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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冠”来袭(散文)

2020-03-30第广龙

地火 2020年1期
关键词:武汉新冠病毒

第广龙

1月23日,我打车去月子会所,把女儿和她才满月的孩子接了回来。也就在这一天,武汉宣布“封城”,新冠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已经向多个省份蔓延。

要说对这个事我不放在心上,是不能成立的。打一开始,我不但关注这方面的消息,而且出门还戴上了口罩。只是,新冠病毒的病理分析,人传人在什么情况下发生,我确实缺少这方面的心理戒备,甚至还觉得,病毒再厉害,到不了我跟前,我的生活也许受到一些影响,但基本上还能和以前一样。我估计,有我这种想法的人不在少数。更何况,第二天就是年三十,这是中国人团聚的日子、开心的日子,谁也不想扫兴。忙迫了一年了,就等着到过年的时候,吃好的,穿新的,年货早都预备下了,丰富着呢。出去玩,在家里看电视,都充盈着笑声,都是那么甜蜜和新鲜。

是啊,春天要来了,万物在苏醒,大地又要蓬勃地生长。这是一年里的好时光,岂能错过,岂不放歌。尤其是我,升格当姥爷了,抱上外孙女了,吃来自深海的尖牙齿的鱼头,喝30年的西凤酒,都是不会心疼的。何况,正过年着呢,双喜临门,好事成双,值得好好庆祝,喝醉了就醉一场,出洋相也不会被家里人笑话的。

这之后疫情形势的发展,一定出乎许多人的预料。当春节假期结束,几乎所有中国人仍继续居家战“疫”,持续一个多月还没有结束迹象,这在我的经历中,前所未有。记得“非典”最厉害的时候,我照常出门,餐馆也在营业,人们虽然采取了防范的措施,社会的节奏并没有完全改变。这一次不同,这一次,中国停摆了,人们的日子按下了暂停键。这个暂停,却是这么漫长。

人对于威胁自身的危险,都会做出应激反应。不过,有的可以亲见,可以感知到,有的则浑然无知。就说这一次的新冠病毒,谁会知道谁是病毒携带者而采取预防措施呢?不然,武汉就不会有接近5万人被感染了。还有一个因素,在信息来源单一、传播渠道有限的情况下,人通常不会提高警惕。当各种声音汇集,又和所处环境发生的变化对应,人又会放大认知,导致行为过当。

說起来我也觉得后怕。就在1月22日,早晨,我去花市买蝴蝶兰,鲜花和绿植愉悦心情,摆在客厅,过年也有个气氛。随后,又打车去西二环的方欣海鲜市场,看店家砍鲢鱼头,看小龙虾在筐子里攒动。尤其到后来知道武汉的疫情,就是从海鲜市场开始扩散的,我去的市场有没有武汉的供货商,我接触的鱼虾是否携带病毒?这让我担心了好多天。后来不断公布一个个确诊和疑似患者的活动轨迹,寻找密切接触者,哪里坐地铁、哪里购物、哪里吃饭,我一通紧张,仔细看,反复看,就怕看到我去过的地方。谢天谢地,没有,就是方欣海鲜市场也没有。就在这一天中午,我还在凤城三路的六号大院,请自驾从重庆来的妻弟一家吃拉条子拌面。我到过的这三处,都属于人流密集又相对封闭的场所,如果发生疾病传播,被感染的概率一定高。

当时,已经知道新冠病毒在传播了,我还是没有中断出行。这其中有侥幸心理,也有一个因素,人对于一件事情的重视,通常都有个累积过程,我大概属于滞后型的。看人来人往的,大家都不怎么在乎,我也就随大众了。关键是,大过年的,人们都沉浸在节日的氛围中,无形中也会选择性忽略迫近的病毒,凡事往好处想,这已经成为思维定势。

