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下的三个妹妹（散文）

雪慈

一

快到黄昏的时候，终于收到了在途时间长达一个月的三才杯骨瓷盖碗，心里高兴，忙不迭地给家人演示三脚猫的茶艺功夫。这是今天第二高兴的事。

沏茶的同时，看到谢宏姐在“保定诗歌微信群”里发的《保定市作协关于“生命保卫战 保定在行动”防控抗疫主题创作征文活动》通知，心动了一下。

妹妹一早下夜班，拿到了微信群里预订好的豆腐，开车沿着甲秀路、范阳路给公婆父母分别送过去。她要先确定一下，这4位加起来300多岁的老人在居家隔离的日子里有没有什么头疼脑热，家里缺不缺什么紧急用品。

然后会順便给我送豆腐，最后再回到自己家中，照顾自己的两个孩子，一个刚上初中，一个还是幼儿园的小姑娘。想着上一次吃新鲜豆腐还是年前，疫情隔离期间居然能吃上新鲜豆腐，这是今天第一高兴的事。

平常百姓的日子不过是亲戚朋友之间，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这是2020年2月25日，是疫情发生后按照要求居家隔离的又一个日子。实际上，除去腊月二十八去河南开封陪老婆婆过年，大年初三因疫情快速发展便返回河北涿州外，其他时间我都没下楼。除了包饺子，原来想好的下馆子、逛园子还都没来得及实现。

在开封期间，妹妹用微信问河南疫情情况，那时除了忙着昏天黑地打麻将外，根本没太在意疫情发展情况。微信上回了妹妹：“都在一个大院住着，没事。”之后又投入了战斗。麻将一直打到不得不睡觉的时候，才看见妹妹的微信提醒：“出门一定戴口罩，要格外小心。”

事实证明早点回家是对的。大年初三回到家，初四我所居住的小区就开始实行封闭管理了。再往后几天，随着疫情发展越来越严重，很多地方高速都封路了，可以上高速不让下高速，有些没来得及回家的人被困住了，不能回家也无法复工，只能等。

妹妹在涿州市中石油宝石花医院工作，是一名妇产科大夫。天津医科大学毕业后，按照父亲的意愿留在了石油系统内部医院。她从小学习成绩就比我好，人到中年了也一直很听话，在家里听父母的，在单位听领导的，像遵从圣旨一样不忤逆不抗争。不像我，总是用各种各样奇怪的想法和做法，一门心思跟家里对着干，让父母不放心。即便一起站在陌生人面前，如果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她是我妹妹。我俩不仅长得不像，脾气性格也不像。

很奇怪的姐妹，像太行山上一棵柿子树上的两颗红着脸的柿子，一大一小背靠着背。

从开封回到涿州后，才开始认真关注疫情发展情况。那时下高速和进出小区已经开始必须测量体温了。妹妹一直在问高速上的防疫情况，我告诉她高速和服务区人都很少，两省界间的服务区有防疫人员和防疫车辆，全副武装在逐车检查。

我很庆幸在去开封之前听了妹妹的劝告，临上高速前，买了两大包一次性口罩和一些头孢类消炎药。那时药店人很多，我还傻傻地觉得人多是因为那家药店在搞买赠活动。返程路上，因为有口罩戴，又没有发烧症状，所以很顺利通过了防疫检查。从开封回来一下高速，我没有回家而是先去的那家药店，想再买一些口罩备用，但是货架上已经没有了。

从回到家以后，我除了倒垃圾之外就没有下过楼，一直到今天，整整29天。

可能因为过年吃得太多又久坐不动，回家之后不但痔疮发作，还得了急性尿道炎。尿频尿血导致持续的肚子疼，让我额头上渗满了细密汗珠，汗水顺着长头发滴在了睡衣上。这可是我没想到的。当时疫情正加剧蔓延，医院是真不敢去，只好赶紧再联系妹妹，幸好她当时就在医院上白班，赶紧给我开了左氧氟沙星和三金片，等到下班再带回来。

每种药品只开了一盒，非常时期，多开不出来。三金片要持续吃一个月，一盒的量只够3天的。妹妹也只能利用倒班的间隙一盒一盒开出来，下班后再送到我居住的小区大门口递给我。防疫期间，医院要求特别严格，我跟她打听一些医院的情况，她以医院有保密规定为由不告诉我。虽然她所在的科室是妇产科，但我依然能感觉到她的紧张和忙碌。这期间她只要有空就会询问一下我的病情，因为服药及时，症状很快就缓解了。

