滞拙笔下的灵气
2020-04-20张菲亚
张菲亚
摘 要:亚里士多德认为丑是一种近代的审美产物,丑的范畴包括滞拙、古朴、怪奇等。本文以明末画家陈洪绶的《李白宴桃李园图轴》为例,从画面中高古奇骇的人物造型、古拙质朴的树石造型、重复排列的衣纹线条、平面装饰的器物造型的角度出发,分析其造型美感特色。陈洪绶将古意与新风相结合的艺术风格在中国画坛独树一帜,同时影响启迪了一大批后世的画家。
关键词:陈洪绶;美学;古拙
一、引言
从艺术开始的时代,就一直以美来评判作品,希腊罗马雕像中的维纳斯、大卫理想美的追求,造型准确比例严谨,将理想美付诸于神化人物的身上,中国宋画小品中的重彩设色精美,工谨细致,都成为时代的经典之作。但古板程式化的埃及雕像绘画、战国帛画中概括夸张的《人物龙凤图》造型也成为经典艺术品,说明古拙朴素的美也是被大家所认可的。
庄子说“徳有所长而形有所忘”。外在形象的不能代表内心,庄子利用外在形象给人带来的误解,强调观照内心的重要性。庄子对“丑”的理念对中国美学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加之后米禅宗思想主张“无耳鼻否意”的影响,形成了中国美学中“丑”的独特意义。而丑往往就在美的旁边,畸形靠着优美,丑怪藏在崇高的背后。虽然“生拙”与“怪奇”都归为丑的范畴,但是,丑依然可以被赋予正价值以积极肯定而扩大为美。
二、画论中关于“丑”的阐释
说文解字谓“巧”,“技也”。拙与巧相对,历代诗家在提倡古的同时,也很推崇拙,将古与拙联系起来。陈师道从正面肯定了拙,他在“宁拙毋巧,宁朴毋华,宁粗毋弱,宁僻毋俗”,同时肯定了与“拙”有密切联系的“朴”、“粗”。杜甫《屏迹三首》曾说:“用拙存吾道”从宋代开始将“拙”引入书画的审美,出现了从追求矩度森严、以妍媚为美向古、拙、真率、朴拙发展,北宋刘道醇认为“见工勿誉,返求其拙”。所以,拙并不是笨拙,拙成为能给人以美的感受和具有美的意味的词语。“大巧若拙”的思想对于绘画,就是说真正的巧并不是卖弄技巧,即非止于对有限形象的雕饰,而是要从追求形式的雕琢转向追求质朴自然,重在无造作之迹,体合大化的自然素朴的体现,不假修饰,以任运自然的形式表现出来。
三、陈洪绶《李白宴桃李园图轴》中“丑”的造型特色
在动荡不安的明末,追求个性的画家陈洪绶一改原本“美”的人物形态,以夸张怪奇的方式来表现造型。他笔下的人物造型是基于深刻的精神气质性格特征,都有着古朴、滞拙的灵气,陈洪绶一生竭力张扬个性,不满足于墨守成规,推陈出新,形成了高古奇骇的艺术风格,值得后世学习品鉴。
(一)高古奇骇的人物造型
陈洪绶不满足于原本规矩细致的人物造型,通过夸张变形来表现人物。他笔下的人物不再是儒学文雅的存在,在人物外形上,他主观的将人物的身高缩短,头偏大,这样比例也变得有些失衡,人物都变得矮小,有些畸形。画面中的主人李白只露出半身,却是画面中占比例最大的人物,是为了突出主人的身份。李白身边的客人一前一后的坐在石桌子旁边,后面的人物却显得比前景人物还要大,虽然不符合透视的基本规律,但大胆的处理方式,也让这幅画变得怪奇生动,引起欣赏者的思考兴趣。
画面左一的人物侧脸被刻画的窄而扁,头部被归纳成长形状,与后面文人的圆脸形成对比。画面前景的人物有跪着烹茶的小侍童,也有端着各种容器的仆人奴隶,他们都是弯曲着上身,佝偻着背,与他们的身份相贴合。除了画面总体的形式,人物的头身比例失衡以外,毫无美感的佝偻姿势让人物看起来古朴、笨拙,其实在客观的描绘对象背后,陈洪绶加入了主观的个性描绘,让笨拙的侍从所传递的灵气更形象生动,衬托出文人的风雅气质。
(二)古拙质朴的树石造型
