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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术与城市:中国古代武术繁荣的一项城市史考察

2020-04-24苑城睿张旭琳

中国体育科技 2020年4期
关键词:武术

张 震,苑城睿,张旭琳

武术在研究逻辑上与中国的乡土性有着密切的关联,因此当今学界发展出了运用民族志、口述史等方法研究传统武术的范式,这本身毫无问题,此类研究也非常重要,因为乡土性中蕴含了中国武术的“根性”。然而,不可忽略的是,根要开枝散叶、繁茂生长离不开土壤之外的整体环境,而城市场域恰恰为武术的发展、创造与繁荣提供了非常必要的外部环境,著名社会哲学家芒福德(Mumford.L)将其概括为“城市是人类文化的‘产房’”。城市“通过它集中物质文化生产的力量,加速了人类的交往,并将它的产品变成可以储存和复制的形式,这扩大了所有人类活动的范围,并使这些活动承上启下,继往开来”,如果没有城市,类似武术等这样“不易抽象化和文字化的身体技艺活动,能否持续繁荣,是值得怀疑的”(刘易斯·芒福德,1989)。更为重要的是,未来的“城市”时代,大部分人都将生活在城市当中,忽视城市武术的研究,实质上就放弃了未来武术研究的核心视域。因此,研究中国古代城市对武术繁荣作用的内在动因,理清谱系,总结经验,具有以古鉴今甚至面向未来的价值。

中国古代武术的发展有3个高峰和繁荣生长期,分别是春秋战国、宋元和明清时期,其主要表现为:武术技术的革新与种类的丰富,武术理论化水平的跃升以及相关典籍数量的陡增,武术器械铸造技术的革新,武术文化和相关叙事的丰裕(于志均,2006),这恰与中国古代城市发展的3段高峰期吻合。战国时代已经产生了140余个城市,同时形成了三级城市网(王城、诸侯城和卿大夫都)及城市群(柳思维,2003);宋代出现了大量新兴城市,城市的里坊制首次被打破,据《宋史·地理志》记载,10万户以上的大城市增加到40余个,繁荣的工商型城市、商业型城市、手工业型城市以及混合型城市大量涌现(夏宝君等,2011);晚明到清代,城市总体规模与水平超过以往时期,大城市中集餐饮、娱乐、休闲与商品聚散于一体的综合型市场数量增多,且市场形态成熟、繁荣(王茂华等,2016)。城市的繁荣缔造了新的冶炼技术,产生了更大的文化多样性的可能,创造了更加灿烂的文化,并通过各种媒介将其留存下来,成为后世凭吊和叙说的印记。本文将从城市技术革新对武术技术的创造、城市格局与制度变革对武术文化的塑造以及城市商业金融繁荣对武术职业生成的影响等方面,考察中国古代武术繁荣的城市动因,并讨论城市对未来武术复兴的时代意义。

1 城市制度与技术革新对古代武术的创造

1.1 城市制度革新背景下的武术世俗化与职业化

西周晚期,武士阶层的崛起从文化发生学角度看是中国武术世俗化和职业化的重要时期。该时期哲学理论开始渗入武术思想,武术教育向私学转化,社会上出现了以武术为营生方式的职业武者(林伯源,1994),这标志着武术脱离了少数贵族的特权教育,走向全面繁荣与发展,其节点就是文与武的职业分途,而文武分途和武士阶层的崛起与这个时期城市的发展息息相关。

春秋战国时期的城市大发展,一方面是有赖于此阶段农业技术的大发展和铁质农具的大规模应用,促进了私田数量的增加,产生一批自耕农民,社会分工加剧,手工业、冶炼业等有了较大进步,有余裕提供子弟游艺学术,这其中就包括学习武术;另一方面,周代的封建制度崩坏,各个诸侯国为了在列强中占有优势,采取了吸引人口和各类人才(如稷下学宫)的政策,加上贵族们大规模养士的需求(其中包括大量的武士),使得城市人口产生了较快的增长,齐国首都临淄的居民人口数一度达到20万;再次,西周的身份制度在城市扩张中开始松动并逐步解体,人口成规模地自由迁徙,越来越多的人涌向临淄、邯郸、大梁等发达的城市,促进了城市的活力与繁荣。

这些城市革新,使得生活空间、经济空间、身份空间、政治空间和文化空间都发生了重要变革,自由程度大大提升。平民武士开始出现并拥有了一定的政治地位,习武成为市民文化中重要的组成部分。在这样一种城市环境塑形下,武士的地位以独立的团体和身份崛起,产生了最初以习武为职业的人群。因而,能被历史文献记载的武士,其生活轨迹也都集中在重要的国都和城市。此外,用于娱乐的徒手搏斗——角抵也开始出现在很多城市,角抵艺人也成为职业化的团体。因此,司马迁所列举的游侠,并非偶然都住在商业都市(李庆善,1964),武术的职业化和世俗化在该时期的城市场域中得以生成。

