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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消费下的现代性幻象与现实性境遇

2020-03-31曹荣荣

艺术广角 2020年2期
关键词:西米调音师印度

在现代社会中,身体消费不仅凸显了消费主义的泛化,而且体现了社会文化中的权力关系藉由身体所作出的表征。建立在身体消费下的行为实践过程往往伴随着主体的价值迷失——消费意识形态主导了价值取向,主体易于沉入现代性的“物欲”陷阱之中。这一现象在印度电影《调音师》中得到了很好的呈现。《调音师》改编自同名法国微电影。在法国微电影《调音师》中,主人公以假扮盲人调音师来放逐自我,试图以伪装的身体来获得新生,透射出现实的浪漫与残酷。微电影《调音师》曾于2012年获得法国凯撒奖最佳短片奖,惊艳的情节令微电影《调音师》声名远播,因而据此改编的印度电影《调音师》备受关注。不过,大电影《调音师》与微电影《调音师》之间的异同很明显。相似点主要在于故事的核心桥段:一个假扮盲人的钢琴师意外地成为一件凶案的目击者。差异主要包括:微电影中的钢琴调音师变成了大电影中的钢琴演奏师;故事环境由法国变成了印度;微电影中冷峻而不失浪漫的影调被残酷的社会现实情境所取代;主人公由放逐式的盲人伪装者变成了现实利益驱动下的伪盲人。印度大电影《调音师》具有自足的剧作结构,虽然是充满戏剧性的商业片,但是现实批判色彩浓厚,影片从身体消费下的个体命运视角展开了对社会现代化进程与现代性状态的象征性书写。

一、迷失的主体及其身体消费的无意识

人的身体作为灵魂的载体一直以来都受到意识的规训。在关于身体的意识形态的历史中,18世纪以来张扬主体性的感觉主义、经验主义及唯物主义等哲学思想对关于身体的意识形态的唯灵论教条进行了批判,试图为身体去魅并还原其世俗化的存在。19世纪工业革命的车轮彻底碾压了一直以来的对身体的规训教条,使身体获得了彻底解放,身体的诉求也获得了合法性。然而,20世纪以来关于身体的意识形态及其实践却在现代工业化与城市化的进程中日益陷入物质性的泥沼,身体已然成为商品或资本,在满足自己或他人的消费性需求的同时,实现了生产性价值,并参与了消费社会肌理的构建且自缚其中。诚如鲍德里亚所言:“我们不应该被‘被解放了的身体的物质表现所蒙骗——它仅仅表达某种已过时的、与生产系统发展不相适应且不再能保证意识形态之统一的、有关灵魂的意识形态,被一种更具功用性的当代意识形态所取代,这一意识形态主要保护的是个人主义价值体系及其相关的社会结构。”[1]在当下的社会情境中,身体消费日益成为一种指向个体利益诉求的无意识行为,这使伦理失范的个体行为层出不穷,而他们很难一直在伪装中前行,终将落入消费锁链的自设陷阱中。印度电影《调音师》中的主人公阿卡什就具有这样的特质与命运。

