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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声之诗”:基于空间之维的浙江地方戏曲声腔音乐

2020-04-22邵雨薇叶志良

教育文化论坛 2020年2期
关键词:声腔剧种戏曲

邵雨薇 叶志良

摘 要:作为“有声之诗”的地方戏曲的建构,与地方戏曲声腔音乐的形成密切相关。浙江的越剧、婺剧、绍剧、甬剧、瓯剧等地方剧种,自然地理空间、文化地理空间对地方戏曲和戏曲声腔音乐的文化心理结构,时空表达方式的形成,总是能产生深远的影响。空间地理分布与地域文化印记,鲜明的地方性戏曲文化建构,成为一个地域戏曲音乐和地方戏曲的独特标记。

关键词:地方戏曲;“有声之诗”;地理空间;戏曲声腔;戏曲音乐

中图分类号:G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7615(2020)02-0042-05

DOI:10.15958/j.cnki.jywhlt.2020.02.007

Abstract:Construction of local opera, the poetry with sound, is closely related to the formation of local opera tune music. Among many Zhejiang local operas, such as Yue opera, Wu Opera, Shaoxing opera, Yong opera, Ou opera and many other operas, both natural geographical space and cultural geographical space have a profound influence on the formation of cultural psychological structure and time-space expression of local opera and local opera tune music. The spatial geographical distribution and regional cultural imprint and the distinctive construction of local opera culture, has become the unique mark of regional opera music and local opera.

Key words:local opera; poetry with sound; geographical space; opera tune; opera music

晚清渊实译写的《中国诗乐之迁变与戏曲发展之关系》将中国戏曲称作“有声之诗” [1],这是一种很有见地的学术定位,基于中国戏曲是一种特殊形态的声诗、剧诗,声与诗的融合,自然形成了独一无二的地方表现方式,且受制于这一地域戏曲发生、流播的空间特性。作为一种地方性建构的戏曲形态,其戏曲声腔音乐、戏曲声腔形态的地理分布,构成了戏曲的诗性空间、原型空间和隐喻空间。

毫无疑问,在中国戏曲的宏大版图上,浙江是戏曲大省之一,戏曲历史悠久,文化积淀深厚。远在800年前的宋元时期,诞生于温州的南戏,就作为中国戏曲最早的成熟形式,打开了中国戏曲星罗棋布的繁华窗口。地方戏曲剧种总是处于兴衰更替的变化之中,经过历史的纵向汰洗与进化,浙江的戏曲艺术形成了基于地理空间和行政区域命名的越剧、婺剧、绍剧、甬剧、瓯剧、姚剧、台州乱弹、新昌高腔、湖剧以及仍然畅行各地的昆剧、京剧、评弹等诸多地方戏曲剧种。自然地理空间、地域人文文化对戏曲和戏曲声腔音乐的文化结构、时空表达方式的最终形成,总是会产生恒久而深刻的影响,深严的自然地理空间分布与深刻的地域文化烙印,由此而成鲜明的地方性戏曲文化建构,成为一个地域戏曲声腔音乐和以声腔音乐为特征的地方戏曲的独特标记。

一、地方剧种:作为时间艺术的地方戏曲声腔音乐的空间分布

所谓地方戏曲剧种,自然是界定传统戏曲不同艺术种类的特指称谓。《中国戏曲曲艺词典》中关于“剧种”的条目就是这样定义的:“戏剧名词。指戏剧艺术的种类。根据不同艺术形式而分话剧、戏曲、歌剧、舞剧等,或根据不同表现手段而分木偶戏、皮影戏等。戏曲又根据起源地点、流行地区、艺术特色和民族特点之不同,再分为许多地方戏曲剧种和民族戏曲剧种,如越剧、黄梅戏、川剧、秦腔、藏剧、壮剧等。三种不同含义中,目前用得最广泛的是第三种,一般称为‘戏曲剧种。”[2]中国幅员辽阔,地域与地域之间,空间与空间之间,民族与民族之间的个体差异,使传统戏曲艺术形成了各自独有的特色。以自然空间为据点,画地割据,按流播地域将剧种归类,成为地方戏曲命名的重要条件和依据。区域经济和文化交流的地域局限性,尤其是起源地和流播地语音因地域不同而形成千差万别的方言状况,因此,戏曲音乐、声腔的传播、衍变和剧种的形成与发展,也就必然受到自然地理空间和人文地域文化的深刻影响和内涵与外延的制约。