然而,春秋到战国时期的城市繁荣很快被秦朝的统一战争所中断,秦汉帝国的大一统并没有造就比西周晚期更加自由的城市形态,政府对户籍的严格限制和对民间习武活动的严厉打击,使得武士逐渐消失,习武活动在很长一段时期内只集中在国家体制和皇权结构内部,是权力的私产。直到宋代城市的再次繁荣,武术才重新走向繁荣复兴。

在宋之前,唐代的大都市规模也较大,韩愈在《论今年权停选举状》中称:“今京师之人,不啻百万”,诗词中也有“长安城中百万家”的表述。杜佑《通典》卷173《州郡二》载曰:“京兆府,……户口三十三万四千六百七十,口九十二万人”(杜佑,1984),人口近百万。但唐代的大都市并没有真正意义上造就自由而繁荣的城市生活。从当代影视作品中看到的长安,并不是当时的实际情况,城市的繁花似锦实际只存在“里”“坊”当中。汉唐的城市是典型的“规划型”,在建城前就已经做好了功能性和区域性规划,只有一个门可以出入,例如,唐都长安的“西市”就是主要买卖西域或其它进口商品的场所,并不具备其他功能,功能比较单一、死板,不利于不同人群的聚集结社。而且唐代的身份户籍制度承袭了汉代,人口流动限制较大,如果想留在长安的某个“坊”内,就需要先去京兆府(光德坊)报备,再向坊正提供详细的身份证明,才能够暂住。另外,城市的宵禁制度在很大程度上也限制了生活的自由性和跨区域空间活动的丰富性。

不妨做一个“思想实验”,一名习武者到城市中与武友会面切磋或者参加武林结社活动,但夜幕降临后,根据唐代城市管理制度,里坊关闭,行人禁止在城中行走,京兆府衙役、金吾卫左右街使、御史台左右巡使开始巡街,《新唐书·百官志》记载:“日暮,鼓八百声而门闭;乙夜,街使以骑卒循行叫呼,武官暗探;五更二点,鼓自内发,诸街鼓承振,坊市门皆启,鼓三千挝,辨色而止”(欧阳修等,1997)。可见入夜之后,长安城的街道是非常“萧条”和“死寂”的。这种城市管理政策和模式无疑对于各类结社活动和武术交流带来极大不便,使得武术没能在唐代得以生长和繁荣,直到宋代城市格局发生重要变革后,才出现真正的大繁盛。

日本学者内藤湖南发表的《概括的唐宋时代观》中认为,宋代发生了一场“城市革命”(内藤湖南,1991),一种富有商业气息与市民生活情趣的城市精神自此兴起。从《清明上河图》可以大致窥见宋代城市真正的繁华。方方正正的“坊”消失了,商铺不再有规则地分布在指定的市场,而是与城市居民区混杂糅合在一起,居民可以自由沿街开店;宵禁制度消失,宋代城市的夜生活非常发达,酒店两侧都悬挂灯笼、灯箱,名为“红纱栀子灯”,入夜后灯箱里会点燃蜡烛,继续营业,这是宋人对生命时间的延长和对黑夜的开发;为了更多的征收商业税,宋代政府取消了商铺、集市的限制性政策,使得大量曾经非法的“草市”“墟”发展起来。可以说,宋代的城市才真正算得上繁华。

新的城市生活方式造就了新的行为节律和身体活动模式,培养了更具世俗化和适应世俗化的相应武术职业。城市商业的发达造就了良好的金融流动和便利的支付方法,客观上促进了武林人士出远门的便捷性。可以自由揽客且不受时间限制的客栈、酒楼,成为习武者流动于各地必要的容身场所,加上“过所”制度的消亡,为习武者跨越空间、相互交流、结成团体提供了丰饶的土壤。“街鼓”的产生象征着坊市制度与夜禁制度的瓦解,为习武人士的夜间活动提供了更具延展性的“时间性身体”。对“江湖人”而言,不管是“月黑踰城夜,风高放火天”,还是“夜深灯火上樊楼”都让夜色比白昼更重要。王鸿泰(2013)认为,游侠生活与城市发展有着密切关系,或者说,这些活动“是以城市发展为基础和凭借,才得以普遍开展开来的”。