妻弟一家本来打算在西安过年,要初五才回去。我还提醒说,新冠病毒传播的速度越来越快,老在外面跑,恐怕不安全。多亏妻弟一家在大年初一就回去了,不然麻烦就大了。因为,接下来多个省市启动了一级响应,封路、堵城。如果妻弟一家晚走一半天,想去的景点都关闭了,酒店也不营业了,出城出不去,出去了进城也不让进,那可真是走投无路。想想在高速路上10多天的货车司机,年前出来,到哪个路口都不让下,在车上吃住,在高速路上跑,要不是汉中交警帮助,得流浪多少日子。同样,许多滞留武汉的外地人,只能在天桥下落脚,在马路边过夜,没有吃的,在垃圾箱里找,多可怜啊。这场疫情,给这些人留下的绝对是刻骨铭心的伤痛。

大年三十,一家人吃过年夜饭,说得最多的话题,自然是刚出生的小宝宝,下来说的就全是疫情了。各种说法都让人揪心,也让人害怕,什么眼睛也能传染呀,站着说话15秒就传染上了呀,就连春晚也没怎么看。第二天大年初一,上午吃过水饺,我就决定,这以后,为了宝宝,为了家人,我负责在外面采购,但再也不进女儿的家门了。安全第一,这是必须的。

新冠疫情最早出现的武汉,一时间成为热词。这座城市以这种方式被关注,肯定是不愿意的。而感染人数最多的也是武汉人。起初,网上都是武汉人呼救的声音。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被病毒感染,只能躺在家里等死,又感染了家人,其中多少无助、悲惨、绝望、哭泣和流血,非常人能够想象。

病毒没有国界,武汉人是无辜的。我看到过一张新冠病毒的图片,如果不感染祸害人,看上去,色彩艳红,圆圆的,表面布满管状足,还有些卡通。就这么个肉眼看不见的病毒,却具有超强的传播力,由动物到人体,让人发热、干咳、出汗,双肺出现阴影,纤维化,导致呼吸困难,并最终窒息而亡。病毒从武汉而起,在多个省份蔓延,甚至传布到了海外。病毒是武汉的敌人,湖北的敌人,是人类共同的敌人。

据相关标准,一个地方瘟疫感染的人数超过100,就划为疫区。西安眼看着在增长,都快到100了,人们真正紧张起来了。可是口罩买不上,消毒酒精买不上,干着急啊。我翻箱倒柜,找出来的还是雾霾严重时买下的口罩,不管合不合用,戴上觉得踏实些。

我又一次庆幸,女儿能在疫情严重之前回到她家里,不然我再惶恐和慌乱,也只能被动应对,会出现什么后果真的难以预料。本来,我女儿生小孩,预产期在1月22号左右,我算了一下,过年得在医院过了。12月中旬,连着两次女儿妊娠反应强烈,导致身体严重不适,两次都是晚上。我急忙打120,是救护车拉到医院的。第一次好转出院,回到家第二天又不对劲,又是一个通宵地折腾。这一次,大夫不让回家了,根据检查结果决定剖腹产。

那天是冬至,守在手术室外面,我的心一直悬着,既担忧女儿,又担忧她的孩子。虽然手术顺利,母女安好,可女儿的身上尽是管子,疼得不住呻吟,外孙女在保温箱里,看不到。大夫说,早产婴儿,发育不完全,得宫外追,在营养上、护理上多用心,才能和别的孩子一样。这又让人焦虑无奈,已经这样了,就按照大夫的要求办吧。现在过去了两个多月,孩子体重增加,会笑了,看着越来越让人心疼。

回想起来,多亏她早早到世间来了,不然,过年前后正是疫情扩散严重的时候,又在医院里,缺少安全感;采购需要的物品,商店都关着门,那可就麻烦大了。

我觉得,这其中,一定暗合了天意。

疫情的发生是一场国难。人只是一个个体,遇到坎坷,有时候都过不去。一个城市,一个省,这么多人被感染,必须集中国家力量,才能抑制和克服。这是一场战争,一场和病毒作战的战争。这些日子,我每天看电视看手机,心静不下来。一批批的医护人员从全国各地向湖北,向武汉出发。人们给他们送上一个致敬的称号:最美逆行者。