如果从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与保护的视角来看地方戏曲的存在状态,浙江的传统戏曲无疑品类齐全,品种丰富,品相规整,不仅有中国传统戏曲中固有的昆曲、高腔、乱弹、徽戏、滩簧、时调等声腔系列,而且还有木偶戏、皮影戏、傩戏、目连戏等不同品类,几乎包罗万象。其中既有京剧、昆剧这样全国开花的经典剧种,也有越剧、婺剧、绍剧、甬剧、瓯剧、杭剧、姚剧、新昌调腔、台州乱弹、湖剧、淳安睦剧、平阳和剧等浙江独有的以地方命名的戏曲剧种,以及虽列不上剧种名录但仍行世上的醒感戏、花鼓戏、菇民戏、傩戏、车灯戏、马灯戏、茶灯戏、八仙戏等地方风情小戏形态,浙江省列入省级非遗名录的传统戏曲项目已有56项,其中列入国家级非遗名录的就有24项。如果按照浙江省的行政区域空间来看,浙江各地均有地方戏曲存在。杭州市是浙江省省会城市,作为浙江省的核心区域,主要有:带有普遍性和个性化双重特质的浙江昆剧团的“正昆”、建德新叶古镇的“草昆”;杭州及浙北、苏南、上海一带的杭剧、滑稽戏;淳安和衢州开化、常山一带的睦剧(三脚戏);有杭州西溪一息尚存的哑目连等,还有看家的越剧和南派京剧挑起了省会城市主要的戏曲重任。副省级地区宁波市主要有:原称宁波滩簧、四明文戏的甬剧,遍及宁波及舟山一带;原称余姚滩簧、鹦哥戏的姚剧,在余姚、宁波、上海等地;以耍牙等绝技著称的宁海平调,踞守在宁海、象山、奉化、天台一带。温州市主要有:作为南戏的延续,永嘉、温州市区、瑞安、平阳等地的永嘉昆剧,与传统一脉相承;原称温州乱弹,流布于温州及丽水、台州等地的瓯剧,远及福建北部和江西东北地区;浙南平阳,和剧活动在温州南部一帶;还有进入国家级非遗名录的苍南布袋戏、泰顺药发木偶戏和平阳木偶戏等。文化古城绍兴市主要有:诞生于嵊州、遍布全国影响的越剧,嵊州是中国女子越剧的发祥地,越剧由此出发挺进大都市上海,一时成为名闻天下的戏曲剧种;绍兴、宁波、杭州一带的绍兴乱弹,即为声名远播的绍剧;古老剧种新昌调腔,主要在绍兴、上虞、余姚、嵊州一带;诸暨西路乱弹,以诸暨为中心涉及周边的嵊州、萧山、绍兴、浦江、义乌一带。素有“八婺之地”之称的金华市主要有:汇聚高腔、昆曲、乱弹、徽戏、滩簧和时调等多个声腔,多声腔剧种婺剧以金华、衢州为中心,广泛流行于浙中、浙西、赣东北、闽北及皖南等地;除此之外,有婺剧声腔分布在各地、带有地方特征的浦江乱弹、侯阳高腔、西吴高腔、兰溪滩簧,以及永康的醒感戏、武义的昆曲、东阳的傩戏等。衢州市也是婺剧的主要活动区域之一,西安高腔是婺剧在衢州的称呼。台州市既有台州乱弹,主要活动于台州、温州、宁波一带;又有与宁海平调同源的三门平调等地方剧种。丽水市有松阳高腔、处州乱弹,以及庆元菇民戏、云和包山花鼓戏和茶灯戏等地方小戏;湖州市的湖州滩簧湖剧,主要在湖州、嘉兴及临安、余杭一带;嘉兴市有海盐腔的遗存,又有海宁皮影戏、桐乡花鼓戏等;舟山市则有岱山布袋木偶戏等。各地区虽然戏曲剧种存量有多有少,但各有千秋,共同建构了浙江省地方戏曲完整的文化版图。

