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听百年火车站的鼾声
2020-04-01王印吉
王印吉
滇越铁路线上四大车站之一的芷村火车站,像个过度劳累而又饱经沧桑的百岁老人,精疲力竭地酣睡在滇南蒙自城东南的大山深处。
多年前,我耳畔就不止一次萦绕过有关“芷村火车站”这个地名,也很想到这个隐没于大山腹地的火车站,去一睹那些浸洇着无数中国劳工血汗和泪水的法式建筑,去观瞻百年米轨铁道失去鲜亮和生气的颓废败相,去臆想滇越铁路和该站此去经年的热闹与辉煌……只是,机缘一次次擦肩而过。
这年深冬,一个寒气令人发颤的日子,我终于冒着飕飕寒风,踏上芷村这块曾弥漫和飘荡着战争风云的神秘土地。
火车站里,遇不到一个观光访古的旅游者,也没碰到一个行人,早已植根于我脑海中的芷村火车站,原来竟是这般冷清,这等萧条,这样昏睡。那些咣当作响、来回穿梭、运进了西方文明、输出了个旧精锡和云南贵重物资的世间少有的米轨专列,在慢慢淡出人们的视线,停泊在历史的驿站。车站调度室、旅客候车室、货物存放室……一间间法式风格的红瓦、红门、黄墙的建筑物,像一个个走失了爹娘的孩童,呆立于寒风中,不知所终。所有的屋门都一声不响地紧闭着。几根正在锈蚀的铁轨,散发着暗淡的清光,一头无声地向远方的蒙自碧色寨方向远去,另一头则默默地朝屏边腊哈的方向飞奔。车站边角三两棵叫不上名的古树,倒是既无所事事又无忧无虑地随意生长,在冬日砭骨的冷风里,同样枝繁叶茂,绿荫覆地,彰显着独有的顽强生命力。这几棵古树,宛若历史的记录者,见证并记录着芷村火车站的荣辱兴衰,浮沉跌宕。这几棵古树,又好似忠于职守的卫士,呵护着芷村火车站这几根孤零零的铁轨,以及那几幢沉默不语的法式旧房。
滇越铁路线上的火车带着种种遗憾和惋惜,于前些年停止了运行。滇越铁路和滇越铁路线上的车站沉寂了。沸腾了百年的滇越铁路,在岁月的流逝中缓缓地汇入了历史的长河。永不停息的,是滚滚向前的社会发展潮流。
芷村镇,这个位于滇南群山之中的边陲弹丸小镇,滇越铁路的火车给它捎来西方文化和西方文明,为这个边远小镇渗入了难得的机遇与活力。这里的汉、苗、彝、壮、回等各族群众,摆脱了古老的“饿死不经商”的观念,走出封闭原始的大山,闯进沸沸扬扬的城市,在茫茫商海里畅游。过去干瘪空虚的衣袋,渐渐饱满鼓胀起来。与火车站一衣带水的人家和附近的大小村庄,开始沸腾,那是各族群众掀掉祖祖辈辈蜗居的所谓“凤凰窝”茅草房,用外出奔波挣来的血汗钱重建新瓦房、钢筋水泥房时传出的碰撞声;那是各族群众安居乐业、生活滋润后从内心深处自然发出的喧哗声和欢笑声。站在火车站的铁道中间,举目环顾四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个稀稀朗朗散布于连绵群山中的村寨,村寨中一幢幢二层三层的小洋楼,装点着一望无际的绿水青山。绿水青山,又护卫和掩映着小洋楼高耸的各族村寨。
走近芷村火车站,游览芷村火车站,给我的最初印象是似曾相识,好像已经来过多次。其实不然。我脑子里映现的是远离它22公里的同样在蒙自大地上的碧色寨火车站。因为芷村火车站与碧色寨火车站同出自法国工程师的构想和设计,规格和规模基本一致。因此,它们相似得跟一对孪生兄弟一样。我又曾多次拜谒碧色寨火车站,该站法国设计师的智慧与中国劳工辛勤汗水结合构建的铁轨和各种建筑,早已深深烙印在我脑海中。
许多人都与我一样产生过这样的错觉。2017年春暖花开时节,著名导演冯小刚执导的军事题材电影《芳华》,其中有一个重要镜头,影片男主角刘峰(黄轩饰)與女主角何小萍(苗苗饰)阔别多年后,又在火车站重逢,二人依偎着,坐靠在火车站候车室外一条破旧的长木椅上,回顾过去,憧憬未来。但凡看过这部电影,或见过这幅宣传画的人,都会异口同声地说,这个镜头是在碧色寨火车站拍摄的。他们到碧色寨火车站游玩,都要模仿电影里的装扮,租借一套上世纪70年代的草绿色军装,坐在候车室外的长木椅上,摄影留念。当得知真实情况后,游人们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镜头是在芷村火车站拍摄的,游人们都张冠李戴了。实际上,在影片《芳华》中,芷村火车站也留下了不少重要镜头,也为该片的拍摄提供了极其关键的场所。
一部《芳华》,让世人知道了云南蒙自有个碧色寨火车站;一部《芳华》,让世人认识了云南蒙自碧色寨火车站。一时间,曾经也与芷村火车站一样酣睡深山之中的碧色寨火车站,成为游人追捧向往的理想圣地,人们从祖国甚至世界的各个角落潮水般向碧色寨火车站涌来。寻觅《芳华》的足迹,追忆远逝的青春。
新年第一天的上午,我也跟风前往碧色寨火车站游览,去了就因堵车而不能原路返回。只好绕道,原本二十多分钟就能返回的车程,我绕行三个多小时才安全回到自家所住小区。后来从旅游部门获悉,我去碧色寨火车站游玩那天的游客人数突破了三万。
责任编辑:崔家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