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茶树赋
2020-04-16唐海珍
唐海珍
莽莽青山,那油茶树根深叶茂,蔚然成林,终年常青,是四季里永不衰败的风景。
油茶树的干淡褐色,质地坚韧。小时候,常拾其枯枝作柴火,火力猛而持久。
油茶树的叶革质,表面像搽了油,绿而发亮;形如椭圆,或卵状椭圆,边缘有细锯齿。小时候,用笊筢捞回落叶熏腊肉,烟雾大,火力持久,熏出来的腊肉,味美而香。
每年的秋末冬初,在萧瑟的寒风中,油茶花凌寒傲然开放。一朵朵,开在叶丛里,一簇簇,簇拥在枝头,一枝枝,覆盖在树冠上,一树树,如下了一场小雪,洁白而冷艳。一片油茶树林便是一首诗。
“花开自有蜜蜂来”。芬芳而甜黏的花蜜,引来无数蜜蜂,飞舞林间,忙忙碌碌“抢货”。我以为,世界最甜蜜的蜜,莫过于油茶花蜜。小时候,穿梭于油茶林,捡拾茶籽,一朵朵油茶花的花心里,荡漾着花蜜,冲击着味蕾。弯腰于树下,折断一根蕨的茎,抽出其芯子,就是一根畅通的吸管。拿着它,一树树一枝枝地寻觅着盛满蜜的花,吮吸着清甜的蜜,沁人心脾。这是在缺乏零食的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最甜蜜而令人难忘的美食。
春姑娘降临人间,春寒料峭,茶树上会“冻”出茶苞和茶舌。待它们在春光中脱掉美丽的衣裳,露出洁白的肌肤,摘之而啖,尽管甜中带点涩,却也以为美食,一饱口福。小时候,它们曾是我最爱吃的“野果”。如今,许多餐馆把它们作为一种“野味”,来消解我们摄入的过多的油脂。
寒露至霜降,是采摘油茶果最好的时节。听父辈说,经受寒气洗礼过的茶果,其茶籽榨出來的油,油脂含量最高,油质最好。
茶油色泽金黄或浅黄,澄澈透明,味道纯正,是卫生保健植物食用油。我们常用其来烹调有腥味和臊味的食材,去腥除臊,成就美味佳肴。
茶油还有一定的药用价值,从干到叶,从花到籽,一身都是宝。
有史料为证:朱元璋曾遍体鳞伤,用茶油涂上,几天后伤口愈合,他统一天下后,把茶油封为“御膳用油”;明朝医药学家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提到茶油的食疗作用:“茶籽,苦寒香毒,主治喘急咳嗽,去痰垢”;《纲目拾遗》记载:“茶油可以治疗痔疮,退湿热”;《农居饮食谱》记载:“茶油烹调肴馔,日用皆宜,蒸熟食之,泽发生光,诸油惟此最为轻清,故诸病不忌”。
油茶树,还是一种不屈不挠的树。
小时候的一个严冬,大雪纷飞,不知下了多久。总之,雪收住了脚步后,地上积了一拃多厚的雪。天地之间,银装素裹,玉树琼枝,但不乏“断枝累累”。各家各户的松树林里,有些松树,虽然“挺且直”,但树梢的顶枝,却仿佛被斧凿般断裂,垂挂在枝杈上。而在油茶树林里,几乎找不到“断枝”。在南方酷寒的天气里,它是经受得起风雪考验的一种树。它的虬枝,似乎就是为耐得住雪的重压而生。“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这是陈毅《青松》的诗句,写出了青松在大雪的重压之下,经受了严酷的考验,仍旧挺拔勃发的形象。然而,我觉得油茶树,是比青松更不屈不挠的一种树,它以它坚韧的虬枝对抗着风雪。
它还是一种生命力顽强的树。
它耐干旱。在久晴未雨的酷暑里,有些树木被烈日烤得“蔫头耷脑”或“面容憔悴”,但它们这一群体,根,深扎于土壤,饮黄泉之水,几乎枝枝生机勃勃,叶叶苍翠发亮。
它可“贱养”。小时候,我所在的小山村生长着几种成片的树林:橘树林、梨树林、枣树林、栗子树林、油茶林、松树林。如今,橘树林、梨树林、枣树林、栗子树林,都因在时代的变迁中,人们疏于管理,随着岁月的流逝,而“香消玉殒”了。留下的只有油茶林和松树林。而在几十年的风雨岁月中,纵然油茶林被荒废,长满了杂草和灌木,土地变得贫瘠,油茶树仍然葱葱茏茏,依然花开花落花满天,依旧年年岁岁枝有子,甚或子满枝。人们不必花过多的人力和财力来管理它,它依旧散发着生命的活力。所以,我觉得油茶树是天生的“贱种”。正因为如此,它在大自然的丛林法则中,才能经受得起种种考验,而顽强地活下来了。
如今,许多地方把发展油茶产业作为推动和落实“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发展理念,实现精准扶贫、精准脱贫的一项重要产业来抓,而新造了许多油茶林。但我觉得,在新造油茶林时,更应该把这些天然的油茶林保存下来。这是大自然赐予我们的宝贵财富。这些油茶树不但耐寒耐旱,生命力强,而且其茶籽榨出来的油,是原生态的茶油。因而,我们不能毁灭它们,而应科学地管理它们,让它们“年年岁岁子满枝”,让原生态的茶油清香,浸润着我们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