我去过两次武汉。

最早的一次是1989年,我的女儿才两岁。我到湖南株洲参加诗刊社举办的一个诗会,返回时到武汉坐火车,住了一个晚上。白天还有时间去看了长江大桥,登了黄鹤楼,第一次吃了烧麦、热干面。我感觉这个城市的气质,既有南方的柔和又有北方的豪气。这也许和武汉通商大码头的地理位置有關吧。

过了10多年,我又一次去武汉,是中石油文联组织的,到华中销售和几个诗人一起采风,写一首能叫响的歌词。遗憾的是,歌词回去后完成了,并没有像期望的那样传唱开。不过那一次乘船游长江,感受到了波涛滚滚的气势,也发现一个特点,黄河沿线的城市,距离即使很远,说话的口音也有许多相似,同样的,长江沿线的城市也是如此。

黄河长江是中华民族的母亲河,对于沿线族群的塑造,在说话的音调上,最为明显。武汉话快慢有度,力道适中,我喜欢听,听着畅快、舒服。

当武汉在遭难,我因为去过这个城市,牵挂就更加直接和具体。我从内心祝福这座城市,喊出一声“武汉加油”。说到这里,有人认为“山川异域,日月同天”更有诗意,这能理解,但是紧要关头,直奔主题的词语,更能通达人心。

我看到一个资料,“加油”两个字,还真与武汉有关。说是武汉建城之父张之洞的父亲乐善好施,对贫困书生多有接济。到了晚上,他派家丁提着油壶,看到哪一家读书人亮着灯,就进去给灯里加满油。加油一词,便由此而来。

武汉以神速建设火神山和雷神山医院,增加收治重症患者的床位,方舱医院也一个个投入使用。通过摸底排查,应治尽治,应收尽收,这既是救死扶伤,也是有效阻断病毒传播的唯一手段。病人那么多,要得到治疗,全国支援才能保障。到2月底,已经有4万多医护人员驰援湖北,我所在的西安,已先后派出20多支医疗队。宝石花也派出了医疗队伍,尽着一份该有的职责。

我看到一个视频,武汉火神山取暖需要燃油,中石油武汉销售的一个员工每天在那里卸油,那里离病毒最近,感染的风险大,可这个员工没有退缩。就在昨天,我听到消息,中石油的石化企业有6条口罩生产线投运了。石化产品里有生产口罩的原料,这个是中石油的强项,关键时刻无疑是雪中送炭。

我17岁参加工作,穿上了长庆油田的杠杠服。40年过去了,这个油田已经是中国第一大油气田,生产区域遍布陕甘宁蒙,点多面广线长,跑一圈一个月跑不下来。由于新冠疫情实施交通管制,许多生产一线的员工,到了轮休的日子却不能离开岗位,到现在还在坚守。他们和荒凉为伴,与寂寞共处,付出了青春年华,在灾难面前,这也是奉献。长庆油田今年的目标是生产油气当量6000万吨,这是一个大数字,虽然受疫情影响,这个油田明确提出指标不变,斤两不少地把油气拿出来。保障供应关乎民生的油和气,在灾难面前,体现出来的是一个负责任的国企的担当。

每个省每个市在派出医疗队伍时,都有一个出发仪式。我看到许多医护人员,都长着娃娃的面孔,都还是孩子,就肩负起这么大的责任,无愧白衣天使的称号。我一遍遍祈祷,这些把名字写在防护服上的人,这些戴口罩脸上勒出印痕的人,也是母亲的孩子、孩子的母亲,有爱着的家人、有梦里的家乡。你们也保重,要平安!