印度电影《调音师》中的主人公阿卡什不同于法国微电影《调音师》中的主人公阿德里安。阿德里安在事业与爱情失意后,通过放逐身体来逃避现实的自我存在与精神痛苦,试图寻找别样的人生体验来拯救自我,让自己感觉到“自己并不是那么失败并且生活也不是那么糟糕”,可是却弄巧成拙,让自己陷入绝境却还得伪装到底——因为在他的意识里已默认用盲人的伪装来拯救自己。可见,他是多么想逃避原来的自我,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身体的改变成了阿德里安试图寻找自我新生的手段。虽然身体的改变为他带来了更多的物质利益,但这不是重点,对他来说,身体改变的更大利益在于他能够活出另一个“自我”,而不是活在原来的失败阴影下。因此可以说,对生命的精神价值的追求是阿德里安改变身体的重要因素。身体在他这里不是主要作为消费对象的,而是作为拯救自我精神的重要承载物,身体与精神的伦理关系并没有发生异化,物质性的消费需求并没有成为横亘在他的身体与精神之间的障碍。可以预见,阿德里安将在放逐的体验中实现自我蜕变,从而重新找回自我身心的统一,走出失败的阴影而回归生活——这符合审美现代性的追求,但是这一过程中的潜在危机却超出了他的想象,或许这就是蜕变的社会性代价。然而,大电影中的阿卡什改变身体的诉求与阿德里安具有本质上的社会性差异,尽管他们都伪装成盲人,也都具有“凶案目击者”的经历。事实上,异质化的社会文化空间——印度和法国,使阿卡什与阿德里安在对身体的处理上存在差异化的意识形态。阿德里安对身体的改变可以说是精神追求的自由意识使然,而阿卡什对身体的处理则是满足现实的物质性生存需要,是无意识的“拜物教”式的现实性选择。由此,我们可以理解为什么有评论认为阿卡什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而阿德里安“很傻、很天真”。

按照法国学者雅克·拉康的“主体结构论”[2]来看,阿德里安似乎还踯躅于“想象界”与“象征界”之间,而阿卡什已熟练地游弋在“象征界”。前者没有走出对自我的想象化期待,而后者已高度“社会化”。阿卡什攒钱出国留学的人生目标表明他是现代社会“丛林规则”的适应者。然而,作为社会个体的阿卡什,雖然具备了意识上的“成熟社会性”,但是在物质上却缺乏必要的“资本”。“资本是积累的劳动(物化的形式或‘具体的‘肉身化的形式),当这种劳动在私人性即排他性的基础上被行动者或行动者小团体占有时,这种劳动就使得他们能够以具体化的或活的劳动的形式占有社会资源……资本是一种镶嵌在客体或主体的结构当中的力量,也是一种强调社会界内在规律的原则……一种以等量或扩大的方式来生产自身的能力。”[3]在此意义上,我们发现阿卡什对身体的处理是一种基于资本逻辑的消费性选择,他从身体改变中获得了“生产自身”的物质性力量,传统的身体伦理完全让位于生产性的消费价值观。阿卡什从伪装盲人的角色中获得了包括租房在内的各种社会福利及他人的交织着同情与赞许的美誉、青睐、赏金,而窥得他真实情况的纯真的邻居小孩仿佛是“上帝之眼”,预示了阿卡什的败局与宿命。阿卡什一直在伪装,即便在赢得苏菲的芳心后仍无法卸下伪装的面具。他的物欲诉求已幻化为无意识的价值追求,其身心已在物欲道路上越走越远,失去了爱的能力,偏离了人性轨道,终将走向悲剧性结局。他的藉由身体消费而显现出的自我迷失的状态或许正是影片想要展现的第三世界“空心化”人物的典型,此类人物在现代的商品拜物教场域中日益成为持“虚无主义”的利己者,这不得不令人唏嘘并深思。

二、社会存在的“丛林”景观与现代性幻象

印度影片《调音师》中弥漫着浓郁的惊悚气氛,让人在观影的心悸体验中感受到人心之恶,恶成为影片中人物挥之不去的人性污点,也成为影片人性批判的注脚。女演员西米及其情人警察、突突车司机、卖彩票的大妈以及医生斯瓦米等人都是邪恶的人物,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而草菅人命,令人为之恐惧。主人公阿卡什假扮盲人钢琴师,却意外成为凶案的目击者,卷入了由这些人所构成的偶发性关系网中。然而,在成为凶案目击者之前,阿卡什以伪装的盲人之身努力地奔走在追求现代性的道路上,力争实现自我蜕变,完成对现代自我的人格塑造和人生追求,为此他甚至放弃了世俗化的男女情感,矢志不渝地追求既定的人生目标。不过,意外的凶案事件改变了他的人生航向,也让他的盲人伪装难以为继。此后,他陷入人生的“防御”阶段,被迫中断具有现代性色彩的人生追求,转而不得不在恶人中周旋,在苟且偷生的状态下努力保卫自己脆弱的生命。影片在围绕主人公阿卡什命运逆转的前后叙事中充满了反讽意味。在影片开始处,主人公为自己因伪装盲人获得好处而沾沾自喜,此后却不得不为自己欺骗世人的虚假伪装行为自食苦果。这样的剧情符合印度宗教文化中的因果律——“种善因得善果、种恶因得恶果”,体现了印度电影贴近本土文化的姿态。不过,因果律却不足以解释影片在剧情上的逆转性变化,如果影片只是为了以因果律思维批判阿卡什的话,那么诸多恶人的轮番登场却是在削弱这样的批判力度。因此,由阿卡什的“果”而牵扯出的诸多“恶”,必然包含了对更多问题的指涉。阿卡什的行为仿佛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释放了邪恶,引起种种灾祸却未能带来希望。我们在影片中感受到的是社会“丛林”景观和无望的现代性幻象。

