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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二姐

2020-04-01张峻

长城 2020年2期
关键词:老舅大姨二姐

张峻

1

二姐上轿那天,我懊糟得心都要碎了。

我不敢看二姐。刚梳好的发纂儿,被她挠的稀扒乱。脸颊泪水成串,抓破之处,血迹斑斑。老婶儿脸挨脸地劝说二姐:“唤儿(二姐的乳名),认命吧!当年我进这个家,才九岁,当童养媳……”

“那……那是啥时候?这阵……阵……妇女都……都解放了……”二姐抽嘘着。

我也忍受不住,想哭,摔门跑出屋。

后来二姐怎么被强行抱出屋?又怎么上的花轿?我不想看,更不愿看。眼不见,心不寒!

真替二姐糟心啊!二姐的长相,在街东头是数一数二的。高高的个头,细腰的身材,长方脸儿,鼻眼儿受端详,让人咋看咋顺眼。我印象最深的,是她和我大姐一起,各自端着满脸盆衣服,去南河沿搓洗。大姐比二姐稍稍矬一点、胖一点,俩人都梳着乌黑的长辫子,辫根儿扎着红头绳和红辫梢,姐俩穿着一样的白褂青裤,并排走在街上,过路人谁都要瞧一眼。二姐比大姐爱说话,又总是微微一笑再开口。

大姐是我亲大姐,一母所生;二姐是亲叔伯家的,我老婶生的。我们都在一起过日子,三间旧瓦屋,我们住东屋,叔婶住西屋。做饭一把火,吃饭一张桌。我婶没生我四弟(老婶第一个儿子)之前,总想要我过继到她屋里,因为我们屋里已经亲哥三个,但老婶屋里只有二姐。我不满十岁时,一直住老婶屋,二姐也把我当作亲弟弟。二姐疼我,年节分糖果、月饼,她那份总有一半留给我,我更把二姐当亲姐。

我替二姐悲伤。我知道她心里原本有人,就是北院的荣成。俩人很般配,他比二姐大一岁。一解放,区工作队长李全喜就喜欢荣成,让他跟班工作。那时,老李也动员二姐当了妇女主任。她特尽心,组织妇女上识字班、做军鞋,上百双鞋,她赶着驴车往区里送。没当两个月,让我老爹给搅黄了。老李也器重我爹,让他当农会主任。爹不真心干,应付一个月,就找借口撂挑子了。爹在家里是说一不二,我叔婶全听他的。最要命的是二姐本人,她满心喜欢的人,一丝也没跟叔婶们透话。也怪荣成,按当时的乡俗,男方不先托媒人提亲,女方怎好先开口?恰在这个当儿,梁东二姐的亲大姨来家,不容商量,硬要二姐做她的儿媳妇。姨娘做婆,表姐弟成亲,那年代也是常情。更何况,大姨家的日子尚好,有牛有羊有车,二十多亩坡地,打粮足够吃用,家境是没得挑的。就是那个表弟不成气候,他小二姐五岁不说,长个角瓜脸,大舌头,说话吐字不清。脖颈还套个红布缝成的大圈圈,还蹭得脏啦呱唧的。大姨说:“圈圈里有道士画的符,为的是消灾保命好养活。”因为是独子,娇惯得不成样子,七八岁时还吃大姨的奶,不管当场有没外人,强扯开大姨的衣襟就吃。二姐总说他缺心眼儿,她从未瞧得起这个姨表弟。可我爹我叔只看重她家日子好过,满心愿意;我婶不合心思但她说话不算数,何况是亲大姐硬要硬娶,她也不敢吭一声。最糟心的当然是二姐了,得知要与那样的表弟一辈子过光景,几乎夜夜都蒙被哭湿枕头,也不敢去找区干部抗婚。荣成也许是装不知道,但即便知道了也没因由出面干涉。

过了彩礼不到一个月,春旱少雨人们不敢插犁,梁东大姨家趁着亲友们有空闲,择个吉日赶着轿车来接亲。这就上演了开篇那一幕。

2

不如意的婚姻自然办不喜兴。车到夫家门口,新媳妇硬是不下轿车,红盖头蒙脸却蒙不住抽嘘声,弄得接亲的人个个阴沉着脸。二姐被送亲的大哥强行抱进婚房,直至拜堂时她才给婆家稍稍留点脸面,红盖头下没了哭声。

