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所畏与无所谓
2020-04-01迂夫子
迂夫子
殷仲文劝宋武帝蓄妓,帝曰:“我不解声(音乐)。”仲文曰:“但蓄自解。”帝曰:“畏解故不蓄。”
“斜阳草树,寻常巷陌,却道寄奴曾住”,宋武帝就是辛弃疾词里的寄奴。小名叫寄奴的刘裕,从寻常巷陌走出来,一生励志,一路打拼,成了南朝刘宋的开国皇帝。做了皇帝的刘裕并不糊涂,对于殷仲文劝他蓄妓的建议,头脑特别冷静,婉言拒绝。殷仲文所说的妓,是以歌舞为业的女子,实为歌伎。按常理说,贵为皇帝,自然可以养一支女子乐队,宴饮时听曲儿看舞助酒兴。但是,刘裕以“不解声”为由拒绝了。“不解声”即不懂音乐,既然不懂音乐养一帮歌伎干嘛?谁知这殷仲文蹬鼻子上脸,以“但蓄自解”进一步引诱。而刘裕一句“畏解故不蓄”,让人动容。不蓄妓就是怕解声,因为一旦解声,势必会有更高的要求,就会搜罗唱得更好、跳得更妙的歌伎,歌舞的境界没有最好只有更好,如果在解声上孜孜以求,还有尽头吗?浸淫解声日久,还有时间、精力操劳国事吗?“畏解故不蓄”,一个人拥有了至高无上权利,却仍然有所畏,让人敬佩。
《国语·鲁语》记载:季文子做鲁国上卿大夫,位高權重,内理朝政,外握兵权,还有自己的田邑,但是他的妻儿却没有一个人穿绸缎衣裳;他家里的马也只喂青草不喂粮食。孟献子的儿子仲孙很瞧不起季文子这种做法,就问季文子:“你身为鲁国的正卿大夫,可是你的妻子不穿丝绸衣服,你的马匹不用粟米饲养。难道你不怕国中百官耻笑你吝啬吗?难道你不顾及与诸侯交往时会影响鲁国的声誉吗?”季文子道:“我当然愿意穿绸衣、骑良马,可是,我看到国内还有很多老百姓吃粗粮穿破衣,我就不能放纵妻儿过分地讲究吃穿。我只听说人有高尚品德才是国家最大的荣誉,没听说过炫耀自己的美妾良马会给国家争光的。”
季文子一生谨慎,谨小慎微到被孔子笑话总是“三思而后行”。季文子对于吃穿用度的无所谓,正是他一生谨慎的体现。以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稍稍奢华一点,享受一点,肯定没人敢说啥,但是他对于吃穿用度的态度是“无所谓”,坚持勤俭节约,赢得了好口碑。史书记载,季文子执掌鲁国朝政三十多年,厉行节俭,开一代俭朴风气,成就了鲁国的强大。《国语》记载的这个故事结局也很暖心。孟献子听说后,大怒,就把儿子仲孙幽禁了7天。受到教训的仲孙后来痛改前非,以季文子为楷模,也变得特别勤俭节约起来。仲孙能够改变,不仅仅是因为被他老子臭训关禁闭,主要在于季文子榜样的力量,感化了他,打动了他。
纵观刘裕的“有所畏”和季文子的“无所谓”,无不体现了古人敬惜物力、崇尚节俭的美德。只不过节俭虽是美德,但如若只是一个人践行,尚不足以改变社会风气,需要全民达成共识,从而代代相传才行。前文提到的刘裕出身寒微,知道稼穑艰辛,因而清简寡欲,生活节俭。刘裕曾下令将自己当年用过的农具收起来,留给后人。他的儿子宋文帝看见,得知内情后大感惭愧。他的孙子孝武帝刘骏拆毁刘裕生前的卧室,发现床头上有土帐,墙上挂着葛布制的灯笼及麻制蝇拂,大臣袁顗当场称许刘裕有俭素之德,刘骏却说:“老农有这些东西,已经过于富裕了。”刘骏那时已经开始倨傲自满、好酒奢靡、大兴土木、滥用民力,为刘宋王朝快速走向灭亡埋下了定时炸弹。
童玲/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