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开放空间、身体活动与大众健康:理念、方法与进展
2020-04-15王晶晶
吴 卅,王晶晶
根据世界卫生组织的定义,健康不仅仅是身体没有缺陷和疾病,还包括身体上、精神上和社会适应上的完好状态。在影响公众健康的诸多因素中,环境、社会和行为因素的总和对健康的影响占到65%以上,其中环境是影响健康问题的主要根源。伴随城镇化进程,大量人口涌入城市,城市基础空间-公共开放空间日益稀缺,2020年我国城镇化率预计将达到60%左右(丁国胜,2013)。人口过于向大城市集中将引发“城市病”等一系列社会问题,一般来说,工业社会城市阶段是城市病较为严峻的时期,而信息社会城市阶段的生态环境问题更为突出(李韵平,2017)。放眼全球,可预防的非传染性疾病,如精神病、肥胖、心血管疾病、II型糖尿病和癌症等是影响身心健康,同时也是加剧健康维护成本和降低劳动生产力的主要因素,它们多与慢性压力和不良生活方式息息相关,例如,静坐少动(Koohsari et al.,2014)。
公共开放空间可通过社会、经济、环境和文化等中介因素对健康产生积极影响(图1)。公共开放空间之于健康的重要作用在历史上就已被世人了解和运用,并且延续至今。如城市恶劣的人居环境与社会健康问题的爆发就是迫使城市公园出现的直接原因。为缓解城市环境压力引发的社会健康问题,19世纪下半叶欧洲和北美掀起了城市公园建设的第一次高潮,后被称之为“城市公园运动”(刘滨谊,2005)。2010年,在意大利帕尔玛举行的第五届环境与卫生部长会议上,世界卫生组织欧洲区域成员国做出郑重承诺:到2020年,为每个儿童提供健康、安全的日常生活环境,使他们能够步行和骑车前往幼儿园和学校,以及拥有玩耍和进行身体活动的绿地空间。此外,为实现包容、安全、有抵御灾害能力和可持续发展的城市和人类社区的建设目标,2010年联合国《变革我们的世界: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提出,到2030年,向所有人,特别是妇女、儿童、老年人和残疾人,普遍提供安全、包容、无障碍、绿色的公共空间。
图1 优质开放空间如何通过社会、经济、环境和文化因素对于健康产生积极影响(Wheeler et al.,2010)Figure 1. How Quality Public Open Spaces Impact Health through Social,Economical,Environmental and Cultural Factors
但是,一直以来公共开放空间与健康之间的关联机制缺乏严谨的科学依据(Bai et al.,2013)。进入到21世纪,新兴研究技术手段提供了空间测量以及探索空间与健康关联机制的方法路径,然而仅有40%的研究发现地方绿色空间对于身体活动具有积极影响,这不仅使得城市设计者与政策制定者们感到十分困惑,同时也阻碍了公共开放空间的实践发展进程(Lachowycz et al.,2011)。结果的不理想或许由概念和方法问题所致。例如,关于“公共开放空间”的概念界定不清晰,国外学者主要将公共开放空间局限于公园与绿色空间,很少关注公共广场、自然保护区与绿道等类型的公共开放空间;国内学者较为集中地探讨社区空地、公园、全民健身中心对于使用者身体活动的影响。学界对于公共开放空间的界定与分类尚未统一,且无法为实践提供科学严谨的理论支撑,限制了理论指导实践的发展进程(杜伊,2013)。我国在建成环境与体力活动、公共健康领域的研究还处于初步阶段,理论、方法和技术还相对不成熟(吴建南,2006)。文献综述发现,公共开放空间与身心健康关系的直接研究较少,多通过其与身体活动的中介分析,探索与大众健康的关联(王开,2018)。鉴于身体活动是公共开放空间促进使用者身心健康的重要中介因素,因此,本研究在明确公共开放空间的概念和分类基础上,着重梳理探索公共开放空间与身体活动关联研究的理念和方法。
1 公共开放空间的概念和分类
1.1 概念