真的应了那句民谚:姑姑做婆,赛如阎罗;姨娘做婆,心如活佛。大姨是真心对二姐好,从小就喜欢她,二姐的大名葵英,就是大姨给起的。她夸她,就像小仙女下凡,貌美超群。给她做花衣裳,打扮她。大姨家境富足,但近年连遭不幸。姨夫四年前去世,两个女儿出嫁后,也先后一死一瘫。大姨心灰意冷时,一想到这个长相出众、聪慧能干的外甥女,心就踏实一大半。若是把那缺心少肺的儿子托靠给葵英,她一百个放心。她有时想,自己那位还不算老的丈夫,过早地扔下她和孩子,独自钻进土里图心静,把苦难全留给她,就更加心存怨气。她更清楚,自己也快黄土埋脖颈,肯定比儿子早走,不把儿子托靠给如意的人,实在于心不甘。因而她就摩下老脸儿,恳求三妹(我老婶)开恩,说:“好三妹,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反正我把王勇交給你了,好歹是你亲外甥,由唤儿管他我放心!”

大姨好说歹说总算把我老婶说动了,老姐俩深知我二姐心慈面软,任她哭闹几天,也就过去了。

果不其然,二姐过门三天后,不哭也不闹了。她也许觉得,生米已做成熟饭,哭嚎全没用,再多的苦水迟早得自己咽。那天,她清晨早起,黑发梳洗得亮光光的,自己也试着盘纂,衣服也换成家常穿的旧裤褂。主动去院里抱柴,烧火做饭。大姨拦也拦不住她,只顾心里笑。二姐本想改口叫“妈”却又改不了,张口仍叫大姨。大姨真心地笑说:“改不了也罢,叫姨一样亲。”小丈夫王勇,对媳妇更是改不了口,张口还是叫二姐。这个二姐有时故意不应声,对低她五岁的小女婿从来不客气,来了脾气抓起笤帚疙瘩就打,丝毫不留情面。据说,一直打到老,也记不清笤帚疙瘩打碎多少。小女婿从不还手,只会连声求告:“好二姐,您轻点!轻点!”大姨虽然心疼儿子,但也从没阻拦过。她心知二姐也疼表弟,笤帚疙瘩总比棍子软,打不疼的,全当挠痒痒。

3

二姐过门还不到半个月,村里就哄嚷着要土改了。又过半月,动真格的了。

他们的小山沟名叫坡营,是三个小自然村共存的村子。坡营本街不足六十户,也是出了名的穷庄。五十年前,大多人家都是皇庄的佃户;大姨家算是小山庄较富裕户,其实也就二十五亩坡地,两间瓦房加羊圈屋,两头牛,一辆木轱辘车,二十多只羊。养羊全为积肥,坡地土层薄,没羊粪庄稼长不好。大姨夫在世时,他一个人就把庄稼侍弄了,当忙时叫几个短工,这是山里中等人家的常态。那些羊,由我大姨的亲弟弟、我的小老舅来家帮助放养。大姨父去世后,小老舅十八大九了,就学着下地干农活,忙时叫短工。正巧,本家有个没爹少娘的十一岁的孩子没人管,大姨就接进家,管吃管穿管住,到十五岁没有学上(小庄里没学校),开始给她家放羊。土改开始,小庄只派一个姓胡的工作队员,每天晚上开会,学习《土地法大纲》。大姨家孤儿寡母,开会时去时不去,后来那姓胡的工作队员,在群众大会上突然宣布:王黄氏家“土改”前三年,自家人不劳动,靠剥削人吃饭。他把小老舅、小羊倌都算作被剥削者,成份定为“小地主”!

王黄氏是指大姨。她从没起过大名,旧社会山沟的农家妇女都这样,小时候只起个乳名,没有大名;出嫁后,婆家与娘家的姓氏加在一起,就是她的名氏。

大姨一听,急得两眼冒金星,傻人一般。当晚就去当庄的副村长家,问个究竟。

副村长是大姨的远房侄子,家住小坡营的最大干部。他告诉大姨,原来村干们怎么算也算不出个地主、富农成份,大姨家虽说地多几亩,当忙时雇几个零工,也只够上中农。可是胡工作员觉得全庄没“清算”出一户地主、富农,显得“土改”白干了,没成绩似的。他拍着脑门说,我就不信,小坡庄找不出一户地主富农?!

