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灵性的写作
——读王哲的小小说
2020-04-18○雪弟
○雪 弟
(作者单位:惠州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
在《海燕》2018年第6期,曾读过青年作家王哲的小小说《刘三》。讲了一个上下级之间让烟的故事,看似简单,实则写活了一个小人物的尴尬。当时就感叹,作者很善于发现生活的秘密和人性的幽暗,他的这种表达应归属于有灵性的写作。近日,又集中阅读了王哲的十多篇小小说,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王哲的有灵性的写作,首先体现在他对题材的独特处理上。
《江湖》写两家几代人的恩怨。这样的题材,难写,容易同质化。但作者却写出了新样貌、新境界。靠的是什么?化繁为简,以轻写重。作者避开刀光剑影(当然,作品中也有描写,但已被简化),也避开压抑和沉重,以一种轻松甚至愉快的方式解决了这场你死我活的恶战。或许有人认为,如此处理是把江湖简单化了,也戏谑化了。其实不然。因为表面上的轻松,是背负了沉重的;“呵呵地笑”是满含着热泪的。实践证明,这种以轻写重的方式是有效的,对小小说来说,更是如此。不过,这种方式操作起来没那么容易,缺少灵性的人很难真正掌握它。
又如《英雄》,典型的抗日战争题材,写的是一个女人欲除掉变节的丈夫的故事。从情节设置上说,这类故事是可以写得曲折有致,悬念丛生。但对于一篇一千五百字左右的小小说来说,难度颇大。主要原因是受篇幅限制,故事空间难以充分打开,另外也因题材的公共性难以出新。与《江湖》一样,此类题材稍微处理不当,就会陷入同质化的泥沼。那么,怎样才能写出新意呢?作者采取了避重就轻的方式。他不在如何锄奸上下功夫,而是把重点落在了主人公内心的呈现上。先是写主人公心中的英雄形象的坍塌——亲爱的丈夫变节投敌,接着写主人公内心的挣扎,直至拿起锄奸的枪。这样,一个锄奸的传奇故事就被置换成了对一个柔情而又胸怀民族大义的女英雄形象的塑造。自然而然,何谓真英雄也一清二楚。很显然,这种处理题材的方式极为智慧,它充分体现了写作中的灵性。
其次,王哲的有灵性的写作,体现在他对隐喻、对比等艺术手法的有效运用上。
《生活》写了一个人的回归,从绚烂回到平淡。实话说,主题不太新了,但作者表现主题的手法却是新的。它就是隐喻的运用。用鹰击长空来喻指高飞的绚烂,用麻雀落在屋檐来喻指低走的平淡。多么有灵性的隐喻啊,它从日常生活中而来,但又分明带着智性的思索。它通俗,但又像沾着乡村早晨的露水,鲜活、生动。有了它的存在,写实便成了虚实相间,含蓄、空灵,带给人极美的艺术享受。
又如《崇拜》。它写了两个人的戏剧化人生,一个曾经的学霸成了杀人犯,而一个曾经的混混却成了审理这个杀人犯的法官。作品的主题看似是表达命运的无常,但其实不是这样的。作者真正的创作意图,是对人的自我反思精神的探索。对比手法的运用和李文化身上的反讽性鲜明地体现了这一点。一个人走上什么道路,固然受别人的影响,但根本原因还在自己身上。作品结尾,李文化对张建设的指责,恰恰说明了他的无知以及自我反思精神的缺失。从艺术手法上说,经由对比,于简短篇幅内写出这么一个具有反讽性的人物,实属不易,作者的灵性由此可见一斑。
第三,王哲的有灵性的写作,体现在他对细节的描写上。
细节对小说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与短、中、长篇小说比较起来,小小说对细节的渴望尤为强烈。因为有了一个精当的细节,一篇小小说就活了,反之,就可能死掉。《依恋》中,作者在展现主人公孤独时,写到了一个情节片段,就是主人公与别人聊天时,一旦聊起来就没完没了。如何继续推动或结束这一情节呢?作者这时采用了一个细节,“宠物狗招手本来已经跑出去很远了,只好颠儿颠儿地回来用嘴拽她裤脚儿。”或许“狗用嘴拽她裤脚”这个细节不是太新了,但在这篇作品中,它依然是生动、有效的,把一个老人所处的真实的状态鲜活地展示了出来。而故事情节也在这里暂时告一段落。
《喜欢》通过一个女人对丈夫及他拉胡琴这个爱好的态度转变,揭示了精神追求最终败于物质追求的生存悲剧。一辈子喜欢丈夫拉胡琴的二婶临终前把胡弦扯断这一细节,把生活的无奈与悲苦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出来,很是撼人心魄。
这些细节是从哪里来的?有的应该来自于真实的生活体验,有的可能来自于作者的想象,但不管哪一种,都显然充具着灵性之光。
最后,王哲的有灵性的写作,还体现在他对环境的描写上。
受篇幅的限制,小小说一般不作环境的描写。但王哲却反其道而行之,多篇作品不仅有环境描写,而且描写还很精细。如《坦率》中,在写到主人公的老公去深圳转眼已经半年多时,作者写道:“走的时候树还未绿,现在小镇路两边的杨树叶子已经泛黄,秋天说来就来了。”又如《延续》中,在写到一对恋爱中的男女即将分别(其实是生死离别)时,作者写道:“秋天的日光透过树上浓密的枝叶筛落下来,淡淡地,似乎还带着一点点儿的轻度的忧伤,毫无规则地散落在两人富有朝气的脸上,把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模模糊糊地印在地上,好像映在水中一双连体的树木……”如何看待这些作品中的环境描写?我认为,它是必要的。一方面它借物抒情,很好地传达了人物的情绪情感,另一方面它也使得作品从枯瘦走向了水草丰茂的境地。由此可看出,小小说不是不可作环境的描写,关键是这种环境描写是否必要、恰当,从而成为作品不可分割的部分。
但不可否认,王哲的小小说写作还存在着一些灵性不足的地方。如《英雄》中,我认为,前面对女人和丈夫与皇协军的交手写多了,后面对女人及丈夫内心的呈现少了,结果导致女人和丈夫的形象均有些单一和平面化,建议把女人与丈夫的冲突加大,这样,人物性格会更鲜明。另外,《依恋》中,不一定非要给主人公取个名字,用“她”来指称主人公,且通过“她”的眼光来打量故事中的人和事,叙述效果或许会更好。
总之,青年作家王哲的小小说创作是值得期待的,真心祝愿他的这种有灵性的写作愈走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