妹妹是医生，在疫情防控期间可以拿到通行证。那时涿州已经“封城”了，除了和防疫有关的车辆和人员外一概不允许上路。我们一家宅在家里，哪里也去不了。照看父母的事儿就只能是妹妹去完成了。幸好老人们都还算健康，每次妹妹的婆婆还给孩子们准备很多食物让她一起带回家。我甚至不敢想，如果家里没有医生，恰好老人又病了我该如何是好。

博尔赫兹诗中说：“当噩运向我们袭来/一秒之间我们便获救于/那些微不足道的事情。”

其实细想起来，这点点滴滴都是平常人家的日常琐事，平时也不以为然，但是发生在此时此刻，便让人觉得人间至暖，不过是骨肉至亲之间的血脉融通。

二

雨滴落在松林里的气味真好闻

雨滴落在瓦瓮里的声音真好听

雨滴落在女孩肩窝上的水迹真好看

被雨滴模糊的玻璃前，我朝命运

挤出一副笑脸——现在，我想写下

这样的诗：美好且枝繁叶茂

——朵渔

疫情防控期间我看了几部一直想看的电影，读了一些平时没有时间读的小说和诗集。当我读到诗人朵渔写的这首《美好且枝繁叶茂》时，想到了我的两个年轻的同事李丹妮和李昕彤。她俩在一间办公室上班，一个从事单位的工会工作，一个从事单位的党群工作，都是毕业没两年的大学生，时尚、貌美。一个是播音主持专业毕业生，一个是妙笔生花的女秀才，都非常有才华。

闲的时候翻朋友圈，总是能被年轻人青春萌动的种种创新所吸引和感动，就像叶嘉莹先生对于诗词热爱的注解，“是一种生命对我的感动和召唤”。

在又一个沉沉的午睡之后，起来洗了一把脸，到各屋转一圈，家人们都还在睡觉，四周安静极了。窗外阳光灿烂，即便有风也吹不到我们，我们只是暂时因为防疫需要居家隔离，为什么还会感觉到心慌意乱？

倒回到书房的罗汉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了。手机上看到简单的两幅照片，一幅是明亮的艳阳下，鲜红的东方物探青年志愿防疫服务队的队旗;另一幅是几个捂得严严实实的人，在小区门口的队旗旁合影。

之所以说是年轻人，一个是因为这照片来自昕彤的微信朋友圈，另一个就是她通过手机功能，成功地给自己的帽子上画了个粉红的牛角，头顶上方还特意备注了萌萌的“小可爱”三个字，否则根本就看不出来是谁。棒球帽帽檐在阳光下产生的阴影，挡住一半以上脸部的大口罩，高领毛衣、长大衣、橡胶手套。年轻真好。

我知道这是可爱的小昕彤去参加公司的志愿者服务队了。喜欢这个年轻的妹妹不仅因为她好看，更重要的是和她相处很舒服。这个年轻女孩儿身上散发出来的蓬勃朝气让人觉得纯洁，像一道光劈开雾霾照亮黑暗，像一朵即将盛放的花苞沐浴在美好的阳光下，每一片花瓣都晶莹透亮、充满着生生不息的力量和希望。

假期，家家户户都在过着完全属于自己的小日子。

昕彤作为学园小区的团支部书记，又是本小区唯一的志愿者，白天忙着帮小区居民解决各种实际困难，晚上还要忙着处理工作上的事情。作为处党委宣传科的骨干力量，本身的工作量和工作压力都不小。她还一直在充分发挥自己的才华，编辑单位的微信公众号“石油尖兵”，根据实际采写的内容，发布一些本单位的新闻报道。我数了一下，从1月22号到2月23号，她一共采编发布了18篇稿件，内容丰富多彩。除了工作会议报道、一线生产报告、抗击疫情的内容外，还有与疫情相关的防护手册等等。

《大学》云：知止而后能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昕彤妹妹年纪不大，平时和同事朋友们也嘻嘻哈哈、打打闹闹，一副时尚小女孩儿的情态，但是一进入工作，立即又体现出极高的职业素养，让人觉得后生可畏。

此次新冠病毒疫情算得上是历史大事件了。不同年代、不同信仰的国人，对待此事件的看法和处理事务的方法千差万别。作为年轻一代的共产党员，昕彤以实际行动践行着一个共产党员的初心、使命和担当。