宋代城市提供的自由氛围和政策保障,培育起了勾栏瓦舍等新的城市世俗文化空间,从而促进了武术社团、武术游戏、武术表演等身体活动的发展,继而影响到了乡村,使之也产生了各种乡间的武术结社、游戏和表演等娱乐休闲活动。宋代城市的大型瓦舍勾栏不仅数量多[东京汴梁大小勾栏五十余座(吴钩,2018),还蔓延到了类似郓城这样的城镇,例如,《水浒传》里勾搭阎婆惜的张文远就“平昔爱去三瓦两舍”,小李广花荣担任知寨的清风镇也有“几座小勾栏并茶坊酒肆”],而且规模大(“象棚”可以容纳千余人,相当于今天的城市剧场、体育场的合体),娱乐活动样式丰富(杂剧、讲史、相扑、戏剧、杂技、傀儡戏等)。相应的武术表演活动,如角抵、使拳、踢腿、使棒、舞刀、舞枪、舞剑、打弹、举重和射箭等也繁盛起来。武术的艺术化表演和游戏化展示使得其身体技艺形式发生了重要变化,训练方法、模式都开始与戏剧相结合、体育相融合,习武者开始与江湖艺人交织在一起,武术成为市民娱乐生活的一种形式。《东京梦华录》记载:“有花妆轻健军士百余,前列旗帜,各执雉尾蛮牌、木刀,初成行列,拜舞互变开门夺桥等阵,然后列成偃月阵。乐部复动蛮牌令,数内两人出阵对舞,如击刺之状,一人作奋击之势,一人作僵仆。出场凡五七时,或以枪对牌、剑对牌之类……”(孟元老,2016)。从中看出宋代武术表演的盛况,也就不难推断相关从业者的人数和专业水平。崔乐泉(1993)等认为,宋代的戏剧是中国艺术史上的一个里程碑,其中的武戏表演深远地影响到了后来的戏剧发展,武打场面由此开始成为戏剧表演中最为核心的部分之一,“武行”也在这一时间段产生。这种武术的大繁荣和大融合正是在宋代城市的发展背景之下产生的。

肇始自商周军队的角力活动,在宋代的城市中不但发展为游戏娱乐的行业社团,更是在市民浓厚的观赏兴趣和越来越高的欣赏需求下,产生了早期的专业“学校”和“教科书”——《角力记》,内容涉及角力的历史文化、技术技巧(“如宣勇气、量巧智,骋趫捷,使观之者怯懦、成壮夫,已勇快也”)等。赛也有了比较成熟的规则,如规定三个回合,禁止“揪住短兜”“拽起裤兜”,可以“拽直拳”“使脚剪”,并且出现了儿童参与的表演赛,当时著名的相扑艺人陈望京就是小儿相扑手。游戏化和艺术化改造了习武者的身体姿势与技术节律,让武术习练也开始有了表演性和礼仪性的“起势”和“收势”套路化动作,而套路化则可以被看作是宋代城市空间对武术之“身体”最深刻的改造。

1.2 城市技术革新与“十八般兵器”的形成

金属冶炼技术的起源伴随着城市发展,无论是制造礼器还是兵器,首先要满足居住在城市中的特权阶层的需求,他们是金属冶炼技术和资源的垄断者。他们将懂得技术的工匠安置在王城周围,随时提供服务,几乎所有的古代冶铁重镇都是城市。虽然冶金技术逐渐传播到民间,产生了一些专门制造兵器的新式乡镇,但也是以城市为中心发展起来的网络,最高超的技术和相应的技术革新仍然集中在城市内。加拿大城市学家简·雅各布斯在《城市经济》一书中提出,城市文明是孕育技术的摇篮,是包括农村在内的整个经济活动的源头,包括农业在内一切生产的动力本质上来自城市(简·雅各布斯,2018)。

中国古代冶金城市的形成有两大高峰期,第一个就是春秋战国时期,宛城、邯郸成为著名的冶铁城市,铸铁柔化技术在这一时期产生。另一个重要的时期就是宋代,宋代城市的工商业化、金融化,不仅极大地推进了金属冶炼技术进步,也培养了大量的技术工人,产业链的其中一个重要下游终端就是兵器制造行业,这使得“十八般兵器”(只是一个虚数,实际上《武经总要》里记载了上百种)得以在宋代显现端倪,尤其是《三国演义》里关羽所使用的“青龙偃月刀”,在宋代开始大量装备军队。宋代兵器技术的快速发展,基于其发达的冶金技术、采矿技术和煤炭燃料(南宋开始使用焦炭)的使用,冶铁年产量能够达到15万吨(王学泰,2007),为各类兵器制造提供了重要的原料。由此形成的冶铁城市数量快速增加,产生了所谓“三十六冶”,相应的采矿工人粗略估计有四千余人。在安徽繁昌出土的冶铁遗址中,有高约2 m,面积达750 m2的废铁堆,很大程度上反映了当时冶炼的规模。宋史学者葛金芳认为,宋代很多城市已经出现了“原始工业化”,一些学者也将其称作“煤铁革命”(吴钩,2018),因为使用煤炼铁,能将炉温达到高温,大大提高了成材率。另外,由于灌钢技术的推广和改进,宋代在兵器铸造技术方面的工艺技术和生产效率有了极大提升,克服了“百炼钢”需要把熟铁反复加热锤锻这种费工费时的技术方法。沈括在《梦溪笔谈》中记载:“世间锻铁所谓钢铁者,用柔铁屈盘之,乃以生铁陷其间,封泥炼之,锻令相入,谓之团钢,亦谓之灌钢”(沈括,2015)。除了灌钢技术,宋代还出现了钢铁冷锻技术,在这种可以将变形量控制在“三分减二”的技术支持下,宋人锻造出了著名的“瘊子甲”,让盔甲技术得到升级。