作为建成环境的主要构成,公共开放空间指为进行身体活动、休闲活动和社会交往活动而预留的公共用地,包括公园、绿道、体育场地、游乐场、灌木丛、草坪、广场等。公共开放空间能够增强环境景观视觉舒适度,保护城市生态环境资源,对于增进社会交往,增加群体凝聚力,增强居民对于所在区域的归属感和认同感,维护地区安全稳定,提升区域价值等方面具有重要作用。大部分国家的公共开放空间尺寸分配标准与人口密度相关,基本按照每1 000人为标准测算,如英国每1 000人为2.43 hm2,美国各州从每1 000人的2.5 hm2到4.25 hm2不等(Christian et al.,2015);我国温州市设定了人均公共开放空间面积9~11 m2的规划指标,深圳市为8.3~16 m2。澳大利亚公园休闲协会指出,提高公共开放空间设计的功能性、可用性及多样性,统一政策文件的术语使用,改进空间管理和维护是提高公共开放空间质量的关键性问题。国内宁波等城市通过改善公共开放空间-公园绿地内的体育设施布局,提升城市公共开放空间利用效率,满足居民休闲体育需求(倪敏冬,2018);广东绿道建设通过科学串联自然保护区、城市主题公园、名胜风景区、广场等城市功能区,构建多元化的区域生态支持体系,形成了区域绿道-城市绿道-社区绿道有效衔接,生态保护功能与生活休闲功能相融的绿道空间网络体系(谢冬兴,2016);广州增城打造的与城市环境发展耦合的绿道生态休闲体育,为国内绿道建设及其体育功能开发提供了样板(林柔伟,2018)。
1.2 分类
国际上,公共开放空间种类依照功能和区域层级进行划分。从功能方面看,公共开放空间主要包括休闲娱乐空间、体育空间和自然空间(表1);从区域层级方面看,公共开放空间主要包括本地开放空间(local open space)、邻里开放空间(neighborhood open space)、地区开放空间(district open space)和区域开放空间(regional open space)(表2)(Mytton et al.,2012)。此外,一些城市将口袋公园(Pocket Parks,规模<0.4 hm2,距离<400 m)和线性开放空间(Linear open space,规模和距离不定,如绿道、绿带、路径、廊道等)列为公共开放空间。
表1 依功能分类的公共开放空间Table1 The Classification of Public Open Space According to Functions
2 探讨公共开放空间与身体活动关联的研究方法
一些衡量身体活动的新技术、新手段被逐渐应用于探讨空间开放特征与身体活动之间的关联。如Taylor等(2011)通过使用远程谷歌地图(Google Earth Pro)和公共开放空间工具(public open space tool,POST),对悉尼西南地区50所公园使用者的身体活动进行了评估。国内外学者较多地采用ArcGIS(一种地理信息系统系列软件总称)分析法对城市公共体育空间结构现状模式进行分析,形成专题地图形式的空间可视化表达,为城市整体规划提出建议。Jones等(2009)运用全球定位系统GPS和加速度计等技术设备研究了社区建成环境对于居民身体活动水平的影响。Hoffimann等(2018)设计了一款基于智能手机的公共开放空间工具应用软件,取代了以往纸质形式的公共开放空间工具。Roberts等(2017)通过使用Twitter数据源分析了绿色开放空间使用者冬夏两季的身体活动变化情况,以为身体活动干预政策提供依据。新技术、新手段为更加精准地反映出开放空间与使用者身体活动的关系提供了新的方式方法,有助于城市公共开放空间的科学规划和设计,从而改善大众的身心健康水平。
2.1 公共空间种类与身体活动