从法国到印度,围绕调音师角色的故事剧情经历了跨文化的转喻,虽然印度版与法国版电影中的调音师具有相似的职业身份,但他们的社会存在却大相径庭。我们在观看印度电影《调音师》时,应将该电影与印度本土的社会存在状况联系起来。马克思指出:“不是人们的意识决定人们的存在,相反,是人们的社会存在决定人们的意识。”[4]阿卡什及其周围诸多恶人的意识形态由他们的社会存在所决定。那么他们是一种怎样的社会存在呢?印度电影《调音师》呈现了一幅弱肉强食、尔虞我诈的社会存在的“丛林”景观:上层社会被欲望浸泡了内心,下层社会被贪婪蒙蔽了双眼,本能的动物性的欲望诉求成为支配人们行为的出发点与归宿。影片中处在上层社会的女演员西米,尽管物质富足,但是她在情欲的支配下恣意地僭越现代社会基本的夫妻契约,与有妇之夫的警察局长行苟且之事,并在谋害丈夫辛哈后试图瞒天过海,为了保全自己而冷漠地杀人以销毁证据,俨然成为丛林中披着美丽外衣的掠食者。西米的情人警察局长貌似强悍且有权力,实际却存在于妻子的荫护下,每天吃16个鸡蛋,在外面威风八面,在家里却只能蹲在卫生间的洗衣机上躲避妻子的子弹,是个毫无底线的偷腥者。处在下层社会的彩票大妈、突突车司机及贩卖器官的医生贪婪成性,谋财害命却不以为然。特别是贩卖器官的医生斯瓦米,他有着爱看肥皂剧的妻子和沉迷于电视而不好好学习的儿子,表面上看他似乎有着正常的家庭和情感,他牵挂儿子学习的状态显得传统而正派,但是贪婪的金钱欲让他背弃职业操守而走上犯罪道路。这些人都是令人震惊的“社会存在”。影片《调音师》通过悬疑反转的故事剧情,强烈地表达了对印度社会的讽刺与反思:对于社会上层而言,欲望与理智的界限在哪里?权力与监管的平衡在哪里?对于社会下层而言,生存与伦理的分界是什么?信仰与出路在哪里?这样的社会存在终究只是“丛林化”的生存状态,人们赤裸裸的利己化的生存意识凌驾于现代的社会意识之上。