宋代采矿、冶金、采煤的高度发展很大程度上受到城市经济的发展和宋代鼓励工业生产政策的双重推动。由于城市经济强大的活力,让宋代的信贷和投资行业非常完善。资金充足的市民不再只是投资土地,而是将更多的资金投入到搜寻矿苗和承包矿坑当中,如果没有足够的本金,政府还能够提供“矿业”贷款,甚至可以等到炼出产品,再归还政府本金和利息。政府甚至还承担了采矿风险,如果“开采不成,及无苗脉,或虽有而微细,其所借官钱并与除破,即不得过三次”(徐松,2014),几乎扮演了当代风险投资人的角色,这极大促进了宋代城市冶金业的繁荣。在城市金融和技术的推动下,宋代冶炼技术的发展促进了兵器形制的多元化,必然导致武术技术更加的丰富化,既改变了作战的技术,也改变了习武者习练武术的身形姿势、传授方法、训练方法和技术话语。譬如,靠马匹的冲撞力、骑马者与地面士兵的高差产生杀伤力的矛、戟类兵器一旦被以重力加刃力杀伤的大刀取代,骑马作战的技术实质上已经改变,由此演化和生成出来的民间武术技术也相应地产生了变化,很多徒手搏斗也在器械技术变化中产生了演变,这从《水浒传》的武艺描写中就可窥其一二。不仅如此,舞台武术戏剧表演也使用了新的兵刃,类似大刀这样的兵刃从宋开始出现,并逐步演化为舞台上关羽这一角色的专用兵器。

2 城市货币白银化对明清武术从业者与行业勃兴的塑造

明清时代是武术“江湖”最为繁盛的时代,武术行业相比前代也要丰富得多,这其中就与该时期以城市为中心的货币金融体系的白银本位化有着密切关联。明代“隆庆开关”到清代晚期,随着大量白银的涌入,中国的金融货币体系发生了重要变革,而这一变革让白银这种更加便携的货币成为主要交易货币,继而推动了远途经商贸易的繁荣,大量的商路被开辟出来,这就极大地刺激了保镖行业的勃兴,国家和商人都开始雇佣保镖押送货物和白银货币;持有丰腴财富的商人为了保护自己的经济安全,也开始学习武术,雇佣教习师父;白银从南方富庶之地向北方的流通,使得漕运衍生出了新的附加业务,相应的帮派武术也附着在其中发展了起来,如此便造就了武术人新的“江湖”生态,甚至新的武术技艺。

2.1 从“隆庆开关”到货币“银本位”确立

公元1567年,明穆宗隆庆皇帝宣布改变“片板不许入海”的“祖宗之法”,宣布解除海禁,开放福建的月港为贸易口岸,将沿海百姓把货物贩运东洋、南洋列为合法行为。这虽然只不过是在铁桶般的海岸线上划了一条细缝,但其时机却极其准确,西班牙人、荷兰人、葡萄牙人的世界海上贸易和从美洲开采的巨量白银正好与这条裂缝相贴合,让明王朝的城市经济进入到了庞大的世界市场。从“隆庆开关”到明朝灭亡,仅仅70多年,世界2/3的贸易都与中国发生了关联,1/3的货币涌入了中国,其对中国经济、政治和文化的影响余波一直到清末民初。

明朝中期之后,在宝钞货币体系几近崩溃、朝贡贸易难以维系、沿海倭寇海盗横行、非法贸易到处肆虐、国家财政危机等诸多危机共同作用下,明朝政府再也无法维系朱元璋设定的经济国策,开始以城市为中心改变货币政策、商业贸易政策。从正统皇帝取消白银流通限制肇始,国家财政转为白银结算,民间支付“小钱用铜钱,大钱用白银”,嘉靖皇帝就开始将各地赋税徭役折银,史称“一条鞭(编)法”。大宗贸易的白银化进程推进很快,到了万历年间,财政的货币白银化就已经完成。其中,隆庆皇帝的开放海外贸易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海禁一开,白银就从三条渠道大量涌入中国:1)经由中日海上贸易流入中国的日本白银;2)经由阿卡普尔科—马尼拉—中国海上贸易流入的美洲白银;3)经由维拉克鲁斯—西班牙—里斯本—果亚—澳门渠道输入中国的美洲白银(郑永昌,1992)。白银的大规模涌入为首辅大臣张居正实施“一条鞭法”提供了坚实的基础。而“一条鞭法”的实施反过来又推动了白银的彻底货币化,使得中国的城市经济进入“白银时代”。