随后，翻看全国新冠肺炎疫情资讯，从1月24日全国累计确诊病例超过1000，到2月16日确诊人数超过70000，只过了短短22天的时间。联想到数字后面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心里像开过山车一样感到眩晕和难过。

三

想小婷了。

几乎已经记不起来最后一次碰面是什么时候了，好像是深秋时在一家小饺子馆饮酒吧。点了很多菜，饺子也吃了很多，我攒的局，却没结成账。

其他没什么印象了。都在一个城里住着，总觉得见面是随时的事，谁也没想到会有疫情发生，谁也没想到一分开居然就是好几个月。

陈小婷也没想到庚子鼠年春节会在涿州过年。

大年三十晚上，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打麻将之前，给她打了个电话，问她到家了没有。电话那头传来了熟悉的炒崩豆一样的絮叨声。我习惯性地把电话稍微往远处挪了挪，听了会儿大概听明白了。

她在微信里跟我说，回老家的礼物陆续准备得差不多了，车也加满了油。下午4点多，打车去拿涿州特产张飞家酒，滴滴司机说不戴口罩不让坐车，她就下了车不坐了，赶紧去买口罩，发现附近药店里的口罩酒精已经涨价了。东大街这边的N95口罩25元一个。她又赶紧跑到一个熟人的药店买，N95口罩10元一个，普通外科一次性口罩10元一包20個。买了10个N95，3包一次性的， 70个口罩花了她130元。她发现这时候的涿州大街上，绝大部分人已经戴着口罩急匆匆地赶路了。

回到家里天已经黑了，吃完晚饭又把所有东西装车，几乎折腾到晚上11点。小婷和老公、儿子商量好，第二天4点半起床出发，争取早点赶到咸阳。

晚上给妈妈打了电话，妈妈很高兴。弟媳又来了个电话，让小婷感到深深的不安。弟媳说受疫情影响，很多景区、商店都关门了，酒店也打来电话把预定好的年夜饭给退了。作为融媒体的新闻记者，陈小婷敏锐地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联想到现在涿州的形势，这一晚她几乎都没睡着觉。临出发前，她跟老公孩子商定，今年过年不回老家了。

这一天，是2020年1月24日，庚子鼠年除夕。当天，全国累计确诊病例超过1000人，武汉市所有旅游团队一律取消，上海、广东派出第一批医疗队赶赴武汉。河北省在这一天根据《河北省突发公共事件应急预案》结合当时的疫情防控形势，启动了公共卫生事件一级响应。根据相关规定，公安机关、武警、消防官兵将全警动员全员上岗，取消各类休假，正在休假的也将召回。

大年初二，离湖北武汉千里之外的河北小城涿州，公交停运、饭店停业、景区关闭。

作为《涿州日报》融媒体特约记者，陈晓婷第一时间被单位召回，同时作为本单位第一个出征记者，被安排到瑞森消毒液厂现场采访。临出发前，主任在微信里跟她开玩笑说：“你现在是战地记者了。”小婷也在微信里调皮地给她回复了一个军礼，说：“保证完成好采访任务。”

事后小婷跟我说，其实那天她特别胆小，一个是因为她车技不好，只能自己开车先去单位，再和其他人一起到工厂。另一个是因为当时确实对病毒的危险还不太了解，不知道病毒在哪里飞，会落在谁头上，心里一直是压抑的，还好那天去的是消毒液生产厂。完成采访任务回到家里，已经中午12点多了。她赶紧按照防疫要求先洗手消毒，又把稿子赶出来发到单位审核，然后才开始给家里人做午饭。

下午1点半，《涿州发布》全文发表了她图文并茂的新闻稿件《出发了，涿州首批捐赠医疗物资驰援武汉》。《燕赵晚报》融媒体平台随后也转发了。陈小婷的这篇新闻报道阅读次数达到29071次，扩大了企业知名度，也弘扬了众志成城抗击疫情的精神。我曾数次打开这篇新闻仔细阅读，作为她的姐妹，真心为她每一点成绩的取得而感到由衷地高兴。

当天晚上6：20，陈小婷又接到主任通知，第二天采访涿州一家口罩厂。这一天，涿州政府机关单位全部停止休假，回到工作岗位。

大年初四这一天，喜欢很久的《中国诗词大会》第五季如期开播。主持人已不是董卿，喜欢的陈更还在，陈小婷是她的亲姑姑。我和小婷结缘，也是因为喜爱诗歌。喜爱诗歌的人那么多，血管里流淌同质血液的不多。在我看来，小婷写诗没有写新闻好，但她算是一个诗人，我认可的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