以地域空间为核心形成的特色文化,自然地理空间和人文地理空间两者叠合的原生性存在,势必影响着人们的生活方式、思维习惯、审美取向以及性格气质等,同时也深刻影响着地方戏曲和地方戏曲音乐、戏曲声腔的表达向度。丹纳说:“所谓地域不过是某种温度、湿度,某些主要形势,相当于我们在另一方面所说的时代精神与风俗概况。自然界有它的气候,气候的变化决定这种那种植物的出现;精神方面也有它的气候,它的变化决定这种那种艺术的出现。”[3]的确,包括自然地理与人文地理在内的空间环境,铸就了这一空间独特文化个性的建构,并毫不犹豫地融入到人们的精神血脉之中。如松阳高腔,处在浙南山地的松阳县。松阳县东汉建安四年(199)置县,堪称是浙南最早建制的县。境内以中、低山丘陵地带为主,四面环山,群山连绵,中间稍显平坦开阔,实为盆地,地势西北高,东南低,有“八山一水一分田”之称。这个著名的松古盆地,古有“浙南粮仓”之美誉。因为所处自然地理空间多山的地貌特征,生活、生存空间相对独立,在古往几乎处于与世隔绝的生存状态,形成了较为独特的交流方式和与众不同的地方方言,松阳高腔相较与浙江省内的其它高腔,如新昌调腔、西吴高腔、侯阳高腔、西安高腔等高腔形式,既有渊源,也自成格局。作为深居山区的单声腔剧种,松阳高腔显然继承了扎根民间的南戏的优良传统,戏曲唱腔具有浓郁的地方气息,多具山歌味道,并常常用帮腔、衬腔等形式实时伴唱,保留了用松阳方言抒唱里巷歌谣的古老面貌,融合了松古盆地丰厚的民间音乐、民间娱乐表现方式,形成了松阳高腔较为独特的声腔音乐和表达形式。松阳的自然地理空间环境,直接影响到民间音乐、民俗活动之与松阳高腔声腔音乐的成长。在松古盆地这块富有鲜明地域的文化地理空间内,松阳高腔的剧情、人物、音韵、声腔,乃至表演场所、呈现方式等,都无不渗透着该地的风土人情、生活理念和审美情趣的文化元素。

二、戏曲声腔:作为地方戏曲空间建构的时间艺术的呈现

换个角度来看,地方戏曲,尤其是作为时间艺术的地方戏曲声腔音乐的形成,一定是受到自然地理空间和文化地理空间的双重塑形的。地方戏曲的空间分布,最终是以戏曲声腔的地方性建构来实现它存在的艺术价值。戏曲声腔音乐之于地方戏曲和地方戏曲空间布局的重要性,可以成为地方戏曲剧种差异化、个性化、特色化的重要标志,也是一个剧种区别于另外一个剧种的重要文化符号。