白银本位的城市货币体系的建立,看似是一个经济改革事件,却在潜移默化间对中国武术产生了重要影响。东南沿海贸易的繁荣,迅速盘活了东南沿海的经济,让嘉靖年间最后遗留的倭寇问题得以自然化解,这才在真正意义上结束了抗倭战争,让大量抗倭战争中的军人携带武术技术回到各自故里,开始创编拳术;抗倭战争培养起来的身怀武术技术的东南民兵,在宗族间传播武术,将军队武术逐步民间化。白银货币体系的建立,繁荣了商业,开辟了大量以城市为节点的商贸通路,也使得商人对保镖业和自身习武之需求大增,这无疑极大地刺激和推动了最早的武术“产业”的形成。白银的大宗运输,让漕运与民间帮会的武装力量充分结合,培养了一批武装押运的习武团体和相关“产业”。一旦“产业链”形成,武术“江湖”自然而然就枝繁叶茂了。

2.2 城市“银本位”对武术从业群体的创造

以东南沿海工商业城市为中心,“银本位”的金融货币制度确立之后,更加便捷的支付手段和快速发展起来的商品经济,实质上养肥了城市中的商人阶层,同时也相应地孕育出了一批新的武术职业,其中尤以徽商、浙商和晋商相关的武术职业最具代表性。

金融业的大发展,进一步推动了城市的大繁荣、重要交通沿线新兴大城市的诞生,譬如:北京、南京、北新关(杭州)、镇江、福州、苏州、松江(上海)、淮安、扬州、临清、芜湖等;以这些城市为节点建立了多条商路,例如,其中一条由徽州(黄山)经祁门、石台向东,经过仙寓山,沿石台汴京进入东至县,过鸡头岭后到排篷的三建桥,由此再分为几道,分别通往东西南北四个方向,联通安庆、武汉,打通福建、广东等沿海地区。据《明一统路程图记》《天下路程图引》等记载,水路有143条,陆路有100条,还标记了各个驿站之间的距离(李连利,2012)。缺乏安全保障的商业脉络,促使作为盗匪的绿林“行业”在商路上甚为“繁盛”,像是北京到南京、浙江、福建的驿路常常出没响马,南京至关西的商路常常有瑶贼勒索,南京到北京各闸的路线常有盐徒劫盗……(杨正泰,1994),这就迫使商人们对保镖行业和武术传授行业的需求陡增。最早一批镖局就在贸易活动鼎盛的商业城市诞生。

例如,位于京杭大运河水路枢纽上的临清城,形成了中国最早有据可查的保镖行业,从业者长期从事将南方的白银、粮食、盐、丝织品等运往北方京省的营生,逐渐发展成为专业化强的组织团体,甚至在国家兵源不足时,都会重金招募这些镖师入伍,这也让临清的镖(標)客成为正史文献中最早被记载的从业者。万历四十四年二月丙寅(公元1616年2月11日),河南道监察御史卢谦上书建议朝廷在临清招募民间练武好汉补充兵源,曰:“职谓山东之中尚遗东昌之临清。盖临清以护送标客为生业,其习于武事,无人不然。职素游齐、鲁,闻之有日。旧秋询之抚臣李长庚,亦言招兵无如临清,则临清亦当多募也”(顾秉谦等,1962)。

这里就出现了“护送标(镖)客”一词,而且是作为一种“职”出现的。这份奏章非常重要,因为这足以确认历史上的保镖职业在万历年间就已经正式形成,而且必然达到了一定的从业人口规模,否则不会引起官员的注意和作为充实兵源的招募对象。从时间上来看,正好在隆庆开关后的50年左右,货币白银化完成的节点上。学者陈熙远认为,相对于当时的僧兵、乡兵、毛兵,这群镖客就是在城市商业活动繁荣的明代后期新形成的“江湖”势力(陈熙远,2018)。

除了雇佣保镖,商人也会鼓励宗族中的青壮年习武,比较有代表性的是武术家程宗猷,这位徽州府休宁县人士,父亲正是一名徽商,最初学习武术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其家族的商贸经营保驾护航。收录在《休宁碎事》中的《怀秋集》就记载了程宗猷击败一众响马的事迹。“后父挟重赀,偕之往北京,道遇响马贼,父惧甚,匿草间,宗(冲)斗独敌数十人,皆辟易。响马惊拜日:神人也!邀其父子至山,宴而后归其橐,宗(冲)斗从之。方半酣,偶闻门外喧哗,急跃起如飞鸟掠檐间,忽不见。群盗惊甚,少顷,自门外从容来曰:吾乍闻喧,将试吾拳勇,乃下人噪杂,不足辱一挥也。盗皆色然恐,还其行装,送其父子归”(王振忠,2009)。