他掰着手指算来算去,一拍巴掌说:“有——啦!她王黄氏家就是‘小地主!”

他把我小老舅算作长工,那个放羊娃算半个长工,说她家没一个人下地干活(其实王勇十二岁就跟随小老舅下地干活),全靠剥削人过日子,定个小地主算便宜她家!

大姨一听,像猛地吸下一口凉气,全身发冷。又一细想,那姓胡的说的也许贴点谱。她不懂土改政策,就乞求远房侄子,说:“咱总算一个王字没掰开,你看还能给改改不?”

副村长摇摇头:“我看不能改了,是上报县里批准才宣布的。”

大姨是哭着走回家的。进家门前,她擦干眼泪,语气低沉地对儿子、媳妇说:“爱啥啥吧!近三年,咱家也是靠地吃饭来,孤儿寡母,没个顶事干活的,全靠你老舅撑着。”

小老舅激愤地说:“这是欺负您孤儿寡母!我跟姓胡的去说,为帮助我姐,我只是干活吃饭,没拿过一分工钱!”

二姐赶忙摆手:“老舅,您千万别去说!没拿工钱说明剥削量更大,咱家就更钻盆底下啦……”

大姨一拍大腿:“啥也别说啦!打掉牙咽在肚里,强忍吧!”

4

这天晚上,二姐跟大姨商量:“让我老舅走吧?这一闹土改,他还在咱家晃,怪扎眼的。”

大姨说:“你舅走了咱家咋办?”

二姐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您放心,有我呢!”

大姨连眨几下眼,心里说,你新来乍到的,又是女人家,口气倒不小?

老舅走后没两天,贫协队派一帮骨干分子来抄家,由本庄的副村长带队。副村长从衣兜里掏出一张毛头纸写的单子,疾言厉色地大声宣布:“经贫协研究,王黄氏定为地主成份。除了给王黄氏留下人均三亩半共十亩半坡地、两间房、一间羊圈屋,其余的坡地、牛羊、车辆、粮食等项,全部归贫协所有……”

犹如一声惊雷,将王家三个人全震蒙了。她们压根就没想到“清算”竟这么狠?就差没扫地出门了。大姨像傻人一样,耷拉下头,挓挲着手,尽显她那黑白相间的发纂儿,还不住声地哼哼;十五岁的王勇,两眼瞪得溜圆,怪怪地盯瞅挤满屋地、穿着破衣烂衫的穷汉们,有的他眼熟,有的好像外庄的,第一次见面。一个个都像仇人似的,拉长脸,瞪着妈和二姐,他似乎一时还没完全明白,这帮人是来干啥的?他瞟一眼二姐,见她好像不怎么急。只见她一翘脚,身子随即一窜,坐在外屋半人多高的大瓷缸上,缸口盖着圆圆的木盖。她坐稳后,才不紧不慢地说:“众位可知道,我是半个多月前嫁到王家的,这个家早些年吃什么穿什么,我可没沾一丁点儿光;我娘家种着地主家的租粮地,当忙时男女老少都下田,到秋天四六分粮,是正牌受剥削的贫下中农。我要声明:我虽说嫁到这个家,我的成份永远是下中农!我娘家就在梁西八达营,不信你们去查问……”

她神情镇静、不紧不慢地说着,时而还轻撩一下胳膊,佯装轰赶苍蝇。

贫协队员们,有人不想听她的唠叨,开始动手翻箱倒柜,成包的衣服给拎出红油漆衣柜,柜上的立镜、梳头匣、日用品匣、大花瓷瓶等都给抱到院里的车上……大姨和王勇哪里见过这场面,吓得傻人一般;二姐虽然心急似火,但她外表装得不急不火,稳稳地坐在大缸盖上,腰身挺直,纹丝不动;有时也侧身朝窗外望,像是在看院子里的贫协队员们轰赶牛羊……

5

屋里,有的貧协队员手提口袋,在翻箱倒柜找粮食,只在一个囤里找到玉米和瓦罐里的红小豆。也有人盯瞅着二姐坐着的大缸,可这时,二姐像什么也没瞧见似的,故意埋下头,显露着乌发上插戴的假花。副村长会意地说了声:“她真是刚进门没几天的新媳妇,娘家确属贫下中农。”随即一挥手:“差不多了吧?大家撤吧!”贫协队员们这才不情愿地、肩扛手提地满载走出屋。

二姐见贫协队员全都走出院子,这才从大瓷缸上跳下来,安慰大姨说:“这是天意!哭嚎抹泪全没用;赶上这世道,您就咽下这口气,平和点吧!”