生活被彻底改变了。

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在疫情面前,能做到的就是按照专家的提示,少出门,不聚集,勤洗手,戴口罩。我就是这样做的。不过我也理性对待,不一根筋。抗击疫情,用辩证法,我觉得这才是正确的态度。

去超市是必须的。一家老小,都在家里不出门,吃的喝的天上掉不下来。隔上两天,我出去一趟,大袋子小袋子,买上蔬菜水果,送到女儿家门口赶紧离开。我担心万一染上病毒,倒霉的就我一个,别把家人连带上。出门可麻烦了,小区的保安公事公办,登记、量体温。超市也是如此。收银员穿着防护服,如临大敌,像是科幻电影里的一样,没有一个人觉得吃惊。有的人头上戴了一个装清油的那种塑料桶,也没有谁感到可笑。为了人身安全,人们可是想尽了办法。

我有早上走路的习惯,坚持快20年了。疫情期间,我还是出去走。不是我不害怕,我也分析过了,我居住的院子,没有出现一个确诊和疑似病例,说明风险系数低,再一个,我戴了口罩,按电梯按钮,开单元门,都是用纸巾,基本上和可能附着病毒的物体零接触。回来,一遍遍洗手。我从来没有这样仔细地洗过手。我写了一首诗《我的手》,其中有一句“我的手这么脏,我的手这么干净”,就是真实写照。所以,我每天走路一万步。这是我的功课,我照常完成了。

平时,难得清闲,一下子多出来了这么多时间,却不能逛公园,不敢坐地铁,白白浪费掉了,实在可惜。那就读书吧。可是读一阵就停下,主要是关注疫情,难以集中注意力。不过,收获还是有的。这些日子,我找出人民文学出版社的《鲁迅全集》,通读了其中的《呐喊》《彷徨》和《故事新编》。每读完一篇,我都写读后感,有的还写得挺长。鲁迅是经典作家,他的著作是需要经常读的。联系现实,我还应该把《鼠疫》这本小说再读一读。

还有就是,这些日子,我的厨艺得到了提高。有的朋友在家里发面包、烙面皮、蒸包子。我看了很羡慕,这个是本事。我人笨,没有敢尝试。可是,我炒土豆丝是一绝,会七八种花样呢。

我看了一个视频,那是武汉“封城”的第二天,电视台的记者拍的。街上空无一人,武汉长江大桥一辆车也没有。记者带着哭腔说了许多遍“快点好起来吧”。我写完这篇文章是3月1日,据腾讯新闻实时更新数据,新冠肺炎患者全国累计确诊79968例,累计治愈41675例,累计死亡2873例,形势虽说有所好转,但拐点还没有出现。尤其是湖北,又新增确诊570例,其中武汉达565例。全国人都盼着快点好起来。可是,日子还在熬,曙光有所显现,但还看不到尽头。更让人担忧的是,疫情在国外的蔓延势头在加剧,日本、韩国、伊朗、意大利都成为重灾区。

不光武汉,我所在的城市,也是一样的景象。我居住的楼下,是凤城四路和开元路十字,北边有一个大广场,一个多月了,跳舞的大妈们一个也没有出来。平日里五六支队伍,早晚都在蹦蹦跳跳,我心里可烦了。如今看下去,除了路灯还在原地,晚上照常亮,其他时间,基本上是空的,是空空荡荡的那种空,是一点人气都没有的那种空。广场舞大妈们出来的那一天,我也许会接着抱怨,但起码说明疫情已经过去了。

这个季节,武汉的樱花开了吧。西安城里,柳树软和了身子,腊梅开过了,迎春花都快谢了。桃花接着开了,海棠接着开了。紫荆树、紫叶李的枝头凸起了一个个花蕾,也要开了。如此美好的春天,几乎没有人欣赏,多可惜啊。

我又清楚知道,灾难总归会过去,生活总会恢复正常。憋闷的日子太过长久,那时候,清理着心里的伤口,总得把失去的时间找补回来。多少人在防疫的时候担心着生机的着落,多少人的饭碗不知道能不能端上。一场疫情,我们每个人都付出了巨大代价。

我的外孙女生下来时只有4斤多,现在已经长到10斤多了。对于冬春之际中国发生的事情,一天睡18个小时的她自然一无所知。她长大了,我一定会告诉她,这场疫情的严重程度,对人的伤害有多厉害,波及范围有多大,影响了多少人的生活。她应该知道这些,她的记忆里得有这样的内容。这是一个民族的记忆,这是居住在地球村的所有人类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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