这一段记载与《少林棍法阐宗》后序中关于程宗猷击败盗贼的叙事虽有些差异,但足以互相印证。实际上,程宗猷的整个宗族习武者颇多,如程同、程胤万、程志广等,都能够在《少林棍法阐宗》的序和跋文中看到他们的踪迹,同时也显示了明代徽商中间不乏武术造诣高深的人。另据歙西《重订潭滨杂志》的记载,“前明之末,吾邑村落皆习乡兵,保守闾里,各自为社,争延武师以教子弟”(黄崇惺,1990),说明徽商在请名师教授武术上态度非常积极,延师习武屡见不鲜,一则为了保护宗族邻里,在与其他宗族抢夺利益的械斗中不至落于下风;二则为了经商途中自保;三则为了避免遭受当地地痞流氓的骚扰和讹诈;四则为了习得一种收债时威胁欠债人的身体技术。

也就是说,晚明“银本位”催发出来的以城市为节点的商业贸易和金融行业繁荣,实质上创造了以往历史上不存在或不成型的3大类武术行业:保镖业、绿林业、武师业。这3类武术行业自形成一直持续到清末时期方才解体,构成了相互生成、关联、对抗、合作的复杂三角关系(图1),并成为之后“江湖”生态的基本样态。武师所教的徒弟既可能成为合法的保镖护院从业者,也可能一念之差做打家劫舍的盗匪买卖;少数武师、保镖在适逢乱世、迫不得已之时也可能落草为寇,名曰“劫富济贫”;同样,有师承的绿林盗匪可能只是生活所迫,遇到好的机遇也会选择改换门庭,从事合法的武术行业,成为保镖或者武师。当然,在绝大多数时候,武师与保镖的角色转换更为顺理成章。

在从城市延伸出的绵长商贸线路上,不同武术行业、不同地域特色也造就了各色各异的武术形态,例如,与晋商相关的习武者常走西北商路,更善于使用各类鞭杆,其灵活实用,便于携带,流传于世的有“八仙鞭、五花鞭、八合鞭、子母鞭、驼骡鞭、综合鞭、迎手鞭等二十多种”(张希贵等,1995)。临清的镖客则“善骑射,用骏马、小箭。箭曰鸡眼,马曰游龙。往来飞驰,分毫命中。巨商大贾,常募以护重赀”(魏禧,2002)。京杭大运河沿岸江浙一带的镖师则善于船拳,其特点根据河渠纵横交错的水道而成,以南拳为基础,步势稳烈、躲闪灵活、收招迅速,防御时以手为主,似开似闭,以身为轴,十分重视马步转弓步、弓步转马步的原地转动动作,以求操拳时稳健,经得起风浪颠簸。这可以说是在白银货币高效融通过程中生成的多元武术技术生态,武术行业、技术与城市货币的白银化在这一意义上形成了紧密的内在逻辑联系。

图1 武师、保镖和绿林的多维关系Figure 1. Multi-dimensional Relations among Wushu Master,Armed Escort and Outlaw Men

3 明清城市印刷出版业对武术发展的推进

明清两朝武术发展繁荣,除了上述的诸多因素之外,更为关键的是明代晚期商品经济的发达还催生了一个重要的行业——城市印刷出版业的繁茂,而且与宋代出版业不同的是,明清书商的实用主义倾向更加明显,他们充分把握市场动向,热衷于刊印一切能够畅销赚钱的书籍,武术搏斗、侠客游艺的可幻想空间广大,成为文学作品中最具吸引力的情节,既推动了武侠文学的兴盛,也间接促进了专业武术拳谱的大量出版。

3.1 明清“传媒行业”在城市中的勃兴对武术之影响

在明清的市民文化中,出版业、印刷业以及书籍售卖业构成了当时的传媒产业链,书籍作为媒介构成商品物流,书籍、书商、作者与读者构成人际网络,从而形成了商业出版文化的内涵脉络。明清城市“传媒业”最大的特点就是不再以士大夫的文化作品为卖点,通俗文艺作品占据了主要的流量,书的售卖行业发展很快,虽然“正统”的儒家书籍仍然占据有文化人的主要阅读空间,但私下读“闲书”已蔚然成风,雕版印刷也从官刻演化为商业刻版、私人刻版和官方刻版并存的局面。更耐人寻味的是,文人士大夫阶层也纷纷参与到这一产业当中,很多中下层的文人儒者有“卖文”的兼职,一些科举失利的文人为了谋生甚至做着“卖文维生”的行当,这就极大地促进了商业出版的繁荣,也为士人树立了在传媒经济活动中的位置,从而让经济活动得以对文化生产加以重新构造。周启荣在《中国前近代的出版业、文化、权力》一书中指出,士人处于文化生产与经济活动之中,在其参与文化生活的同时,也参与经济活动(Chow,2004),他们既是“山人”也是“商人”。出版商则在士人、刻版商和消费者之间搭建起了极好的平台,他们深谙当地的市场规模,熟悉贩售的物流,善于使用各类书籍广告营销模式(如书名广告、序言广告、题解广告、牌记广告、插图广告等(王海刚,2011),巧妙地融合了商贾与儒者的身份,还兼具了地方士绅的形象(Brokaw,2007)。