同样处于绍兴这块神奇文化宝地的越剧和绍剧,体现了绍兴文化的两重性。绍兴,作为浙江省的文化重镇,地处浙东丘陵山地、浙北平原、浙西山地丘陵三大典型地貌的接壤地带,中部、西部、东部多为丘陵山地,北部开放为平原。在多种地质地貌交织的区域,作为吴越文化的腹地,绍兴兼有趋于两极的阴柔飘逸和雄健阳刚之气,即江南文化精神的“箫”与“剑”的两极,“剑”自然比喻的是阳刚、豪放和壮烈,而“箫”比喻的则是灵性、阴柔、婉约[4]。这刚好与绍兴这块土地上诞生的绍剧和越剧的文化品性高度一致。绍剧可以说完全对应于“剑”的文化品性这一面,戏曲唱腔激越高亢、戏曲音乐朴实粗犷、舞台表演豪放洒脱、艺术形式文武兼备独特的风格,恰好可以印证绍兴“剑”的精神内涵。这是地理空间之于地方戏曲建构影响的显在指向。据称绍剧的形成与北方有密切关系,西北秦腔在明嘉靖年间流入绍兴,与本土的余姚腔不期而遇,融合成激越昂扬的绍剧新腔,并以二凡、三五七为基本唱调,一人兼唱多行脚色,大鼓、大锣、铙钹伴奏,初称“绍兴高调”。而绍剧戏曲音乐,以笛音笛色定调为准,并由3种基本定调构成。一般所用之笛,筒音约略为D,其定调,如正宫调,笛全按作2,板胡定弦1~5,1=C;尺字调,笛全按作6,板胡定弦5~2,1=F;而小工调,笛全按作5,板胡定弦4~i,1=G。显然,绍剧戏曲音乐音调、戏曲声腔高亢激越,旋律节奏明快,声音清越刚劲,曲调丰富多彩,善于表达这一空间内绍兴人慷慨激昂的重度情感。加上绍剧方言唱白通俗易懂,风格粗犷豪放,充满浓郁的绍兴生活气息,无不是绍兴自然地理空间和文化地理空间的艺术体现。而越剧,则体现出绍兴文化的另一面,即文化的“箫”性,偏于阴柔,长于抒情,以唱为主,唱腔优美动听,表演细腻典雅,唯美真切,无不彰显着浙江的灵秀之气。从声腔音乐的发展角度来看,越剧初创期男腔“落地唱书调”,腔尾、前奏乐曲中潜藏着“孟姜女调”因子,但经过三十多年的孕育,1936年越剧女腔“四工腔”的正式命名,标志着以“孟姜女调”为原型的越剧女腔基本调和女子越剧已经形成。绍兴越剧多为女子越剧,擅以“才子佳人”题材为主,一般流派皆为女子主体,有袁派、傅派、范派、尹派、徐派、戚派、王派、金派等十三大流派之多,一度风靡江南,其唱腔、声腔音樂的优雅柔美,情感的缠绵悱恻,细腻抒情,既保持了越剧音乐的地域风貌,又体现出绍兴地方文化柔性的一面以及垂爱女性受众的审美倾向。可以说,女子越剧是国内现存的唯一的女性剧种,其基本特质是一个“女”字。而以女子领衔的新越剧潮流,一改以往“小歌班”主腔“四工腔”的传统,形成了之后彰显越剧特色的舒缓、哀婉的唱腔曲调,其中“尺调腔”和“弦下腔”,把越剧唱腔、越剧声腔音乐提升到一个全新的艺术发展高度。换句话说,几乎女子越剧的全部流派,都是在此声腔、音乐、唱调的基础上发展并丰富起来的,并成为越剧传唱的主腔和各自的流派唱腔。越剧优雅的唱词唱腔和轻歌曼舞的表演,创造了写意抒情的诗化戏曲的崭新境界。戏曲声腔音乐,凸显了地理空间对于时间艺术形成的及物性价值。

有着个性鲜明的主体性戏曲声腔音乐,以及伴之声腔音乐的系统的表演程式,是地方戏曲空间建构的艺术形态。不同的地方戏曲剧种,不同的戏曲声腔音乐,可以演绎同一个剧目、同一个故事,但由于所处自然地理空间和文化地理空间各异的原因,总是能够从声腔音乐和表演程式中,分明看见基于空间之维的地方性戏曲建构的端倪。如经典戏曲作品《白蛇传》,关于白娘子的民间传说,几乎国内称得上剧的剧种,京剧、昆剧、黄梅戏、越剧、川剧、豫剧、评剧、秦腔、粤剧、河北梆子、婺剧,乃至皮影戏、木偶戏等,都有非常精彩的演绎,只是基于所在剧种空间地理位置的不同,文化生态彼此间的差异,戏曲声腔音乐作为主要的表演载体,也会呈现出地方性建构的浓重色彩。号称“天下第一桥”的婺剧《断桥》,是婺剧滩簧的代表剧目之一,充分发挥剧种“武戏文做,文戏武做”的特点,“武戏慢慢来,文戏踩破台”,将白娘子的民间传说做成极致。《白蛇传》本是一出文戏,但婺剧折子戏《断桥》却别出心裁地把这一“桥”处理成为武戏,所谓“唱死白蛇、做死小青、跌死许仙”,剧中白素贞和小青的碎步“蛇步”、一连串的舞蹈身段,许仙的“屁股坐子”“吊毛”“飞跪”“摔僵尸”“抢背”“滑步”“飞扑虎”等跌扑,完全是“文戏武做”功夫程式的张扬。为了表现小青和许仙的追逐场景,这一折的音乐,节奏快捷,形成“大弦嘈嘈如急雨”的声势。在国内诸多的《白蛇传》剧本中,选择田汉先生的精品力作《白蛇传》为蓝本,选择浙江的京昆越婺绍5大剧种联袂演出,可以根据5大剧种的优势和特点,每折一剧,相对独立,合成整体。如越剧《序幕》《合钵》、昆剧《游湖》、京剧《惊变》《盗草》、绍剧《水斗》、婺剧《断桥》、5个剧种联手《倒塔》等,戏曲声腔音乐的地方性建构,富有浓郁地方文化色彩的符号文化,以不同地方戏曲剧种重组传说故事剧情,以不同声腔音乐重新演绎,可以共同展示浙江诸多地方剧种的魅力和谱写戏曲声腔音乐的盛典。