影片中作为钢琴演奏者的阿卡什仿佛是印度“丛林”社会里的一股清流,他努力上进,有艺术专长,热爱生活,能吃苦耐劳,所以他能够赢得苏菲的芳心。如果剧情顺着这条线索发展下去,那么影片将变成一部不失浪漫情调的男版“灰姑娘”式的爱情故事。可以说影片的前半部分基本是照着这个趋势来演绎的,然而剧情却因意外的凶杀案而出现了大反转。一次看似偶发性的凶案目击事件彻底颠覆了影片前半段的叙事语态,并由此撕开了看似具有曼妙图景的社会伪装外衣。具有艺术家气质的辛哈与美丽的西米曾经甜蜜相处的高档居所瞬间变成杀人魔窟,西米美丽外表下包藏着杀人不眨眼的毒蝎之心;维护社会法制与正义的警察局成为杀人者权力滥用的猥琐之地,警察局长不过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社会市井中劳碌的貌似淳朴的小商贩个个见财起意,视生命如草芥;医生成为器官移植的刽子手……影片撕裂了观众对美好的期待,观众不得不直视危机重重的社会现状,而对影片开始处阿卡什的艺术理想的实现及其对爱情归宿的期待则不得不抛之脑后。对剧中人而言,活着已然成为问题,艺术与爱情只能是想象中的“昙花”。于此,我们或许能想起上世纪20年代的影史经典之作《卡里加里博士》[5]。当观众全情投入地看完这部表现主义电影的大半部分时,突然发现那不过是精神病患者的幻觉世界,可是观众在观看时却无阻碍地进入了精神病患者的臆想故事中而信以为真。对于印度影片《调音师》,在观看影片前半段时似乎也存在这种情况。在全球化语境下,影片前半部分将本土叙事与现代性叙事进行有效缝合,以现代性话语开启了现代城市故事并试图以浪漫情节诱导观众的进入。然而,影片藉由“引进”的法国版《调音师》的核心情节——伪盲人目击凶案现场,真正将影片转入后半段的完全本土化的叙事——残酷的社会现实由此掀开。影片后半段的本土化叙事部分是故事的重点,这部分包含了浓郁的社会“丛林”色彩的叙事部分几乎可以颠覆前半段的浪漫情节。由此我们可以真切地体会到影片的要旨:试图通过自我伪装而实现现代意义上的理想化追求终究只是臆想的“乌托邦”。如果深入理解影片的社会隐喻性的话,我们不难发现,“叢林”般的社会存在所制造出来的“现代景象”只是一幅现代性幻象,社会“丛林”才是真实的社会状况。如何改变既有的社会状况而实现真正的社会现代性追求,对于像印度这样的国家来说任重而道远,而影像的作用更多的只能是逼视、揭露、批判这样的社会现实,进而引发人们的群体性思考与可能的行动。

三、反转剧情:凸显戏剧性与现实批判性之间的张力

商业电影要满足大众的娱乐性消费需求,讲述吸引人的故事则是获得市场青睐的重要因素。对以好莱坞为代表的大制作商业电影而言,在大营销之外,借助大明星、大场景及类型化策略讲述电影故事是好莱坞电影获得市场成功的重要保证。中小成本商业电影虽不具备大制作电影的优势,但是往往能通过起伏跌宕的剧情设计吸引观众的眼球,产生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剧情效果。然而,对于当下的中小成本商业电影而言,试图通过传统的戏剧性手段来取悦观众变得更加困难,因为当下自媒体时代的观众已然对电影中的传统戏剧性桥段变得“麻木”——社会热点事件在自媒体上发酵与演绎的戏剧效果往往能超过电影故事,观众对电影剧情的戏剧性期待在无形之中变得更高了。因而,中小成本商业电影如果不能在剧情上给观众更大的“刺激”,必然很难俘获市场的“芳心”。国产电影《跳舞吧!大象》没能收获预期的票房,这与其剧情没能充分满足观众对电影剧情的戏剧性期待有很大关系。那么中小成本商业电影如何在剧情上带给观众充满戏剧性的强烈“刺激”呢?反转剧情不失为一种有效的方法。印度电影《调音师》正是通过反转剧情的手法带给观众诸多意外的观影体验,并以此取得不错的市场效果。虽然电影《调音师》改编自同名法国微电影,但其经历了本土化的改编,可以说是一部很“印度化”的电影。印度电影一直以接地气而著称,喜剧与歌舞是其重要的构成元素,充满戏剧性的故事是其一以贯之的风格。印度电影具有良好的本土市场基础,宝莱坞的电影工业植根于印度本土市场,这也造就了印度电影不同于好莱坞电影的独特风格。近年来,印度电影尝试走向国际市场,我们在国内影院看到的《三傻大闹宝莱坞》《起跑线》《摔跤吧!爸爸》等都非常有特色,其戏剧性故事中的鲜活的现实主义印记令人印象深刻。印度电影擅长处理现实问题,这正是其能够在本土赢得广大观众认可的重要原因。与此前我们在国内影院看到的印度电影不同,电影《调音师》是经过“嫁接”的印度电影,其核心故事创意来自本土之外,而后被“嵌入”印度本土故事之中。影片保留了印度电影接地气的现实主义风格,以底层叙事的姿态讲述了充满戏剧性的故事,其在叙事上的突出亮点便是用反转剧情的手法营造了强烈的充满悬念的戏剧性效果,因而能够牢牢地抓住观众的注意力。