国内外研究主要聚焦于作为(体育)身体活动场景的公共开放空间,对于其他类型的公共开放空间与身体活动的关系缺少关注。图2展示了公共开放空间影响身体活动的3种场景:体育(身体活动)空间;社会活动终点;到达某一目的地的途经区域。Howell等(2017)研究了居住社区交通出行环境与使用者身体活动间的积极关系,提出建设可步行社区对于增加居民身体活动水平具有重要意义。另外,工作场所附近的公共开放空间同样鼓励使用者进行身体活动,Karusisi等(2014)对于随机产生的893名工作者进行了调查,发现工作场所周边的超市便利店、休闲广场、购物中心与工作者的散步行为紧密相关;Badland等(2014)基于澳大利亚珀斯238名工作者的居住环境研究(RESIDE study)数据,发现当工作者住所和单位附近设有公共交通站点时,搭乘公共交通工具上班的人数明显上升,工作场所附近的免费停车场越多,人们走路与骑车上班则越少。未来研究应多聚焦公共体育设施区域以外的公共开放空间,应包括所有一切有利于提高使用者身体活动水平的建成环境,探讨多样化公共开放空间场景与使用者的身体活动关联。
2.2 公共空间距离与身体活动
表2 依区域划分的公共开放空间Table 2 The Classification of Public Open Space According to Distances
图2 公共开放空间影响身体活动的3种方式(Kaczynski et al.,2014)Figure 2. Three Ways Public Open Space Impacts Physical Activity
现有的研究中,较多探讨距离最近的公共体育空间与使用者身体活动之间的关系(王茜,2018)。但是,距离并不绝对决定空间使用,且以距离最近的公共开放空间为研究对象,忽略了周边其他规模和特征的开放空间(图3)。Kaczynski等(2008)以加拿大一座城市的384名成年人为样本,并未发现距离最近的公共开放空间与参与者身体活动存在任何关联,反倒是距离参与者1 km的公共开放空间与参与者的身体活动存在积极关系。Schipperijn等(2010)随机调查了丹麦欧登塞的255名居民,大约半数的参与者并不使用距离最近的公共开放空间,参与者是否使用距离最近的绿色空间,主要取决于空间面积、距离及可能表现出的行动不便因素,如老年、儿童和健康状况不佳者。Sugiyama等(2010)以澳大利亚帕斯参加人居环境研究的1 366名成年人为对象,探索了住宅区附近的多个公共开放空间的尺寸、吸引力及距离与被调查者散步行为的关联,发现规模更大、更具吸引力且步行可达的公共开放空间比距离更近的公共开放空间更受欢迎。Hirsch等(2016)研究发现,比起距离远的人,居住在并不适合身体活动的绿色空间附近的人更有可能超重,比如空间太小、不具有吸引力。王丹(2014)认为,舒适的步行空间、安全的自行车道及便利的公交换乘枢纽都是促进身体活动的重要因素。未来研究应注重综合考量公共开放空间的距离、规模与吸引力等因素,更新只认为距离最近的公共开放空间才能对身体活动产生积极影响的固有观念。
2.3 公共空间质量与身体活动
图3 围绕使用者居住地的多种公共开放空间与单一最近的公共开放空间Figure 3. Multiple Public Open Spaces and Single Nearest Public Open Spaces
质量直接决定公共开放空间的使用,关乎使用者的身心健康水平(Sugiyama et al.,2013)。公共开放空间质量指标包括可及性、自然属性和设施。高质量的公共开放空间可使人们在更广泛的活动中停留更长时间(Gehl,2002)。Akpinar(2016)研究发现,城市绿色空间质量与身体活动频率增加相关,高频率的身体活动可减少压力,增进健康水平。与可用性相关的质量标准取决于人们的需要和感知,没有可用性的公共开放空间是无用的(Karusisi et al.,2014)。公共开放空间质量可从两个方面审视:功能与物理特征。功能与空间使用者的背景和进行的活动有关。公共开放空间必须面向所有人群,反映出当地文化和传统(Christian et al.,2015)。高质量的公共开放空间的物理特征包括有清晰的人行道连接,并与公共交通融合。一些研究逐渐开始探讨空间的某一项特征或者便利设施对于使用者身体活动的影响作用。
