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米饭的牵挂
2020-04-06巴楠
巴 楠
我是吃包米饭长大的。
我家乡在巴山深处一个小峡谷里,三面环山,群峰林立,几乎与世隔绝,村民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因受自然条件的影响,村民靠种点包谷(玉米)、洋芋(土豆)和一些杂粮养家糊口,包谷成了村民的主打产业。
我出生时虽然过了三年自然灾害,但物质仍十分匮乏,饥饿给六七十年代人的身上留下深深印记。那时候,农村普遍形成了“公社—大队—生产队”管理模式,一个村子就是一个生产队。我家乡没有村子,山民分散居住在山腰上,这山旮旯一户那山梁子一家,一个生产队十几户人家,要跨越几座山几道梁,干农活很不方便。但生产队是一个大集体,队长是最高指挥官,由他指挥着几十口子种庄稼。
那时候,村民思想很保守,经济意识淡薄,大家的经济条件以及生活水平基本上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缺钱,有人家为买一斤盐到处借钱;缺粮,庄稼地尿片一样东一块西一块挂在山梁上,包谷一成熟,先上缴国家公粮,余下的部分才按工分分给大家,家家粮食只能维持一家人半年的口粮。那时候,农业基础投入缺乏,山地遇到暴雨引发山洪,有限的土地东冲毁一块西滑坡一片,也只能望天兴叹,无可奈何地干瞪眼。缺少肥料,庄稼缺少养分的补给,走不出靠天吃饭的落后传统农业种植模式。
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不得不惊叹于人的生命力之强大,不得不惊叹为生存自救办法之多。母亲把分回家的包谷晒干,在夜晚的煤油灯陪伴中,用当家女人的勤俭和聪慧,让石磨发出轰隆隆的呐喊声,把一颗颗金黄的包谷粒磨成粉面做面糊。一家人靠吸食面糊过日子。
记忆中极其深刻且养育我的包米饭,陪伴我走过了童年的时光。那时候,父母也因孩子小的原因,挣的工分与分回家的粮食不成比例,一家人的日子过得很艰难,吃了上顿愁下顿。直到土地承包到户,一家人才勉强吃饱肚子。我读中学时,看到别人吃大米饭,我羡慕得直流口水。作为山里人,没有其他经济来源,包米饭能够吃饱已经很不错了,白米饭在我看来还很神圣,也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我家的生活水平发生较大改变,是1980 年后期的事情了,这得益于我家乡修了一条进城的道路,父亲开始做起小本生意,往返于县城,饭桌上时不时出现大米饭。家里的土地由母亲翻腾,一大串一大串包谷棒子挂满了屋梁,看上去,黄澄澄、金灿灿、亮锃锃的,诱人得很。这是母亲用汗水和辛勤耕耘换来的劳动果实。父亲将这些包谷出售出去,换回来大米。从此以后,我们饭桌上看不见的包米饭,山里人的包米饭也远离了餐桌远离了家庭生活。
后来,我离开大山,在城里打拼了十几年,终于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在一个月白风清的夜晚,我独坐窗前,闭上眼睛,回想起那个炊烟升起的老家,想起白发苍苍的母亲,还有母亲做的包米饭,清香的味道仿佛飘到我的鼻端,嘴唇不由自主地咂了起来,那滋味慢慢地、慢慢地渗入我五脏六腑……
如今,很多乡亲们仍然住在山里靠山吃山,大部分坡地响应国家号召退耕还林了,留下少部分土地种一些蔬菜、洋芋等农作物,几乎没有人种包谷了。山里人用包米饭“打牙祭”都成了难事。近日,我带着一家人回了老家。吃饭的时候,看着喷香糯软的白米饭,我触景生情地想起了包米饭,就对孩子讲我小时候吃过的包米饭,孩子迷惑不解地问我,包米饭是什么样子什么味道?还没有等我回答,他们就央求母亲做包米饭吃。母亲为难地对他们说,石磨都废了,包谷也没有,拿什么做包米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