图中的枯树被安排在画面的右侧,树根的部分被石块遮挡,陈洪绶树的造型前后交错,都用曲折的细线环绕着树干肌理,密集的排列,讲究墨色的虚实变化,树的根部弯曲的盘旋于地面,并没有扎根于土里,好像没办法支撑起厚重的树干一般,怪奇却又颇具个性。树的造型上形成了直角與扭曲的树枝形成对比,在树叶的顶端,云盘旋于之上,云雾的虚无随意也和树干的繁杂厚重相互衬托,相互缠绕,颇具灵动。
白居易的《双石》中云:“苍然两片石,厥状怪而丑”对怪且丑的自然石欣赏之风在宋、明、清之时则更盛。陈洪绶以独特的眼光对石头作观察和审视,画中的石案只是用线条勾勒出方形的轮廓,用硬朗而方的线条来表现石头侧面凹凸有致的结构,施以墨色微染,层次分明,富有体积感。陈洪绶对丑美交融的形式做了阐释,“陋劣之中有至好”他将石块的质感进行间接的概括,弱化了石案的粗糙纹理,将石块的方而硬表现出来,从丑怪的形体中看见了蕴藏的滞拙的灵气。古人对石的品赏与人格的推崇常常联系起来,寄寓了一定的象征意义,陈洪绶石的质感与纹理都刻板坚硬,除了显露出天然的的韵致之外,石的质地坚韧,也代表着一种坚贞自立,脱尘离世的人生追求和不俗不媚的操守。
(三)重复排列的衣纹造型
中国传统的文人画继承道家和儒家的思想,都讲究柔性,反对刚性,把“刚”看做“死”,把柔视为活。而《李白宴桃李园图轴》中的衣纹处理不如晚期线条那样的细圆如春蚕吐丝之匀。线条转折既不圆又不方,而是圆方兼有。圆,不如后期那样舒展;方,不像中年那样刚劲。人物的动势所产生的衣纹排列密集、方向一致,与宽大又垂坠的衣袍形成对比,每一部分的衣纹产生的造型块面大小不一,完美的把控好衣纹节奏。虽然文人画讲究道家、儒家的舒缓平淡之美,但是这样的易圆以方、易整以散的衣纹却显得更具生气。重复整齐排列的衣纹线也是为了疏密和节奏感,刻板刚劲的线条则是与树石、人物造型语言的对照,整个画面都带着拙滞的灵气,富有生气。人物的服饰都有着不同的造型,主人李白的下半身遮挡露出的上半身是两袖撑开的三角形状,而桌子前边二人属于侧坐或侧站,衣服的外轮廓各有不一,这也是陈老莲在处理上的妙趣。
(四)平面装饰的器物造型
对于陈洪绶画中的小物瓶花研究,就可以看出他的精致细腻的经营画面。陈洪绶执着于在画面中加入小器物,是有考究与意图的,侍从手里的器皿种类不一,造型各异。画面中烹茶的步骤复杂,从三位站立侍从的手中来看,最前的一位拖着宽圆口平底的瓶子,虽然底部平面是不具备透视关系的,瓶身整体看起来矮胖的造型;后面的两位侍从一边一个跟在第一位侍从旁边,其中一位抱着半圆弧形的器皿,另一位将手上的器物抬起,举到头部的位置,那是一个方形器皿,圆弧的顶盖小于瓶身。加上跪地的小童拿着蒲扇对着炊器摇扇,小巧的炉灶放着口窄而肚圆的茶壶,画中器物的造型平面概括,却又有所区别,都有着自己的功能性。画面的案几上的装饰成双的烛台安置在两侧,烛台有莲花瓣状的装饰托着,挂在一根小兽支架上,上面附着着精致的花纹刻画,卷曲的装饰品与支架的直线的对比,同样也是装饰平面的造型图案,富有独特的美感。
四、结语
《李白宴桃李园图轴》不仅仅将李白和宾客侍从的个性特征刻画出来,在造型的夸张变形上也是新意的显现。陈洪绶笔下所塑造的人物造型十分趣味怪奇,是富有灵性的“丑”,融古意新风于一体,以高古奇骇的审美风格独树一帜,在绘画语言和美学思想上启迪了当代和后世的许多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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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何琪.浅析陈洪绶人物画中的“丑”[J].大众文艺,2012(08):56.
(作者单位: 福建师范大学,福建 福州 35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