感低。

“我们不是土家族,学那也没什么意义。旅游也不会发展到我们这里吧。谁会到我们这么偏远的地方来啊,听说一般来人就在书记那边。”(FT04-ZDH-A)

“我们这一支人和马家坝不同,我们是武季兰英这一派,不跳摆手舞。有大型活动的时候会去马家坝看看热闹。”(ZS03-PLS-A)

第三,尽管摆手舞声名远扬,但是旅游发展并没有给居民带来较好的经济利益,居民仍然以农业为生,再加上资源分配不均,导致居民学习摆手舞意愿和文化认同感降低,对旅游发展兴趣不高,也就不愿意参与旅游地文化空间再生产。

“旅游的人不会到我们这个旮旯里来的。我们这组留在家里的都是老人,农活都干不完,没时间学那。就昨天带着几个外地人过来,教我们跳了跳,还摄了像,说是要上电视。”(FT05-TJH-A)

综上,由于旅游发展效益还没有惠及舍米湖全体居民,导致居民对摆手舞文化认同度不够,甚至产生分歧,不愿意主动传习摆手舞,因此舍米湖部分居民以消极姿态参与旅游地空间再生产。

(四)游客凝视下的舍米湖文化空间再生产

游客对地方的空间想象使该地成为旅游目的地,史密斯在《主人与客人:旅游人类学》中认为,旅游作为一种独特社会、经济、文化现象,通过主客交往增加传统社区与外界的联系,而主人与客人并非截然对立,而是彼此互为存在,呈现“自我—他者”的镜像关系。实际上,游客是舍米湖文化空间的“使用者”,他们通过凝视,形成“文化—游客—消费”三者之间的互动,并将凝视的结果通过摄影、游记文本等自我表征方式,塑造舍米湖空间形象。舍米湖也从游客凝视中获得外界对摆手舞的文化认知,从而强化了舍米湖居民对自身文化的认同,进而影响旅游地表征空间的再生产。

在政府主导的舍米湖旅游开发中,摆手舞逐渐摆脱“祭神舞蹈”的神秘感和仪式感,成为一种类民俗、大众化的文化娱乐方式。游客与舍米湖居民一起共跳摆手舞,形成了丰富多彩的而又充满欢乐的体验活动。因此当游客来舍米湖凝视摆手舞时,就可以暂时忘掉现代社会经济、环境带来的某些精神压力,回到更为单纯的恩庇社会的状态。游客透过摆手舞表象,能感受到隐匿在摆手舞里的历史传统和情感,这样游客就加深了对摆手舞的文化认同,并可能在游记中将舍米湖旅游地空间表征成为欢乐的、充满“前现代”乡村气息的摆手舞文化空间。

“让我们接着再看一眼摆手堂,想象一下一大群土家族人围成一圈跳着摆手舞是多么热闹喜庆快乐。现在还有多少像这样无忧无虑的快乐……我们每日啊忙忙碌碌,为了什么?有了房子要买车,买了车要换好车……无尽的要求……无尽的烦恼……”

“事实上,摆手舞最打动人的是它内在的欢快与生活化气质……在这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皆能歌之舞之,享受这种生活化的舞蹈……有幸能够在原产地看一场原汁原味的摆手舞实在是一种乐事。”

游客通过凝视摆手舞获得欢乐的体验,并通过游记、摄影等形式进一步将舍米湖表征成为欢乐的摆手舞文化空间。透过游客凝视,舍米湖居民不仅增强了对摆手舞的文化认同,还激发了文化自豪感与文化传承的责任感。从访谈的村民身上,我们能发现由于游客的认同而使他们在日常生活中更加注重保护、挖掘与创新空间中的文化,从而有效推进了舍米湖文化空间再生产。

五、结论

思想指导行为,不同主体统一的文化认同成为旅游地空间再生产实践的重要形式。本文应用空间生产理论,以摆手舞文化认同为例,研究了旅游地文化空间再生产过程,可得到以下结论:

(一)政府占据文化认同主导地位,引导旅游地文化空间再生产的方向

政府通过立法权、话语权等塑造旅游地空间的文化形象和象征物,倡导与旅游地空间文化历史相一致的文化符号,引导构建具有民族特色的旅游地文化空间,这不仅有助于解决旅游发展中出现与旅游地文化认同相冲突的“造文化”以及文化泛化、异化等问题,也有助于空间中优秀传统文化的保护与开发、传承与弘扬,实现乡村振兴中的文化复兴。

(二)文化精英和居民的文化认同直接作用于旅游地文化空间的再生产

文化精英和居民通过认识自身传统文化价值,表现出文化自信,自觉承担文化保护者、传承者和创造者的角色,进而积极投入到旅游地空间再生产中,并成为空间再生产的直接力量。但当旅游发展过程中出现资源分配不均、效益没有惠及全民的现象时,会导致部分居民消极参与旅游地空间再生产。因此,政府要重视旅游地空间不同主体对文化的诉求和经济发展需要,注重空间发展公平性,调动广大居民积极性,增强他们的文化认同感,以推动旅游地文化空间协调发展。

(三)游客凝视会增强居民的文化认同,有利于促进旅游地文化空间的再生产

游客凝视会促进居民重新评价与认知当地文化,并增强了文化自信心、自豪感和责任感。因此在旅游开发中,一方面要重视游客的文化体验,满足现代人文化需求;另一方面,这种体验也会进一步强化居民的文化认同,有利于保持旅游地文化空间再生产的纵深推进。

(四)不同主体的文化认同及其作用,形成旅游地文化空间再生产的内在机理

政府、文化精英、居民和游客等不同主体的文化认同及其对旅游地文化空间再生产产生的作用,形成了旅游地文化空间再生产的内在机理。政府主要基于优秀传统文化保护与传承的目的,主导了旅游地文化空间再生产的方向,是文化认同和文化空间再生产的引导力。文化精英和居民的文化认同直接作用于旅游地文化空间再生产,是文化空间再生产的直接动力。游客作为文化的消费者,其消费的喜好和凝视与体验的结果,进一步强化了当地的文化认同,对于旅游地文化空间再生产起着助推剂的作用。总之,在这个运作机理中,文化精英和居民参与政府主导的文化空间再生产,加之游客凝视强化,不仅延续了空间实践的方向,也凸显了空间表征,有利于实现旅游地文化空间亦即表征空间的可持续发展。

注释

①刘丹萍:《“地方”的视觉表征与社会构建——西方旅游广告研究的“文化转向”思潮》,《旅游科学》2007年第4期。

②文军、黄锐:《“空间”的思想谱系与理想图景:一种开放性实践空间的建构》,《社会学研究》2012年第2期。

③李星明、朱媛媛、胡娟等:《旅游地文化空间及其演化机理》,《经济地理》2015年第5期。

④安宁、朱竑、刘晨:《文学旅游地的空间重构研究——以凤凰古城为例》,《地理科学》2014年第12期;魏雷、钱俊希、朱竑:《旅游发展语境中的地方性生产——以泸沽湖为例》,《华南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2期。

⑤参见G. Rose,FeminismandGeography,theLimitsofGeographicalKnowledge, Cambridge: Polity Press,1993.

⑥参见D. Massey,Space,PlaceandGender, Minneapolis: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1994.

⑦杜芳娟、陈晓亮、朱竑:《民族文化重构实践中的身份与地方认同——仡佬族祭祖活动案例》,《地理科学》2011年第12期。

⑧魏雷、钱俊希、朱竑:《谁的真实性?——泸沽湖的旅游凝视与本土认同》,《旅游学刊》2015年第8期。

⑨M. Foucault and C. Gordon,Power/Knowledge:SelectedInterviewsandOtherWritings1972-1977, New York: Random House,1980,pp.146-165.

⑩崔新建:《文化认同及其根源》,《北京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4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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