Kaczynski等(2008)观察总结了33所公园的28项特征数据,并对周边380名成年居民7天的身体活动日志进行了调查,发现具有多种特色的公园更有可能被用于身体活动,饮水喷泉、野餐区域、卫生间、小路径等设施条件直接影响使用者对于公共开放空间的质量评价,进而影响空间使用。Schipperijn等(2013)调查了130名丹麦成年人,并没有发现室外身体活动与最近绿色空间的规模和距离等特征存在任何关联,即便是1 km以内的绿色空间也是如此,而发现被调查者的身体活动与散步骑行路线、树木、水资源、路灯、野餐区、赏心悦目的景致、锻炼器械、停车场等特征相关。Lachowycz等(2011)系统归纳了便利设施、维护保养、吸引力、安全性、管理规则等空间特征与青少年使用者空间使用与身体活动关联的文献研究,提出空间特征与使用者身体活动间的积极关系。徐树刚(2017)探索了影响城市开放空间质量的空间规划、道路空间、景观环境、车流管理等因素与健跑行为的正相关关系,并对城市社区开放空间环境的设计在促进健跑行为方面提出建议。
另外,空间的周边环境特征也直接影响了公共开放空间的使用情况,而现有研究对此关注较少。Sugiyama等(2014)认为空间周边环境特征也许不仅可以调节影响身体活动的空间因素,也可以直接影响与开放空间关联的身体活动。除了公园距离和公园设施设计以外,通过实施街道网络设计和降低周边交通速度策略,可以确保方便安全地抵达公园空间,从而促进公园相关身体活动(Kaczynski et al.,2014)。另一项研究发现,周边环境的安全稳定、良好的交通状况与悦人景致也与更多的空间散步有关(Koohsari et al.,2014)。
公共开放空间质量尽管被认为十分重要,但却在城市设计规划标准政策中被忽略,需要更多研究运用科学技术对于空间质量数据进行评估。城市规划者需要参考涉及不同研究方法的理论研究,如队列和纵向研究,通过阐明充满吸引力的绿色空间特点的质性调查,量身设计和建设符合当地居住人口需求的绿色空间和身体活动设施条件。
2.4 公共空间阈值与身体活动
明确公共开放空间规模、距离和大小的阈值对于促进健康水平的城市规划标准至关重要(Giles-Corti et al.,2013)。大量研究已证实,公共开放空间可达性与新引力特征与身体活动存在积极关联,但仍然难以出台特定指南以促进身体活动。Koohsari等(2014)提出,综合考量公共开放空间的距离与规模,才能促进健康行为。但是,究竟多大规模的公共开放空间能够促进身体活动?究竟什么设施条件能够鼓励空间使用?目前,学界对于公共开放空间的尺寸、数量及距离等阈值信息研究还没有结论。健康干预措施和科学理论尚处于起步阶段,全球范围内的公共开放空间建设规划普遍缺乏理论依据(Wheeler et al.,2010)。之前被普遍认同的城市规划标准——距离居住区400 m以内的地区公园,已被证实并不能促进身心健康。另外,拥有一个非常近的小型公共开放空间也许并不能促进身体活动或者消除抑郁。但是,小型空间也许对于老年群体或者有小孩儿的父母有益。通过研究发现,制定促进城市健康政策极其复杂,这也凸显了针对多种健康行为结果和促进不同人口群体的具有循证基础的公共开放空间设计规划标准的重要性。
纵观全球,公共开放空间建设规划普遍缺乏循证基础的方法手段或者政策指引,这直接制约了公共开放空间的建设质量与后期使用(Lachowycz et al.,2011)。在过去几十年,学者们很少将对于公共开放空间距离与尺寸规模的测量和分析,与支撑公共开放空间数量与分布的现有规划政策进行对比研究。直至今天,仍然缺乏对于现有公共开放空间政策、建设标准指南如何影响居民身心健康的研究。许多重要的问题等待政策制定者和公共开放空间建设者们回答,如健康视角下的政策标准是什么?公共开放空间政策的现有标准和目标是否促进身心健康?Hoffimann等(2018)基于澳大利亚国家宜居项目研究,首次对于公共开放空间的规划标准措施与居民的身体活动水平、健康结果进行了测试,结果显示,公共开放空间拥有不同标准类型测量,各地标准的解释和运行各异;公共开放空间政策措施与居民的身体活动水平测量结果没有关联;现有公共开放空间政策措施并不具有普适性。