三、时空交响:地方戏曲经典化“有声之诗”的音乐建构

浙江地方戏曲的空间构型,其原型空间、隐喻空间和诗性空间的营造,促使地方戏曲经典化“有声之诗”的建构,必然与地方戏曲的原籍地理、戏曲剧团的活动地理、戏曲作品的传播地理、地方戏曲的版图地理密切相关。女子越剧的原型空间是嵊州施家岙,源于落地唱书,又有小歌班、草台班戏、的笃班、绍兴文戏等多种地方别称。它诞生于乡村,虽得益于大上海这样的都市声名鹊起,但乡村的原型空间始终是越剧生态良性发展的根基。江浙一带的越剧观众群,偏爱才子佳人为主的家庭伦理剧,不仅是女子越剧表演的专长,而且也是越剧观众向往美好生活的外在隐喻,是内心理想的外化表现。而近三十年来,越剧着力塑造诗情化的人物形象、开拓诗情化的场面处理、营造诗情化的舞台意象,以中国戏曲的写意美学为基点,在戏曲的传统审美范式中寻找越剧发展的诗意空间,将人物的心理时空和物理时空有机结合,恰到好处地体现了戏曲时空自由转换的法则,与声腔音乐等舞台元素一起营造出诗的意蕴,真正建构了诗化越剧的诗性空间。从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起,越剧一度占领了全国二十多个省份,流播区域极为广泛,甚至位列京剧之后全国第二大剧种的序列,直到现在仍有人将其与京剧、评剧、黄梅戏、豫剧,并称为国内五大剧种。越剧的经典化和越剧声腔音乐、声腔流派的经典化,不仅是它的作品的经典化,如《红楼梦》《梁山伯与祝英台》《碧玉簪》《追鱼》《柳毅传书》《五女拜寿》《陆游与唐琬》等,更是它戏曲声腔音乐、戏曲作品流播面广、社会影响大的真实写照。