“隆庆开关”之后的白银货币化,加速商品经济发展,城市快速成长,一方面加快了印刷刻版行业的技术进步,让雕版业有了突破性发展,出现了三色、四色甚至五色套印技术、饾版和拱花技术,书籍的字体(“匠体”的发明极大提升了刻版效率,熟练工人一天大概能刻200多字①洪武十年郑济刻《宋学士文粹》,后记有:“以字计之,一十二万二千有奇,于是命刊工十人锓梓以传,自今年(洪武10年)夏五月十七日起手,至七月九日毕工,凡历五十二日云。”换算一下,平均每人一天刻235字。)、版式和装帧技术产业化水平很高,大大降低了大部头小说演义的成本;另一方面使得许多繁荣的江南城市出现了大量的“书坊”,专门兜售世俗读物,图书市场一时间蓬勃繁荣,仅建阳一城就有221余家书坊(方彦寿,2003),形成了南京、建阳、苏州、杭州、湖州、徽州等书籍出版中心,书籍就此成为大宗的流通商品,通俗文化(话本小说、通俗文史、日用书籍、蒙学读物)由此兴起。在该土壤之中,相应的产业链被构建地愈加完整,职业或半职业的作者和编辑队伍开始形成并逐步成熟,书商很好地整合了书籍选题、组稿、编校及印制、广告促销等行业,这不仅极大地改变了知识的生产和传播方式,还改变了人对世界的感知方式。

与武术相关的书籍出版最大宗的是“武侠小说”或含有武侠内容的小说,例如,《水浒传》《三侠五义》《廉明奇判公案》《名公明镜公案》《龙图公案》《达摩出身传灯传》《唐钟馗全传》《飞剑记》《三言两拍》《七侠五义》等,虽然在当时的武术行业与军队之外,真正从事武术训练这种身体活动的人极少,但是日常的压抑让人们对武术人行侠仗义、快意恩仇的迷恋和热爱愈加强烈。在权力对身体压力异常沉重的明清两代,妙笔生花的文字、生动奇异的笔触,极大地在文字层面满足了人们释放压抑情绪的需求。这些武侠通俗小说可以说是一种极佳的“身体写作”,这种写作能够充分满足身体感官对丰富性、差异性、细节性、完美性的张力需求,让身体与作为身体隐喻的文字语言相互融合。加上当时书籍插图技术的进步,使得读者能够更加直观地体认武林侠士之间高超的搏斗技术,一睹他们使用的琳琅满目的兵器,欣赏他们伟岸的身姿。

如果说武侠小说只是一种身体欲望投射的话,各类拳谱、秘籍也在该阶段大量出现,《耕余剩技》《武备志》《纪效新书》《剑经》《武编》《单刀法选》《少林棍法阐宗》等一批著作相继出版。如《明史·戚继光传》记载:“继光更历南北,并著声。在南方战功特盛,北则专主守。所著《纪效新书》、《练兵纪实》,谈兵者遵用焉”(张廷玉,1974)。从《明史》的记载来看,军事家戚继光的主要著作已经出版,并且已经作为教科书级的必备读物。又如军事家唐顺之的《武编》中《唐荆川先生文集》在明世宗嘉靖二十八年(公元1549年)就已经出版,现藏于复旦大学图书馆等多地,其最初由无锡的个人出版,后来“版权”转移到叶氏、薛氏、唐氏等(田口一郎,1998)以营利为目的的出版商手里,被大量再版。在明朝晚期发达的城市传媒行业推动下,武术显现出非常繁荣的面貌。

3.2 市民文学的虚拟武林“江湖”对武术的构建

清代大学问家钱大昕提出了一个有趣的洞见:古有儒、释、道三教。自明以来,又多一教——小说(教)(钱大昕,1989)。它依托城市的印刷出版业在民间快速发展起来,不夸张地说,由城市印刷出版至民间流传的各种武侠故事、评书和话本,很大程度上塑造了明朝甚至明清时期“江湖”世界的身体话语。这套话语创造了虚拟的武术人之身体,但这种虚拟通过话语“操控着”现实世界习武者的行为方式,用其特殊的话语模式影响着现实世界“武术江湖”的构建。比较典型的是《三国演义》《水浒传》等名著,其观念甚至影响到了统治者的意识样态。朱元璋将普通武将关羽“提拔”为武圣人,实际上就是受到了民间三国故事的深刻影响。学者王鸿泰考察史料后认为,明清时期城市中发达的传媒行业已经建立起一个新的人际互动的方式,社会中个人透过戏剧、小说、邸报等媒体,不断塑造着自己的行为模式(王鸿泰,2009),它可以打破地域空间和历史时间,让不在场的身体也参与到知识生产和公共交往当中。如此,传媒行业穿透了个人生活领域,构建出一种新的市民化的公共身体意识、公共身体形态,这让不习练武术的常人,也能够在个人有限的现实世界之外,塑造起一个想象的武林“江湖”。