伦敦市在实施公共开放空间2015—2020规划战略中发现,使用者对于空间的绿化设施、休闲长椅、身体活动组织、连接性等方面存在需求;盖尔建筑师事务所(Gehl Architects)基于土耳其伊斯坦布尔公共开放空间调查,提出改善可达性、促进步行、完善公共交通设施、提高吸引力和多功能性等空间规划建设建议;蔡玉军(2012)和董德朋(2017)以上海市和长春市为调查区域,采用Arc-GIS分析等方法探讨两座城市公共体育空间结构现状模式及其存在的问题,为城市公共体育空间布局提供了依据,这是我国关于城市公共体育空间布局为数不多的研究代表。为此,研究建议学者关注现有公共开放空间政策标准执行是否达到促进身体活动的目的,展开公共开放空间对于使用者健康促进调查,以明确对于健康产生积极影响的具体政策措施,优化城市公共开放空间供给质量。
2.5 不同群体中公共空间与身体活动
不同使用者群体对于公共开放空间的需求不尽相同。Kaczynski等(2013)对美国堪萨斯城的4座公园调查发现,男性青年比女性青年更愿意使用操场、游泳池、和喷水池,非白人青年比白人青年更多地使用开放空间和铺路小径。赵俊(2016)基于老年人日常身体活动场所多为住区内部和以步行为主要方式的特征,从建成环境方面,为老龄社会背景下城市住区环境完善提出改进措施。王欢(2017)基于社会生态学视角,分析了人口社会属性因素、建成环境感知与老年人休闲型体力活动水平三者的交互作用,探讨对老年人休闲型体力活动具有明显促进作用的建成环境要素。王丹(2014)基于居民对社区体力活动环境的偏好及其需求的调查,指出不同年龄段居民在社区开放空间使用上具有明显偏好,儿童偏好安全、有趣味的活动场地,中老年人偏好可及性高、安全、舒适便利的活动场地,青年人期望公共空间具有时代特征,注重空间内容共享以及空间渗透带给他们的满足感,并提出体力活动支持型社区环境的构建策略。
此外,社会经济状况差异也制约了公共开放空间的使用。Jones等(2009)对于英格兰布里斯托尔6 821名受访者进行的社区生活质量调查数据分析发现,公共开放空间的可及性与安全性等特征受到经济发展水平的制约,即越是贫困人口,越是难进入公共开放空间,且安全性较差。Lachowycz等(2011)研究发现,高水平社会经济状况人群更能接近身体活动设施,并且享有更高质量的空间设施。为此,花费被认为是阻碍低收入群体使用空间的一个潜在因素。为消除因经济状况导致的健康不平等问题,各个城市应该为城市居民提供高质量的、可负担的、可及的空间资源。
再者,公共开放空间特征对于身体活动的初级使用者和长期坚持身体活动的使用者具有不同影响:刚进行身体活动的使用者并不在意公共开放空间的质量和距离,而长期使用空间锻炼的人群更注重空间的距离、规模与吸引力。Sugiyama等(2013)基于2003年、2004年、2007年和2008年对澳大利亚阿德莱德1 036名成年人进行的邮件跟踪调查发现,邻近绿色空间并不能促使受访者开始散步锻炼,但是便利舒适的空间能够促使他们坚持散步。另一项针对从邻近开放空间迁移到另一个开放空间的受访者的研究发现,使用三种不同类型的公共开放空间,如公园、体育场或者沙滩,平均每种类型增加18~21 min的散步时间(Kallus,2001)。因此,未来需要更多研究探讨公共开放空间特征如何吸引和鼓励各种不同社会人口群体,或者某一空间特征如何造成不同群体间的使用冲突,以满足不同使用者的多元化空间使用需求。
在已有的国内外建成环境研究中,尚未能够解决空间使用者的自我选择问题。自我选择是指依据个人出行能力、需求与喜好而做出的倾向性选择,如喜好散步和行为活跃的人往往选择居住在拥有更多公共开放空间的社区,这使得公共开放空间特征与空间使用者的关联产生令人误解的解读(Bai et al.,2013)。此外,即使公共开放空间被评估为高品质,其周边居民也未必会将其视为高品质,一方面由于居民并不使用空间,对于空间设施特征的认识程度有限,另一方面由于居民注重其他方面特征,比如担心安全问题(Astell-Burt et al.,2014)。为此,如果一项研究设计不控制自我选择的问题,仅通过横断面研究得出的关于公共开放空间与身体活动关联的结论或许有失偏颇。因此,需要综合衡量公共开放空间客观特征和使用者感知因素,通过纵向跟踪实证性研究,对比评价新建公共开放空间或者现有公共开放空间升级优化前后的身体活动变化情况,探索公共开放空间特征如何能够长期影响使用者的身体活动行为,从而做出关于公共开放空间与身体活动关联的客观结论,为空间设计者们设计出高品质的公共开放空间提供具有参考价值的依据。