大姨一时回不过神儿,二姐不理睬大姨,轻身快步走出屋,到院门口左右张望一会儿,见贫协的人轰赶着牛车,满载衣物和粮食,后面有人赶着羊群,都真的渐渐远去,这才疾步回屋,来到她刚才坐的大缸前,揭开木缸盖,让大姨、王勇过来瞧看。大姨手扶缸沿朝大缸里一望,心里就像夜暗中点亮一盏灯,禁不住“啊”地一声。她真不知道什么时候,二姐将多半缸白高粱米和大半口袋小米,还有她结婚时带来的新衣服、亲手绣的花枕头、花鞋等,都存放在大瓷缸里,难怪她坐在缸盖上纹丝不动。这可是万金难买的活命粮啊!

牛、羊、猪等活物被赶走了,衣柜、桌椅、大件家具等死物也被抬走,屋里没了衣柜、镜子等摆设,炕上没了被褥等,只剩下光光的旧炕席,显得异常空落。大姨不住声地叹息,二姐就劝说:“愁啥?到哪河,脱哪鞋!好在两间旧瓦房、羊圈屋还在,人还有个窝,暂时也有吃的,日子该咋过就咋过。”

大姨听了,心里像闪出一道缝儿,清亮许多。她原本想,新媳妇刚进门,家里就挨“清算”,几乎是扫地出门,真怕她心里难以承受。当下看,她比我想得开,遇事沉着冷静,有胆有识,办事周全。这或许是我遭难时,上天给派下来的消灾解难的女菩萨?有她扶帮我,心就踏实多了,往后家里的大事小情,都该听她的。一这么想,她心里舒展了一大半。

6

别人家已经开犁,农时不能错过。那天夜里下了一场细雨,更催人莫误春播。

头生孩子没满月,二姐就下地劳动,得挣口粮啊!苦巴苦掖地熬过一年多,孩子刚能离手,她又怀上了二儿子,生下他时,正巧是1958年春天,全民总动员的“大跃进”,除“四害”,打麻雀,村里老少齐出动,她更不能例外,也和大男人一样,举着扫把满山跑。接着就是春耕抢种还要修水库,男女壮劳力都被抽调去外地修水库或去大炼钢铁,留村的老弱残兵务农活。“地富反坏”们组成了“改造队”,由民兵队长监督着,专干脏活累活。在劳动大军里,还要区分出敌我,给“分子”们都戴上黑、蓝、灰等不同颜色的小牌牌,二姐也不例外。她当然要抗争,声言自己一不是地主,二是家有吃奶的孩子,离不开身,不能在“改造队”。民兵队长死活不依,硬说:“你嫁到地主家就得按地主对待!再反抗,把大粪桶挂在你的脖子上。”二姐一赌气,和王勇办了假离婚,带着俩儿子回八达营娘家了。

初回娘家时运还算不错,不被强迫下地,还赶上了“大办食堂”,从秋到冬吃饭不要钱。可是,不到年底,粮囤吃空,改成了一天两顿大碗稀菜汤,汤里的米粒,都盖不住碗底。娘家也没粮可做,锅都给拔了,收去炼钢。二姐也饿得没了奶水,小儿子饿的长夜哭嚎。弄得弟媳妇心烦,就指桑骂槐甩脸子,说她夜里做了个梦,东边天上下来个“扫帚星”,拎着灰扫帚,扫到哪儿哪儿穷!二姐想:自己恰好是从梁东来,她分明是在讥讽我,想赶我走,可我偏不走,我是住妈家!我老叔看在眼里,心疼闺女,也发了脾气。弟媳嘴服心不服,借口去采代食品,去了西沟姨姐家,扔下公婆,久住不归。二姐怕因为自己弄得公婆与儿媳不和,将来受屈的还是自己的父母,我惹不起可躲得起,另借陳家的空闲房居住。每天拉扯着孩子又得出去找代食,虽说苦累,倒也心静。

熬到第二年春暖花开,大食堂散伙,地里长什么能吃的野菜,二姐就带着孩子去采、去挖。后来挖菜的人多了,她就上山捋树叶吃。一次,她不知怎么看走了眼,捋了有毒的叶子,三口人都吃得身子爆肿,险些丢了性命。她怕了,其实她早就想家了,想那可怜的姨婆、憨女婿,真不知这一冬一春他俩咋熬的?