究其质,电影中的反转情节是转换型情节的一种,反转手法除了体现在情节的编排设计上,也包含对视听语言的综合运用,因此更强调通过视听语言的叙事来打破观众的心理期待,使剧情朝着观众心理期待的相反方向发展。可以说,反转是对观众期待的惯性情节的逻辑化转换,从而使观众在心理上产生情节反转的感受。因而,反转手法本身包含了合理化的情节逻辑性和富于创意的构思设计。当然,观众在观看电影作品时,既有希望满足之前的心理期待,又有超越预期的求新求异的强烈诉求。特别是在当下的自媒体时代,观众超越预期的求新求异诉求显得尤为突出,手持智能媒体设备的大众可以轻易地充当编剧与导演,并且他们在互联网中的观影经验更加充分,因而对电影的心理期待已逐渐超越了大众媒体时代对类型电影那样的诉求,反转剧情更能契合这样的心理诉求。其实,传统的类型电影现在也在不断地谋求跨类型的融合,以期产生别样的反转效果,从而获得观众的青睐。

在影片《调音师》中,反转手法一方面极大地增强了影片的戏剧性效果,另一方面更好地凸显了影片的现实批判性。剧情主要围绕主人公阿卡什设计展开四个充满戏剧性的反转桥段。从怀揣钢琴梦想的阿卡什假扮盲人开始,到他意外邂逅苏菲并在她父亲的餐厅中演奏钢琴而获得广泛赞誉,及至他与苏菲在交往中升级成为恋人的情节中,影片剧情婉转而流畅。在风雨之夜的爱情升级后,观众不免期待着男女主人公的爱情故事继续发展下去,如,男主人公在爱情中的身份坦白、女主人公因为爱情而帮助男主人公实现钢琴梦想以及二人的海外浪漫之旅,等等。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后面的剧情出现一个大反转,男女主人公的爱情故事就此戛然而止,剧情反转:阿卡什赴约家庭演奏却意外地成为西米伙同情人杀害丈夫辛哈的目击者,而当他想要报警时,却发现警察局长正是西米的情人。影片剧情的第二个大反转是西米在探访阿卡什的居所时毒瞎了阿卡什的眼睛,使阿卡什从假盲人变成真盲人,并假装与阿卡什有染而气走苏菲,从而彻底改变了观众对阿卡什的钢琴梦想及其与苏菲爱情发展的期待。这次反转使主人公阿卡什的生活境遇与人生轨迹完全改变,他变得落魄而孤立无援。这次反转的后续是作为西米情人的警察局长试图进一步对阿卡什杀人灭口。虽然阿卡什逃出了警察局长的追杀,但是“才出狼口,又入虎穴”,获救后的阿卡什又成为彩票大妈、突突车司机和医生斯瓦米的待宰羔羊,他们试图取走他的器官进行贩卖。这使阿卡什彻底沦为在生死线上挣扎的羔羊。剧情反转至此,观众着实很难预料。当观众悲观地以为阿卡什将就此人生“下线”的时候,剧情又来了第三个大反转。阿卡什没有被器官移植,而是成功地游说了彩票大妈、突突车司机、医生斯瓦米与他一起进行更大的交易,他们合伙绑架西米并蓄意制造西米自杀的假象,然后向作为西米情人的警察局长勒索一千万。在交易的过程中,突突车司机和警察局长身亡,彩票大妈因暂避风头也在剧情中“下线”了,而阿卡什从西米手中拯救了医生斯瓦米。医生斯瓦米打算在贩卖西米的特殊配型器官后来报答阿卡什,给他钱并帮助他重见光明,之后医生开车载着阿卡什和西米驶向孟买机场去进行器官交易。剧情至此,影片故事似乎即将进入尾声,观众以为他们就要这样驶向机场,然而令观众意外的是,剧情又来了第四个大反转。影片通过插叙的方式,将客观叙事转变为主观叙事,以阿卡什和苏菲在欧洲意外邂逅的对话形式,通过阿卡什的主观叙述,再现了出乎观众意料的片尾情节:他们没有能够驶向机场,医生斯瓦米在查看汽车后备箱时被西米害死,西米驾车后将阿卡什赶下汽车,她在试图开车撞向阿卡什时,一只意外跑出的兔子撞向汽车挡风玻璃,使西米駕车失控而丧命于汽车火海中,阿卡什幸存下来。然而,阿卡什叙述的片尾情节中存在矛盾,影像呈现中留下可被观众琢磨的破绽,同时片尾阿卡什击打易拉罐的娴熟动作暗示了他仍在伪装盲人……影片为观众留下遐想与思考的空间,充满戏剧性的反转情节吊足了观众的胃口,有效地吸引了观众身心投入地观看影片。