想象的“江湖”看似是虚拟的,但实际上深刻地影响到了人们的现实行为。崇祯十五年(公元1642年)六月,梁山地区爆发了以李青山为首聚集在梁山的起义军,破城焚漕,使得运河物流梗塞,二京为之鼎沸。给事中左懋第上书认为,贼寇自梁山、郓城一带起,据以为薮泽,其说就始于《水浒传》一书。所以,此次起义被平定之后,兵部发布了一道命令,命令中除“严饬道府有司实心清核,务令降丁各归里甲,勿使仍前占聚”,同时要求这些地方“大张榜示:凡坊间家藏《水浒传》并原版,尽令速行毁,不许隐匿”(王利器,1981)。从这个官方明令禁止小说传播的事件可以看到,明朝当权者认为《水浒传》会引起百姓的仿效,是造成叛乱的重要原因,至少也是导致叛乱事件扩大的重要因素。因此,在安定了叛乱之后,明朝政府认为,想要更彻底地杜绝“乱源”,必须进一步禁止此类充满了行为诱惑和煽动的“江湖话语”。

从实际效果来看,明朝政府所加之《水浒传》的“想象之罪”,也并不是全然无中生有的。李文治认为,在明末的民众暴乱行动中,的确出现有以《水浒传》小说人物的行为为自己的行为、小说人物的观念为自己观念的事件(李文治,1942)。更为重要的是,很多当时的武侠小说对武术技艺细节的描述,与真实的武术甚为贴近。如《水浒传》第一百零四回,就绘声绘色地描写了搏击较量,曰:

“但见:拽开大四平,踢起双飞脚。仙人指路,老子骑鹤。拗鸾肘出近前心,当头炮势侵额角。翘跟淬地龙,扭腕擎天橐。这边女子,使个盖顶撒花;这里男儿,耍个绕腰贯索。两个似迎风贴扇儿,无移时急雨催花落”(施耐庵等,2016)。从这一段不难看出,文中的很多对搏招式名称,譬如:拗鸾肘、当头炮、淬(雀)地龙、撒花盖顶,与许多明清拳术的拳谱非常相似,太极拳、武当剑、少林拳中都有近似或者完全相同的名词。

从《水浒传》引发起义的个案和对武术名称的描摹,反映出以城市为中心的文化实体对武术“江湖”的虚拟创造,促进了人的身体行为与语言世界的深入耦合。武侠小说可以通过语言符码传递价值和生产的行动模式,使得叛乱者以此作为身份认同的标志,来确定自己的行为意义,因而武侠小说亦可以轻易连接无数的身体个体,用其鲜活的生命感染人,让人产生情感上的认同或者反感,从而制造出“煽动”的效应。因此钱大昕称之为“小说教”并不夸张。从皇权宗法社会中生长起来的游民,不仅肉体上贫苦,人格上也畏缩懦弱,在闯荡“江湖”时恐惧感更为深刻。因而,他们就将武侠小说中的人物作为英雄效仿,把自己与想象的“江湖”相融合,将自己与身材魁伟、武功高强、重情重义的英雄的身体相重叠,这就使得很多江湖帮派的行为模式中都有着通俗小说的痕迹。

可以说,城市出版印刷行业营造出的市民文学之武林“江湖”与明清时期真实的武术江湖有着强烈的“互文”关系,其很大程度上打造了明清时期武术的行为、生态身份形态和身体技术样态。

4 结语

城市是具身化的人类精神,从历史的谱系来看,战国、宋元、晚明时期都是武术发展的关键时期,因为这些时期具备了武士或武术人结社聚集的城市环境,具备了让他们可以流动于各个地区的自由身份政策,也具备了便捷的支付手段。更重要的是,发达的城市商业造就了新的武术行业,让保镖成为保障货物流通和货币融通的重要职业;繁荣的市场扩大了文化的需求,使得很多与武术相关的印刷出版行业兴起;市民社会武术典籍和武侠小说的传播反过来又促进了武术在明清时期的繁荣,让我们得以看到古代武术的样貌。乡土文化作为武术的“根性”文化无可厚非,但没有城市的内在动因,中国武术就不会结出累累硕果。因此,重视传统武术文化在乡村的人类学、文化学、历史学等研究的同时,绝不应忽视武术的城市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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