于是她“复婚”回婆家了,又过起了苦中求“乐”的日子。住羊圈屋,睡土炕,山上割不来茅柴,就拾人家扔的煤矸石,憨丈夫“呼哒哒”地拉风匣,也做不熟饭。一到秋,她除了上山割蒿草,就担筐去地里刨榨子(高粱或甜玉米桔根),把小院堆得满满的,才三十岁出头,腰都压弯了。外出见到别人扔的东西,凡是能吃、能用的,她就捡回来吃、用。在最艰难的时候,亏得当时在外村代课教小学的胞妹,时不时给她寄十元钱,苦日子就这么熬着。

9

日子到了改革开放,“错划”改正,土地按人口承包,和别人家一样。二姐心情舒畅,满腔火热奔光景,拼命也要把日子过好些。为能拉犁、拉磨,还买了一头小黑驴。可是不行,用二姐的话说,还是“一步挨一巴棍,想站也站不起来”。先是大姨生病,借许多亲友家的钱,病也没治好,大姨“走”时欠了一屁股债。二姐头些年又生个傻丫头,贪玩,到处寻吃的,竟掉进井里淹死了,第二天人们担水才发现。种种灾难,似乎不请自来。二姐哭干眼泪,难道这些都是命中注定吗?难道真像弟媳妇说的,自己是“扫帚星”临身附体?难怪自家灾祸连连!为了挣脱灾星,她开始真心信佛了。听说哪儿庙堂的佛爷灵验,她就买上香和黄纸,真心去祭拜。

八达营村朝北五华里处,有座巍峨的白云山。双峰凸起的半山腰,有座天然形成的大平台。还在清朝雍正年间,平台上修起一座多间殿堂的庙宇。庙里泥塑神像多多,除保佑一方太平的关老爷等,还有护佑乡民的各路天神,如:龙王、风王、马王、药王、虫王等,以及劝人向善的“阴间”七十二司。除了多间庙堂外,还搭盖了两间民居,供看庙僧人、道士居住。每年农历二月二十九为庙堂祭日。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连续祭祀三天的庙会。届时来烧香许愿的,逛庙、赶会、做买卖的,说书、卖唱、扭秧歌的,人山人海,热闹非凡。解放战争初期,这里也曾是地主武装匪徒的集聚地。匪们不时下山,抢掠乡民牲畜、财物,杀害地方干部。为彻底消灭匪患,我解放军剿匪时,庙堂曾被烧毁。上世纪八十年代,怀旧的村民又集资重修庙宇,这里又成了人们烧香拜佛、祈求平安之地。

2001年4月12日这天,七十三岁的二姐,回到八达营,约上四位要好的老姐妹,同去白云山观庙拜佛。平时舍不得吃穿的她,到商店买了大半筐烧纸和香,一路北去,步步登高,爬上白云山腰的寺院,逐一祭拜能保佑她安康、和顺的佛像,焚香烧纸,真诚地连连磕头,累得她嘘呼大喘,通身是汗。

说来也巧,当她们下山时,忽然刮起一阵大风,竟将二姐头戴的麦秸遮阳帽刮跑,她心疼得不顾坡陡路险,东抓西扑地追逐。帽子虽然没丢,可她累得通身汗水淋漓,嘘呼带喘地下了山,一落汗,她就觉得身子发冷。到了村子河西她五兄弟张瑞家,饭也吃不下,就想躺着。小妹要领她去乡医院看医生,她死活不去,就想快些回坡营家。小妹给她十元钱,让她路过药店买点治感冒药。可她根本没买,以为到家出点汗,睡上一大觉就好了。谁想到,她这一睡竟然睡到永远……

家里给她买了一口薄棺材。当抬她入殓时,发现她衣兜里还装着那十元钱。唯一的小孙子,仍在一旁喊叫:“奶奶,搂搂我!我要和你一块儿……”

听说二姐埋葬后,她的那位憨丈夫,天天哭泣、呐喊:“好二姐,你别扔下我!你打我吧,我不哭……”

责任编辑 刘遥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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