3 结论与展望
本研究梳理了国际实践领域关于公共开放空间概念和分类较为一致的看法,并探讨了已有关于公共开放空间与身体活动关系研究的理念与方法问题。通过研究发现,现有关于公共开放空间与身体关系的研究与公共开放空间的设计规划实践存在脱节问题,如对于公共开放空间的理解认知存在的固有差异。公共开放空间对于使用者身体活动未产生积极影响,既有现有空间规划标准缺少循证依据,空间设计规划建设部门不重视理论支撑,学界与业界缺乏有效交流合作的因素,也有学界对于公共开放空间研究存在概念混淆,研究方法不严谨、不深入的问题。为更好地实现公共开放空间对于身体活动、大众健康的促进作用,应注意以下几个方面问题。
1)从广义上理解公共开放空间,突破以往对于公共开放空间的局限认知。应扩展对于公共开放空间的认知理解,学界和业界形成对于公共开放空间概念和分类的统一认识,将更广泛的能够对于大众身体活动产生积极影响的公共开放空间纳入视野,既包括作为整体呈现的以娱乐休闲和体育(身体活动)为目的的公共环境场景,也包括从事其他活动经过的或者作为终点的公共环境场景。
2)开展历时性研究,结合新技术手段,聚焦多样化的公共开放空间场景与不同使用者身体活动之间的关联,并综合可观察的和不可观察的主客观因素,确定满足不同使用者身体活动需求的高质量公共开放空间特征,研究公共开放空间与多种健康指标与结局间的关联。
3)将公共开放空间质量评价融入公共开放空间政策措施,为城市公共开放空间建设规划与管理实践提供循证依据,以更好地促进居民身心健康。公共开放空间要形成政府主导、企业协同、社会参与的整合式治理模式,以更好地发挥政府、企业和社会的作用,协调好城市管理者、建设者、理论研究者和使用者的关系,形成跨部门协作机制,调动整合各方力量,提升公共开放空间品质,共创美好城市生活(陈水生,2018)。
4)制定公共开放空间发展规划,并将公共开放空间融入整座城市的规划布局中。联合国人居署要求公共开放空间地位需要在城市发展战略规划中进行明确,保护和维护公共空间用地不被滥用,以保障公共开放空间长期供给和拥有活力。2018年版美国运动健康城市指标(ACSM American Fitness Index)中的“建成环境”就包括了公园占城市面积比例、每1 000居民的公园面积、使用公共交通工具上班比例、使用自行车或者步行上班比例、10 min步行距离的公园比例等衡量城市公共开放空间建设情况的指标内容;国际上纽约、墨尔本、伦敦、东京等城市已陆续出台了公共开放空间发展战略规划。我国公共开放空间规划起步晚,尚未形成清晰的战略规划框架,仅上海、深圳、宁波、温州、唐山等少数几个城市有公共开放空间的专项规划,公共开放空间规划在我国仍然是新生事物(杜伊,2017)。
公共开放空间对于缓解“大城市病”、提高城市生活品质、促进城市的可持续健康发展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十九大报告中强调,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在全面贯彻落实党的十九大精神以及“健康中国2030规划纲要”的战略背景下,公共开放空间可成为大众健康促进的重要载体和抓手。开展基于我国发展环境特征的公共开放空间与身体活动、公共健康研究,为构建公共开放空间建设规划体系和体育强国、健康中国建设提供科学的决策支持,乃当务之急。我国各地区应加强对于公共开放空间规划建设的重视程度,如可在健康城市评价体系和全民健身事业发展统计中,融入公共开放空间相关指标内容,探索适合本地区实际情况的公共开放空间规划设计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