诚然,反转手法确实可以创造引人入胜的观看效果,但是反转手法如果只是为了片面追求剧情发展的戏剧性效果的话,其终究不过是展现了叙事技巧而已。事实上,反转手法的更大价值在于彰显影片主题,正如电影《罗生门》在叙事结构上通过呈现不同主体讲述同一事件的差异化叙事内容而强化影片对真实性主题的思考一样,反转手法也是通过极强的戏剧性及其“同构性”效果来不断强化影片的主题。《调音师》的反转剧情强化了影片的主题——在现代“丛林”社会中命运无常且人心险恶,并凸显了对现代社会中人性的质疑与批判。影片在剧情上的不断反转正是要让人们正视并警惕现代社会可怕而残酷的现实。因此可以说,影片《调音师》是一部既具戏剧性又批判性十足的电影,通过反转手法将严肃的主题通过深入浅出的反转剧情呈现给观众,其批判现实主义色彩熠熠生辉。

结语

印度电影《调音师》虽然改编自同名法国微电影,但是影片中却很难找到法国电影的印记,影片创作者创造性地进行了跨文化改编。这种改编使得印度版《调音师》只是借鉴了微电影的核心故事创意——钢琴师伪装的盲人目击了凶案现场,而将钢琴师的故事完全地进行了本土化处理,讲述了植根于印度本土社会的故事。这个有些残酷的故事以影像的形式逼视当代印度社会发展中的种种乱象,体现了创作者的批判性视角。跨文化改编后的印度电影故事将微电影中的发达社会的“逃避式”经验置换成印度发展中社会的“进取式”经验,虽然两种经验中都有主人公因“目击事件”而遭遇困境的后果,但是对不同发展进程的社会而言,这两种经验具有不同的指涉意义。印度电影《调音师》深度挖掘了这种经验背后的利益纠葛与权力关系,试图让人们在追求现代性的道路上保持警醒的态度。

【作者简介】曹荣荣:艺术学博士,南京艺术学院文化产业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影视文化产业、亚洲电影、艺术管理。

注释:

[1]〔法〕让·鲍德里亚:《消费社会》,刘成富等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129页。

[2]彭吉象:《影视美学》,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118页。

[3]〔法〕皮埃尔·布尔迪厄:《文化资本与社会炼金术》,包亚明译,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189-190页。

[4]〔德〕卡尔·马克思:《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二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82页。

[5]德国影片《卡里加里博士》由羅伯特·威恩执导,1920年2月在德国上映,该片是德国表现主义电影的代表作。

(责任编辑 刘艳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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