婺剧的时空建构,具有较强的地方戏曲“有声之诗”经典化的特征。如果仅从自然地理空间来看,婺剧诞生于浙江中西部的金华地区,以金华、衢州两府为中心,延及周边的处州、台州、温州、严州诸地。但核心诞生地金华处在金衢盆地,属于典型的内陆型自然地理。农业为主的自然经济,春夏秋冬四季分明,使得以农耕为主的农民拥有相对多的农闲时间,可以开展较为丰富的民俗与娱乐活动。盆地自然是个聚宝盆,外来艺术进入后往往会在盆地生根发芽,这既符合自然规律,也符合文化发展的生态趋势。历史上从明代开始,高腔、乱弹、昆曲、徽戏、滩簧、时调就开始纷纷进入盆地,它们像滚雪球一样,融合了当地艺术的养分和经验,形成了颇具艺术个性的婺剧。换句话说,婺剧就是一个集合的概念,它是高腔、乱弹、昆曲、徽戏、滩簧、时调六大声腔的聚合,更是六大声腔的融合,不是僵化的合成。与其他地方戏曲剧种不同的是,在婺剧这一集合中,它又能根据自然地理空间和文化地理空间的生态需要,进行戏曲形态的重塑,形成音乐声腔集合而又分离的特性。如婺剧高腔,婺剧本体高腔主要在其大本营金华,而其分体,则分布在本体的四周,既能体现出高腔的共性,曲牌属联套体结构,又表现出分体的地方性色彩。环绕在本体金华四周的,有衢州的西安高腔,东阳的侯阳高腔,义乌的西吴高腔,乃至有人说丽水的松阳高腔,都是地方戏曲婺剧高腔的同胞兄弟。显然,高腔原本是“腔系统”的概念,“其下有各‘路高腔,它可以单独成班,也可以与他者合班,其关系本是很清楚的。然而,在‘剧种论,每一路高腔都可以成为一个‘剧种,又都可以不是‘剧种”[5]。而婺剧昆腔系统,形成轨迹与高腔异曲同工,又有金华昆腔、衢州昆腔、兰溪昆腔、武义昆腔和东阳昆腔等的组合。婺剧乱弹也一样,有金华乱弹、处州乱弹、浦江乱弹、东阳乱弹等的分布。婺剧滩簧的分布,也有金华滩簧、衢州滩簧、兰溪滩簧、浦江滩簧等。这其中,婺剧徽戏是婺剧的主流,毫无疑问地被贴上“金华戏”的文化标签。显然,地方戏曲的经典化,首先是戏曲声腔、声腔音乐的经典化,是戏曲地方性建构的声腔音乐的呈现。同时,地方戏曲声腔音乐的经典化,必然依托独特的自然地理空间和人文地理空间,加以特化和固化。时间艺术与空间意识的结合,遂是地方戏曲真正成为“有声之诗”的成功秘诀。

而这种成功密码,也体现在一些大大小小的地方戏曲的形态之中。如至今还没有组建剧团的湖州湖剧,湖州滩簧是湖剧的基本声腔音乐,地域特色较为明显,这个唱说类地方戏曲被称作湖州小戏、湖州文戏乃至称为湖州花鼓戏。湖剧分布在湖州、嘉兴一带,它的板眼型基本腔调和民歌型杂曲小调的形成与发展,离不开湖州独有的地理、历史和人文环境。宁波甬剧缘起花鼓滩簧声腔,一般用宁波方言演唱,最早被宁波及附近地区称为“串客”,流入到上海演出后称“宁波滩簧”“四明文戏”,其音乐、声腔主要是从农村田头山歌、对山歌演化而来的“基本调”,包括宁波乱弹“三五七”“月调”“快二簧”“慢二簧”,以及体现地方特色的四明南词和地方小调。温州的瓯剧也属多声腔戏曲,主唱乱弹腔,兼唱高腔、昆曲、徽调滩簧、时调诸腔,以“书面温话”作为表演语言,文武兼备,唱做并重,尤长做工;音乐朴素、明快、流畅,表现力强,形成瓯剧粗犷而细腻的地方戏曲特点。德国地理学家阿尔夫雷德·赫特纳认为:“最初的区划大都与一种外部的目的相结合,如人類的适用需要;进而是根据大小和外形的区划,然后过渡到根据不那么表露的特征,这些特征却更为稳定并且对研究对象更具表征性。”[6]在浙江地方戏曲声腔音乐文化研究中,面对“更为稳定”“更具表征性”的越剧、婺剧、绍剧等剧种,可以更加清晰地洞见地方戏曲声腔音乐之于地方剧种建设的意义和价值。

参考文献:

[1] 渊实.中国诗乐之迁变与戏曲发展之关系[J].新民丛报(日本大阪),1906(5).

[2] 上海艺术研究所,中国戏剧家协会上海分会.中国戏曲曲艺词典[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5:102.

[3] 丹纳.艺术哲学[M].傅雷,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3:9.

[4] 梅新林.剑与箫:江南文化精神的二重演绎[N].中国社会科学报,2011-07-12(10).

[5] 洛地.《浙江戏曲音乐》序言[J].音乐文化研究,2018(1):39-45.

[6] 阿尔夫雷德·赫特纳.地理学——它的历史、性质和方法[M].王兰生,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3:322.

(责任编辑:杨 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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